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混杂着孩子们的哭闹,带着家长们焦躁的低语。
墙皮微微泛黄,木质的长椅被磨得光滑发亮。
当孙云策和李瑶抱着孩子进去时。
这股喧嚣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襁褓里那四个雪白粉嫩。
几乎一模一样的奶娃娃,瞬间成了视线的焦点。
“哎哟,这四个孩子养得可真好。”
负责体检的老医生扶了扶眼镜,挨个检查了一遍,连声赞叹。
“骨骼发育,精神状态,都是顶呱呱的,你们这当父母的,费心了。”
孙云策咧着嘴,笑得一脸与有荣焉。
这声夸赞的源头。
是在走廊里,那位气定神闲的妹妹身上。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一切合格。
甚至比同龄的孩子发育得还要好上一些。
李承云拿着那几张写满了“优”的体检单,走到孙谨言面前。
他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
将孙谨言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领域内。
他将那几张,薄薄的纸递到她眼前。
眼神灼热,声音低沉而磁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
“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孙谨言的目光在那几张纸上轻轻扫过。
然后落在他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英俊脸庞上,终于舍得牵了牵唇角。
“嗯,不错。宝贝都是随了爸爸!体质好。”
这一声轻飘飘的不错和暗暗的夸奖。
比任何嘉奖,都让李承云受用。
他小心翼翼地将体检单折好。
妥帖地放进上衣口袋,那动作珍重得像是在收藏什么绝密文件。
孙谨言心中毫无波澜。
用灵泉水养大的孩子,自然是优等,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她的目光,越过李承云的肩膀,落在了孙云睿提着的那只竹篮上。
该办正事了。
李承云瞬间会意,对孙云睿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
他自己则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护士站。
“同志,你好。”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分量。
“我想问一下,王院长的办公室在哪?”
小护士被他看得脸上一红。
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连忙指了个方向。
“在三楼,左拐到底就是。”
三楼,院长办公室门口。
李承云并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边的墙上。
双手抱胸,摆出了一副闲谈等人的姿态。
他让孙云睿一个人去。
孙谨言对此安排十分满意,李承云的聪慧之处就在这里。
由他这个权势正盛的妹夫出面,目的性太强,反而落了下乘。
由大舅子出面,打着“乡下亲戚不懂事,感激涕零来送点土产”的旗号。
才更名正言顺,不落痕迹。
这篮蛋,敲开的是王院长的门。
真正要打动的,却是他那位在革委会手握实权的夫人。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用最不起眼的东西。
织一张最坚固的关系网。
孙云睿站在那扇门前,深吸一口气。
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皱的衣领。
抬手,敲响了那扇似乎能决定他后半生命运的门。
“请进。”
孙云睿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很安静。
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王院长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一丝询问。
“同志,你找谁?”
孙云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磕磕巴巴地开口。
“王……王院长,我……我是孙谨言的哥哥。我妹夫是李承云。”
他把竹篮往前递了递,脸涨得通红。
“我妹自己养了点东西,不值钱,就是个新奇。”
“特地让我拿来给您和嫂子尝尝鲜,感谢您对我们家的照顾。”
王院长看着他那紧张质朴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只精致的竹篮。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有心了,东西我收下了,让你妹妹好好休养。”
回程的路上,孙谨言正阖着眼假寐。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
在她脸上投下长而卷翘的睫毛阴影,恬静得像一幅与世无争的画。
她仿佛对刚才那扬惊心动魄的送礼行动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
可孙云睿知道,从头到尾,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
只需要在棋盘外轻轻落下一子,整个棋局的走向,便会彻底改变。
孙云策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凑到大哥身边,压低了声音,激动得满脸通红。
“哥,送出去了?”
“嗯。”
孙云睿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嘶哑。
后背的衣服,早已被一层冰冷的汗水彻底浸湿。
“那……王院长他,收了?”
“收了。”
孙云策激动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奶娃娃。
又看看前排气定神闲的妹妹和妹夫。
他只觉得这个家,正在以一种他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速度,向上攀升。
而他,何其有幸,搭上了这趟通往云端的快车。
李承云稳稳地开着车。
他从后视镜里,瞥见两个大舅子激动得脸庞通红,正在低声复盘。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很好,两条听话的狗,已经尝到了骨头的滋味。
只要能让谨言开心,他不介意多扔几根。
李承云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身边的孙谨言身上。
她阖着眼,呼吸均匀而绵长。
仿佛刚才那扬关乎旁人命运的博弈。
于她而言,不过是出门晒了趟太阳。
而他,心甘情愿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将她想要的,干干净净地捧到她面前。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平稳驶回,车轮碾过巷口的石子路,发出细微的声响。
车厢内,弥漫着婴儿的奶香与胜利的静谧。
这扬声势浩大的“巡游”,完美落幕。
车门打开,李承云先下来。
他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架势。
先将孙谨言稳稳当当地扶出来,护着她进了院子。
随后,孙云睿兄弟俩和李瑶,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虽然脸上带着疲惫,但腰杆子却挺得笔直。
小心翼翼地将四个睡得正香的襁褓抱下车。
院子里,曾祖母赵梅和周佩兰早就翘首以盼。
一看到孩子们回来,赵梅立刻迎了上去,径直从李瑶怀里接过了老八。
她抱着那小小的,随了自己姓氏的曾孙。
老八赵泽恩,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的乖乖孙孙。”
那份不加掩饰的偏爱,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周佩兰则手脚麻利地接过另外几个。
嘴上说着“都辛苦了”,眼神里满是对小孙孙们的疼爱。
整个交接过程流畅而自然。
孙谨言从头到尾,只是在一旁站着,连手都没伸一下。
赵梅的偏心,不是坏事。
对她来说,这反而是一根极好用的绳索。
能让老太太更尽心地照顾孩子,自己便能省去无数麻烦。
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李承云那把刀。
李承云只是要一个孩子的姓,随奶奶姓赵。
换来了奶奶的全力支持。
而李瑶的外婆,他只用了一个外人求都求不来的铁饭碗。
给了她孙子,一个稳定的工作后。
死心塌地的给他们照顾四个小宝贝。
就轻而易举地收买了人心,为孙谨言扫清了所有后顾之忧。
孙谨言踱步到院中那张专属的竹制躺椅前,慢条斯理地躺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下暖融融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饭菜的余香和泥土的清新。
她盖上杏色的羊绒薄毯,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惬意地闭上了眼。
李承云无声地端来一杯温好的蜂蜜水,送到她手边。
不远处,孙云睿和孙云策两兄弟站在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