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那我下次再亲您。
沈棠和闻鹤之的这场饭局,约在周五晚上七点。
之后几天,沈棠一直在忙专访稿件撰写和转正事宜。
转正考核通过的最后一个章盖下,阳光正好从玻璃窗照射进来,hr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收起她刚刚签好的那份为期五年长约。
“欢迎加入港区电视台,祝你未来,光明盛灿。”
“谢谢。”
沈棠站起身,与她掌心交握。
工作的事情顺利落实解决,沈棠拿着合同返回工位,浑身轻松。
Linda面前堆着一大堆文件,黑眼圈熬的怨气比鬼还重,见沈棠从hr办公室出来,欣慰地笑了声:“恭喜啊棠棠,转正之后就成了正式的牛马了。”
她仔细数了数,“还有两份稿件,三个项目方案等着你呢。”
沈棠哭笑不得,把合同仔细放回包里,“这说的仿佛签了卖身契似的。”
俩人相视一笑,重新点开文档认真干活。
落日在天边留下最后一尾弧线,霓虹初上,写字楼下车水马龙。
沈棠再从一堆文档重抬起头时,已是下午六点。
Linda约会走的早,沈棠想起来,今日也约了闻鹤之。
地点是一家老牌法餐厅,邻靠着维多利亚港湾,网传味道很是正宗,价格也相对亲民。
她关掉电脑下楼搭乘地铁,包里手机响了起来。
是闻祈打过来的,沈棠摁下接听。
“闻祈?”
“棠棠,”闻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带着点犹豫,“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正式下班晚高峰,地铁站人挤人,沈棠边刷码进站边问:“怎么了?”
“婚约的事,我想……”
滋滋电流声穿过,闻祈的忽然停顿让听筒里安静了很久。
沈棠没有听到声音,以为是人多信号不好,重新看了眼手机,显示通话依然在线。
她又问了遍:“你还在吗,闻祈?”
疑问似碎石子投入大海,连波澜都未起一丝。
地铁停入站台,开门,人群拥挤着涌上去,接二连三,几分钟后又缓缓关上。
站台清空,沈棠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想说先挂有事微信聊时,听筒里就遥遥传来一道女声。
“闻祈,我穿这件好看吗?”
然后“啪!”地一声,不等沈棠反应过来,电话被猛然掐断。
地铁里灯光亮白晃眼,沈棠沉默地看着地铁过站,面无表情点进闻祈的朋友圈。
果然,三天前发的那条婚纱照已经删除。
她给闻祈发了个:【?】。
沈棠不是没风度的人,只是想弄清楚刚才闻祈想说什么。
毕竟涉及婚约,她若是太被动,不好向家里交代。
但消息发出去好久,都没得到回复。
下一班地铁已经到来,沈棠熄灭手机上车。
下班高峰期的座位少得可怜,车厢里都是一脸疲惫似死微活的打工人,沈棠随意找了根铁杆扶着站稳,思绪疲惫地放空。
夕阳落到海岸线,水面被余晖洒上一层金光,如梦似幻。
沈棠错过了两班地铁,卡着点到达餐厅时,闻鹤之已经在了。
湿咸的海风徐徐吹着,夏日天黑的晚,熠熠余晖落在他肩头,男人今日穿了件暗纹黑色衬衫,西服松散搭在椅后,姿态闲适松散,漫不经心搅动着手边咖啡。
请人吃饭哪有比客人晚到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闻鹤之。
谁敢让他等。
沈棠心微微一惊,抬步上楼,有些歉意:“抱歉,我迟到了,让您久等。”
她一身牛仔裤白衬衫就过来赴约,和法餐厅里精致优雅的氛围格格不入,素面朝天的脸上泛着因为赶路而微起的红晕,清纯漂亮。
认错滑跪的速度,也是快得让人哭笑不得。
闻鹤之温和扯起唇角,“还好,我也刚到。”
沈棠心里是真抱歉的,因为预算有限,订不起包间,不仅让他等自己,还委屈他陪自己在外边吹风。
但看男人态度温和寻常,又似乎并不在意。
花枝斜插入瓶,摇摇欲坠,在优雅的钢琴曲中,沈棠不太安地落座。
闻鹤之瘦长如玉的手指随意翻开菜单,“有什么忌口吗?”
“没。”沈棠笑笑,“按照您的口味来就可以。”
下一秒,她的笑就僵在脸上。
随手翻了两页菜单,这家店的菜品价格貌似并没有网上传的那样亲民。
又或许,富二代们的“亲民”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几乎是几个菜,就能花掉她一两个月工资的那种。
对面,闻鹤之面色平静报出一连串菜名,服务生恭敬记录,沈棠却听得心惊肉跳。
低头查看余额,前几个月的实习工资再加上今年奖学金攒的一起,估计勉强够用。
她关上手机,拿起手边果汁喝了口压惊。
正好对上闻鹤之含笑的目光,“渴了吗?”
“有点。”沈棠尴尬,又喝了一口,欲盖弥彰解释:“这果汁味道不错。”
“那是果酒。”闻鹤之淡笑着提醒。
沈棠动作微顿,“度数高吗?”
“还好。”
沈棠回味了下,荔枝和葡萄的气泡完美融合,确实品不出什么酒味。她又放心地抿了两口,觉得应该喝不醉。
点的菜品接二连三上来,夕阳落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瑰丽的紫红色,波光粼粼的港口飘着两三艘豪华游艇,在天边留下深色剪影。
海风湿漉漉,俩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气氛算不上沉闷。
果酒度数不高,却容易不知不觉醉人,沈棠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话不自觉变多。
闻鹤之托着下巴听沈棠讲话,多是些繁琐的废话,没什么营养,也不算好笑,但他乐意捧场。
-
后来饭局进入尾声,沈棠去前台结账时,却被告知这单已经结过了。
她下意识去往远处的座位看去,男人一派闲适坐着,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橙红光影落在他眼底,像星光一样晕开,竟有些蛊人。
沈棠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醉了,慢吞吞走过去。
“闻先生,这次不是说我请的您吗?”
闻鹤之笑,“沈小姐请客,闻某买单。这并不冲突。”
沈棠酒精摄入过量,连思维都慢了半拍,“那我下次再亲您。”
是……“亲”么?
闻鹤之眸光微暗,视线慢条斯理移到她粉红的唇瓣上,锋利喉结不动声色滚了下。
她醉了。
沈棠却丝毫没
察觉自己用词错误,一双水光剔透的杏眼看着他,“可以吗,闻先生?”
闻鹤之敛眸压下眼底暗色,温声:“自然可以。”
沈棠不是很喜欢欠人人情,所以在听到他回答后觉得如释重负。
她想拉面凳子重新坐下,身形却有些晃,男人绅士将她扶住,干燥宽大的手掌给她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你醉了,送你回家?”
沈棠也感觉自己醉了,点点头,“有劳。”
劳斯莱斯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慢行驶,沈棠靠在后座,眼皮有些困倦,大脑神经又有些兴奋。
她饮酒一向小心,很少喝醉。
只是今日的酒精混杂在果汁里,叫人真假难辨,一时不察。
怕她不舒服,闻鹤之体谅地将后座车窗半降下,燥热的晚风轻抚面庞,沈棠双眼看着窗外,觉得自己似乎踩着朵棉花,飘在半空中。
闻鹤之垂眼看她,不知是热风吹的还是酒精作用,女孩两边面颊似初开海棠般粉盈盈的,眼睛里含着水光潋滟,双手扒在窗边看晚霞,乖乖的,不吵也不闹,很安静。
真是让人省心的小姑娘。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
这个地方正是上次试婚纱来过的商贸中心,人多的离谱,沈棠无意抬头,却不小心瞥见二楼婚纱店有一对人影正在暧昧地接吻。
沈棠眉心微跳,即便天色渐暗,她也能够分辨出,那个男人是闻祈。
而他怀里的女人,穿着的是沈棠上次试过的那件婚纱。
那一瞬间,一阵迟来的反胃忽然涌上来,沈棠僵硬收回视线,坐直身子。
似乎想明白了今日下午,闻祈预言又止的那后半句话。
人声吵闹,霓虹灯彩流转。
沈棠指尖轻微蜷缩,请求性地问:“闻先生,可以将车窗升起来吗?”
后视镜里,司机看了眼闻鹤之,得到指示后,听话升起车窗,将外面一切彻底隔绝。
沈棠低垂着颈子,沉默。
偏偏这个时候,包里手机震动了下,她以为是今天交上去的稿件出了问题,拿出来看。
工作群安安静静,倒是沈默山发来了一条消息。
沈默山:【通知一声,明日周六,一同去闻家老宅商量你和闻祈的订婚事宜。】
说是通知,却明明是命令的语气。
沈棠唇角忽的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进一步,和闻祈结婚,宛如上刀山。
退一步,违抗沈默山,就像下火海。
两样的代价同样惨重,她垂着颈子,从心底生出的疲惫感无处可逃,也没法逃。
身侧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闻鹤之敏锐察觉出了沈棠的不对劲,视线上移,看到窗外时,眸光一片冰冷。
“沈小姐,还好吗?”
他递过去一方手帕,绅士,礼貌。
很有分寸地,什么也没问。
黑色绣着云纹的绸缎手帕巾,蕴着淡淡的檀香气,被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指递到面前,沈棠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绿灯亮起,车辆同行。
昏暗夜色里,男人温和矜贵,低垂着眼皮,眼底深邃似海域,透着些许关切,让人挪不开眼。
沈棠的视线停顿在他的唇上,忽然在想。
闻鹤之这样处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男人,如果搞定他,是不是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第14章 14你考虑考虑我?
似乎是醉意上头,又或许是鬼迷心窍。
沈棠接过手帕,目光一瞬不眨看他,突兀地问:“闻先生,您未来会有结婚的打算吗?”
闻家是港区商界龙头,产业众多遍布全球,闻鹤之作为闻家新一代话事人,年轻有为,二十岁曾风云华尔街,手段雷霆,不仅连沈家需要倚靠他,就连港区大部分老牌产业都需要倚靠他,才能尚有一丝存活余地。
这样年轻优秀的上位者,却从未传出过任何桃色绯闻,就连婚约,似乎也没有过。
前方车流尾灯微闪,三十秒后,手机亮着的屏幕突然熄灭。
车内陷入昏暗,很久一阵沉默。
久到沈棠以为闻鹤之不会回答,她慢吞吞移开冒犯的目光,垂下脑袋犹豫是直接装死,还是滑跪道歉时,身侧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这是在回答她么?
沈棠心莫名提了提,同时又有些遗憾,这样的问题若是加在当时采访里,一定会有不少女性愿意买单。
“您……有合适人选了?”
大概是今日闻鹤之太过平易近人,以至于沈棠一再冒犯。
黑暗里,闻鹤之注视着她,温和反问,又像是在确认。
“沈小姐很好奇?”
滴水不漏。
沈棠一滞,未婚夫屡次出轨被撞,父亲完全不尊重意见似的命令像座大山,逼迫太紧,让她无法喘息。
她今晚问这话,属于是欠考虑了。
重新找回一丝理智,沈棠尴尬解释:“嗯,全港区的女生都很好奇。”
她用手帕擦了擦手心密汗,叠好,捏在手心。
霓虹闪过,车内映出一丝微光。
闻鹤之看了她许久,漫不经心摩挲着腕骨处的疤,片刻后,眼皮轻阖,压下眼底浓郁韫色。
他说:“可惜,闻某不同醉鬼交心。”
预料之中的被拒绝。
沈棠尴尬一笑,骑驴下坡:“抱歉,确实是有点醉了。”
车子平稳行驶,之后一路沉默,很快就开回沈家别墅。
沈棠拿起手帕下车,礼貌说:“闻先生,手帕和上次的毛毯我干洗后一起还您。”
闻鹤之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沈棠缓了许久,思绪已经逐渐清明,挺直背脊往家门走,正好碰到预备出门的沈默山。
大概是闻到她身上轻微的酒气,沈默山不悦皱眉:“喝酒了?”
沈棠紧张攥了下手心,“气泡水,可能有点酒气吧。”
沈默山刚想责骂两句,就看到门口还没开走的那辆眼熟劳斯莱斯,顿了顿,“你先上楼吧,早点休息,明天要去闻家知道了吗?”
沈棠点头,换鞋上楼。
劳斯莱斯尚且停在原地,沈默山脸笑成一张橘子皮,迎上去:“闻先生,您是来商讨婚礼事宜的吗?”
沈棠前脚出现在家门,后脚他就看见闻鹤之的车,不仅没有丝毫怀疑,他还一心记挂着婚约。
劳斯莱斯车窗半降,闻鹤之五官立体深邃,语气却平静:“不是。”
没得到想要答案,沈默山只是尴尬了一瞬,再次问:“那明天去闻家商议婚约事宜,您来当个见证人?”
闻鹤之不动声色拒绝:“抱歉,闻某明日有事,去不了。”
沈默山笑僵在脸上。
上次闻祈生日宴本来预备要宣布两家联姻婚约的,结果闻祈闹出那样大的幺蛾子,不仅把闻老爷子气到住院,不想再管所有大小事宜,业内已经有不少投资商落井下石,唱衰沈家。
他本来想请闻鹤之能为这场婚事当个见证人,届时再找些媒体水军大肆宣传宣传,不仅能打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的脸,还能蹭着闻氏的光,让沈氏起死回生。
如今被拒绝,沈默山脸上忽然有些挂不住笑。
但对面是闻鹤之,是他在攀附人家,沈默山没敢表现出微词。
于是尴尬找补:“理解,理解的。”
余光里,小楼二层的灯光已经亮起。
闻鹤之平静收回视线,“沈伯父还有事吗?”
沈默山知道他这是要走的意思,忙道:“您先忙,先忙。”
车窗缓慢升上,闻鹤之低声吩咐:“开车。”
-
翌日清晨。
保姆敲响沈棠房门,“棠棠,夫人请的化妆师到了,让你到楼下化妆。”
沈棠艰难支起眼皮,回:“知道了。”
昨夜饮酒,脑袋昏昏沉沉持续了一晚上,压根没睡好。
但今日要随他们去闻家商讨婚礼事宜,很隆重的场合,沈默山纪含香极为重视,她撑着胳膊坐起来,怕去晚了会有微词。
床头
充电的手机已经满格,沈棠拔掉充电器,下楼的空隙随手翻看了下消息。
昨晚给闻祈发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
看着安静得对话框,沈棠心莫名地慌了瞬,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楼下化妆室。
化妆师正在给纪含香和沈时樱二位上妆。
母女二人关系亲厚,此时正在闲谈,沈时樱讲起昨日参加豪门圈内某位千金生日宴时遇上的趣事,忽然间像是想到了,觉得有些奇怪。
她便讲给纪含香听:“妈咪,我昨日参加完宴会陪朋友逛街时,路过Pronovias时看到闻祈哥哥搂着一个女……”
话没说完,化妆室门被推开,沈棠清丽的身影从镜子里映出。
沈时樱骄矜挑了挑眉,剩下来的话,突然就不想讲了。
纪含香古怪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和边上的化妆师说:“给沈棠也上妆吧。”
拱形窗外小叶榕树枝繁叶茂,麻雀扑飞,今日是个阴天,云层低低压在半空,隐隐有要下雨的征兆。
化妆师最后一笔落下,玻璃镜中美人如玉,清丽纯净,不惹半点尘埃。
沈棠本就长得好看,经过精心描绘过后,连自带的疏离少了三分,美的更加直观动人。
宛如绽放到极致的重瓣海棠。
沈时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精心装扮的脸,突然给化妆师发难:“化的都是些什么鬼!给我卸掉重新化!”
化妆师面露为难。
距离出发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不够她再化一次,纪含香不悦制止,“樱樱,不要无理取闹。”
沈时樱委屈控诉:“妈咪!她一看就是没有用心化!凭什么给沈棠化的那么好看,给我化的不仅卡粉,还有这鼻子阴影打的太死亡了!”
化妆师为难解释:“每个人的底子不一样,化妆不是变魔术,我给沈二小姐您化的已经都是用了最好的工具和化妆品……”
沈时樱眯起眼睛,危险道:“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不好看喽?”
化妆师被她看得后背一凉,“我没有这个意思。”
吵闹声惹得纪含香头疼不已,她捏了捏眉心,“上次GUCCI家的那个中古包回来给你买,别闹了,好吗?”
沈时樱是金玉宝石堆出来的沈家千金,从小被物质娇养出来的性子恶劣,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再次见到好处,才勉强收手。
这场闹剧终于休止。
沈棠从始至终一直安静坐着,即使被卷入话题中央,也努力充当透明人。
这次前往闻家,除了需要上补习班的幼弟沈屿外,几乎全部出动。
足见对婚约的重视程度。
同样的,闻家长孙商讨婚约事宜,醒春园内也聚了不少闻家长辈。
就连闻祈的父母也从南极科考队赶了回来。
沈默山见到两位,本来因为昨日被闻鹤之拒绝的而失落的心,瞬间又活过来了。
“亲家,这位想必就是棠棠吧?”闻祈的母亲徐秋映温柔和善,看向沈棠的眼底也划过些许惊艳和满意,“之前我和闻祈他爸一直在南极,只见过照片。”
沈棠时刻谨记礼仪涵养,上前大方地打了个招呼,“伯母好。”
懂礼貌,有涵养,知分寸。
徐秋映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真真是越看越满意,“过来,坐阿姨这边。”
佣人上茶,偌大的会客厅被坐满。
简单的寒暄过后,沈默山扫视全场一眼,疑惑问:“亲家,闻祈呢?”
闻祈父亲闻鹤津也同样一愣,“是啊,闻祈去哪了?”
所有人一齐望过来,会客厅有片刻的安静。
徐秋映皱起眉,“那小子昨天一天没见到人影,昨晚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这么多年,徐秋映虽人在南极,但对儿子的混不吝事迹也略知一二,之前想过管教,但又狠不下心来下狠手。
后来闻祈成年,又正好听闻老爷子说和沈家有桩婚约,沈家大丫头身世不好,但长得极美。她早年听人说过,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徐秋映便和闻老爷子提了,要不然让闻祈代闻家联姻,娶了亲家里有个漂亮的妻子约束着,说不定就没外面莺莺燕燕什么事了。
闻鹤津听完妻子说的话,掏出手机:“那我打电话催一催。”
沈默山笑了两声,低头喝茶,心里却不免有些紧张。
唯恐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不然,他恐怕也要去医院走一遭,讹一讹闻家了。
纪含香和沈时樱对视一眼,一个欲言又止,一个眼冒精光坐等看戏。
会客厅里,所有人都各怀鬼胎。
闻鹤津打完电话后,脸色稍缓,“闻祈说堵车了,还有半个小时到。咱们就等一等他?”
沈默山稍稍放心,“哈哈,那自然。”
一旁的徐映秋拉着沈棠的手,语重心长说:“棠棠啊,闻祈这小子性子虽然有点花,但骨子里还是个好孩子,以后结婚你可得好好约束一下他。”
沈棠笑笑,没说话。
这样的场合,众人心思各异,而她只是一个被用来作交易的花瓶,没人在乎她的意见。
又想起昨日向闻鹤之自荐未成的事,沈棠的视线下意识投落人群中,想要找到他。
搜寻一圈没有找到后,竟然有一片刻的失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位从国民经济聊到小辈教育,沈默山混在其中了,趁机捞了几笔小好处,脸上老褶都快笑成太阳花了。
茶水添了好几次,终于半个小时过去,门外佣人通传了一声——
“闻祈少爷到了!”
所有人一齐向门边看去,众目睽睽之下,闻祈穿着一身正式的白色燕尾服,难得有几分正经地牵着一席同样纯白重工礼服的秦舒然。
进门处有两步台阶,秦舒然穿着高跟鞋,闻祈小心呵护,十指相扣,浓情蜜意。
所有人都讶异,气氛瞬间僵住。
今日闻老爷子和闻鹤之都不在,没有人能够压得住闻祈。
所以,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牵着前女友,来到会客厅主人位。
他微微颔首,用口吻郑重地同闻鹤津许秋映说,“爸,妈,这是舒然,也是您们的儿媳妇。”
大庭广众之下闹这么一出。
闻鹤津脸色显然发青,眸里盛着怒火:“你这是干什么?平日里爱带些莺莺燕燕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今日是两家联姻的大日子,不许胡闹了!”
“爸,我没胡闹。”闻祈口吻认真:“我不喜欢包办婚约,我只要秦舒然!”
在场人都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闻祈这混小子能这么混。
沈默山的脸白了白,捂着心脏,没想到最担忧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有些犹豫,是现在晕还是过会儿晕,效果比较好。
闻鹤津气得打碎一个茶盏,徐秋映也是手指发抖,气急之下竟然伸手给了闻祈一个巴掌。
自古慈母多败儿,这是她第一次打闻祈。
闻祈有一瞬间的吃惊,脸被打的微微侧过去,却仍然坚持,“没有感情的婚姻,只会是一座坟墓。”
边上的秦舒然拉了拉他的手,声音虽柔,却十分坚定,“叔叔阿姨,我和闻祈互为彼此的初恋,心里都忘不掉对方,请您们成全。”
会客厅此时已经炸开了锅,神色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一脸意料之中不足为奇,也有的怜悯看向沈棠。
如此家丑,只是好在这次,没有媒体在场,关起门来还是自己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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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君越大厦的会议室,正在进行着一场紧张的商业谈判。
暴雨如注,会议室里光线明亮宽敞,红木色的墙壁上方悬挂着四方时钟,分别记录着北京、东京、伦敦、纽约四处地区的时间。
会议桌最中心的男人长腿交叠,一身烟灰色西服勾勒出修长身形,金丝眼镜温雅贵重,矜贵严谨。
谈判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会议室气氛冷凝。
闻鹤之语气慢条斯理,却稳操胜券,处处击溃对方痛点,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制性
地掌控感。
对方老总擦了擦额头汗珠,在这位商场玉面修罗面前,努力坚持守住最后百分之十的股份底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对方心理被击溃,只能再次让利。
谈判结束,对方几位老总,都用纸巾擦了擦额头沁出来的密汗。
李秘书扬起职业微笑,一一送客。
闻鹤之瞥了眼时间,抬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先生,老宅那边出事了。”周越上前禀报。
闻鹤之脚步微顿,“什么事?”
“闻少带着前女友回来,说要当场退婚,闻……”
闻鹤之打断,身上威压之势尚未消散:“说重点。”
周越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下,想明白先生说的重点是什么后,才继续道:“沈小姐父亲犯了心脏病被医院抬走,沈夫人和沈二小姐也都跟去了医院,只留沈小姐一个人,在现场。”
闻鹤之呼吸微滞,眸底一片冷光。
闻家那群虎豹豺狼,他几乎不敢想象那样混乱的场面,她一个人被留在那……
闻鹤之当即下令,冷声:“备车,立刻回老宅。”
大雨倾盆,路况不算好,车内低气温让司机老王后背一阵生寒,大气也不敢喘。
一路紧赶慢赶,小心翼翼,最后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将先生送回老宅。
闻家会客厅里一片混乱。
救护车拉走沈默山后,闻祈就拉着秦舒然跪在大厅里,说是如果不同意他们结婚,就一直跪着不起。
气的闻鹤津要动加法。
会客厅乌烟瘴气中,沈棠一袭青绿站在那里,任由周围人投落各色目光,始终背脊挺得笔直,像株风雪压不折的文竹,瘦弱,但坚韧有力量。
大雨铺天盖地砸在伞面,佣人恭敬推开门,满室闷抑氛围被冷风搅乱。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九叔来了。”
沈棠心一颤,也下意识跟着回头,
室内屏风半遮,光影昏暗间,闻鹤之长身鹤立于门前,西服挺括,肩覆薄雨。
室内原本混乱嘈杂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最终还是惊动了这位……
闻家家大业大,内部却不算平和,早年厮杀猛烈,最终新一代胜出的除了今日不在的闻家老三,还有就是这位最年轻的老九,闻鹤之。
在场的都是人精,有人迎上去巴结,恭维。
窗前人影晃动,闻鹤之长腿迈过台阶,进门。
冰冷的视线在场环顾一圈,最终落在最角落的女孩身上,微微停顿。
沈棠恰好抬眸,同他对视上——
恭维声不绝于耳,边上是闻祈和秦舒然在表达死也要在一起的决心,俩人的目光隔着诺大的会客厅遥遥对视,沈棠心跳不自觉加快。
下一秒,沈棠蜷缩了下手指,低头顶着面前茶盏。
视野里明明暗暗。
短短几分钟时间内,已经有人向闻鹤之禀明事情起因经过,男人冰冷的视线扫向闻祈。
闻祈挺的笔直的后背,微微颤抖了下。
闻家其他人,包括他的父母他都不怕,唯独对这位九叔心生畏惧。他向来看人习惯含着三分笑,“杀人”不动刀,心思深沉且没有弱点。
“既然要跪,那就跪吧。”
男人声线冷沉,带着一股上位者压制行地掌控感,“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起来。”
闻家长孙从小娇生惯养,之前已经跪了半个小时,刚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吓唬吓唬家里长辈,好让他们心软,没想到碰上了硬茬。
他担忧地看了眼身边的秦舒然,嘴唇已经微微发白,秦舒然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我没事。”
闻祈心疼了瞬,立马膝行至闻鹤之面前:“九叔,我和沈棠没有感情,强行把我们俩绑在一起我宁愿去死!”
闻鹤之面容平静,掀起眼皮,视线再次落到角落里的沈棠身上。
外面风将雨丝斜斜吹入室内,他眸光平静,不放过女孩脸上一丝表情,似乎是在确认。
沈棠察觉到男人视线落在头顶,掀眸,与他对上。
坦然,又坚韧直白。
闻鹤之指尖勾着茶盏,忽的笑了,“老爷子重诺,但沈闻两家联姻,也并非你不可。”
这话落地,虽是威胁,却让在场的所有闻家人微微一愣。
闻家子孙辈,除了闻祈未婚,其余的都是未满十六岁的小孩,并不能联姻。
闻鹤津和徐秋映惊恐对视一眼。
……不对!
整个闻家,只有闻鹤之未婚!!!
第15章 15嫁给我。
屋外雨势磅礴,会客厅里气氛凝滞到近乎窒息。
闻祈背脊猛然一僵。
几位长辈眼神交汇,几息之间,脸色微变,似乎有什么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徐映秋干笑一声,想要打圆场,“老九,这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你别当真。”
“我还是很喜欢沈棠这个儿媳妇的。”
雨水落在翘起的檐角灰瓦上,宛如晶莹珠帘往下坠落。
闻鹤之坐在主座,八风不动,视线始终落在女孩身上,并未收回。
良久,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大嫂,我想应该听听沈小姐的意见。”
话语间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处,姿态却强势压制。
无法反驳。
倒是一直被遗忘在角落充当透明人的沈棠倏然被点名,惊愕了瞬,霎时好几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重新审视,打量。
闻家老九处理问题向来直击要害、杀伐果断,处理这场婚约,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宜。
可如今,竟然如此谦和地询问一个女人的意见。
这合理吗?
沈棠任由各色目光落在身上,一直扬着脖颈,保持背脊挺直的姿态,不卑不亢对上闻鹤之的目光。
“闻先生,我想和您单独聊。”
不按常理的出招,直接绝了在场各位想插手或是看热闹的心思。
闻鹤之轻颔首,目光平淡,唇角却似乎浮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以。”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理了理西服,长腿几步迈出会客厅,空气里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几分。
周越站在一旁,对沈棠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花厅和会客厅一南一北,闻老爷子闲情逸致,种了不少名贵花卉,窗台开放,外面的海棠树枝繁叶茂,枝影重重。
沈棠跟随周越指引,进去时,花厅内并未开灯。
雨天光线昏暗,水雾气蔓延到屋内,闻鹤之长身玉立于窗台前,威压之势稍敛,长指轻推了下金丝眼镜,看着她,一派绅士儒雅模样。
“沈小姐,你想同闻某聊什么?”
沈棠微顿了下,刚才的事情发展已经失控,沈默山装死离开,唯独把她落下,一个人面对。那一家子豺狼虎豹心思各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蔑不屑,还有觊觎。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不适,想要逃离。
而闻鹤之是她在哪个场合唯一熟悉,且觉得可靠的人,恰好,他这样矜贵的上位者又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她只是单纯抓住由头,借他逃脱。
但当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又忽略了闻鹤之这严谨的性子。
她犹豫了下,今日闻祈直接把前女友带回来,说要取消婚约。沈棠即便再心如死水,也觉得过分。
但若是趁着沈默山不在,擅自同意解除婚约,她面临的将会是更可怕的深渊。
思忖片刻后,她想起刚才闻鹤之在宴会厅说的话,斟酌着措辞问:“闻先生方才说,闻家愿意为联姻另择人选。可据我所知,闻家孙辈,除了闻祈一人,其余均未成年。”
男人站在阴影里,五官匿在半明半暗间,看不清神情。
“沈小姐可以把目光,再放远一些。”
沈棠愣了愣,没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再次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性的微笑,“所以,闻先生要为我择的人……是
谁?”
雨声滂沱,“轰隆”一声,闪电掠过。
男士软底手工皮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响,闻鹤之慢条斯理从阴影中踱步走出,没有人知道,他这副温雅矜贵的绅士皮囊底下,压制着怎样的韫色疯狂。
“刚好闻某一直都有结婚的打算。”
他的视线锁住沈棠,低声反问,“现在合适人选就在眼前,沈小姐你,愿意吗?”
话音落地。
大雨浇乱花枝轻颤,光影破碎。
沈棠瞳仁轻轻凝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
同样也没想到,昨日无心询问,竟会被他以这种方式提起。甚至还温和体贴地给了选择的权利:
愿意,同他结婚。
不愿意,解除婚约,承受沈默山的怒火。
沈棠抬眸看他,那一瞬间,如同被刻意拉缓放慢,像旧电影画面里长满铁锈的刻钟般,迟钝、笨重地向前走动。
似乎连呼吸都不自觉加快。
他这样身居高处的人,港区不少优秀女性趋之若鹜,想要攀附他的豪门名流之辈数不胜数。
他……竟然也愿意联姻么?
风雨飘摇。
短短几秒的时间,男人腿长,此时已经走到身前。
高大的身影遮住光源,阴影将沈棠笼罩,檀香气息温和内敛,仿佛将她圈入怀抱。
已经超出安全的社交距离了,呼吸凝滞了瞬,沈棠不自觉后退一步。
确实,嫁给闻鹤之,所有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可理智先一步回笼,闻鹤之是闻氏话事人,他的夫人也应该是一位生于锦绣繁华之间的优秀女子,才能配同他共享商业帝国。
沈棠敛眉,呼吸放轻,“闻祈先前生日宴时闹出悔婚传闻,全港沸沸扬扬……和我结婚,应该会对您有影响吧?”
空气静了静。
闻鹤之目光温和注视着她,“不会。”
自信又笃定的语气。
让沈棠莫名想起,一个月前闻祈生日那晚,她明明在场,却被严实打码的照片。
闻鹤之说:“如果沈小姐愿意,那么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他温和儒雅,却强大可靠,仿佛掌控一切,叫人恍惚产生可以信任的感觉。
长睫轻颤,沈棠视线落在他深红色领带扎起的漂亮领带窝上,喉结锋利、性感。
她……真的可以抓住他吗?
女孩漂亮的杏眼水光盈盈的,看着他,思考、犹豫,但没有一丝卑亢和被强迫的委屈。
这很好。
闻鹤之原本不想进度这么快,但今日事发突然,他仍然扫清障碍,给够她充分的尊重和自由选择的权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客厅那边的长辈开始派人来催,只是瞧见里面这般场面,都纷纷不敢上前张口。
闻鹤之长腿向前迈一步,慢条斯理的样子。沈棠后退,险些跌倒,身体贴在门板上。
男人背着光,伸出手,修长瘦削,指尖干净如玉。
“所以沈小姐,考虑好了吗?”
沈棠轻吸一口气,似乎生出丝孤注一掷的勇气,细白的手指搭上他宽大干燥的掌心,借力起身。
她说:“我愿意。”
光影落下,闻鹤之笑了笑。
-
俩人一同消失了这么久,回到会客厅,长辈们已经揣测出了千八百种可能,但真当闻鹤之亲口宣布婚事时,还是难免震惊。
闻二伯沉吟片刻,问:“老九,你真的想好了?”
“要不要请示一下大哥的意思?你本不必……”
话没说完,被闻鹤之低声打断,“二伯,您不是一直盼着我成家么?”
闻二伯一噎。
……让你成家,没让你和原本订好的侄媳妇成家啊!
“那大哥那边,怎么办?”
沈棠同样也看着闻鹤之。
男人语气平静,“老爷子那边,我会去说。”
这下,所有人想再劝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徐秋映看了眼闻鹤之旁边乖巧敛眉的沈棠,又看了眼和闻祈一同跪在地板,一脸娇矜傲然的秦舒然,为自己鬼迷心窍的儿子不值。
她还想挽回,再次拉住沈棠的手,“棠棠,真的不给闻祈机会了吗?”
沈棠敛下长睫,声音轻轻地,语气却坚定,“阿姨,我已经决定了。”
余光里,闻祈挺直跪着的身形晃了晃。
闻鹤之看了眼腕表,眉头稍抬,“诸位长辈,今日之事就此订下,改日举行婚礼老九再邀大家来观礼和喝喜酒。”
“现在,我要送我的——”
他故意顿了顿,眼底浮出星点笑意,“未婚妻回家了。”
沈棠心脏微颤,“未婚妻”这三个字从他口中缓缓落下,低醇温润,有种酥麻的颗粒感。
会客厅里众长辈目送他们至门口,天光渐开,窗外斜风细雨,二人共撑一把黑伞,七分偏向女子那侧。
是从来未见过的绅士礼貌,温柔体贴。
劳斯莱斯平稳开出醒春园。
闻鹤之升上隔板,空间倏然被隔绝独立起来。
檀香气息更浓。
沈棠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莫名生出些紧张来。
“沈棠。”
男人慢条斯理垂下眸,视线平淡落在沈棠发顶,不动声色观察片刻。
他温声说:“这里没有别人,若是想哭,可以靠在我的肩膀。”
沈棠指尖颤了下。
闻鹤之洞察人心的本领确实高超,简单一句话,将她这么久强撑的体面全部击溃。
水雾气在玻璃上蔓延滑落,沈棠慢吞吞抬眼,望进男人深邃平静的眸底。
如同一湾沉静的海域,温和、包容、同样深不见底。
她看不透他。
但他却仿佛知道她所有内里彷徨、脆弱、难处和无助。
眼底雾气上涌。
她眨眨眼睛,试图将泪意压下,唇角轻牵起,“谢谢,但我现在很开心。”
“谢谢您,今天替我解围。”
闻鹤之看着面前小姑娘,眼底水汽弥漫,却仍然笑得不卑不亢,傲骨藏于乖巧皮囊之下,温柔坚定。
心上似有涟漪划过。
他弯唇,笑得礼貌温和:“我的荣幸。”
-
送完沈棠回家,劳斯莱斯掉头开往闻老爷子疗养的私人医院。
雨铺天盖里落在车顶,滑落,雨刮器划开水雾,老王一路小心谨慎地将车驶入车道。
送走沈小姐后,先生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
车里气氛明显没有来时沉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在车厢里突兀响起。
老王小心提醒:“先生,您的电话响了。”
闻鹤之掀开眼皮,拿起桌板上的手机,从容点下接听。
来电的是全球知名的婚纱设计师Charles。
“确定婚纱要加入海棠花的元素吗?闻,海棠花的花语是断肠花,用来代表卑微的苦恋和暗恋,还有离愁。”
Charles担忧道:“这在你们国家,是否有不太吉利的寓意?”
车胎压过水洼,在前方路口变道。
闻鹤之沉默片刻,说:“在我们国家,它还有另一个寓意。”
“哦?什么?”Charles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闻鹤之英伦腔低醇慢条斯理:“希望之花。”
海棠花迎来春天,就像多年晦涩苦恋迎来希望的天光。
第16章 16“周一去领证。”
加列山道,闻家私人疗养院。
大雨初歇,护工推着轮椅送闻老爷子到廊道透风,一园子的文竹被雨水冲刷得新绿,廊道两旁花坛里蓝白绣球开的茂盛绮丽。
边上管家刘伯恭敬陪着,将今日闻家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他老人家听。
“今日闻沈两家商讨婚约具体事宜,闻祈小少爷却带了秦家那位回来,公然在长辈们面前违抗婚约……”
闻老爷子目光驻足远处竹林,面色平静,并无多少意外。
他从商多年,早年也是白手起家从鱼龙混杂的江湖厮杀出来的,性子多疑,现下虽然人在疗养院,属于半退隐状态不愿意管闻祈的破事,实际上却对家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沈默山心脏病发,被送往医院
,家里长辈一时都拿不定主意,”刘伯汇报到一半,小心歔了一眼老爷子脸色,顿了下,才小心翼翼道:“最后还是闻总赶回来主持场面。”
“老九?”
闻老爷子疑惑了瞬,就见延廊深处闻鹤之西装革履走来,脸上威严平静地神情有了一丝波澜。
“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父子俩之间隔着多年心结,关系并不算有多亲厚,刘伯收了剩下没讲完的话,恭敬退到一旁。
闻鹤之站定,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刘伯,轻颔首。
“家里出了点事,想必父亲已经知晓。”
闻老爷子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尚未完全知情,摆摆手,不甚在意道:“闻祈的事不用和我说,你看着办就行。”
雨后气温降了几度,风吹过来,闻老爷子轻咳两声,护工为他盖上毛毯。
闻鹤之目光平静:“是另一件事。”
“哦?”闻老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显然也很好奇,“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么?”
空气静了瞬,竹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已经决定好了。”
闻鹤之语气从容笃定,“我预备和沈棠结婚。”
男人的这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显然不是来询问闻老爷子意见的,反而像是已经将事情盖棺定论后,最后才来象征性地“告知”他这个父亲一声。
闻老爷子威严被挑战,脸上镇定的表情骤然崩裂,随手抄起案几上茶盏砸过去,“和沈棠结婚?!你疯了么?”
“啪嗒”一声脆响,茶盏落地,瓷片茶水四溅,洒了闻鹤之一身。
竹影萧然处,男人却仍然身姿笔挺站着。
他语气平淡,冷静阐述其中利害:“沈家早年对您有恩,两家联姻早就定下,若是单方面毁约会有损闻氏商业形象。”
“况且,闻氏现下正在向南半球扩张产业,用联姻造势不正是您授意的么。”
闻鹤之惯会洞悉人心,说的句句直击痛点,都正是闻老爷子早先心中所想。
闻家在港区商界一直处于龙头地位,闻老爷子早年在那个资本富商圈钱,社会鱼龙混杂的环境能够起家,很大成分确实有“诚信重诺”商业口碑的加成。
但沈家在港圈豪门一直都不算入流,更别提近两年落败下来的处境了,他家那个大丫头的身世也算不上体面。而闻祈也正好并无继承家业的心思,需要娶个漂亮花瓶摆在家里栓栓性子,与她联姻正好。
……可他闻鹤之什么身份地位!
就算联姻,也应该要与全球真正名流家,货真价实的千金联姻,共同将利益达到最大化。
闻老爷子咬牙连道了三声好,脸色铁青,“你是想气死我么?”
父子之间剑拔弩张,就连空气都静了几秒。
闻鹤之不急不慢掸了掸西服上洒落得茶水,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儒雅。
“天凉,您早些回去休息,身子弱别又感冒了。”
“公司还有要事,我就不留了。”
天色渐晚。
气氛低压到可怕,边上一直候着的刘伯看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后怕。
闻家情况复杂,闻老爷子是1950年来的港区打拼,后生意做大,身边需要女伴交际,彼时港区一夫多妻制还未废除,他曾前后拥有过三位太太。
闻鹤之是三太太所生,出生不久三太便与老爷子闹离婚,带着亲生儿子远走南市,后来中途不知生了怎样的变故,导致闻鹤之流落孤儿院,一直到十五岁时才被认回。
而眼下,当初那位孤僻阴翳的少年,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成长为商圈人人敬仰又惧怕的九爷。他冷静克制,强大自信,几乎压制性地掌控全局,仿佛谈笑间便能让一个企业彻底落幕。
或许,就连一向老谋深算的闻老太爷,也早被踢出局。
-
沈棠到家已经有一会儿了。
今日沈默山一家都在医院,别墅空荡荡的,沈棠上楼卸妆换上干净的睡衣,趁着他们不在,背了会儿单词,又多刷了两套卷子。
时间一分一秒走动着。
后来雨停,约莫下午五点的时候,沈默山终于打来电话。
沈棠关掉自习软件,摁下接听,随口问:“爸,你还好么?”
“还行。”
沈默山这边,因着向豪的到来,直接从普通病房升级到了医院的高级vip病房,满室的鲜花和果篮,空气干燥温暖,连头都不晕了。
他越看眼前眼前的向豪,越欢喜,想男人刚才的要求,和沈棠说话的声音缓了几分:“棠棠,今日闻祈悔婚,爸爸又为你新择了一门婚事。”
沈棠一愣,捏着笔的手指微用力,笔尖墨迹在卷面上浅浅晕开一层。
沈默山见她没回答,和向豪对视一眼,又继续说:“向家的公子,向豪你知道么?他是闻祈的好兄弟,你们应该见过。”
“爸爸已经把你微信推给向公子了,记得通过,改日约着一起吃个饭……”
沈默山的声音喋喋不休地从听筒里钻出,沈棠沉默着敛眸。
才不过一个下午,沈默山这个好父亲竟然已经为她找好了下家,还刚好是前些日子骚扰过她的向豪。
也不知道给了多少好处,仿佛当她是个可以随意被用来交换的物品。
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来。
沈默山继续说:“棠棠,向公子此时正在爸爸病房里,这次还要多亏了他,你和他说两句。”
几乎不容沈棠拒绝的,手机就到了向豪的手里。
他插着兜,对今日闻祈的计划早有耳闻,所以此时胸有成竹,“喂!沈棠,要个你的微信可真难啊,还得我亲自上门提亲,这回你总该同意跟我了吧?”
“…………”
沈棠声线有些冷:“抱歉,恐怕不行。”
向豪嗤笑:“做的了主吗?你就拒绝。”
轻佻又自信十足的语气,看来是有备而来。
沈棠:“我是拒绝不了,但若是沈闻两家婚约并未解除呢。”
“你说什么?”
沈棠冷淡说:“麻烦你把手机给我父亲。”
向豪脸色不太好地将手机往床上重重一扔,“啪嗒”一声重响从听筒里传来,紧接着便响起沈默山略带愠怒的声音。
“沈棠!你不要不识好歹,人家向豪愿意要你已经很不错了,你以为你被退过婚,还能嫁的更好吗?”
不装了么。
沈棠并未被他怒火影响,眼底泛起一丝嘲讽:“爸,您先不用着急为我找下家,闻家联姻还未解除。”
“什么?”沈默山显然有些不可置信,“闻祈竟然愿意娶你么?闻老爷子果然重诺。”
“不是闻祈。”沈棠顿了顿,说:“闻家联姻的人换了,是——”
“闻鹤之。”
“你说的是真的?”
沈默山脸上表情由愤怒转为惊喜,闻老爷子果然重诺,一个当年随口定下的婚约,本以为能攀上闻祈已是极限,没想到现在准女婿竟然成了闻鹤之。
那可是闻鹤之啊,闻氏商业集团实际的掌权者,随便从指头缝里漏两个项目,都够他们沈家企业活个三年五载的了。
沈默山立马道:“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沈棠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电话即将挂断之际,听筒里传来纪含香没说完的半句话。
“老公,既然闻家联姻换人,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嘟!”地一声,沈棠盯着被掐断的电话,几乎是眼底一片冰凉。
捏着钢笔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微微泛白,骤然松手,指尖长时间缺少供血,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感。
她滑动通讯录,找到闻鹤之的号码,停了两秒,拨过去。
-
与此同时,君越大厦最高层。
今日会议刚被批过的项目部经理许明,深吸一口气,再次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老板椅上的男人长腿闲闲交叠,黑色西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卷起的衬衫袖口露出劲瘦小臂,淡青色的血管性感张力。即便脸上神色淡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压感,也让人噤若寒蝉。
许明抱着文件,试探性问:“闻总,深市那个项目的方案我又重新做了一版,您看看?”
闻鹤之干净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他放过来。
许明小心翼翼将项目书递过去。
办公室灯光亮如
白昼,闻鹤之金丝眼镜严谨认真,翻了两页,眉头稍皱,似乎隐隐有些不耐。
许明小心歔着闻总的脸色,后背微微发凉,已经准备好低头再次挨骂。
下一秒,闻鹤之放在桌面的手机却突兀地响起来,打破了这低压的气氛。
“闻总,沈……沈小姐来电。”
闻鹤之合上项目书,长腿走到窗边,接起来。
刘明站在原地,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落地窗前男人居高临下俯瞰维多利亚港湾,城市霓虹初上,玻璃映着漂亮弧光。
“闻先生。”
听筒里,小姑娘语调软绵绵的。
闻鹤之平稳嗯了声,语气温和问:“是有事么?”
听筒里,沉寂了几秒。
厚厚的单词书被风吹动一页,沈棠呼吸声静静浅浅,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一般,问:“闻先生,我们何时领证?”
这句,问的突兀。
小姑娘语气虽然尚算镇定,尾音却带着微微颤意。
闻鹤之眼底浮出星点笑意,“都可以,只要你有空。”
沈棠长睫颤了下。
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忐忑得要命,毕竟闻鹤之的太太并不好当,没想到男人轻轻松松就答应了,似乎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她下意识问:“那明天?”
闻鹤之:“恐怕不行。”
沈棠心漏掉一拍,“不是说……都行么?”
电流杳杳,闻鹤之闷笑一声,“明天周日,婚姻登记处不上班。”
“哦……”
沈棠镇定地眨眨眼,有一点点囧。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君越总裁办公室,刘明没得到出去的准许所以一直恭候到一旁。
他呆在老板身边多年,从刚才老板接到电话开始,就已经敏锐感觉到了气氛在变化缓和。
明明还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姿态。
却好像,眼神变……变温柔了?!
电话那端的那位沈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刘明默默低下头,佯装什么都没听到般,默默竖起耳朵。
下一秒,他就听到男人向来低醇动听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宽纵:“周一去领证,早上我来接你。”
“!”
领证!
刘明瞳孔睁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向不近女色的老板,竟然预备悄悄领证?!!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等到官宣那日,港区会有多少女子为之心碎。
电话那端。
沈棠脆生生应下:“好。”
后过了几秒,她又不放心问:“闻先生,您应该不会后悔吧?”
闻鹤之慢条斯理衔了根烟,笑:“抱歉,闻某从不做后悔的事。”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棠心里轻松不少,也跟着笑。
窗外麻雀低飞,隐隐又有要下雨的征兆。
为表诚意,沈棠思忖了下,主动说:“闻先生,您需要拟一份婚前协议吗?我可以提前过来签署,或是周一和领证一起?”
女孩软软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干净得像是被雨水淋过,为他思虑周全得不行。
闻鹤之眉头稍抬,低声反问,“沈棠,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猛然被他叫住全名,尾音酥麻磁性,沈棠心跳差点错跳一拍。
她酝酿着解释表态的话,但还未来得及回答,别墅大门就从外面打开,沈默山的车子由司机开进家门。
沈棠低头看了眼时间,才不过过了三十分钟。
看来,闻鹤之的名头实在太过好用。
沈棠合上书本藏进书柜最深处,和闻鹤之轻声说了句“等一下”后,将手机熄屏,握在手里,屏幕贴合手掌。
打开门,下楼。
她没有挂断电话。
沈默山三人已经走到客厅换鞋了,沈棠穿过长长的楼梯,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地“咚咚咚”似乎就要跳出胸腔。
她像个赌徒,孤注一掷。
而电话那端的闻鹤之,竟也真的听话没有挂断电话,唇角噙着一抹笑,保持着接听通畅。
沈默山进门,看见她乖巧从楼上下来,一脸低眉顺眼的姿态,心里放松几分。
“棠棠,”他语气似语重心长,推心置腹一般,说:“闻家那位,不是你能高攀驾驭得住的,听爸爸的话,咱们还是选个踏实的人家嫁了吧。”
“向公子就不错,对你也是一往情深的。”
沈棠捏了捏手心,明知故问:“可是,我们也不能悔婚啊?”
沈默山心宽了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来搪塞她:“这个你自然不用担心,你妹妹时樱会替你嫁给闻鹤之的,她是咱们家名正言顺的女儿,当年婚约……也本就是为她定下的。”
沈时樱恰好也看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矜与得意。
曾有不知名娱记统计过,闻鹤之这样年轻英俊的上位者,是全港女生最想嫁的男人,当然也包括她!
爹地和妈咪最疼她,这个便宜怎么可能让沈棠这个外人捡走。
沈时樱脸颊微红,“是啊,这场婚约本来就属于我和闻先生。”
手心出了汗,沈棠稳了稳心跳,平静问:“那为什么之前联姻的人是闻祈时,你们又把我推出去?”
屋里气氛急转直下。
沈默山居高临下看着她,轻慢地笑了笑,索性也懒得再装,“我们把你从南市孤儿院接回来,养你这么多年,为我们换区利益报恩不是应该的么?”
“更何况,你的所有证件都在我这里,你以为你想和谁结婚是自己能选择的吗?”
很好。
沈棠终于诱导他们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听筒里静默良久。
闻鹤之倏然冷笑,声音不高,带着沉甸甸不容置哙的阴鸷威压之势。
“闻某竟不知,沈伯父还有这样的一面。”
沈棠唇角小幅度勾了下,看来,她赌赢了。
第17章 17“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婚二字。”……
男人寡淡冷调声线慢悠悠落下,虽然用了敬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尊敬,带着强制的压制感,让人不寒而栗。
屋里气氛死一般地沉寂。
所有人心惊胆战看向沈棠。
她才发现一般打开手机,露出通话界面,云淡风轻表示:“抱歉,刚刚在与闻先生通话,才想起来忘记挂了。”
刚才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沈默山不愧是商场老油条,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接过沈棠手机,上前含笑致歉:“实在太抱歉,闻先生,家里小孩闹矛盾,我就……语气稍微重了些。本应该是家丑不该外扬,让您听到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他又似乎为表诚意般,转头低斥沈棠:“怎么这样粗心大意,闻先生一天多忙不知道吗?这样小打小闹的矛盾竟然也吵到他面前?”
沈棠垂着眼睫,还未有所反应,下一秒,听筒里便传来一声带气音的淡笑。
“不巧,是闻某想与沈小姐培养感情。沈伯父有意见?”
通话开着扬声器,男人偏冷的音质,如冰切碎玉,透过听筒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容置疑。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共同想到了个惊悚的事实——
闻鹤之在护着沈棠!
……等等!他刚刚说培养感情?!!!
沈默山瞳孔都快裂了,难道说,闻鹤之已经打算和沈棠结婚!!!
周围的氧气像是被抽干,沈默山额头的冷汗直冒。
刚才说的那些话,宛如冷箭一般,“咻咻咻”地全部反射回来,戳中膝盖。得罪了闻鹤之,后果有多惨,他几乎都不敢想。
后背冷飕飕的,沈默山底气不足,姿态恭敬:“没……没意见。”
闻鹤之语气慢条斯理:“既然没有意见,那就有劳沈伯父周一带上沈棠的所有证件,到婚姻登记处帮我们做个见证人。”
即便是隔着遥远的一通电话,男人慢条斯理,语气不轻不重,四两拨千斤般,给予沈默山绝对性的碾压式胜利。
同时,明确咬重“婚姻登记处”几个字,彻底绝了某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沈默山看了眼沈棠,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低眉顺眼附和:“好,我届时,届时一定到。”
电话还没挂,但也没什么好说。
沈默山感受着男人强势的威压,冷汗浸湿额角,语气带着点讨好,“那,那我就不打扰了,您和棠棠培养感情。”
他飞速将手机塞还给沈棠,示意她赶紧上楼,把这尊神给送走。
沈棠听话转身,眼睫微垂,压住眼底讥讽笑意。
事实证明,要掰还是掰到食物链最顶端才有用。
闻鹤之不过三言两语的敲打,就叫沈默山快速认错滑跪道歉,这场闹剧彻底落下帷幕。
身后传来沈时樱不甘地声音:“爹地!您难道真打算让沈棠这个外人和闻先生结婚吗?”
一直到目送沈棠上楼,关上房门,沈默山才反过头来低斥她:“闻先生亲自说的,刚才你没听到吗?以后这样的心思不准再有了!”
美梦彻底粉碎,沈时樱看着沈棠的房门,眼底升起浓浓的不甘和怨恨。
-
“咔哒”一声,沈棠将房门反锁后,身体卸力般地从门板缓慢滑落。
半晌,安静了许久的听筒里,传来男人戏谑的低笑。
“沈小姐,我这把刀用的可还顺手?”
沈棠微微一诧。
男人低低的笑音,和胸腔里如鼓点般地心跳声,一同重重砸落耳膜,声声清晰。
窗外路灯悄无声息亮起,扑火的飞蛾孤注一掷奋力一跃,不消片刻,却全部被玻璃罩严严实实挡住,反弹落地。
就宛如沈棠方才孤注一掷的赌局,只不过她的运气比较好。
港区无人不知,闻鹤之此人深不见底,也最厌恶被利用。
沈棠大概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他前几次的绅士好说话,竟敢妄图与虎谋皮。
……如今,这是要秋后算账了么?
但做都做了,沈棠骨子里也不是怕事的人,索性直接承认,主动说:“闻先生帮了我这么大一忙,我应该怎么感谢您呢?”
先入为主,倒是有些意思。
闻鹤之挑挑眉,似乎都能隔着网线看到她无辜狡黠又诚实坦然的笑。
手里烟灰积了半截,他一口没抽,拖腔带调应了声:“哦,那沈小姐再好好想想?”
语气轻飘飘地放过。
沈棠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闻鹤之会这样好讲话。
事后很久,她才晃然回过味儿来,闻鹤之那语气带着笑意,仿佛逗猫一样。
却又近乎宽纵般地,助她以小博大,彻底翻盘。
-
周一早晨,麻雀立满枝头,天气晴朗,日出和蝉鸣一起升起。
今日场合正式,沈棠惯爱绿色,穿一身浅绿色斜襟旗袍,竹影花纹婷婷袅袅,宛如美人图里走出的仙女,雾气缭绕间,眼波流转,端庄优雅。
因有前日提点,沈默山此时也正站在门外候车。
见沈棠过来,上下扫了一眼,尚算满意。
劳斯莱斯车队从马路尽头由远及近,对方毕竟是闻鹤之,沈默山还是忍不住叮嘱:“以后结了婚,要乖巧懂事一点,切不可忤逆闻先生,他手里把握着的,可不仅仅是沈家的命脉。”
沈棠低低应了声好。
劳斯莱斯碾过水洼,稳稳停在沈棠面前。
周越下车为沈棠打开车门。
车厢暗处,男人闲适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眺来一眼。
沈棠心脏微微一颤。
明明两个人之前没打过招呼,闻鹤之今日却意外地穿了身和他旗袍同色系的新中式衬衫西服,领口处绣一只白鹤,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冗默淡了些,瞧着倒是颇有些朗风正骨的意味。
偏偏又与沈棠旗袍上的竹纹相辉映。
闻鹤之,像是故意配合一般。
“沈小姐,上车吧。”周越出声提醒,作了个请的手势。
沈棠坐上去,车门合上,属于闻鹤之的檀香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笼罩。
车里摆着一大捧玫瑰花,新鲜花瓣上水珠滑落根茎,和一寸暗红丝绒礼盒。
闻鹤之语调漫不经心,和那日在听筒里逗沈棠的差不多,“我还以为,沈小姐想要悔婚。”
沈棠尴尬笑笑,时刻谨记沈默山的话,半真半假说:“只是没想到,闻先生今日穿浅绿色的西服……一时惊讶。”
也很像情侣装。
闻鹤之:“不喜欢么?”
“很好看。”沈棠真诚道。
闻鹤之被她表情逗笑,干净宽瘦的掌心向上朝她摊开,示意:“手给我。”
沈棠愣了愣,照做。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细白手指慢吞吞搭上去。
闻鹤之左手修长手指勾过那方礼盒,单手打开,一枚钻戒轻松套进沈棠左手无名指。
这枚粉钻将近十克拉,用的是CHAUMET家几百年的历史传承独特冠冕设计,水滴型的独特切割艺术让钻石形成视觉上的错落,轻轻松松将“一辆车”戴在了沈棠手上。
而且,竟然还意外地尺寸合适。
沈棠心跳不自觉加速,感觉无名指间沉甸甸地。
闻鹤之指尖轻轻勾缠摩挲了下女孩的无名指,温和注视着她:“结婚仓促,没来得及精心挑选,委屈太太了。”
前方的助理周越听到这话,眉头颤了颤,好似提前半年去巴黎挑选钻戒的记忆,是他突然多出来的一样。
而后排的沈棠却被闻鹤之一声太太叫的耳根微红,收了收手心,天真问:“这钻戒太大颗了,我平时出外采能摘下来吗?”
前排周越没忍住,呛咳一声。
他憋笑憋得想死,没想到先生未雨绸缪这么久,竟然碰上个不解风情的主儿。
他笑着笑着感觉后背一凉,对上后视镜里先生冷漠警告一记目光,迅速没了笑意,正襟危坐。
闻鹤之缓慢将隔板升上,直到看不见前面两个发光发热的电灯泡。
只有沈棠是真的怕钻戒丢了,外采的时候匆忙且一般地点都比较混乱,有时候环境恶劣或者遭到阻挡还需要想办法突围。
她还是太穷了,总觉得这么贵一钻戒放在身上不安全。
见闻鹤之不回答,以为是哪里没说清楚让他不满,又小心翼翼斟酌了遍措辞,“主要是这么贵重的钻戒,还很有纪念意义,我觉得需要好好珍视保存,您觉得呢?”
沈棠思考时,有下意识摩挲手指的习惯。
现在也一样,手被闻鹤之牵着,指尖却下意识轻轻摩挲,勾勾缠缠划过男人的掌心,像是道电流,酥酥麻麻。
闻鹤之垂眼看她,女孩杏眼水波流转,清澈又勾人,偏偏手指还不安分。
锋利喉结滚了滚,他说:“都可以。”
沈棠眨眨眼睛,觉得今天闻鹤之也挺好说话的,于是趁热打铁,打算将那日没有商量妥当的婚前协议事宜重新提起。
“闻先生,婚前协议的事儿我觉得您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这关系到以后财产纠纷。”
现在稍有财产的人都会在婚前做好财产公证或者是签婚前协议,确保离婚时没有利益纠纷。
更何况闻家产业遍布全球,闻鹤之的身家估不可测,俩人本就是联姻,沈棠虽然不明白闻鹤之为何选择自己,但总归没有感情,万一以后离婚,她总不能真分走闻鹤之一半财产吧。
“或者,您现在让秘书起草协议?趁我们还没领证。”
向来杀伐果断游刃有余的人顿了下,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离婚么?
闻鹤之蹙眉,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女孩,字字句句都看似为他考虑,妥帖周全,表明立场的真诚样子不似作假。
但偏偏就是这份真诚,刺目又伤人。
前方公路开阔,车子已经快要驶近婚姻登记处。
闻鹤之压下眼底滋长的暗韫,惩罚性地捏了捏沈棠的手心,语气不轻不重,却又不容置疑。
“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婚二字。”
第18章 18睡闻鹤之。
沈棠的心重重一沉。
林荫道上树影簇簇,光斑穿梭坠落,又飞速掠过。
手心的触感不痛不痒,像是一记提醒。
也是,闻鹤之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如果婚姻动荡,势必会引起不小的股市变动。
沈棠认真回想,当时闻鹤之娶她,或许也是顾及悔婚影响闻氏的商业形象。
而他又正好缺一名体面本分的妻子,来堵住长辈的催婚。
沈棠长睫颤了颤。
……所以,闻鹤之这是在提醒她,只需要扮演一名本本分分的表面妻子么?
劳斯莱斯压过残花枯叶,最后稳稳泊入车位。
清早婚姻登记处等候的新人并不算多,提前得知闻鹤之会来,还安排了专门的接待人员在外面迎候。
摄影师在后面全程录像,替二位新人将这份正规的记忆永久保存下来。
玻璃门自动开合,接待人员在前头带路,闻鹤之长身鹤立,臂弯稍松,眼神示意沈棠上前。
演戏演全套。
沈棠秒懂,小步上前乖乖挽住。
阳光穿透树叶,落在欧式建筑风格的塔尖上,地砖瓷白,两道阴影在光斑中错落又重逢。
小姑娘一身浅绿旗袍婷婷袅袅,眼神纯净坚定,闻鹤之缓缓勾了下唇。
拍双人合照的小厅总共三间,外面排了几位新人,有一对新人手挽手从里面出来,女生眼角还挂着泪花。
摄影师出来叫号,其中间隙还不忘和同事吐槽,“我这上班真是狗粮吃不少,刚才拍照那小姑娘动作一直摆不好,男朋友哄着哄着,直接吻上去。”
“突然地我当时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宋,那你这算工伤啊。”
俩人简单聊了两句,就瞥见大老远接待员引着一对新人从长廊那头过来,男人身形高大威压感十足,身侧女人旗袍娉娉袅袅,灵动漂亮。
上头早有交代,今日闻氏集团总裁将会来他们登记处领证,还安排了专门人员一路接待。
想必,这两位便是了。
宋寅脸上不耐的表情稍顿,提醒边上一直等候的同事:“陈柏,闻先生来了,你快去接待。”
陈柏不敢怠慢,稍微整理了下表情,迎上去,“闻先生,闻太太,接下来由我负责为你们拍摄照片,这边请。”
刚才已经简单了解过领证所需流程,闻鹤之颔首。
厅里陈设简单,格子窗外树影婆娑,有几对已经领完证的新人在标志的建筑物前拍照留念。
沈棠收回视线,虽然已经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但真当和闻鹤之一起坐在这块红底布前,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唇边的笑牵了又放,好像怎么样,都不够自然。
陈柏举着相机,又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这对新人之间的氛围,好像并不似之前接待过的寻常新人那般浓情蜜意。
但他也不敢僭越揣测,只能本能地指导并调节:“太太,您再往您先生那边靠近一些!”
沈棠听话小幅度靠过去。
闻鹤之视线低垂,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低笑了声:“放轻松。”
他的话语轻缓,混着檀香气味浅浅萦绕,温和且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棠深吸了口气,扬起一个笑。
“对!就是这样!二位想想相处之间的美好回忆,笑的甜一些!”
“很好!”摄影师飞速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下来。
照片里,女生穿着一袭浅绿色斜襟旗袍,温柔浅笑,素净清冷。
身侧男人则穿同色系西服,利落的剪裁衬出高瘦挺括身形,面容虽瞧着冷,却在快门按下时微微弯唇,连眉眼都温柔三分。西服上白鹤朗风正骨,正好与新娘旗袍上竹影相映衬,不张扬,却又不容忽视的小巧思。
陈桉想明白后一脸原来如此地磕到了,霸总的爱竟然也这么含蓄内敛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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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只请了两个小时假来领证,所有流程全部结束后,闻鹤之送她回到公司。
前几日采访的报道已经刊发,网上反响一片大好,主编亲自承诺过,会发放丰厚的绩效和奖金,这会儿办公室氛围比平时稍微松快了些,大家都有闲心聊起八卦来。
“刚才我路过B组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许台花一记眼刀给我鲨了。”
众所周知,许复莉一直惦记着这个项目,为此没少花心思,如今晋升在即,谁也不敢得罪这位祖宗。
“那这次采访效果这么好,她不得气炸了?难怪之前那么为难沈棠,之后恐怕是……”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热气闷燥的办公室忽然晃进了一小抹绿,原本八卦的场子寂静了瞬。
沈棠上班除非必要场合很少化妆,穿的也不是衬衫牛仔裤,就是普通到挑不出错的套裙,基本都是靠脸蛋骨相在撑着。今日一身浅绿旗袍,远山眉眼波流转,妆容精致古韵,是从没见过的端庄优雅。
“棠棠,你今天请假,还穿着么好看不会是去结婚了吧?”Linda笑嘻嘻问。
沈棠心慌了瞬,下意识回答,“没有,是家里有点事。”
气氛轻松下来。
Linda拍了怕她的肩膀,告诉她今早的喜讯:“你上次做的那个采访反响特别好,现在视频点赞和评论转发数量已经过百万了,快打开电脑看看。”
沈棠放下包,听话点开电脑查看。
后台数据确实非常好,不仅评论点赞转发数量高,就连官媒也一夜之间涨粉好几万。
以往这种采访一般只有业内人士会全部看完,但现在有闻鹤之这样的名人加持,不少人耐心看完全程后,发现访谈很有内容,又顺手给官媒点了个关注。
“这可是行业生涯中里程碑式的采访啊,”Linda啧啧称奇:“闻总一向低调,这是他第一次公开露面,流量爆好!甚至短短一个视频,已经荣登全港女性最想睡男人排行榜top1!”
“?”
沈棠抬睫,迟疑问:“这……是什么榜?”
Linda笑笑:“你别光看数据,你点开视频看看就知道了。”
沈棠移动光标,点进视频——
视频里,男人一身矜贵高定西服,从容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金丝眼镜温雅贵重,五官轮廓偏欧式立体,棱角分明。
面对提出的问题,他耐心细致回答,冷白瘦削的长指像是静心雕刻的艺术品般,慢条斯理地轻敲了下表盘,冗稳有余,眼眸漆黑,天生的强大掌控感,像是匹披着温和皮囊,耐心等候的狼。
疯狂踩中网友们的xp!
弹幕从昨晚到现在,依旧热火朝天。
[卧槽!闻氏集团总裁长这么帅的吗?]
[终于懂了小说里那种,女主说了一堆,男主却只想亲上去的感觉了。闻总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到!只想亲上去。]
[没听清!闻总,今晚我在床上等你!请不要心疼我!]
……
一条条白色弹幕,却仿佛冒着黄色光芒。
“怎么样?这个榜单实至名归吧。”
Linda见沈棠一动不动,眉头稍抬揶揄道:“不是吧棠棠,像闻鹤之这样有钱有颜有性张力掌控感强的男人,别告诉我,你不想睡他?”
话音轻飘飘落地,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止。
沈棠耳尖稍红,心上,也重重泛起一层涟漪。
……睡闻鹤之么?
她以前还真没想过,但以后,或许真的要认真想想婚后进程。
-
柏熙革最近失恋,总到酒吧买醉,还爱三天两头电话闻鹤之求安慰。
今夜,电话那头的男人罕见好脾气地没挂电话。
柏熙革醉的不轻,啰几把嗦讲一大堆,才说出重点:“九哥,我上周跟女神表白被拒,被拍了,我家那老头嫌我丢人,现在已经把卡全停了。”
“现在酒吧没结账,不让我走。”
闻鹤之此时已经走出办公大楼,助理打开车门,他脚步稍顿。
“地址。”
柏熙革报上后,闻鹤之平静掐断电话,坐入车内。
劳斯莱斯在夜色里缓慢行驶。
半个小时后,停在了一家会员制的酒吧门口。
酒吧灯光迷离,音乐喧嚣
躁动,经理认出闻鹤之,一脸谄媚地带路。
“闻总,真不是刻意惊动您,实在是……柏公子在这里接连喝了三天,我们人微言轻,怕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男人脸色未变,高定西装矜贵落拓,与这里靡醉的风格格格不入,却让过路的公子哥瞬间酒醒,大气也不敢喘地贴墙路过,半点好奇心也不敢有。
毕竟,谁吃饱了撑的没事敢去惹这尊活阎王啊。
柏熙革的包间在最里面,跑调的音乐声震耳欲聋。
“我的伤心
衬托你的伤心
尴尬身份给你慰问”
……
经理尴尬地解释:“柏公子这几天一直在唱这首歌,应当是……受了情伤。”
闻鹤之面无表情,示意他开门。
包厢里酒瓶七倒八歪,看样子喝的不少,柏熙革醉醺醺靠在沙发,拿着话筒深情实感地跟唱。
每一句,都完美地不在调上。
见包厢门打开,醉醺醺看来一眼,发现是闻鹤之后,眼底光稍稍亮了些,“九哥,你终于来了。这回我真的打算好好听我家老头子话,封心锁爱了。”
周越在后面憋笑。
这位公子命里自带桃花绝缘体,明明长得也不赖,却每一个喜欢上的女生都会奇迹般地在第二个月找到真爱。
闻鹤之慢条斯理地坐下,严谨指出:“这话,你已经说了第200次了。”
“……哦。”
柏熙革将话筒递过去,“九哥,你也来唱两句,庆祝一下,现在我们俩都是单身狗了。”
话音落地,安静了两秒后。
闻鹤之修长手指推开话筒,拒绝:“现在,只有你是单身狗了。”
柏熙革:“?”
他喝的挺多,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揉了揉眼睛准备追问,就看到闻鹤之从高定西服口袋里,慢条斯理拿出随身携带的结婚证。
“不好意思,闻某已婚。”
第19章 19“同居。”
“已婚?!”
柏熙革瞳仁放大,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查看结婚证,却被男人先一步合上,收回口袋里。
柏熙革:“九哥,你和谁结婚?该不会拿个假证蒙我的吧。”
不是他生性多疑,闻鹤之这么多年一直禁欲,不是工作就是礼佛,身边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家里长辈耳提面命为他安排的相亲局,说推就推,主动追求的千金小姐更是面都不见直接拒绝。
闻鹤之慢条斯理:“沈棠。”
沈棠?!!
……那不是闻祈的未婚妻吗?!!!
柏熙革几乎到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九哥,你抢了你侄子的老婆?”
“不对,”柏熙革喝了酒,反应慢很多,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才重新组织好措辞,一脸不可置信,"是你和你原本的侄媳妇结婚了?"
桌底酒瓶划拉脆响。
说来说去,两句话都是同一个意思。
柏熙革震惊之余,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说你怎么突然换个那么萌的微信头像呢,原来是为了撬墙角。还有,那天闻祈生日你也在楼上,人家丑闻缠身,你和沈棠明明在场照片却删的干干净净,估计也有你手笔吧?”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等等!”
柏熙革抱着酒瓶,失恋的情绪一扫而空,倒豆子般将闻鹤之这段时间行径全部串联起来,眼里瞬间闪着兴奋的光。
“沈棠……她叫沈棠,我说九哥你怎么突然来的闲情雅致开始养海棠花,该不会是早就喜欢人家了吧?”
伤心情歌托着漫长的音调,空气却似乎有一瞬间的安静。
闻鹤之淡淡睨他一眼,语气从容平静,“你喝醉了。”
-
沈棠今日负责的新闻稿很赶时间,一直加班到晚上九点。
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落下,办公室已经没人,只剩她办公桌前一盏孤灯。
将稿子送审后,沈棠稍微活动了下酸胀的肩颈,然后关掉电脑,将桌面东西收回包里,关掉空调和灯。
等电梯的间隙,口袋里手机微震——
是弟弟沈屿发来的消息。
沈屿:【棠棠姐姐,你在忙吗?】
沈屿是家里最小的弟弟,今年才十二岁,不粘沈时樱这个亲姐姐,反而格外粘沈棠。也是家里唯一不会算计她,真心对他好的人。
看到消息,沈棠笑了下,语气轻松回复:【没有呢,刚下班。】
那头的沈屿却显得有些犹犹豫豫,好几秒过后,才小心翼翼发来一条消息。
沈屿:【棠棠姐姐,你以后是不在家里住了吗?】
悬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下,沈棠愣了下,【怎么这么问?】
沈屿:【我……今天放学回来,看到你房间的东西都搬空了。】
沈屿:【[图片]】
沈棠点开照片,原本布置简洁温暖的房间,现在属于她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反而被堆入了许多属于沈时樱的杂物。
沈棠盯着图片看了几秒。
片刻后,长睫微掀,冷静给沈默山拨去电话。
“嘟——”
电话拨了两通,沈默山才接。
他似乎在应酬,又或许是在牌桌上,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从听筒里穿过来,沈默山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沈棠开门见山问:“您把我屋里东西,搬哪里去了?”
沈时樱虽然骄纵,但没那么大胆子,纪含香一向和气,也很少管沈棠的事。
所以在今日沈屿说出房间东西被搬空后,沈棠几乎是立马就猜到了是沈默山干的。
沈默山咬着烟摸牌,语气不以为然:“哦,你那堆破烂啊,我让人全部打包好送到闻先生住处了。”
……闻鹤之。
耳中似有“轰”地一声,对面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让沈棠心里生出隐隐火气。
沈默山那边很热闹,有人恭维他攀上了闻家高枝。
沈默山得意地笑笑,和沈棠说:“记住我今早的叮嘱,以后在闻家要听话,知点好歹。我就先挂了,省的影响手气。”
沈默山一贯专权强势,电话瞬间被掐断,只剩下空嘟嘟的忙音。
电梯到达一楼,夏季暑气热浪袭来。
沈默山早就想攀附闻家,沈棠不奢求他尊重自己的意见,可他未经询问自作聪明把她的东西,全部送到闻鹤之住所的行为,既冒犯又缺乏尊重。
闻鹤之的心思深不可测,是全港都又敬又惧的活阎王。
更何况今天早上,他刚暗示过沈棠只需要一个体面懂事的妻子,后脚,沈默山就替她做出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来,还让她要知点好歹。
热气闷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脑海里思绪混乱。
沈棠在楼下站了有一会儿,闻鹤之向来洞悉人心,而且东西已经送到,补救的话再怎么说都显得拙劣。
思来想去好久,沈棠还是选择主动坦白。
细白的手指点开通讯录,从上往下滑,找到闻鹤之的电话,鼓起勇气,拨过去。
对面路口绿灯亮起,有情侣手牵着手穿梭挤过人群,隔壁咖啡店即便晚九点也依旧门庭罗雀,城市热闹繁华,而沈棠孤身一人站于角落,惴惴不安。
几秒过后,铃声停止——
电话刚被接通,沈棠就深吸一口气,拿住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坦白道歉:“闻先生,今日我父亲并不知情我们之间的具体关系,冒然将我的东西全部送到了您的住处,实在抱歉。”
没有丝毫停顿地,沈棠一鼓作气将话全部说完,“今晚我就把东西全部搬回去,您看可以吗?”
她在职场混了三个月,早就练成了一身炉火纯青的滑跪技术,并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出周全的解决方案。
真诚又妥帖周到,是大多数领导都会喜欢的省心员工。
可闻鹤之又不是她的领导,耐心听完女孩说的全部后蹙眉,抓住重点,反问。
“你要搬去哪?”
沈棠一顿,“我会尽快租
好房子。”
闻鹤之抬腕看了眼表,平静提醒:“这个点,我不认为在外面租房子很安全。”
燥热晚风停了停。
诚然,沈棠的周到,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自己。
她沉默,无法反驳。
只是闻鹤之高高在上,这些本没必要关心。
电流声“滋啦”划过耳膜,听筒里静了好几秒,沈棠敛下长睫,思考是否有更周全的办法。
闻鹤之却忽然问:“你现在,在哪?”
这通电话,早在无形之中偏移了走势。
沈棠诚实回答:“公司楼下。”
-
电话挂断后。
包厢里播了三天的悲伤情歌被掐,烟草燃烧后的薄薄烟雾也渐渐消散。
闻鹤之拿起搁在沙发上的西服外套,起身往外走。
边上柏熙革抱着酒瓶,惊醒过来,不解问:“九哥,你要去哪?”
玻璃杯折射出五彩光斑,门边明暗交界,男人肩宽腿长,腕间搭着西服外套,信步朝外走,没有回头,只淡淡落下一句。
“接太太回家。”
柏熙革:“……”
包厢门重新合上。
一直守在外面恭候的经理快步跟上,甚至早早叫上保镖在前面开路清场,生怕哪个喝醉了酒的不长眼公子哥,冲撞了这位祖宗。
电梯门闭合,周越按下楼层数字,经理心里稍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身后的包厢里鼓乐躁动,光线靡艳,两个穿着短裙的女生在跳DJ,一群公子哥儿们玩世不恭,价格昂贵的啤酒开了一打又一打。
闻祈坐在单人沙发,脸色不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空,边上女生熟练给他倒满。
组局的黎燃瞥了他一眼,“祈哥,该不会又和秦小姐闹矛盾了吧?”
圈里众所周知的秘密,闻祈带着白月光公然退婚,将闻家长辈气的不轻,停了他手里所有卡和资源。
可港区这挥金如土的地方,没了钱几乎寸步难行。更别提俩人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人。
秦舒然不愿意降低生活质量,可闻祈赛车赚回来的奖金,还不够她买一个奢牌包。
短短一周,俩人却吵了26次架。
闻祈没说话。
边上有人真心劝道:“祈哥,你要不然和家里低头,认个错?”
闻祈毕竟是闻氏长孙,锦绣荣华金镶玉里长大,之前闹出一堆破事家里都给包容解决了,这次明眼人都看出确实过分了,家里停卡估计也是想让他道歉服软。
闻祈不认账,“为什么要道歉,包办婚姻有什么好的,而且我又不喜欢沈棠。”
光束混乱迷离,黎燃推了推向豪,笑得暧昧。
“沈棠长得漂亮,听话又乖巧,你退婚了,惦记的人多了去了,是不是啊向公子。”
“去去去,别烦我。"向豪一把推开他。
向豪这会儿正烦着呢,明明前几日一听说闻祈退婚,他就马不停蹄去沈家提亲,开出的条件让沈默山差点就当场叫他贤婿了。
可几日后,面对他的登门拜访,沈默山却始终避而不见,无论他再开出怎么样的条件,都无动于衷。
闻祈皱了皱眉,看了眼向豪,心底莫名生出股烦躁。
“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往外走,包厢门关上。
黎燃嗤笑了声,“拽什么拽,没了闻家和闻鹤之撑腰,啥也不是。”
酒肉朋友真没几个交心,闻祈最近穷的可怕,要不是他家生意有需要拜托闻鹤之的地方,黎燃也不会请他过来消费。
闻祈一走,一群人又重新哄笑一团。
而这些,闻祈浑然不知。
他从酒吧出来后,蹲在路边抽了根烟,却恰好看到闻鹤之的车从马路前驶过。
心中微诧。
恰好负责泊车的门童小步跑回来,和同伴闲聊,“刚才吓死我了,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闻先生也会来我们这。”
“好像是来给柏先生买单的。”同伴笑:“两位先生情谊真好。不过我看闻先生形色匆匆地,刚刚好像听到助理向司机交代,要去港台,难道是这么晚还有工作吗?”
闻祈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港台”二字像是触及到他脑海中的某根神经。
他踩灭烟头,鬼使神差地开车跟了上去。
-
事情没有得到妥善解决,闻鹤之说要面聊。
沈棠便去先去边上咖啡厅等待,点了两杯美式,时刻注意着门边动静的同时,还在思考解决方案。
沈默山态度坚决,家里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但她朋友不多,现在这个时候能想到的只有Linda。
沈棠一直都有出来租房单住的打算,Linda偶尔也会帮她留意房源。
Linda前几日还和她说,现在谈了男朋友要搬过去同住,但租的房子还有半个月到期,提前退租的话押金是比不小的损失,如果沈棠能看上,可以直接和房东续签,届时帮她拿回押金就可以。
沈棠低头给她发过去消息。
沈棠:【Linda,上次你说的房子我想好了,打算租下。】
沈棠平日不喜欢麻烦人,但比起麻烦闻鹤之相比,还是麻烦朋友能够接受。
Linda回的很快:【可以啊,我得和房东说一下,你打算几号住进去?我把钥匙给你。】
沈棠:【今晚就搬,可以吗?】
消息刚发出去,闻鹤之的消息就弹出来。
W.【到了。】
沈棠收起手机,拿着打包好的牛皮纸袋出门。
闻鹤之车牌好认,劳斯莱斯就停在咖啡厅不远处的车位上。
燥热的晚风穿过马路鹤拥挤人群,吹起裙摆,沈棠快步走过去。
闻鹤之也恰好就在此时撩起眼皮。
月光昏晕,高高的小叶榕树枝繁叶茂,被身后霓虹照亮,小姑娘小心翼翼拎着两袋咖啡,小步雀跃踩碎细碎光斑穿过人群走来,微笑时唇边泛着两个浅浅的小窝,像小束光团般投落。
闻鹤之屈着的指节顿了下。
几秒后,沈棠已经走到车前,礼貌地敲了下车窗。
“闻先生。”
闻鹤之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脸上,温声:“上车聊。”
沈棠点点头,听话坐上车。
车里光线昏昧,她背脊挺直,悄悄抬眼观察闻鹤之。
男人松弛靠在后座,长腿自然交叠,白净的指节漫不经心搭在另一侧腕骨上,矜贵温雅,并无生气或者是不耐的情绪。
沈棠心里紧绷着的弦松了松,主动将手里咖啡递过去,“美式,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美式醇厚,但偏苦,沈棠上次在闻鹤之办公室见他制作咖啡,似乎并没有加奶或者糖,于是在店员的推荐下,点了不会出错的美式。
沈棠打算先拉进关系,再慢慢给他讲自己想到的解决方法。
但递出去后,又后知后觉地响起来,现在已经将近十点。
咖啡因影响睡眠,谁家大好人晚上十点喝咖啡啊!
沈棠的手尴尬在半空中,下意识想收回,却被男人接过。
带着温度的干净指节擦过她的,像一簇电流,小幅度从指腹划过掌心,如同在心上划过一条漫长的水痕。
咖啡杯抽离。
闻鹤之温声:“谢谢。”
沈棠无意识蜷缩了下手指,酥麻感尚未消散,她说:“不用谢。”
见闻鹤之收下咖啡,沈棠斟酌了下措辞,将刚才想好的解决方案讲给他听。
“闻先生,刚才我和我的同事联系了一下,她最近要搬过去和男友同住,房子还有半个月未到期可以先转租给我。”
“现在我就去您家把东西搬过去,可以吗?”
沈棠目光诚恳,等待闻鹤之的回应。
男人却似乎在走神,视线虚空似乎飘落在后视镜的方向。
滚烫夜风吹入车内,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迈凯轮塞纳无声停在劳斯莱斯后不过半米的距离,主驾车窗半降着,搭着一只点烟的修长手指,闻祈的面容隐匿在烟雾和夜色里,眼神,却是盯着劳斯莱斯这边。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久。
“闻先生?”
沈棠疑惑,带着点颤意,似乎有些忐忑。
闻鹤之慢悠悠收回视线,垂睫,目
光落在她脸上。
两道目光晃然对上——
“沈棠。”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粤语低醇温和,尾调微微压落,松懒缠绵。
沈棠懵了瞬,眨眨眼睛,“怎么了?”
闻鹤之目光松软温和,注视着她,像一弯深不见底的海域。
“好,我们回家聊。”
第20章 20我们的家。
闻鹤之的声线淡淡落于晚风中,夜色滚烫,后方迈凯轮塞纳车里的闻祈指尖颤了颤。
下一秒,劳斯莱斯车窗升上——
黑色防窥车膜严严实实挡住视线。
闻祈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可刚才沈棠主动送咖啡,和九叔有说有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看着很是熟稔。
闻祈以为,九叔和沈棠延续婚约不过是在乎闻家商业形象,其实并没有感情。
但这也不过才几天……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手里烟灰积了好长一节,风一吹,簌簌掉落,猩红烫到指尖。
闻祈皱了皱眉,涌上一股烦躁。
前方劳斯莱斯驶上马路,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尾剪影。
这场闻祈以为的无声的较量,却被闻鹤之忽视地很彻底,甚至连个眼神也未睇给过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一般。
沈棠更是不知情。
劳斯莱斯开至港岛深水湾,闻鹤之的私人别墅。
港区名流权贵住宅都极注重风水,深水湾环境清幽,依山望海,树木葱茏而蝉鸣不休,闻鹤之这栋私人别墅更是耗费45亿财力建成,占地面积将近六千公尺,当年一经建成就被港媒大肆报道。
夜色昏暗,湿咸海风吹淡燥热,绿光萤火在空气中疏落飘烁,两名保镖打开气派的铁艺大门,劳斯莱斯转弯后,需穿过一条Z字形的车道才能到达别墅正门。
今日得知先生要带太太回家,陈管家和保姆张姨早早就在门口等候。
劳斯莱斯在夜色里停稳,别墅大的像迷宫。周助理率先下来拉开车门,闻鹤之单手抄着西服下车。
夹道站着一整排的保镖和佣人,此刻全都齐身鞠躬:“先生、太太欢迎回家。”
沈棠还未下车,就被这样大的阵仗吓到,震惊了瞬,下意识问:“闻先生,您平时回家也这么大阵仗吗?”
闻鹤之脚步微顿,语气温和,“不至于。但,今夜他们是在欢迎你。”
女主人。
闻鹤之的目光平静收回,继续往前走。
沈棠则似懂非懂“哦”了声,表示了解,然后同他们礼貌点头致谢。
张姨抬眼看见沈棠,虽然周助理早已经告知过今夜先生会带太太回家,但当真正见到时,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艳与欣慰。
她想起今日沈家先生打包送过来的行李,上前禀报:“先生,今日沈先生送来的太太行李,我们都已经按照吩咐小心搬到了……”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陈管家轻咳一声打断,瞬间噤声。
但“行李”二字,还是被沈棠敏锐捕捉到了,她不解问张姨,却被管家滴水不漏地告知“具体得问闻先生”。
她于是将疑问的视线转投向闻鹤之。
前方两位佣人合力拉开橡木制的沉重大门,室内装修奢糜气派,挑高大厅水晶如瀑,繁式复古重工定制地毯柔软铺满每个角落,就连墙上随意挂着的一副壁画都是中外知名大家之作,处处尽显华贵讲究。
闻鹤之手臂搭着西服,长腿跨过台阶,拾级而上,却又似乎有意放缓脚步。
沈棠连忙小碎步追上,斟酌着问:“闻先生,我的行李……”
夜晚海湾处咸湿空气吹来,闻鹤之随手将脱下来的西服外套扔给管家,唇边染了点笑,平静又从容。
“在主卧。”
沈棠愣了两秒。
想应当是沈默山送东西时交代过她的身份,佣人们不知内情便搬到了主卧。
瞬间觉得实在是冒犯又过于叨扰,沈棠悄悄止住脚步,主动说:“我这就搬下来。”
闻鹤之不可置否,饶有兴致地侧目,看她。
沈棠抬头看了眼迷宫般大的别墅,刚刚还坚决主动的态度却瞬间犯了难。
她连人家主卧在哪都不知道,去哪里搬?
于是,一向落落大方的人,又犹犹豫豫地补上一句:“能……麻烦闻先生带路吗?”
闻鹤之收了笑,抬步,挺一本正经地说:“这路我只带一次,你要好好跟。”
可惜沈棠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微笑,“好的,有劳。”
闻鹤之眉头稍抬,单手插兜,姿态闲散向前走。
沈棠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闻先生平时公务缠身,今日闲心陪她多番周折,已是难得温柔。
不过,有了行李的下落,闻鹤之的态度也松和,她便开始思考怎么搬运的问题。
光影重重,二人并肩穿过灯火如瀑大厅,转弯,然后乘坐电梯上楼。
身后。
陈管家小声提醒张姨:“先生第一次带太太回家,忘记周助理怎么说的了吗?”
张姨懊恼:“怪我,光顾着高兴,太心急了。”
俩人都是跟在闻鹤之身边的老人,且闻先生出手阔绰,对待他们从不刁难,老一辈人心眼实在,先生成家,带太太回来,他们是打心眼里高兴。
但周助理有嘱咐在先,太太和先生是临时结婚,也许感情尚且不算特别深厚。先生有自己的节奏,让他们不要过多插手僭越,以免到时好心办坏事。
-
闻鹤之的这处私宅共六层,建有电梯直达,经过空中花园和室内泳池,随着玻璃电梯一路向上,隐约将深水湾蔚蓝幽静夜景收尽眼底。
电梯到达六楼,长廊壁灯昏暗,羊绒地毯柔软无声。
无疑,闻鹤之的品味和审美,都是上乘的,墙壁上金黄相框里的油画,奢华之余又底蕴十足。
沈棠记得,三年前,这处私宅建成之时,曾有媒体采访过闻鹤之耗费如此巨大财力建造私宅之用途。
闻鹤之只轻描淡写回了句:“婚房。”
当时港媒以为他好事将近轮番蹲守试图抢到独家头条,却不曾想,闻鹤之往后一单就是三年。
他随口一句笑谈,散漫的也许从未放在心上,却让全港媒体如猴子戏耍般,全部白忙活了一通。
壁灯光线跳跃,绰约落至脚尖,前方男人穿着松绿色衬衫,高大挺括,侧影昏芒。
他们隔着三步距离,不算遥远。
窗外夜色静谧,偶有山雀低鸣。
锃亮皮鞋在主卧门前停住,闻鹤之问:“之前你说的朋友,是哪位?”
沈棠一路都在想待会儿该怎么将行李从深水湾运到出租屋的问题,被闻鹤之倏然一问,微愣了两秒,回答:“是Linda,之前和我一起给您做过采访的那位。”
似乎有点印象。
闻鹤之:“转租?”
沈棠仰脸看他,男人似乎挺疑惑的。
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不晓得她们这群底层穷比们的无奈之举也正常。
沈棠解释:“转租是承租人经过出租人的同意,将他承租的房屋或者物品二次出租给第三方。”
简单点来说,就是Linda的房子还有半个月到期,但她有事需要提前搬走。
因为房子先前签到协议是押一付三,Linda提前退租房东是可以不退还押金的,但Linda想拿回押金,而刚好沈棠又正在找房子,所以在征得房东同意后,将房子转租给她。
到时候,再三方签协议。
闻鹤之抓住重点:“合同签了吗?”
“还没有。”沈棠反应过来,方才问Linda钥匙的消息她还没回,重新拿出手机低头查看。
Linda的回复在半个小时前。
Linda:【今晚恐怕不行诶,我钥匙落在男朋友公文包里,被他不小心带出国。】
Linda:【你很急吗?要不要我过来
帮你叫开锁的。】
看清上面两条信息,沈棠指尖微颤了下。
刚刚为自己找的后路突然行不通,现在时间已经将近11点,明日还要上班,麻烦Linda带着身份证过来开锁跑一趟,实在很不好意思。
沈棠进退两难,沉默着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周折。
昏暗光线里,闻鹤之侧身,眼睫轻垂,视线落在沈棠身上。
小姑娘刚才看了个消息就开始缄默,白皙的颈子低低垂着,两道好看的远山眉轻轻皱起,有点失神纠结的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闻鹤之惯会洞察人心,且又比沈棠高出一个头,默了几息,平静收回视线。
“先进来。”
沈棠收起手机,往前走了几步,离闻鹤之近了些。
男人宽瘦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上铜金色门柄,房门打开,主卧大的能养两匹马,装修却比外面的奢华更有温度,壁炉落地窗,清幽月光如水洒进来,宽大的床尾缩着一小团白色。
听见开门声响,那团雪白耳尖动了动,竖着尾巴跳下床,一个滑铲往门边跑过来——
下一秒,沈棠感觉裙摆下的脚踝被一团毛绒绒的触感蹭过。
她低头,对上一双蓝绿鸳鸯眼。
浅蓝和淡绿,像一对透亮的玻璃珠子,和沈棠对上视线时,还卖萌似的wink了一下。!!!
竟然是只异瞳狮子猫!
小猫蓬松雪白的尾巴高高竖起,一边蹭着沈棠,一边对着闻鹤之喵喵叫。
沈棠心萌化了一瞬,刚才的烦恼像是被扔到了云边。
她这人喜欢猫狗,路上碰到只流浪猫都要撸两下再走,有的时候下班晚,和小区里那些晚上遛狗的人也能聊个半熟。
沈棠蹲下身出于本能地,下意识问:“闻先生,这是你的猫吗?”
问完过了两秒,才慢慢意思到不对劲。
这是小猫在闻鹤之的卧室里,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闻鹤之倒是无所谓地笑了下,“嗯,它似乎很喜欢你。”
他说完,小猫尾巴尖轻勾,响亮地“喵”了声。
似乎在赞同。
沈棠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它叫什么呀?”
闻鹤之勾着门手柄的手顿了下,“还没取。”
沈棠愣愣抬头。
小猫耍无赖躺在她的手心窝蹭,卧室灯光偏暖,轻轻落在女孩清丽面容上,恬静温柔,一弯杏眼里却含着懵懵然的水光。
“这么可爱的小猫,竟然还没取名字……”
语气似乎有一点点嗔怪的意味。
也是直到此刻,披了一晚上的假面下,才透出些真情实意出来。
闻鹤之停了几秒,有些失笑:“或许,我算不上一个称职的主人。”
沈棠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解释:“我没这个意思。”
“没事。”
闻鹤之倒是一副虚心受教模样,“只是在想,之后一周我需要去英国出差,小猫独自在家。”
沈棠心底嘶了声,抬眸,与他对上目光。
闻鹤之的视线停在她脸上,眼底浮出一丝笑,“所以,能麻烦闻太太帮忙照料吗?”
他的声音低缓,顺着她的话递出台阶,“闻太太”三个字,听得人耳根酥麻。
沈棠犹豫了瞬。
小猫Q弹耳尖微动,对着她又“喵”了声,讨好般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应下来。
沈棠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小猫的可爱攻势,心软应下,“好。”
夜风徐徐,闻鹤之视线并未收回,而是缓缓轻勾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