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此时尚且还听得进去简单的语句,虽然不能所思良多,但她能将接受到的指令转换为行动,俗称听到什么便做什么。
她表情迷茫了会儿,随后眼神终于有了些浮动,嘴角轻微抿起,宛如未出阁时那般,害羞问道:“你要听我唱?”
锦泗没想到她还能回话,也算是意外之喜,“嗯。可以吗?”
大夫人终于找到了愿意耐心守在她旁边的听众,话不多说就唱了起来。许是多了听众,她声音不自觉地更加婉转。
“柳枝梢,着红装,阿娘束发迎新家——”
此刻,她眼中含羞的神情让她不再是被逼疯的柳家大夫人,她只是父母疼爱的瑶儿。
“绿萝裙,棉花袄,娇俏赠我,唤卿儿——”
就是这句,锦泗心想,她第一次来这时大夫人唱的也是这两句。
锦泗的临时记忆不错,再加上之前听过一遍有了大致的印象,这次再在她边上听一遍,已能将唱词写在纸上。
大夫人状态不是很稳定,与锦泗的对话也只是短暂的分神,对她而言,还是那首歌谣更吸引人。
她盯着镜子,一边梳发一边吟唱,若锦泗仔细听,便会察觉她越唱越哀怨。
锦泗借着烛火,分析着方才记下的歌谣,这显然与那封血书一样,都是讲女子出嫁一事。
那血书既是大夫人所写,那讲的应该也是大夫人了,可这首的主人公却换成了卿儿。
锦泗从衣襟中拿出那封血书,递给大夫人,轻声道:“大夫人,您看看,可有印象?”
大夫人慢悠悠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封血书时亮了一下,又转而沉寂下来,嘴里发出几声未知的音节。
锦泗没听清,凑近追问:“什么?”
大夫人一直低低重复着:“歌,歌。”
锦泗愣了一下,原来这血书与她唱的一样,是一首歌谣。
但这信息并不是十分关键,她想用卿儿来刺激她的记忆,但又怕她像上次一样失去理智,逐渐疯狂。
怎么办……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唤醒一个失智的人?
她无措地看了看四周,突然视线在瞥到大夫人梳妆台时顿住。
锦泗想起来了,之前她在徐审地下暗室的床上看到过这一对耳饰,当时还猜测它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便把耳饰收了去。
收在哪了?锦泗翻找了下自己的袖口,又翻了翻衣襟,遍寻无果。
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暗自斥责自己,再加上那时离现在已过去许久,她衣服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件了,是当真想不起来那对耳饰被她放在了何处。
不过眼下也不甚紧要,锦泗拿起她桌上那对耳饰,摆到大夫人眼前摇了摇,红色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声音如同蛊惑般:“大夫人,你可还记得她?”
锦泗没说它,也没说是谁,只是一个字,她。
任大夫人记忆发散。
对锦泗来说,她只要不提出柳卿,便不会刺激到大夫人,等她自然而来地想起自己这个女儿,那也是循序渐进的结果。
大夫人盯着那点红色,双目汇聚,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到最后轻轻吐出一句:“卿儿。”
“卿儿。”
锦泗扬了扬嘴角,眼神坚定,仿着这首歌谣的调唱着:“织嫁衣,织嫁衣。新娘挑灯白手抖……”
大夫人乌发披散,面无表情,仍是出神地盯着停在半空中的耳饰,嘴里依旧喃喃着“卿儿”。
但锦泗从她越来越轻的声音知道,她听进去了。
锦泗邪笑了下,继续唱着:“阴风至,天渐暗。吉府……”
“无影踪。”大夫人喃喃说出这三个字,突然眼睛瞪大,目眦欲裂地咆哮着:“去死,去死!”
她突然发难,貌似不是很冷静。锦泗本能地退开一点距离,追问:“谁?”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锦泗试探说:“柳老爷?二夫人?还是……庄主?”
大夫人眼睛本是赤红的,不知听到什么,突然停下怒吼,喃喃低语:“庄主,庄主是好人,是好人。”
杀手组织里出来的会是好人?
锦泗像听到了个笑话,但她体谅大夫人眼下神志不清,许是不清楚庄主的真正目的。不过无碍,眼下已能够证明,那位神秘的庄主确实参与了柳家庄之案。
而那位店家的死,也八成由柳家庄引起。
现实中,在柳家庄灭门前她从未收到有灯谜会老板被害的报告,可见是这个时空才发生的。
难道是因为他们进入了这个时空,导致发生了变故?
那柳家庄灭门案,还会如实进行吗?
锦泗忽然又想到个办法,她浅浅笑了笑,直视大夫人,道:“夫人,庄主来了,你有什么需求,就说出来吧。”
大夫人眼珠子迷茫地转了转,此时屋内只留着几盏烛火,属实是看不清。
她迷茫地伸出双手,四处瞎摸了摸,“哪呢?庄主呢?”
“我等她好久了。”
锦泗意识到她的意思,又点了几盏灯,怕灯光太亮导致自己身份暴露,她又随身拿出之前从官府带出来的入魂。她将入魂凑到点燃起的蜡烛上,随后插进桌角的绿植,香味立时随着烛光传了过来。
大夫人的神情越发空洞,声音低落,“庄主,你答应过我的,替我主持公道,替我主持公道。”
锦泗说:“冤屈为何?”
“他们害死了我,又想害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怎么能嫁人呢?”
锦泗蹙了蹙眉,这倒与她知道的不同,柳卿是为了与情郎私奔而闹的,这位母亲却不让她嫁人?难道遗书说的那句“我恨我的母亲”,并不是空穴来风?
锦泗感觉她受到了无尽的冲击,难道她的办案,一开始便错了?
锦泗连忙稳下纷杂的心绪,试探道:“嫁人,怎么回事?”
大夫人没立即解释,像是在努力地从自己不甚清晰的回忆里索取,拼凑。
半晌,她语气不再平淡,几乎是有些愤愤道:“他们见不得我女儿好,便想将她许配给徐府公子,那徐府公子向来是个逛花楼的主,竖子怎配!”
锦泗略一挑眉,她第一次听大夫人骂人,竖子……锦泗咂摸了下,心道:大夫人还挺有威严的。
按照这气势这脾性,若是没疯,当真是个英勇的女家主,与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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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矫揉造作的秉性可谓截然相反。
锦泗不自觉敬佩起大夫人,也没再那么逼迫她,“所以这两首歌谣,说的是你女儿被指定婚事一事?”
“……还有一首,唱的是我自己。”大夫人空洞的眼睛逐渐湿润起来,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怪我真情错付,怪我身为女儿家,命运从不能自主。”她悲痛道。
锦泗心里顿时抽疼,她眼睫无措地眨了眨,随后伸手,轻轻触上大夫人垂落的乌发,慢慢抚摸。
“瑶儿,你做的很好。”
“真情错付也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不值得。”
锦泗有些共鸣:“而且,身为女儿家并不可惜。你看,你最终还是成为了英勇无畏的自己,敢爱敢恨……誓死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大夫人眼眶憋着的那滴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连同她的悔恨。
锦泗看了眼大夫人,她本就精神不济,坚持了对话这么久,已是入魂的极限了。
可她还没打探出最重要的信息,不愿意就此罢休。于是她按上大夫人的肩膀,直言问:“大夫人,你要庄主帮你做什么?她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大夫人浑浑噩噩,锦泗有些着急起来,又轻轻推了推她,企图让她恢复点意识。
拜托你……哪怕一句也好,别睡。
锦泗双手还按着大夫人的肩膀,可看着她即将散去的意识,她不忍直视,无助地低下头。
若是没问出来,这条线该从何查起?那个庄主会就此消弭于大众之间,柳家庄灭门之案便是彻彻底底的悬案。
锦泗正这么慌乱地想着后果,突然头上传来一句:“……禁术。”
锦泗顿住,脑中也紧张到一片空白,她好像听到了答案?
锦泗抬眸看去,就见大夫人掀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吐出两个字:“禁术。”
这次她听清楚了,是禁术。
一排排的尸体瞬息间重回脑海,她回想着他们死状各异的模样。除了禁术,还能是什么?!
锦泗表情陡然严肃起来,拧眉深思,她从未如此正经过。
她轻轻地扶着大夫人,将她放在床上,躺下,再给她盖上棉被。
锦泗无声地看着大夫人的面庞,转身,正欲离去,衣裙却被一道轻微的力道扯住了。
此时她正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她的注意,所以即使那道力道真的很轻,仿佛她一动那股力气便消失了,但她到底还是捕捉到了,选择停下来。
她不想看大夫人挣扎痛苦的模样,可身后的人喃喃吐息道:“姑娘……”
锦泗浑身一僵,再也忍耐不住,颤着身转回去看,眼眶竟比床上的人还要红。
大夫人艰难地笑了笑,仍是牵着她的衣角,“姑娘……”
气息无比微弱。
“谢,谢……你。”
那只苍白的手也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了下来。
锦泗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谢谢你,帮我说出了真相,赎了点罪过。
锦泗看着床上那个面容姣好却无比苍白的女子,心尖尖都感觉一股浓重的酸疼。
原来那不是入魂的极限,是她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