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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死亡与背叛

作者:陶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雒知开局保守,对方攻势激进,很快就对她形成了合围之势。


    任凭棋局变化,她始终面容沉静,不疾不徐,直到进入中局,时机到了,她毫无预兆地弃车争先,诱敌深入,不过两三步,对方就陷入被动,焦虑地不断变换坐姿。


    “好棋!”林尘在场下忍不住低声赞叹,手心攥出了一把汗。


    走上领奖台,雒知没有发表感言,接过话筒那一刻,她发现她想感谢自己,但这种话没法说出口。


    她拿着第二名次证书下台,余光扫过一圈,她有点失落,池月牙说要来看她领奖,却没有来。


    她和林尘道别后,走出会场。


    刚抬手要拦下一辆出租车时,一束绛纱色惠兰花先拦下了她。


    “我回来了。”顾驭把她还悬在空中的手拉下来,拢紧她的手指,握住花。


    “怎么不说话?”顾驭有些担忧,连呼吸都比平时轻缓。


    这次他离开了很久,街道两侧的梧桐树已经变得翠绿,他们站在树下,眼前不断有掉落的绒毛。


    他们相识时也是春天,一年里他却走了半年,也错过了雒知的生日。


    雒知稍稍仰头看着他,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才回来,没有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而是松了口气般对他说。


    “顾驭,我今天一直想说一句话。”


    “什么?”顾驭眉骨微展,轻声问。


    “我想谢谢我自己。”雒知发现她的内心隐藏着欲望,而她没办法向世人袒露,但她可以对顾驭说,而顾驭此刻就在眼前。


    冬天真的过去了,顾驭这才感觉到春意的生命力,他沉声说:“雒知,我也感谢你。”


    雒知低下头,闻了闻花香。


    顾驭握住她的手:“你怎么都不联系我。”


    “不想联系你。”雒知没有生气,她平缓地说。


    “不接电话,也不回复我。”顾驭一度以为她忘了他。


    “不想回复。”


    “为什么?”顾驭把落在她头发上的绒毛拂掉。


    “为了让你想起我,我不想等你,所以让你等我。”这就是雒知的真实想法。


    顾驭笑她:“你在哄我吗?”


    “嗯。”


    过了会儿,顾驭又说:“你知道有一天我在工作前,接到了一个什么电话吗?”


    雒知摇了摇头。


    “他说他的条件更好,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顾驭笑了,陌生号码打来,他会先听对方说什么,那一天,他听到这句话时,连早饭都没吃下。


    雒知眨了眨眼:“那你答应了吗?”


    “我说我不网恋,请他来我办公室坐坐。”


    “奔现了,祝福你们。”雒知也笑了。


    顾驭忽转严肃,指着她说:“以后,务必留我的号码。”


    “好。”雒知点了点头,看向他的身后。


    顾驭也随着她的视线转身。


    “阿驭。”一个编着侧麻花辫的女孩子走上来,嗓音甜美。


    她挽住顾驭的胳膊,晃了晃:“你说完了吗?我在车里等你好久了。”


    顾驭眉头压低:“你为什么要下车。”


    “哎呀,下次不会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芙雪遥的手顺着顾驭的胳膊,往下滑,拉着他的指尖,更大力地晃着。


    顾驭抽开了手,始终背对着雒知。


    他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雒知看着前方,顾驭换车了,而眼前这个女孩子也看着雒知。


    “我是芙雪遥。”她大方地和雒知打招呼,“阿驭叫我遥遥,你也可以叫我遥遥。”


    “你好。”雒知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


    顾驭感觉喉咙被刀片卡住,腿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他没有转身看雒知的脸,而是对芙雪遥说:“你去车上等我。”


    “我不。”芙雪遥一跺脚,裙摆也跟着颤,“你们还要说什么?我不能听吗?”


    顾驭正要说话。


    雒知先开口了:“没有话要说,你们走吧。”说完,她把花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我有话。”顾驭向她走来。


    “阿驭,遥遥,这四个字很清楚了,还要我听什么。”


    雒知的脸上弯起一抹微笑,她在反思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可笑、难堪的境地。


    她往后退了几步,背却撞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去。


    “你还好吗?”林尘从会场出来,站到了她的身旁。


    顾驭手攥成拳,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对上雒知漠然的眼神,他接起纪强打来的电话。


    纪强很沉重地告诉他:“出事了。”


    顾驭听完,垂下了手,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眼睁睁看着雒知抬起手,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十余秒后,雒知挂断了。


    她的眸光没有任何变化,但顾驭就是能看出,她冰封的外壳下,内心碎成了渣。


    “你现在需要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林尘见她什么也不说,又提议,“我们走吧,你要去哪儿?”


    雒知深吸一口气,看着一碧如洗的天,她说:“我需要一场雨。”


    刚还无恙的上空,竟真的下起了雨。


    这是她的幸运吗,没人能看出她脸上滑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走。”林尘迅速脱下外套,覆在她头顶,让她先进会场。


    顾驭就那样站着,眼看林尘把车开上来,打起伞带雒知上了车。


    “阿驭,我淋雨了!快走啊!”芙雪遥拽着他的手腕。


    顾驭甩开她的手,走到街边,拦下一辆车,让她坐进去,关上了门:“我有工作。”


    说完,他走了。


    芙雪遥按下车窗,雨飘进车里,她冒着雨喊道:“那你要早点回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


    林尘将纸巾递给雒知,雒知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弄湿你的车了。”


    “咳,你说这些做什么。”林尘没有多话,按照雒知报给他的地址,将她送到小区,池月牙已经打着伞等在门口。


    见到他们,池月牙先是一愣:“林尘?”又举起伞接过雒知。


    “谢谢你,你快回去吧。”雒知向林尘道谢后,和池月牙一起上了楼。


    楼道里,雒知的裙子还在滴水,不时有人从上面下来,又从下面上去,经过她们时,池月牙都眼神警告他们,不要说话。


    “知知。”池月牙紧紧挽着她,“你不要怕,都会好起来的。”这句话还没说完,池月牙就哭了。


    雒知什么也没说,她的家门是打开的,里外都有不少人,纪强正在登记,看见雒知来了,他忙把记录簿交给其余人,欲言又止,侧身让雒知进去。


    医院的人将肖为梅从床上转移到担架上,盖上了白布。


    纪强那样嗓门大的人,这会儿声音压得极低:“雒知,医院出了死亡证明,确认肖为梅已经完全失去生命体征,节哀。”


    纪强说完,视线掠过雒知身后,顾驭就站在那里,他也湿透了,他没有进来,只是靠着墙,守在外面。


    雒知掀开白布,看着她的妈妈。


    她又盖上白布,对纪强说:“现在是什么流程。”


    纪强叹了口气:“肖为梅是割腕自杀,如果你……”


    雒知缓缓说:“送走吧。”


    “啊?”纪强被她的镇定镇住了,“什么?”


    “殡仪馆,不是要烧吗?”雒知操办过一次,有经验了,下一步就该买墓地了。


    纪强还想安慰雒知几句,让她不用着急的,池月牙拦住了他的话头。就这样,肖为梅的遗体被抬走。


    顾驭看着雒知的妈妈从他眼前被抬走。


    随着遗体的离开,其余人员也撤了,池月牙陪着她。


    雒知坐在客厅沙发上,很安静,自从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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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便再没掉过一滴泪。


    “知知,你不要吓我。”池月牙很担心她,止不住地哭,“你快哭出来,像我一样,你这样憋着,会受不了的。”


    许久,雒知才说:“我没有家人了。”


    池月牙抱着雒知痛哭:“你还有我。”


    “嗯。”雒知平静地点点头。


    过了会儿,她在通讯录里找出小全的号码,拨了过去。


    小全依然是秒接,依然那么热情:“知姐,好久没联系了,这是要未雨绸缪还是?”


    “我姐那个墓园还有位置吗?”雒知的口吻像在咨询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嗯,要再住一个人。”


    “啊?知姐,这次是?”


    “我妈。”


    小全的好口才也不管用了,他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做他们这行的,说安慰的话总显得不真诚。


    “抱歉啊,那里已经没有空墓地了。”小全立马给出了别的方案,“但是南边有一座墓园特别好,也是依山傍水,我诚心推荐。”


    “南边?”


    雒知在心里算了算,她爸葬在北边,她姐葬在西边,她妈葬在南边,清明节时,她真的会很忙。


    “可以,那就南边。”雒知利落地定下了墓地,她又说,“再加个东边的。”


    “东边?”小全愣住了。


    他们这一家人,死后分别葬在东南西北,也算呼应了生前,彼此都不想见面的缘分。


    看着雒知这样,池月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一连几天,雒知都静静地待着,一言不发,池月牙白天要工作,只能晚上来陪她,但池月牙还是很担心雒知一个人的时候会胡思乱想。


    纪强也看不下去了,他第一次质疑顾驭:“你够心狠的,给池月牙批几天假又能怎样,雒知这样子,你就看得下去?”


    “她需要自己熬过去。”顾驭沉声说。


    “那你呢?”纪强不明白他,只撂下一句,“你就自讨苦吃吧。”


    一个月后。


    雒知还是独自坐在沙发上,她望着阳台上的花,起身走过去。


    她这才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张卡片,卡片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那是肖为梅留给女儿最后的话。


    上面写着:知知,沙漠玫瑰半个月浇一次水,果汁玫瑰三天浇一次水,粉玫瑰每日浇水,芍药每日浇水,石斛兰每周浇水。别弄错了,这是玫瑰,不是月季。


    雒知看着这些文字,她终于哭出声来,她的哭声穿透墙壁,撕心裂肺。


    墙的另一面,顾驭屈着腿,背靠墙站着,抽完了两盒烟。


    雒知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在这一瞬都理清了。


    接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站在阳台上,站在肖为梅浇水的位置上,把那一盆盆受到精心照料的花,一剪又一剪,全部剪断。


    连根拔起,片叶不留。


    她可以承受亲人的死去,但她不能接受,她的妈妈为了那个男人自杀。


    人这一生,为什么活得这么艰难。


    雒知身心俱疲,她合上眼,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不受控制地又坠入了梦境。梦里,鲜血还在流向她,火焰也笼罩着她,顾驭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对她伸出了手。


    “知知,你醒了?”日落时分,池月牙已经来了,“再睡会儿吧,你才睡了半个小时。”


    雒知坐起身来,她对池月牙说:“顾驭在门外。”


    “你怎么知道?”池月牙犹豫后还是告诉她,“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守在外面,我不知道那个芙雪遥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不告诉我,但我总觉得里面一定有误会。”


    “知知,你要见他吗?”池月牙又问。


    雒知缓缓开口:“你让他……”


    池月牙已经走到门边,准备叫顾驭进来。


    雒知平静地把话说完:“你让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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