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看了眼她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的手机就是个摆设。我一连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是不是等哪天我死在外边了，你还接不到电话！”
陈年的母亲名叫李萍，她唇角一提，干瘪的皮肤陷出深深几层褶皱，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下陈年的手：“哎呀，都到这儿了，你还说这些干嘛，人家忙，哪有时间搭理咱母子俩的闲事。”
类似的话林晞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她不屑再和李萍多做计较，果断地按死了手机屏幕，望向陈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接你的电话，又为什么出现在医院。”
陈年眉毛一竖，怒火中烧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医院，又为什么给你打这么多电话？妈今天上午身体不舒服，差点晕倒在家里，我在公司里忙得天昏地暗，就想让你带她来医院做个检查，你可倒好，手机跟死了一样！你可别告诉我，你身体也不舒服，我看你好得很，比我妈脸色强多了。”
“林晞，这不是第一次了，你能不能放放你那些该死的工作和乱七八糟的事，管管家里行不行。”
林晞笑了，她实在是觉得可笑：“我生病的时候，你有放下你那该死的工作和乱七八糟的事来管过我吗？我妈生病的时候，你有管过她吗？”
陈年滞了滞：“这不一样。”
林晞冷静地看着他：“哪里不一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结了婚，家里的所有事就理所当然地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李萍忍不住开口嘲讽：“你们城里的姑娘就是难伺候，想想我们老家里，哪个媳妇一天到晚不顾家，我那时候一个人种几亩地，也没见家里乱成这样。林晞啊，你还是太年轻，吃不得苦。”
“你说的那些苦，我是吃不下，我以后也不打算吃了。”
对待陈年和李萍，林晞的语调一向温和淡然，这是第一次，她的语气里锋芒毕露，不留半分情面。
李萍自觉长辈的尊严受到冒犯，还在一个劲儿地指责她不懂事。
可陈年却是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林晞深深吸了一口气：“陈年，我们离婚吧。”
她的面容仍如满月般柔和动人，可她的目光、嗓音无一不寒彻心扉。
陈年一顿：“你别开玩笑了。”
林晞：“我是认真的。”
“就因为今天这事？你冷静点儿，别为了这种小事……”
林晞猝然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小事。每一次，你和你妈都在为了自己而贬低我的人格，贬低我的事业，难道你认为，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吗？”
李萍露出不善的眼神：“林晞，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陈年哪点对不住你了？别的不提，赚钱养家，里里外外的面子不都靠陈年撑着，女人嘛，什么人格啊，事业啊，都是虚的，早点回归家庭才是真的。”
林晞冷笑一声，“妈，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妈。你记不记得你向我抱怨过，你年轻的时候为了家里的大哥能上学，被迫辍学回家耕地，你说的时候遗憾怅然、声泪俱下，可到头来，你又要逼着我为了你儿子的事业放弃我自己的事业，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很可笑吗？”
李萍噎了一下：“那……你和我能比吗？我在家时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你看看你做的那份工作，成天和一群奇装异服的模特混在一起，传出去，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设计师和模特都是正经工作，你可以对我有意见，但请你不要侮辱这份职业。”
林晞冷冷地瞥了陈年一眼，“回头，我会把离婚协议书给你，没什么事的话，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她正要转身离开，下一秒，小臂上忽然多出一道不可忽视的力度。
陈年紧紧攥住她的手臂，语气难得示弱：“我们再谈谈。”
林晞语气冷淡：“我们之间没什么再谈的必要了。”
失望和心寒积累到了一定的地步，多和他说一句话，都是在消耗自己。
她见陈年还是死握着不放，抬手抓上了对方的手臂，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你放开我。”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手。”
林晞瞪了他一眼，死缠烂打的无赖！
“你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李萍扒上了陈年的手，眉心皱起：“陈年，你放她走。离婚就离婚，你早就该离了，咱们家这个条件，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吗？”
陈年还是定定盯着林晞，大有她不答应，这辈子都不会松手的架势：“你答应我。”
林晞闭了闭眼，“陈年，就算我们再怎么谈，也没有可能了。”
“不会的。”陈年笃定般说。
林晞无奈之间，不经意一侧头。
她看见了，周聿高挑的身姿穿过来来去去的行人，停在了她的眼前。
“你放开。”周聿冲陈年说，语气冷淡。
他虽然还穿着身病号服，脸色也稍稍苍白，可手臂上的力气半点不少，为了防止误伤到林晞，他没有选择直接扒开陈年的手，而是用尽力气攥住了陈年的小臂。
在这不近不远的距离里，林晞足够清楚地洞悉他眼睛里流动的光泽，锋利如野草，寂寂如长夜。落入走廊的天光精准地描摹在他俊朗的五官上。
“你谁啊？”陈年的小臂被攥得酸胀发热，他皱起眉头，最终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周聿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不说话。
这时候，林晞拉了周聿一把，示意他到身后去：“你病还没好，回病房去休息，这里的事我自己解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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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是她自己的婚姻问题，她不希望牵扯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更何况，周聿只是一个生着病的学生，她感谢他的突然出现，为自己解困，可即便今天周聿不在，她照样会想出办法解决掉陈年的困囿，周聿在旁边，她反倒有所顾虑了。
鸡飞狗跳、满地鸡毛的生活，他还是别太早见识的好。
李萍却一把拽住了周聿的胳膊，“林晞，这又是你从哪找来的小白脸？你上次和那个男模特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清账呢！”
林晞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注意言辞，他是我邻居家的孩子。”
她说完，又悄悄推了周聿两下，冲他说：“这儿没你的事，快回去。”
可周聿却像是个立定在原地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愿意离开林晞半步。
李萍不依不饶：“上回是工作伙伴，这回又冒出来个邻居，那下回呢？你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成天出去见这么多男人，你害不害臊！难怪急着要跟我儿子离婚，敢情是要跟别人出去逍遥快活！”
她的声音锐利刺耳，引得走廊上众人侧目。好像在看客的眼里，她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你神经病吗？”周聿忍无可忍，骂了她一句。
李萍更起劲了：“你才神经病！年纪轻轻不学好，你知道她结婚了吗？”
“他知道，但这和他没关系。你要是再这么诽谤我，我马上报警，离婚也不用去民政局了，直接法院门口见吧。”
林晞了解李萍，面子大于天，压根不愿意扯上官司。既然道理讲不通，她也没必要留体面。
李萍“你”了半天，忽然开始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地叫：“儿子，咱们赶紧走，离这女人远点，妈看见她就难受犯晕。”
林晞看了一眼陈年，他在她和李萍争吵时演了半天哑巴，这会总算学会了说话：“我带妈去看病，你……离婚的事，回头再说。”
林晞拉上周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病房里，窗帘拉得严实，屋子里空寂黯淡。
赵嘉航已经窝在旁边的沙发上呼呼睡着了，怀里抱了一个帆布书包。
林晞静静看周聿停好输液杆，坐回到了病床上。
“你在这里输完点滴，拿上药回家好好休息，”林晞说完，递给他一张便签，“这上面第一行是我的联系方式，第二行是我哥林怀的，你上次见过，他是这里的医生，有什么问题打上面的电话。”
“我……”周聿停顿了一下，他不理解，为什么林晞独自面对他时，可以无事发生般平静。
和林晞认识了这些天，她一向亲和力十足，这是第一次，周聿感受到了距离感。
他在她的世界里，大概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邻居弟弟。即便他的关怀再深，也毫无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