玉门关外北疆的骑兵列阵在前。眼看着关内的城墙上挂上了沈字大旗。
将军来报时，呼延廷正在看舆图。
报告的将军得知对方的元帅曾是个审案的文官时，颇为不屑。言语中透露着轻蔑。
“大晋是不是无将可用了，派一个从未打过仗的文官挂帅，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另有大汉叉开腿，咬了一口手里的羊腿附和“少汗，让末将去，打他得他爷爷都不认识他。”
啪，
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不大，却让几个魁梧的大汉噤了声。
比起病体缠绵的大汗，他们似乎更怕这个归来不久的二少汗。这位年轻的主子自小便被送到了长安做质子，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一归来便能将喝马奶长大的大少汗比了下去，甚至等他们意识到时，大半个北疆王庭，已尽在他手，短短一年，大汗便被架空了。
他不是马粪蛋，而是草原上最耀眼的天狼星。
呼延廷斜睨了他们一眼，“以文官之位，调动十万大军，掌一国军政。那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掉书袋，那是大晋的摄政王，你等蠢货。”
被骂的几人坐直身子，面面相觑，收敛起张狂的姿态。
一大汉上前为他小心的斟满了酒“少汗可曾认识这个沈姓小儿，知晓他是何用兵之风。“
呼延廷没动那杯酒，手指拂过舆图上，玉门关处突起的山峦。
前世他虽知晓此人诡诈，但多少同那些将领揣着同样的心思。轻敌的代价便是十万精锐，仅仅半月便被消耗殆尽。
沈君泽亲率精兵，从玉门关后迂回深入大漠，化守为攻。他追敌千里，那支队伍却消失在了大漠深处。再发现时，已在北疆王庭。
被关进监牢时他还在想，沈君泽此人似乎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呼延廷呼出了一口浊气，道“此人心机颇深，用兵诡诈，极其难缠。”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不解道“他们大军已到多日，却不曾出城应战。少汗我们要不要激一激他。”
呼延廷闻言呼吸停了一瞬，心骤然的一缩。
......
前世
王帐内
“少汗，那晋国的龟儿子缩在城里不应战，咱们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使不出。”
“是啊，少汗天渐冷了，咱们的粮草经不起再拖下去了。”
“那龟孙子真是狡诈，就等着咱们粮草耗尽，再一网打尽，少汗，咱们得想个办法。”
呼延廷一双鹰眼审视得看着眼前的部下，
一谋士打扮的拱手献策“少汗不如激一激他们。”
“如何激？”
那谋士贴近道“大晋的公主不是还在咱们手里吗？就用公主的人头祭旗，届时就算是沈君泽能忍下这口气，也会寒了将士，百姓的心。”
“胡闹！”呼延廷下意识想反驳，女子那张瑰丽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她怎么说也是我拜过长生天的妻子。”
他还记得成亲那天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头戴鹅毛织就的花帽。美得恍若格桑花仙子落入凡间，让人不敢亵渎。
他想若不是他心有所属，他大概是愿意与她生儿育女，好好的共度一生的。
那谋士压低了声音，好言相劝道“若有来日还能封异族女子为后不成？少汗一路走来多有不易，自己都搭进去了，又何况一个并不喜欢的女人。”
少汗对王妃的忽视，是草原人尽皆知的事情。
呼延廷眼里闪过挣扎，恰逢此时，帐子里飘进滚滚浓烟。
“什么事！”
“回禀少汗，咱们的粮草着了！”
！
黄沙漫天，那女子身着白裙，亦如初见。两个士兵架着她将人扔进了箭雨里。
呼延廷按在城墙上的手慢慢收紧，紧绷的下颌下暴起了青筋。
最终不忍再看，艰难转身下了城墙。
那是呼延廷一生之中做过最后悔的事儿。
......
“少汗，大晋的公主......”
谋士的声音犹如魔咒在耳边炸响。
呼延廷猩红着眼，一脚将那人踹飞。那谋士后背砸在桌子上，塌了一片。
谋士艰难起身，众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帐内落针可闻。
“孬种才用女人摆平事情。我的妻谁也别想动。”呼延廷闭了闭眼，压下滔天的怒意，这一脚他用了十足十的力，他的五脏六腑仿佛也跟着痛了起来，这一脚似乎穿过那谋士落在了曾经的自己身上。
帐外有人影绰绰，他一把掀开营帐帘子，谢时鹮端着马奶酒，一张脸惨白，不知在那立了多久，
但呼延廷肯定，她一定听到了什么。
伸手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将你推出去了。”
声音掷地有声，
目光却看向远处，仿佛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
远处北疆的粮仓亮起火光，沈君泽便知道进攻的时机到了。
大军一分为二，自两侧形包抄之势，沈君泽率孤军深入荒漠，宛若一把长剑出鞘，所到之处尽收腹中。
北疆多为骑兵，骑术一流。沈君泽专选了个子小的步兵冲锋，利用灵活的身形，避开长矛，手持大刀专砍马腿。
沈君泽身侧白狮怒吼，惊慌了马匹，
北疆士兵哪见过此等猛兽，仓皇逃窜间数百人命丧狮口。
突然，尖锐的哨声响彻云霄。
从西边天上黑压压行来一阵黑云。
“天啊，那是什么？”
那黑云越走越近，那形态并不固定，像是黑夜里翻滚的海浪。
片刻后，副将惊呼。
沈君泽眯起眼，终于看清
那黑压压的，是游隼！
游隼并不群居，一次看到如此多显然反常。
那黑色褐色的猛禽自天边而来，密密麻麻，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很快，那隼冲到战场上，专吃穿黑色铠甲的大晋士兵眼珠子。
片刻惨叫声，不绝如缕。
那白狮也遭受了攻击，雪白的皮毛被啄得血肉模糊，却无奈那东西在天上，只能发出阵阵嘶吼，宣泄着痛苦与愤怒。
“主子，您先撤！”侍剑屠刀左右护卫，脚下全是鸟尸。
沈君泽收起长剑，抽出马上悬着的大弓，搭弓瞄准，三箭齐发，一箭穿三鸟。
那游隼似被开了智，哀鸣声仿佛号令，升高盘旋片刻，直冲沈君泽而来。
沈君泽一夹马腹，冲出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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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沙漠深处而去。
那隼群似箭，直追沈君泽而去。
越走越深，马和人似乎都到了极限，
砰砰，砰砰
沈君泽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一望无际的沙漠上，远远的出现一片影子。
是沙洲绿洲。
身后是黑云压境般的隼群，尖嚣声响彻云霄。
沈君泽的马虽是良驹，但并不适应沙漠绵软的土地。眼见着那黑云越来越近，终于在即将被追上时，踏上了那片绿洲。
沈君泽力竭，从马匹上翻下，踉跄两步被人扶起。
谢时鸢撑着他站起，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不是不让你来吗？”沈君泽的声音还在喘着。
“我不放心别人，更何况此本书恐怕除了我，没人能看懂了。”
沈君泽目光落在那本书上，正是谢时鸢和顾随安从文渊阁找到的《奇闻异事三两事》。
谢时鸢将他扶正，递给他一壶水。“沈君泽，想不想看烟花？”
沙漠的风沙吹脏了少女的衣衫，却没有掩盖住她的美丽丝毫，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中，无端的惹人心安。
那隼群越来越近，遮天蔽日，天色渐渐暗了。
只听少女一声令下，侍卫拿着火把点燃引线，
巨大的爆破声在空中炸开，火光冲天而起。那些原本凶猛异常的游隼，在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烟刺激下，如同受惊的飞蛾般四散奔逃，再不敢靠近半分。
黑色的羽毛，残缺的翅膀，落在沙漠里，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那火药里藏了石灰，
祖母曾在庄子上教庄头用石灰驱鸟。而红花先生的手札记洽有火药的制法与石灰的功效。谢时鸢曾怀疑红花先生同祖母来自同一个地方，在此时似乎得到了印证。
哨声再响起，那群游隼受了惊吓，再不肯听从哨令，尖啸着四处奔逃散了。
交锋的第一场仗，打得漂亮。北疆的行营后退了数十里，大晋收回两城一郡。
入夜大晋营帐，
谢时鸢替沈君泽包扎肩侧的伤，药粉撒上那男人闷哼一声，抑制不住抖了两下。
谢时鸢深刻体会过这药粉的威力，眼里闪过心疼，不自觉的在那伤口处轻轻吹了两口。
“不疼。”
话音里透露着沙哑。
塞北的风沙，吹乱了他的头发，曾经长安城里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此时只比脚踏上打蔫的狮子强了一点儿。
谢时鸢叹了口气“你不疼，我疼。”小心绑上绷布。
那受伤的缺不以为然，凑过来在放在心尖上的女主的唇上印下一吻“这样，还疼吗？”
谢时鸢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而后轻靠在男人未受伤的一侧。鼻尖皆是药油的味道。
“疼。”
“那，再来一下？”
回应他的是女子嗔怪搬，锤在胸膛上的手。
沈君泽捉住那作乱的小手，放在手心细细把玩。
“阿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何会知晓绿洲所在之处？”
不知是不是沈君泽的错觉，他感觉怀里的女子僵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