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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汤池相见

作者:山风卷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口茶后乌云便作雨。


    起初淅淅沥沥的,屋里的大人们没发话,院里的家妓也不敢做声,还在就着雨拉唱。


    弦滞音悲,喜庆劲少了许多。


    内室里宁殊倒是分辨出来了不同,就后门探了雨,才交代阿翠那口信。


    若是齐沂离了场,那翻来覆去的《鸳鸯戏》便好停了。


    女子往齐沂下榻处行去。


    刺史府的后院修了方云湖,湖心有亭有假山,湖内还精心侍养了许多南海珍稀的鱼。


    每日里都有鱼侍将翻白的鱼捡走,将海路运来还活着的丢进去,以保证云湖里年年有鱼。


    厉禅为齐沂安排的客房就在这云湖旁。


    宁殊曾进去瞧过。里头十分宽敞,进则客厅,屏风后错落几间美室,琴房书房,地卧高床,如此还不止。


    她那会推开门啧啧称奇,预备是要出去了,却险些踩空,脚下不远处,几个小丫鬟在云里雾里间更换温汤,五月的天汗淋淋。


    这修缮与北方是大不相同的,是东夷那套路子。


    宁殊想,厉禅真是好爱显摆,把这么宝贝的私房给这京城官人当客房。


    她瘪着嘴离开房间时,脑子里就撞进了那位相爷的脸。


    那时她还不知这位相爷便是她要引诱的郎君。


    只是隐隐觉得会来位京中的大官。


    此刻,又行至云湖旁,女子心思更多。


    她恨死他了。


    一条毒蛇,住这么好的窝。


    想到这条毒蛇曾经咬过她,她恨不得将他这窝捣掉!


    云湖边来了几位鱼侍在换鱼,见着自言自语的宁殊,稍稍避开了些。


    他们听说小娘子最近读书读傻,动不动便喃喃自语,不是在吟诗就是在作对。


    某位鱼侍离开她身边时,听到的是这句:


    “定要在温泉里洗脚!”


    惊得齐齐耳语,猜测不断。


    宁殊对他们置若罔闻,肚子往湖心亭行去。


    雨下得草木舞风,齐沂却还没来。


    她突然想起一事,厉禅为了帮她拖这一个月,有意拦旨,齐沂应当是有些恼的,或许有意不见她。


    她此举,确实只是那档口,想帮唱戏的家妓们避避雨罢了。


    至于究竟要同齐沂说什么......


    宁殊靠着云里雾里地栏杆睡着了。


    醒来时,阿翠正抱着些衣物站在她跟前着急地唤。


    *


    女子是很不喜等人的。


    她曾是京城第一艺伎,从来都是人等她,少有她等人。


    这几日她受那压骨术,本就浑身酸痛。


    加之前两月的舟车劳顿,她没生一场大病,实在是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


    其实她常常很困,但是又不能随意睡去。


    毕竟厉禅日日都在府内,她接了这差,那万两黄金便不许她随时随地睡去。


    等齐沂的时间,反倒让她好好补了个觉。


    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人来打扰她。


    她缩成小小一团在湖心亭里,睡着之后便蜷倒。


    远远望去,亭内根本不像有人。


    整个刺史府的下人们都在寻她,甚至有下人欲跳湖去寻,都没人认认真真走进这湖心亭去瞅瞅。


    直到阿翠找着她。


    在叫醒她之前,女子嘴角淌着点点唾沫,阿翠甚至以为她是不小心被蛇虫咬了晕死在亭内。


    丫头慌慌张张地给主子撸袖子挽裤腿,找了好久的伤口。


    宁殊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拉着丫鬟往齐沂房门口走。


    “官人呢?还没来?”宁殊以为自己只小睡了一刻钟,拉回正题。


    夜都漆了,婢子手中抱着的是——


    “男子的衣服?”她自顾自道,“齐沂预备沐浴?”


    阿翠其实并不知道是否有这事,这些衣服是半道被别的丫鬟塞的。


    她一直在忙着寻宁殊。


    那官人没有应下她的口信。


    男子似乎觉着这位小娘子很是多事,却不想将话说得难听,思量半晌,只轻道了句,“今夜不便相会。”


    “今夜不便相会。”


    主仆二人已行至齐沂房门口,阿翠才吞吞吐吐说出这句。


    “今夜不便相会!?”宁殊方才还欲敲门,又往里头觑觑。


    黑不溜秋的。应当是还没回来。


    女子嘀咕道:“莫非他还有第二场?”


    阿翠也嘀咕道:“奴也不知。”


    宁殊面露不快。


    口信都报了出去,方才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四周寻她,想来已不止一人知道此事。


    让她丢了些脸面倒无碍,只是这脸面可是厉姝的,是吴州刺史府的。


    她这丫鬟却对主子与这位新官人的过往一无所知。


    阿翠甚至不知如今面对的“厉姝”早已是宁殊。


    阿翠觉着是自个办坏了事,遂说起官人的好话来,“娘子,你莫气,是奴的错,没报好信。官人是好的,回绝之时说得轻轻的,大约是觉得——”


    宁殊闷闷不乐道:“觉着什么?他为何不见我?我瞧他就是轻视女子!”


    阿翠曾是吴州茶伎,她也就这战乱之后才当了下人。


    即便是在这刺史府当下人,也是日日奉茶,不会有人特地来教她什么叫“男女有别”。


    宁殊十多年在伎馆长大,去了京城受教的更是那套逢迎讨好男子的规矩。


    在国公府时,她那双手每日不是挂在齐怀瑾颈上,便是伺候他那“小东西”,加之方才刻苦拜读的那本小黄书,此刻让迷迷糊糊的她想起“男女有别”这四字,她最多能想起“男女女男”。


    如此,便陷入了“不知礼”的困境。


    阿翠不欲小娘子继续误会新官人。


    宁殊又哪能让亲侍丫鬟说齐沂好话?


    一个劝一个骂,最后丫鬟只能帮着主子骂,分明是在耳语,越说音量越高,毫无耳语的必要。


    宁殊夹杂了个人怨恨,愤愤道,“他竟然把京城那些伎子,一夜之间都抓进了牢里!试问这些姑娘家,哪个进过牢?又驱逐回吴州,被他这种身份之人如此羞辱,哪里还有官人会要她们?”


    这么多日,她不曾和半个人诉过心里头的事。


    她方知自己如此怨恨齐沂。


    不仅是因他那张脸。


    她恨他滥用权利。


    为自己官途博美名,实则却是在任意支配这些女子的生死。


    里头,齐沂已经候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衣裳。


    虽说已是五月的天,但入夜仍凉。


    起初以为是这刺史府的人故意怠慢于他,他披上折腾了一日的中衣起身,欲起烟唤安淳来服侍。


    行到厅房,便已听着外头丫鬟的“耳语”。


    至门口,又听着一位说“姨娘还说他或许不中用呢”。


    男子不知他嘴角,扬了缓缓落,落了缓缓扬,只是垂眸回想:


    自齐公与他夫人逝世后,没人敢这么编排他。


    夜风卷寒,宁殊微微哆嗦,但因一直只有她和阿翠在此,像是得到某种鼓励,吐槽齐沂那张嘴,如何都停不下。


    阿翠听到里头有声响时,那扇房门已开。


    齐沂不小心听困,靠在门上,闹出了动静。


    “娘子,里头,里头有人。”阿翠慌忙道,极小声,极小声的。


    三个人头挨在一块,再怎么小声也挺大声。


    宁殊不怕人,却怕鬼。


    自她被逐出京城后,常常噩梦连连。


    女子大气不敢喘,见那门开了道口子,竟道,“谁?鬼?”


    男子已行往内室披衣,只留给觑门的女子一个黑高的影。


    至里头擦上烛火,那紫袍漆发才像条竖着的蛇落进宁殊眼中。


    她听见他高声道,


    “你若不觉着不便,便请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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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屋子里,灯火通明,一直通向温汤。


    里头传来雾气,逢着梅雨天,女子每一步都踏着潮气。


    她要同齐沂说什么?


    她其实没想见他。


    只不过为了争口气,才一直在那门口守着他回来。


    没想到他竟在那黑咕隆里头。


    还在那偷听。


    她给他加罪:偷偷摸摸的小人。


    京城那会子他就是如此明目张胆地看她与赵宴平的事。


    宁殊径直地往里走,以为男子在温汤那。


    她虽轻手轻脚的,但心里头得不快令她脚步愈快,走得有些急,没见着汤池外有水。


    一个趔趄,滑在了池缘,


    闹出,挺大的动静。


    齐沂正在书房静候她,没想过她会如此不知礼节,自顾自地往温汤里头去。


    他只听得安淳打听来的,这是位好读诗书的小娘子。


    虽然她那娘亲曾是伎子,但自宁氏被厉禅收作外室后,小丫头只往返于家院寺庙,没沾染些不好的习气。


    “好读诗书,刺史府的探子还说,丫鬟们笑话她是个书呆子。”


    这间书房里的书倒是不少,男子本欲寻兵书,特地为她抄的本《诗经》。


    他还在想,要如何借里头的诗教化她,改改她这多事的性子。


    齐沂从书房绕出来,听得里头还在扑通扑腾,不着急地慢慢走。


    池内,小娘子挣扎不已,白裙都浮在了水上。


    若是换了旁男,定要心疼地搭救这朵白莲花。


    但这位却自幼见惯了女子挣扎在水面。


    他少时,欲入国公府的女子便常常如此,投湖以寻求某个国公府的男子跳入水中。


    待年长,欲近他身的女子也用过此等手段。


    这种情况,只会日日证实他心里那个固念:女子,很麻烦,不干实事,只会扰他心绪。


    男子非常擅长目不转睛地看她们假挣扎,再颇觉无趣地离去。


    倒是他的手下们帮他救了不少女子,譬如安淳,惹上笔笔风流账。


    齐沂拧眉站在池边,静静地拜望着这位扑腾不已的小娘子。


    厉禅究竟是要结这门亲,还是不要结?既欲推迟,又为何让他女儿来这自毁清白?


    此时,他是否应当对她的落水表达出心急如焚?


    他只得内心平静如水地,将眉拧成川字。


    “可有大碍?”男子斟酌道,“可需要救你?”


    池内,宁殊因为一直等不来救援,逐渐放弃了挣扎。女子这才发现汤池里的水其实不深,她是可以站稳的。只是起初她无法站稳,便以为自己永远无法站稳,但她意识到自己可以站稳之时,她又不好意思站稳了。


    小娘子曲着腿,只露出了颗花了妆容的小脑袋。


    她的发髻沾了水,很重,拉着脑袋偏在肩头,但她还是在尽力地将衣裙搂在怀里,不让自己太失态。


    齐沂淡笑盯着她,就像在盯一个比较复杂的笑话。


    宁殊讨厌他这种笑。


    她是发自内心讨厌。


    她讨厌他是齐怀瑾的小叔,讨厌他这张脸,讨厌他权势滔天。


    见着他,回忆铺天盖地。


    他可能并非她的仇家,他们却已是仇人。


    她竟要去讨好一个,如此狂妄自大的,她讨厌的人。


    可,


    一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对她情根深种,


    她竟有一种诡异的复仇快感。


    总之,她对他都是假的。


    既逃不了这差事,不如好好享受,盼着他有朝一日知道真相。


    这么多年伎子,讨好男子的苦日子,


    她最会的,是报复男子。


    赔钱乃第一要义,赔情乃第二信条。


    为了厉姝,她定会好生瞒着,可若他偏要犯起聪明,


    那他会成为京城第一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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