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聿的姐姐？
林晞停顿了一下，周聿不是说自己没有姐姐？就算真的有，这个电话怎么会打到她这里？
“喂？还能听到吗？”
电话里，姜桦的语气听起来焦急不堪。
难道周聿在学校出事了？林晞还是决定暂时放下诸多疑问，问清楚事情原委：“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对面的老师姜桦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联系上他的家人了。周聿今天在学校里晕倒了，我刚刚和一个同学把他送到了医院，可我打电话给你们家其他人都没有接通，你现在方不方便来医院一趟？学生这边需要家长陪同。”
晕倒了。林晞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下意识问道：“周聿的情况怎么样？”
姜桦答：“还不清楚，正在做检查。”
林晞沉思半晌：“我马上过去。”
周聿曾经帮过她，就算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良心，她也没理由不去。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在医院里，恐怕也难以安心。
林晞转身收拾了工位上的包和钥匙，对沈妍说：“妍妍，再帮我请一天假。咖啡我一会下好单让人送上来。”
沈妍面露疑色：“怎么才回来又要请假？家里出什么事了？”
林晞想了想，说：“有个弟弟临时生病住院了，我去看看。”
沈妍哦了一声，蓦然抬眸：“欸，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弟！”
林晞只甩给她一个健步如飞的摇曳背影，转个弯就不见了。
什么时候有的弟弟？
如果非要说一个答案，大概是刚才吧。
这个时间段南城的车流高峰期已经过了，林晞沿着笔直宽阔的大道，一路狠踩油门，不到十分钟，人就来到了南大附属医院的附近。
下车时，她划了划信息记录，老师姜桦已经把科室和病房信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到病房门口时，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坐在门前等待，她戴着副端正的黑色方框眼镜，一脸严肃。
她的旁边，坐了一个穿深蓝校服的男生，托着腮帮子，眼珠时转时不转，高高壮壮的，像条半死不活的金枪鱼。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姜桦和帮忙送周聿来医院的同学。
林晞上前去，礼貌地问道：“是姜桦，姜老师吗？”
姜桦愣了愣，赶忙站起身来，她似乎仍在着力辨认林晞的身份：“你是？”
林晞微微笑道：“周聿的姐姐，刚才打过电话的。”
姜桦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一个温和安然的都市女人，和一个野性未脱的倔强男孩，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家人。
林晞问：“周聿在里面吗？他怎么样了？”
“等一下，”姜桦忽然抬手拦住了她，“我记得，你在电话里说，你姓林？可我的学生家庭里没有姓林的。抱歉，为了学生的安全，我需要确认一下，你真的是他的姐姐吗？”
林晞的笑容滞了滞，这个老师也是奇怪，电话里着急忙慌的把她叫了过来，到了病房门口，才想起来怀疑她和周聿姐弟关系的真实性。
但林晞的脸上没露出半分慌乱，反而信口反问道：“学校的家庭成员信息，应该不会有远方表姐一栏吧？”
“姜老师，你如果不相信我，怎么给我打电话呢？”
姜桦面露思索，她其实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她按照学校留存的家校通讯录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都无人接听。情急之下，顺手拿起了周聿的手机，才发现通讯录里，备注为“姐姐”的联系赫然在列，这也是整个通讯页面唯一可以判断为家人的联系人。
“是我冒失了，周聿在里面，已经做完检查了，我带你去看看他，顺便向医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姜桦扭头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男生说，“赵嘉航，你帮忙去茶水间里倒两杯热水。”
林晞也看了一眼这个名为赵嘉航的男生，自从她到了病房门口以后，对方的目光一直呆滞在她身上，好像笃定了主意要在她身上瞧出一朵花来。
姜桦连喊了三遍，赵嘉航的眼神才从林晞身上挪开，三步并两步地朝茶水间跑了过去。
林晞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还是青春期的活力最旺盛。
可跟着姜桦推开门，病房里窗帘半闭，缺乏光线的屋子稍显暗淡，一切都寂静整齐，无声无息。
一个少年静静坐在里侧的病床上，目光低垂，紧抿的唇角微微起皮，仿佛野草结了霜，氤氲着浅浅的阴郁。
一个小护士还在他身旁扎输液针。
林晞在门前停了一停，周聿原本肤色就偏白，一生病，皮肤没了血色，丝丝缕缕的冷气止不住地往外透，即便身上裹了层工整的病号服，也掩盖不住那股冷意。
姜桦先她一步走到了周聿身边，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的脑袋腾地就抬了起来。
一双黑漆漆的眼珠流露出颤动的光泽。
她来了。
带着门外的天光。
“你还好吗？”林晞的脚步停在周聿的病床前，眉心微蹙。
周聿不答，愈发沉寂。
她为什么会来？为什么要选择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来？
姜桦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师学校里还有事情要处理，等一会要先回去，既然你家人来了，就不要太担心。”
“家人……”周聿读这两个字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以为，他已经和这个词久久不见。
姜桦一顿：“她不是？”
林晞赶忙望向周聿，对他使了个眼色：“怎么会。”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揭穿。
姜桦：“周聿，你告诉我，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和他云泥之别的人。
她是他时不时会想起的人。
等她慢慢走进他的视线，周聿才如梦初醒般发现，她依然是想见的人。
他苍白的嘴唇张了又张，两个简单的字他的脑海里回荡了一次又一次，才终于讷讷吐出：“姐……姐。”
这两个字其实同样没什么底气，但咬得实了，透露出些微的肯定。
姜桦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叮嘱了周聿几句，边往学校里打了个电话，边离开了病房。
小护士扎完针，也很快去了隔壁，病房里转眼只剩下了林晞和周聿两个人。
林晞把包放到病床边干干净净的柜子上，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还好吗？”
周聿木然半晌的眼光顿时重返清明，他的声音沉沉的：“我没事。”
“你看起来不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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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的样子。”
周聿手里没有镜子，可他也大概猜得出，自己的样子应该并不好看，对比起来，林晞的模样成熟有韵味，棕褐色的披肩托起她肩上的长发，耳边恰到好处地前缀了一对珍珠耳坠，无可挑剔的优雅。
周聿避开了她关怀的眼睛，清俊的眉眼笼上层薄薄的雾：“我……”
不等他说完，林晞忽然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礼节而克制，不带额外的情愫，却格外的温和有力。
但当她怀抱里棉和的馨香争先恐后钻过来，周聿的大脑恍然一片空白，呼吸急刹车般停在了胸口，被心脏激烈的碰撞取而代之。
他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里，像一只滑稽的八爪鱼，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你……不怕我这病传染？”
林晞噗嗤笑了：“检查结果还没出呢，你怎么知道自己的病能传染？”
“放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很年轻，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未来，有病就治病，有问题就及时解决，你也一定可以度过难关。”
来到病房的那一刻，林晞才察觉，周聿的身影原来这么孤独无助。
她记得刚踏足社会，困难磋磨、煎熬低谷时，是一个朋友的拥抱给了她力量，尽管只是点头之交，足以让她终身难忘，同样，她也从不吝惜予人怀抱。
她不知道周聿的父母亲人此时此刻身在何处，但她不希望任何一个努力生活的人走入落寞的漩涡。
窗外的天光落入病房无言的空气里，掀动起无声无息的波澜。
周聿的目光停滞片刻，在林晞浓密清香的发丝间，他的呼吸节奏一点一滴加快。
这个拥抱仿佛拥有着非凡的吸引力，周聿悬在半空的手不自觉缓缓下落。
他在尝试着靠近，自林晞从未察觉之处。
可这时，林晞倏然轻拍了几下周聿的肩膀，“好了。”
她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周聿微微掀了掀唇，却没说话，他还在静静听着来自于胸腔的心跳。
林晞将鬓边凌乱的头发顺到耳后，准备出门去找医生询问状况，却蓦然发觉，她的后腰上贴上了一只温热的手——周聿悬在半空的手掌还未来得及安放，巧合般安置了上来。
他的手指骨骼分明，瞧着十分修长有力，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而锐利，却在触及她腰的那一刻骤然弹开。
林晞只当这是个没来由的误会，冲他微微一笑，没有在意这个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可周聿却悄悄低下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
指尖的温度仿佛风扬起时的烈火，从手心一路烧至四肢百骸，灼坏了山坡上长荣的野草，烧红了少年躁动不安的心。
他的鼻息里，还余下林晞拥抱时残留的清香。
他等待了十几天的时间，终于让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尽管他和林晞的相见总伴随着他近乎折翼的痛苦，可他宁愿承受，哪怕撕碎自己的骨头。
飞蛾扑火，他也认了。
这时候，病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检查单子走了进来。
“周聿的家属在哪？”
周聿下意识地举起了他自己的手，可林晞的背影如清风，走到了医生的跟前。
“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