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街角，在一处大院子前，蝶影停了下来。
她轻叩门扉，门开了一道缝，有个小猪妖探头探脑地出来，耳朵和鼻子都没化形完全：“哼哼，是谁？”
“是我。”蝶影道。
小猪妖听到声音，才打开了门。
“哼哼，蝶影姐姐！”
蝶影朝着她略一颔首，询问：“大人在吗？”
“哼哼，在的在的。”小猪妖错开身子，看到她后面还跟着个人，嘴比脑子快，“哼哼，她就是行藏大人带来的那个小妖吗？”
“我待会儿再介绍你们认识，先不说了。”蝶影摸摸小猪妖的头，带着满月先进去了。
满月将小肥啾和织梦兽暂时留在这里，才随着蝶影继续深入府邸。
她们来到了一处清幽的院落，院中站着一人，背对着她们，身姿挺拔，像是在看着池塘中豢养的小鲤鱼。
满月听行藏道人提起过这位大妖。大妖名叫璇玉，与行藏道人是多年的好友，心怀理想，法力极为高深，因着她坐镇万妖街，即便除妖司对此地虎视眈眈，也不敢轻易动手。
来的路上，满月还挺蝶影讲了不少有关璇玉的趣事，这位大妖颇有些自己的个性，比如她的内院斋阁只允许女妖进入，她还开设了教习术法的学堂，以便那些自小没有门路修习的小妖学习，她时不时还会过去亲自教导。
种种一切，都让满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妖好奇到了极点。
如今终于见到面，与想象中和善亲切的模样截然不同，璇玉穿着墨色衣衫素白衣裙，周身带着一股凛冽之气，眼神锐利如鹰隼，目光落在满月身上，仿佛带着实质的寒意，让她不禁脊背发凉，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前世，被高中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审视功课的感觉。
璇玉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情绪：“你就是满月？”
满月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严厉的长辈相处，前世她父母都是市里的特级教师，从小被管教到大，落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面对这样类似特质的人她都不自觉感到发憷。
“璇玉大人。”满月硬着头皮学蝶影的模样恭敬行礼。
璇玉没有回应，只瞧了她片刻，忽然抬起手来。
一道凌厉的掌风毫无征兆破空袭来。
满月来不及反应，只凭着本能结印，妖诀仓促迎上，与掌风相撞，虽然化解了一部分力道，但余波还是震得她重重摔在地上。
蝶影都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想要去扶满月，却被璇玉轻飘飘的一眼阻止了。
满月捂着被震得发痛的胸口抬起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大妖璇玉，眼神之中有点受伤。她不明白，为什么初来乍到就遭受如此对待。
“你比我想的还要不堪。”璇玉眯了下狭长的凤眸，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三危山就教了这点东西吗？”
耻辱感如藤蔓缠绕而上。满月瞧着面前高高在上的大妖，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这里与她想象中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简直判若云泥，可以说和三危山也没什么不同。
她的心一落千丈。
满月强撑着站起身，每动一下都牵扯到伤口，她只得用手紧紧按在闷痛的胸口，指节都泛了白。
满月一言不发，转头就要离开这里。
“站住。”
满月恍若未闻，脚步停也不停。
“你要去哪里？”璇玉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讥讽，“去找那些送你来盛京的除妖师吗？你指望他们护你一世？”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满月最深的隐痛。她略微一顿，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主角团的人再好，也毕竟是除妖师，而她是妖，不是同类，就注定了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纵然他们肯收留她一时，天长日久，她难道能一直留在玄都观吗？
可是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呢？
这一刻除了茫然，满月只觉得悲凉。
这里和行藏道人说的不一样，与她所想的也不一样。可她已经没有地方能去了。
“我不去找他们，难道留在这里挨打吗？”满月转过身，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的大妖璇玉，眼中隐有薄怒。
如果放在平常，满月断然不会这么冲动行事，可期望与现实的落差太大，满心的愤懑让她一时之间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满月姑娘……”蝶影忧心忡忡地上前，刚想说什么，就又被璇玉制止了。
璇玉踱步走过来，满月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未曾退让半分。
璇玉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硬着一口气始终不肯退缩，冷哼一声道：“倒是还有几分骨气。既然如此，你就证明给我看，看值不值得让你留下来。”
语毕，璇玉与她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了。
满月茫然地留在原地，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蝶影这才上前来扶住她，她仔细探查了她的伤势：“没事吧？”
满月摇了摇头。
那个大妖虽然莫名其妙，但出手其实并不算重，看着凶险，现在已好了大半。
“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满月抬眸看向蝶影。
蝶影语塞了。说实话，她也是头一次见璇玉大人这副模样。往日里也有行藏道人送来的小妖，全然不曾被这样对待过，所以定然不会是因为这一点。
“璇玉大人……或许见你是副好苗子，所以才对你苛刻了些。”蝶影斟酌着回答。
好苗子，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她断绝的妖脉吗？
满月半点都不信这样的理由。蝶影的反应明显是在告诉她，她确确实实是被刻意刁难了。
满月已经懒得探究她为什么会被这样针对，她遇到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件追究根本追究不过来。反正那些打不死她的一直在打她就是了。
蝶影察觉到满月的低落，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只得道：“你先随我来吧，瞧一瞧你日后住的地方，我再带你在这里到处逛逛。你以后就留在斋阁了。”
一听要留在大妖这里，满月轻轻蹙了下眉，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是说可以自行选择吗？我可以选择去外面那些营生吗？”
按道理来说是可以自行选择，但是她来之前璇玉大人就特意叮嘱过要把她留在身边，蝶影一早就替她准备好了。
不过璇玉大人并不让她把这些话告诉满月。蝶影虽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外面的营生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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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缺人。何况这里离学堂不远，你不需要做什么重活，以修习术法为主，岂不是更好？”蝶影循循善诱。
蝶影来之前就说过，别的地方都可以自己选，唯独大妖璇玉这里，只有她的准许才能留下来，是多少小妖想求都求不到的好机缘。
如果放在刚来这里的时候，满月或许会欣然接受并觉得庆幸，可经过刚刚的事，她只觉得压力山大。
讨厌她针对她还非得留下她，图什么？她可不是受虐狂啊。
“好了，璇玉大人忙得很，留在斋阁的时日并不多，你不必害怕。”蝶影摸摸她的头，宽慰道。
见事已成定局，满月叹了口气，只好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与十夜公子奢华到极致的府邸不同，璇玉的斋阁显得朴实无华多了，和寻常人的普通住宅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更大一些。
满月住的地方是单独一间，带着个小小的院子，院落虽小，却独成一隅。青竹编就的篱笆墙上爬着些许藤蔓，算是将这里与外界隔开。
推开虚掩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舍，窗明几净，透着一种朴素的温馨，东西倒是简单，一床一桌一架博古架，旁边隔断出一间小小的角室用来收杂物。
看着这里，满月觉得自己又行了。这地方不大，可毕竟是只属于她的一方小天地，比在三危山的条件好太多了。
蝶影给她大致讲了每日需要做的事。除了每两日需去学堂听讲外，完成每日的定例杂务，其余时间就可以自行安排，除此之外如果对万妖街哪些营生感兴趣，也可以跟着去学，日后也好有安身立命的一项技艺。
“这是弥补我没有上大学的遗憾吗？”满月听着，一没留神就吐槽出声。
蝶影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满月笑笑。
今日学堂没有开讲，蝶影带满月参观完后，又引她去了饭堂。这里正有几个小妖在洒扫擦拭，一如蝶影说的，全是女孩子，年纪和满月差不多大，有几个比她还小，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帮着打打下手。她们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睦。
满月看着这一幕，心又软下来。其实大妖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至少在三危山，度母阴司那样凶残的大妖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这么清闲，三危山虽也设有学典，不过也是为方便更好地压榨罢了。
只是对她，大妖就明显没这么和善了。
不知哪里得罪了顶头上司的满月想到这里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里还有空缺的差事，你日后就帮着劈劈柴，拾拾柴火，或者外出采购，都可以。”
蝶影说完，对着正在忙碌的那群小妖喊了一声：“阮阮，你过来一下。”
一个和满月一样大的小妖丢下手里的扫帚跑了过来，她倒是化形化得完全，只是左脸有很大一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天边的一片流云，让人印象深刻。
满月看着跑过来的小妖，又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失神了一瞬，有点不可置信。
小妖先和蝶影打了招呼，一转头，见到来人，也是愣了一愣。
随即，她眼睛微微睁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满月，既讶然又狂喜，连声音都在发颤：“你是，你是……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