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和吓坏了,她唯恐是高忘津去而复返,使了大力气挣扎,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却像铁一样,难以捍动分毫。
她刚被掳进马车,便从车帘晃动的缝隙看到齐云逍追到街角左张右望的身影。
相较于身后这个一身蛮力不知身份的人,显然外面的齐云逍更安全一些,是以她下了狠劲儿,张嘴便咬了下去,直到尝出铁锈味也没松口。
身后那人吃痛竟然一声不吭,捂着她嘴的那只手卡住她下颌,只一个巧劲儿,林暄和便被迫张开了嘴。
腰间钳制的力道松了松,林暄和立刻伸手,往身后之人脸上抓去。
与此同时,腰间力道彻底松懈下来,一道朗润温和的声音几乎贴着耳朵响起。
“是我。”
是二皇子的声音。
林暄和立刻惊慌回身,果然见到齐怀璋那张堪称清风明月的脸,只是右侧脸上的抓痕极为突兀,破坏了那层美感。
他左手微垂,雪白的袖口染了一丝血迹,林暄和那一口显然咬得不轻。
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林暄和眼中仓惶又转变为了惊愕,轻轻一眨眼,眼眶中聚积的水意便落了下来。
齐怀璋下意识抬脚,用未受伤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
“啪嗒”一声,一滴血红从他微垂的左手滴落到马车上。
自那日扶华宫被拒绝后,林暄和明白二皇子绝不像表面的温和无害,他若想害一个人,绝对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林暄和看着那血迹,立刻惶恐地跪下了。
齐怀璋微动的袍角瞬间顿住了,心却好似泡了水一般,胀得难受。
旋即一道视线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
空气凝住了一般。
林暄和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放在平常,她定然要先开口说些什么的,可她今日为改变声线吃了药,此刻药效未过,一开口便会露馅。
狭小的空间内一时只有沉默。
最终是齐怀璋先开口:“暄和小姐这么晚要去哪里?”
林暄和将头埋得更低。
他话音刚落,突闻马车外一声爆喝,“前面的马车停下!”
齐云逍竟然追上来了。
又听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头顶轻柔响起,“要停吗?”
那声调明明比马车外的春风还要和煦三分,林暄和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一身颤栗。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单独与齐怀璋在一起危险,还是被齐云逍发现她与齐怀璋在一处更危险。
她迟迟未答,却见面前之人转身抬脚,作势要吩咐车夫将马车停下。
林暄和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摆。
齐怀璋低头,对上她盈盈双眸,终是不忍。
“你先起身。”齐怀璋搭着林暄和的手肘,将她扶起。
车外突然响起一声骏马嘶鸣,马夫怒斥,“什么人?不要命了!”
车舆剧烈晃动,林暄和还没站稳,就要歪倒,肩膀突然被一个稳重的力道扶住了。
马车停下,车帘立刻被掀开。
林暄和的位置正对着出口,看到车帘的动静,立刻低头,借着齐怀璋的身影躲了躲,离得近,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冷梅香。
齐怀璋看她模样,轻笑一声,用气音问道:“怕他发现?”
林暄和慌忙抬眼,冲着齐怀璋摇了摇头。
齐云逍看清车内景象,先是一怔,等齐怀璋回头,才看清他的脸:“二皇兄?”
他注意到齐怀璋脸上的伤,又扫了一眼他身前的女子,调侃道,“二皇兄喜欢泼辣的?”
齐怀璋道:“胡闹什么?还敢当街拦车?”
“我不拦怎么能发现这场面呢?这还是我那明净琉璃的二皇兄吗?不会还是上次那位小姐吧?每次都将你的脸抓花!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姐这般大胆。”他说着,马车轻轻一晃,人就跨上来了。
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林暄和的脸了。
林暄和紧张得额间冒汗,下一刻,脑后突然搭上一个温热的掌心,她被一个温和又不失强硬的力道按进了胸膛,闻到了更清晰泠冽的冷梅香。
视线被遮挡,眼前只能看到他胸前的玉兰暗纹,浑身暖融融的,林暄和被对方温热的体温包裹了,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视觉、触觉和嗅觉无一不告诉她这是一个极亲密的相拥动作。
可主动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好似对亲密的理解与旁人都不同,或许这种亲密只是他用来拉近人好感的一种手段,等别人因他的手段而产生错觉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那双温和的眸子会闪过一丝惊愕,转而冷漠地拉开距离。
她额头贴在对方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胸膛之下那颗心正在有力地跳动,可她知道那散发着温度的胸腔之内是巨大的荒芜。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第二次了。
脚步声还在靠近,齐云逍不满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看一眼能少层皮?你这么紧张?是我认识的人?”
林暄和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身前之人的腰带。
靠着齐怀璋的胸腔,听他的声音也闷闷的:“今日原是我的错,你莫要惊吓了她。”
“你的错?你错哪了?是你将人家姑娘强行掳上了马车?还是你终于撕破你那琉璃面露出虎狼之相吓坏了人家?不然怎么会被挠成这样?”齐云逍认定他堂哥情路不大顺遂,打定主意要帮上他一把。
齐怀璋温和的声音少见地带了丝强硬:“胡言!下去!”
“要是你的错,我更不能下去了啊!说不定这位小姐正等着我来解救呢。”齐云逍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又对林暄和故意道,“小姐若是不愿,我可助小姐脱身,只要小姐出个声,如何?”
林暄和听出他话中调侃,恼他恼得不行,自然不会出声。
“原是两情相愿……”他说到一般突然顿住了。
林暄和埋在齐怀璋怀里,眼前看不见,不知他做了什么,便听齐云逍告饶道:“错了错了,我这就下去。”
马车摇晃几下,齐云逍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我在绮云楼等你,你忙完就来。”
林暄和这才松了一口气,马车重新起步,脑后的力道却迟迟没有松开。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抓了他的腰带,连忙松手,同时向后撤,颈后却突然一紧,齐怀璋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后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下次不要这么晚出门了。”
话音刚落,林暄和便觉眼前一花,马车内只剩她一人了。
齐怀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便已经在马车外了,他对车夫交代道,“先送姑娘。”
马车走了足够远,林暄和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四肢骤然失力,双腿支撑不住,终于委顿在地。
她趴在舆座之上,忽然看到那里放着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帕。
第二日,卫国公凭吊日。
林暄和穿了一身素帛,乌发以一支银簪挽起,浑身上下再无别的装饰。
今日朝堂之上必有好一番辩论,她不知最后结果会如何,心中担心,面上难免挂了一丝忧虑。
林暄荣道:“我们只管去就好,等下了朝,百官定然全都会来吊唁,一个也不会落。”
林暄和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平头百姓,他们进不去国公府,便沿路为国公烧纸祭拜,以寄托感念之情。
他们无一例外皆穿了素服,上至七十老妪,下至黄髫小儿。
末了小儿还被大人拉着跪下,磕三个响头。再起身时,大人小儿额前皆已红了一片,大人泪眼婆娑,小儿一脸懵懂尚不知事,却举了袖子垫着脚要给大人擦泪。
“卫国公民意竟如此之盛!”林暄荣感叹道。
民意如此之盛,皇上若是看到,恐怕心里不会好受。
林暄和与林明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国公府门前挂满了白绫,林暄和他们来得早,这会儿官员都还没下朝,宾客不多,都是一些小官小户,周全一些的像侯府一样先派了自家的小辈前来。
主家见到他们,先递来香和纸钱。
林暄和三人烧了纸钱,点了香,对着卫国公的棺椁拜了拜。
在他们之后来的一些世家子弟没接香火和纸钱,只简单慰问了几句,应该是被家中尊亲特意交代叮嘱过。
林暄和拜完先去观察在场的都有哪家,意外地发现廖惜文竟然早来了。
他看见林暄和,立刻迈步走了过来,林暄和连忙往林明湛身后躲了一下。
见她明显的躲避姿态,廖惜文也没丝毫不悦,隔着林明湛对林暄和道:“高家不足为惧,你等着我上侯府提亲吧。”
“廖公子想来是今日起太早,还没醒神吗?”林明湛讽道。
林暄荣惊讶地看着林暄和,一副替她想不开的样子:“你怎么还是要招惹他?”
【净招一些苍蝇觊觎,缺了男人的追捧活不下去吗?后面看你怎么摆脱!】
廖惜文挑眉,先对林明湛说道,“清醒得很。”
而后看了林暄荣一眼,“不是她招惹我,是我上赶着,如何?”
林明湛掰了掰拳头,上前一步,一拳打破了廖惜文的嘴角。
林暄荣不屑道:“你以为被你上赶着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可笑。”
廖惜文啐出一口血水,就要打回来,嘴上仍不服输。
“可笑?好哇,爷就爱看人笑,你且等着,”廖惜文丝毫不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道,“爷娶了暄和妹妹做正妻,下一个就上赶着让你做爷的第十三房小妾。”
林暄荣被他无赖的口吻气得不轻,也拣着话噎他,“我都看不上你,你以为心比天高的大小姐会瞧上你吗?”
他们二人打得拳拳到肉。
林暄和惊叫一声,连忙去拦,她明显拉偏架,嘴里说着“惜文哥哥你受伤了”,手上却抓住廖惜文的胳膊,令他行动受限,白白又挨了林明湛几个拳头。
廖惜文接连被打了几下,终于顶不住了,手上推了林暄和一下。
他手劲儿极大,林暄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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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向后倒去,被人从身后撑了一把,“林暄和!小爷是不是说了让你离这个姓廖的远一点?”
林暄和听出是齐云逍的声音,却没第一时间回应他。
她刚刚被廖惜文推得站立不稳,口中也没有一句责备和埋怨,借齐云逍之力站稳之后,反而先对林明湛道:“哥哥,惜文哥哥腹上伤口还没好全,你别打他了!”
齐云逍皱眉,立刻转头去看廖惜文腹部,看不出一丝没好全的架势,拳头挥得倒是有力,林明湛颧骨上挨了一下,立刻便红肿了。
“大哥!”齐云逍上前,挡了廖惜文的拳头。
林暄和逮着机会将林明湛拉出了攻击范围。
国公府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终于来了人,在一旁拉架。
廖惜文气不顺,逮谁骂谁,“听高忘津那个孬货说,暄和妹妹是你让给他的?你的兄弟都是这么来的?两个孬货!”
这事本就是齐云逍理亏,他无可辩驳,廖惜文突然提起,他又想到高忘津竟然手持六合笔见了六合先生,那么当初绑了朝颜和林暄和来威胁他交出玄铁令与六合笔之人想必也是高家了,甚至取了六合笔犹不够,还在他腰间捅了一刀,他当时可养了近个把月才好。
新仇旧恨加一起,他是彻底记恨上了高家。
齐云逍不做辩驳,只问:“你来这里,太子知道吗?”
廖惜文将手挣出来,笑道:“你还不知道呢?殿下让我来的。你们家不是和六合先生关系好吗?怎么六合先生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怎么又跟太子扯上了关系?
忽听一道尖细的嗓音叫道:“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跪下相迎。
听到这声音,林暄和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跟在皇上身后,朝廷一众官员,无论是清流派还是激进派全部都来了。
皇帝允国公以最高礼制下葬,并亲自为其宣念悼词。
“国公此生,忠勇无双……”
大篇幅的歌颂其功德,林暄荣听得昏昏欲睡。
【果然,清流派大获全胜。】
谁知,一派溢美之词后紧跟着,“然其最后一份奏疏,言语狂悖,非人臣之礼。朕深知此乃其老年病重,神智昏聩所致,不忍苛责。念其一生功绩,一切皆不予追究。其忠魂赤心,天地可鉴,然其末言,不足为训。”
【什么?】
皇帝此番,借悼词向天下人表明了态度,他不争论奏疏内容对错,而是将此行为归因于疾病,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同时充分肯定其一生功绩,安抚了清流派,最后轻描淡写地否定其奏疏内容,保全了皇权尊严。
清流派系,国公后人,听到此番言语,皆感激涕零,堂内一时抽泣声呜咽声此起彼伏。
激进派也极为满意,那封奏疏被认定为昏聩之言,再不具任何杀伤力。
太子危机自动解除。
几乎所有人都很满意,只除了高家。
高尚书为达目的,连夜拜访官员,今日朝堂之上,可谓一呼百应,皇帝被半个朝堂的官员高高架起,眼见就要松口,谁知半路杀出一名不见经传的程咬金,只颤颤巍巍地讲了一个故事,便一举打破他所有计划。
他略微混沌的眸子瞥向了一旁青衣小官,此人日后怕要就此踩着他们高家得道飞升了。
悼言念完,之前拒绝供香的世家子弟皆老老实实跟在各自尊亲身后老老实实地上香拜了几拜。
凭吊结束后,高尚书拉着侯爷说着什么,侯爷的表情明显带了疏离,几句将其打发了。
林暄和只怕高忘津又干出什么疯事出来,便劝了侯爷几句,先稳着点高家。
谁料侯爷看她一眼,“你懂什么?回府待着。”
他这个态度,看来侯府与高家的亲事是不成了。
林暄和心下却没有丝毫放松,回府后果然又收到了太子给六合先生的密信。
今日朝堂之上占了上风,太子尝到了甜头,立刻便约了接下来的会面。
林暄和这次提前准备了变声之药的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隔日,她照例先去祖母院中试药。
她喝了半碗,到祖母床前一边与她说话,一边等着。
她掐着一炷香的时间,准备将剩下的药喂给祖母。
刚递她唇边,手上却顿了顿。
“怎么了?”老夫人笑意微敛,眼角的褶子都舒展了。
林暄和碰了碰药碗,说道:“光顾着与祖母说话,药凉了都不知道,我让府医再重新熬一碗。”
林暄和说罢,立刻站起身,老夫人却抓了林暄和的手腕,重新笑了起来,“暄和啊,祖母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平安安的。”
她一直叫她“翘翘”,还是第一次叫了她大名,“暄和”。
林暄和回她一笑,没有说话,匆匆端了碗走出房间。
刚将门合上,便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口浓稠的黑血。
“小姐!”莺儿惊呼一声,连忙去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