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周佩兰和周外公周外婆,带着八只“小牛”出门了。
现在的孩子,精力旺盛得不行。
八个精力过剩的小家伙出门散步。
需要三个老人全程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盯着。
孙谨言刚把,最后一件打满补丁的钢铁厂旧工装用力拧干。
晾在院子后拉起的冰冷铁丝上。
微凉刺骨的水意还残留在指尖。
冻得她指节发红,微微发抖。
她用力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脚上那双半旧的棉鞋。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晾衣绳上那一排排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衣物。
大部分,都是李承云的。
这个男人,对自己,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孙谨言心里无声地咕哝了一句,
下意识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新的棉袄。
这还是去年冬天,
李承云用全部的加班补助换来布票和棉花票,
托厂里最好的老师傅给她做的。
样式虽土,但厚实得惊人,暖和得像个小火炉。
她自己身上这件,里面的棉花匀实饱满,蓬松柔软。
而李承云那件同款的,却肉眼可见地薄了不少。
一股陌生的情绪,像一根滚烫的针,毫无预兆地刺进心口。
不疼,却带着一股让她极不适应的酸涩和滚烫。
她孙谨言,一个天性凉薄,
万事只考虑自己的魅魔,竟然会因为一个凡人男子的境遇而感到……
心疼?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荒谬,
却又无法忽视那在胸口弥漫开的,陌生的暖意。
回溯婚后的点点滴滴,孙谨言不得不承认,
李承云对她这个“小窝”的经营,倾注了全部。
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人人自危的年代,
他硬是凭着那份在外人看来“阴险毒辣”。
实则处处需要耗费心神周旋的本事。
为她撑起了一方绝对安稳的天地。
细粮票,肉票,永远优先紧着她和孩子们。
他每次去市里“出任务”,总会像变戏法一样。
给她带回一些市面上见都见不到的紧俏零嘴。
厂里发的劳保用品,肥皂,毛巾,也永远是让她先挑新的用。
而他自己呢?
孙谨言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他那几条洗得发灰。
边缘都磨起了毛边的棉布裤衩。
还有他过冬穿的那件工装外套,
袖口和领子都磨破了,是他自己用粗针大线,笨手笨脚地缝了又缝。
可她亲眼见过。
在最冷的寒冬腊月,他穿着那件根本不算厚的外套出门,
凛冽的风雪中,他挺直的背影显得那般单薄。
那一瞬间,孙谨言的心,
像是被一根极细的冰针,轻轻扎了一下。
不疼,却酸涩得厉害。
她是一个自私的魅魔,
天性里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人过得舒不舒坦。
而李承云,毫无疑问,
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最重要,最在乎,也是唯一的“自己人”。
可她孙谨言,似乎一直在心安理得地接受,很少……
主动为他做过什么。
那个暴富系统,她用它兑换零嘴。
兑换漂亮布料,兑换一切能让自己舒坦的东西。
却从未想过,为这个给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兑换点什么。
“谨言,站门口发啥愣呢?风这么大,也不嫌冷!”
隔壁赵梅祖母,端着洗菜盆路过。
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猛地打破了孙谨言的思绪。
孙谨言回神,扯出一个笑,“没呢,晾完衣服,透口气。”
她关好房间的窗户,快步走回自己那个温暖的小家。
屋子不大,却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
孙谨言坐在床边。
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琳琅满目的兑换项在眼前飞速滚动。
细白米,富强粉,大白兔奶糖,雪花膏……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诱人的零食。
最终,死死定格在“布料成品”的分类下。
里面有柔软吸汗到不可思议的纯棉布,颜色是沉稳的藏青,深灰,藏蓝。
还有一种厚实耐磨。
色泽挺括的“卡其色涤卡布”,自带一种低调的硬朗。
一个念头,像一道惊雷,悍然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绪!
给他买新的!
买新的裤衩!贴身的!柔软的!
买一件厚实的新外套!耐穿的!挡风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燎原的野火。
瞬间烧遍了她的整个脑海,再也无法遏制。
她的意识里,仿佛出现了两个小人。
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魅魔。
抱着一大堆大白兔奶糖和麦乳精,尖叫着。
“不行!这些积分是我们的!是用来享受的!”
“凭什么给那个只会干活的臭男人!”
另一个小人,却长着她自己的脸,只是神情温柔。
她轻轻推开糖果,指着脑海里李承云在风雪中单薄的背影。
低声道“可是,他会冷。”
“他冷关我们什么事!他冻死了我们正好换一个!”
“可……我不想换。”
那句“我不想换”,让抱着糖果的小魅魔瞬间哑火。
孙谨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心一横,眼一闭,意念在系统光屏上狠狠锁定!
【兑换三条纯棉男士平角裤(藏青x1,深灰x1,藏蓝x1),一件加厚卡其涤卡布长款外套(附深色羊羔毛领)!】
光屏上,一长串积分数字瞬间消失。
孙谨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下!
疼!太疼了!
但下一秒,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隐秘的期待。
又如温暖的潮水般,将那点肉痛感彻底淹没。
光芒微闪。
几件崭新的衣物,凭空出现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孙谨言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它们一件件叠好。
尤其是那三条贴身的裤衩,她叠得格外认真整齐。
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发烫。
东西准备好了。
可……要怎么给他?
直接塞过去?他会不会觉得奇怪?
会不会追问来源?会不会觉得她败家?
孙谨言,平生第一次,为送人一份礼物,而感到了手足无措的忐忑。
傍晚,风愈发大了。
尖锐的呼啸声穿过走廊的缝隙,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咽。
孙谨言煮好了红薯稀饭,在炉子上小火温着。
她自己则坐在桌边。
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床上那堆叠放整齐的新衣物。
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期待又不安。
“咔哒。”
门锁传来熟悉的转动声。
李承云推门而入,卷着一身能把人冻僵的寒气。
他的肩头和帽子上。
都落了厚厚一层来不及融化的白雪。
脸颊被寒风刮得通红,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凝重。
“回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孙谨言立刻弹了起来,迎上前去。
动作利落地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脱下那件冰凉刺骨的旧外套。
入手的分量,让她再次确认,这件外套真的太薄了。
“嗯。”
李承云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
他走到炉子边,对着火光搓了搓几近冻僵的手。
目光扫过小桌上温着的稀饭,紧锁的眉头却没有半分舒展。
孙谨言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巨大异常。
平日里,他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大的不顺。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
总会刻意收敛起所有的阴鸷,换上只属于她的温和。
但今天,那份沉郁的低气压,似乎有点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