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眼前景只是晃了晃。
环住她的是似曾相识又令人安心的力度,然而被包裹住的肌肤却如同有电流涌过一般,又麻又痒,极其难受。
脸侧一道叮当声撞击着耳膜,方才朦胧的听觉如今清晰许多,鼻端是少年极清而凛冽的气息。
凉意掠过颈边,越雨睫羽颤巍巍地抖了抖。
腰间的力道仍旧桎梏着她,垂于裙边的手无处安置,又无法脱离,手背紧贴于锦衣料上,凉滑的质感与颈侧的别无二致。
越雨偏了偏头,唇边堪堪擦过冰凉的簪头。
簪?
越雨眸光一滞。
少年侧了下眸,凤目狭长入鬓,目光幽寂深邃,唇角欲翘未翘,乌发悬于肩侧。
而在他发尾摇晃着的是铃兰发簪上的流苏,那支比寻常短了一截的簪子此时正被他叼在嘴间。
原是她发上的簪子坠落,恰恰被他叼走。
越雨愣了愣,现在不止觉得这个簪子奇怪,他们的姿势也很奇怪。
少年手长,从腰后绕到腹前,只揽了一圈,绰绰有余。于是她的肩恰好与他的相抵,面容……自然也是相对的,尤其是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许不自在。
但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反应。刺客又重新袭来,裴郁逍空着的手将簪子取下,随意别在腰带上,带着越雨退了一步。
越雨看不见,几乎整个人都攀在他身上借力。
倒也不能说是攀。
因为她几乎没有使力,甚至还离地一瞬,完全是裴郁逍在用力。
第四个刺客猛地攻向虞酌那边,她与所有舞姬站在一块,而李泊渚和程新序护在她身侧,都并未察觉身后一名舞姬的动作。
这不能算专门行刺了,完全就是见人就砍,犹如疯狗。
虞酌有所防备但不多,她恰好回眸撞上对方视线,连忙拿充当护盾的托盘挡住,可托盘顿时裂成两半,她又急忙后退,周围的舞姬马上远离了她。
身前一晃,宽大的背影挡在她面前,舞姬的长绸扇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手上,合拢的扇骨抵住那凌厉的剑锋。
江续昼腕间转动,制住对方的动作。
虞酌杏目圆瞪,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面前似有预感地出现那道熟悉的嗓音:“像不像英雄救美?”
她眼底才升起的崇拜与他在心中的伟岸形象瞬间塌下。
李泊渚程新序也合力砸晕了一个拿笛的乐师。
屋内噼里啪啦的,响声动乱无章,比刚才的奏乐还要吵闹。
青衣女子还在与古筝乐师缠斗,最先发出攻击的人,显然不容小觑。攻守交替之际,她转动的身姿如流风回雪,如果忽略打斗的细节,或许会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越雨试图观看二人转移注意力,结果还是克制不住,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裴郁逍,禁锢她的力道小了点,越雨开口道:“裴郁逍。”
她的嗓音柔中沾着一丝平时没有过的软,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如同在耳边呢喃,语气都染了一层蛊惑。
裴郁逍眸光微闪,被这个想法惊得仿佛有一抹凉意蹿流过脊背。
“放下我。”几乎同于命令般的口吻,少年动作又松了下。
他在听着越雨的话,甚至还要分心来格挡男人的攻势。
越雨俯首,额头恰好抵住他宽厚的肩,闷闷的声音从肩背传来:“我想吐。”
裴郁逍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反而从喉间溢出一丝笑。
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越雨不敢抬头,维持同一个动作能缓解些许,如果头部再晃荡,她感觉真能吐出来。
须臾,腰间那只手臂松开,热度远离,他慵懒的声音随后落下:“行啊。”
越雨像是才得了喘息的空隙,贪婪地吸了几口,可空气中尽是香醇的酒味,唯一令人清宁的竟是裴郁逍身边。
越雨觉得自己的神经真是被酒精搞得滞后了,意识也被蒙蔽了,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回过身来,裴郁逍正好解决掉这个男人。
他的手法简单粗暴,直接用托盘充当巴掌甩去,又把人家的长绸扇当做利器使,长绸已经断了,如今只剩个空壳,折扇开时,不算锋锐的边缘划过那人脖颈,竟绽开一抹不算深的血丝。
那人神色惊惧,转眼便被扇柄敲晕了。
裴郁逍淡淡道:“可惜了,不够锋利。”
越雨深思:原来托盘和长绸扇的真正用处是这样。
“小裴大人,能不能先救我?”一道比越雨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越雨循声看去,那声音又继续:“我动不了了……”
楚檐声正略含幽怨地看着他和越雨。
裴郁逍神情有几分无奈,却仍是将他搀扶起来。
又一道冷箭从古筝乐师袖中飞出。
青衣女子一时不敌,让他有机可乘。二人身影交错,乐师同箭光朝向同一方向。
楚檐声才站起了身,手肘又被人猛地一拽,整个身子扑向长桌,他唯有双手护着脸,才不至于砸向冰冷的桌面。
“裴郁逍,你能不能温柔点?”
别说越雨,现在他肚子撞了一下桌沿,也有点想吐了,更别提刚才他抱着越雨时动作还算轻柔,但的确比对他又拎又甩的好多了。
裴郁逍偏了下头,那支箭从他脖侧飞过,钉到了身后的柱上。他顺手捞过一个瓷杯,挡住迎面而来的短剑,目光和对方交接,嗓音和缓发出:“我与殿下授受不亲,不敢逾矩。”
他的声音不高,楚檐声听完才反应过来是在回他的话。
但……
楚檐声不知道他竟然还懂已读乱回。
拽着他的姿势就不能温柔点了吗,难不成非要又搂又抱?
你到底存着心思都昭然若揭了。
楚檐声哽住,青衣女子过来将他扶走。
乐师把裴郁逍逼得更紧了,余光死死盯着楚檐声的动静。
楚檐声刚离开那张桌子,裴郁逍便被逼退至桌沿,膝弯一曲,直直落坐桌上,袖摆扫落最后一盏酒,金盏坠地绽开脆响,酒液飞溅,在他衣袍染上几点暗色。
越雨定定看向这边,目光从他的侧脸游移到腰间。方才他跌坐的一刻,那劲瘦的窄腰微塌,复而挺如雪松,束带上的佩饰相撞,击鸣传至耳廓。
越雨眨了下眼,没看清他是怎么缴械,又将短剑锋锐端抵近对方脖颈命脉。
他的眼神冷冽,嗓音也淬了寒意:“说,还有没有其他人?”
可没料到这人竟生生撞上剑尖,裴郁逍猛地移开剑柄,血珠从那人脖子喷涌而出。
程新序见势急忙赶来。
裴郁逍将他手脚捆住,由程新序紧急施救。
楚檐声后知后觉想通,他那杯酒大抵是加了料的,目光扫过室内的舞姬,那位递酒给他的领舞在瑟瑟发抖的人群中并未显出惊惧,只是有几分急色,而且……面孔略微陌生。
另一位同样看上去较为镇定的是竹逾。
竹逾十五岁便入了悬烛馆谋生,家世清白,人格正常,楚檐声对他还算了解。
如今封锁了雅间,刺客都被绑住,剩下的人统统站成一堆。
江续昼上前问:“殿下可有头绪?”
楚檐声坐在椅子上,体力并未恢复,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今晚正和越雨说着自己险些嘎掉的经历,那时也是同样的刺杀,但与现在的不同。除了裴郁逍制裁的乐师,其他人都似乎有些畏死,不像他出游时那些死士。
他虽与太子自幼走得近,但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子,始终游手好闲,对朝堂政务更是置身于外,一心只想发财。他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绝不可能掌握实权,那还能算吸引人的地方只有一个。
楚檐声目光暗了暗。
心中出现了个模糊的轮廓。
他面上风轻云淡,“我素未与人结仇,也就是下江南时被盗寇劫财,遂在芦州赌坊欠了两千两。”
裴郁逍轻飘飘地掠过一眼,恰恰从他身上转移到青衣女子身上,速度很快,几乎没有停留。
越雨一听,有点怀疑地问道:“你不是出门随行侍卫配置就有数十人,杀手根本近不了身吗?”
楚檐声险些汗都滴出来了,侧目一瞧,越雨双眼茫然,脸色微醺,一看就是上头了。他暗叹真是喝酒误事,平时那么闷说不出几句话的人都开始添如乱了。
“你还听说了什么?”楚檐声淡定问她,反问得恰到好处。
“说你本人神秘高深,还是个绝世高手,一般不轻易出招,出招便一击毙命。”越雨神情真挚。
“还真是哥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有哥的传说。”楚檐声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你见我有还手之力吗?谁能为我发声一下!”
楚檐声刚穿来时,得知是古代,还是当朝皇子,他担心没有自保能力,学了不少功夫,但无一见效,太医说他根骨驽钝,武学方面没有造诣。于是他放弃挣扎,私下培养了不少暗卫,手底下的侍卫也是个个能人。今日并非尤其危机时刻,便没有兴师动众。此事他说过给越雨听,可惜她不记得了,他也不可能当着众人面提。
而且重要的是,谁能告诉他刚才还正经沉静的人怎么一下变得那么诡异。
“我来喂你花生!”越雨似看出他的羞窘,扬手道,“我懂了,无人扶你凌云志,你自己也上不去。”
楚檐声服了,“你想毁了我吗,别再偷偷背梗了,你回家吧,我求求你了。”
数道目光炙热地流转于二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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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有一道,隐隐带着锋芒,令他莫名感到后背拔凉。但随意一望,大家的目光都没什么不对,顶多有几分不解。
这也不怪他们,他俩讲的本就和古代人有壁,偏偏越雨还这般俗套。
楚檐声在一种激动的情绪驱动下,恢复些许,对江续昼说:“你安排一下把人带下去审。”
这里他的地位最高,又是受害者,说话还是准的,江续昼不敢不从,给程新序使了个眼色,楚檐声摸了摸鼻子,假装看不懂他眼底加班的痛苦。
楚檐声看向了裴郁逍,他抱着胳膊倚在一边,一脸懒散,仿佛对此毫不关心。楚檐声默了下,“你……先带她回去。”
“我不走,楚檐声你还没跟我说清楚那件事。”越雨皱了下眉,步子一迈,就要朝他走去。
话落,不止裴郁逍,江续昼也微愣了愣。
她方才是直呼九皇子名讳了吧?
甜酒味香浓而悠远,令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浸了蜜一样,缓慢却又留韵。况且,人交谈时,言语间的亲密无可替代。
楚檐声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服软和哄意:“等你清醒些,下次再唠成不成。”
越雨倏然停顿,扬起笑意道:“成。”
“阿雨这是真醉了。”虞酌中肯地小声道。
其实他们能看得出越雨今夜情绪有点低迷,像是有什么心事,酒续了一杯又一杯,即使是果酒,喝多了也会醉。刚才面临一遭刺杀,众人都精神紧绷、自顾不暇,可越雨不一样,本就不见她焦急冒失,反而态度随意,甚至懒得顾自己,顶多照看下朋友的死活。
现在略为紧绷的弦断了,自然容易引发醉意。尤其是她醉后,意识记忆接不上,胡言乱语也是正常。
李泊渚倒是不担心,“无妨,有少卿在这儿处理,既然清场了,想来短时间内掀不起波澜,何况少将军也在,就让她发发酒疯吧。”
竹逾这才等着说话的时机,走了两步,到越雨身侧,“方才有劳姑娘相助。”
越雨瞧见那抹粉色的衣角,认出了是谁,今夜的舞班统一穿着粉衣。她没想起细节,只是下意识地回:“你为我倒了那么多回酒,我帮你也是应该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更喜欢上回那个酒的口感,上次是什么酒来着。”越雨有点懵,怎么都想不起来上次来悬烛馆时喝的酒,头部一阵眩晕,连站姿都有点虚浮。
膝盖不禁发软,她想扶着前面的柱子稳一下身子,却见旁边伸来一只手,“姑娘你可还好?”
那只手还未搭上她的肘,越雨便被另一侧的力道牵引,随即额角贴到了一处坚实的地方。
竹逾看过去,是上回坐在她身边的少年。
越雨抬眸,目光从自己的肩头往上,瞥见一双如曜石般的眼眸。
少年的唇线抿得很直,语气微凉:“玩够了吗?”
越雨似乎才想起来裴郁逍好像是在不久前来了,原先她还在想他怎么会来,如今听罢,顿悟。她已经对能在悬烛馆偶遇他这种巧合免疫了,只觉得他就是闻着好玩的味来的。他们都准备进入小游戏环节了,若不是有刺客打岔,他们本该玩得极致尽心。
“怎么,你也想玩?”越雨问。
“回家你再慢慢玩。”裴郁逍不带情绪地撂下一句话。
扶住她肩的力道紧了点,衣衫相贴,更像是将她揽在怀中,越雨不满地动了动,“回家有什么可玩的?”
裴郁逍似有同感,忽地答不上话,若是家中有意思,他也不可能隔三差五住在外头。当下,只能僵硬地吐出两字:“你猜。”
越雨眉头骤松,脸上泛红,眉眼仍是疏离,“你知道你这样令人想做什么事吗?”
裴郁逍眸光微怔:“什么?”
越雨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想骂你,又怕你爽。”
屋内忽地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
楚檐声似觉不妥,又收敛下来,干咳一声。
江续昼正拿冷水将人泼醒,闻言,忍俊不禁地冲着越雨道:“那你夸夸他吧,他会更爽。”
李泊渚看热闹不嫌事大,提出观点:“我觉得还是受骂来的更爽。”
楚檐声赞许地看了李泊渚,程新序愣愣道:“为什么骂人会爽?”
江续昼的视线笔直地朝向他:“你还是别知道了,干活吧。”
“……”
越雨发觉裴郁逍的唇线更直了,而面前拢下的阴影散去。
那股牵制她行动力道转移了个位置。
越雨呆滞地垂眸看向手腕,少年的掌心隔着衣袖,紧紧握住她的腕。
他走在前头,一言不发地牵着她离开。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越雨细思之下,恍然想起银杏树下,她也是这般拉着他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