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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晕倒

作者:六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考场里,两位监考的女老师都焦急地围了过来。


    混沌和疼痛共存。


    严宁刚刚接了不知谁递过来的纸巾,把手上和脸上的血擦了擦,又用一张新的叠起来,按在自己额头的伤口处。


    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还好。”


    但严宁这种情况,肯定起码需要去校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可又毕竟还在考试。


    老师们简短地商量了一下,一个人送严宁去校医院,另一个人留下监考。


    严宁就这么被人搀扶着,带出了考场。


    出了门,深冬的寒风一吹。


    严宁瑟缩了下脖子,只感觉到,太阳穴发胀,头又疼又困,空荡荡的胃里酸液翻涌,有些反胃作呕。


    真的是。


    糟透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一场考试没受影响地熬过去了。但她也不知道,下午开考前,能不能恢复状态……


    严宁脑海充斥着乱糟糟的担心,又强撑着身体,一边下楼,一边低声回答,旁边女老师的关切提问。


    到一楼。


    楼前还有最后几级台阶。


    严宁脚底已然虚浮,身体的反应好似也更迟钝了些,她稍微意识到了,但想想距离校医院不算太远的距离,她咬了下牙,告诉自己,要坚持住。


    一级,又一级。


    在即将完成下楼大业的最后一步。


    严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就再一次地,眼前一晃,视野变黑,顿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所谓的坚持,成了泡影。


    她听到旁边老师的惊呼,感受到对方用力拽住她的右臂,但也难以挽回她往地上摔的倾向——


    在那一刻。


    严宁混沌的大脑,有些自暴自弃地在想。


    就这样吧。


    无非是再糟一点。


    再多几个伤口罢了……


    可是——


    天旋地转后,严宁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


    眼前的黑暗,如同星点般地渐渐消去。


    重见光明的那一瞬。


    严宁竟看到了一双太过熟悉的墨眸,只是和往常不同,此刻,那双眼眸里淡然不再,而是写满了焦急担心。


    他好似开口,跟她说了些什么。


    可耳边的声音并不真切。


    意识还是有些混沌的。


    她几乎。


    要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长,又好像很短。


    她看着拉着她的少年只松开了一只手,旋即,他往前稍走了一点,蹲下身去。


    紧接着,腾空感,一点颠簸感,接踵而至。


    所有感官太真实。


    她后知后觉地在想——她是被人背了起来。


    耳畔传来少年略显喑哑的声音。


    他说:


    “没关系,睡吧。”


    于是,即便双脚离地,严宁却还是久违地感到了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又在想。


    还有。


    这人,真的,是路琛。


    她想说一声好,但却好似没能出口。


    昏昏沉沉地,终于放心睡了过去。


    严宁之后的记忆,就好像褪色的电影胶片,更有些模糊难辨。


    在校医院。


    一通检查,校医又问了不少问题。


    严宁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模糊听到,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人,对周围人说:


    “低血糖”、“发烧”、“伤口有些难处理”。


    王主任的那一嗓子:


    “晕倒的学生是哪个班的?!找班主任、通知家长了吗?!”


    和班主任谢英,几乎是同时出现的。


    谢英应该也对她说了些话。


    好像是,“现在感觉怎么样?”


    “别担心,我已经和你爸妈通过话,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潜意识里。


    对于爸妈要来学校这件事,严宁是相当抵触的。


    她好像下意识开口拒绝,说不要让她爸妈来。但不知是谢英没听到,还是她言语不清,又或者,即便她说清了,也被人当成了是发烧的胡话,总之,谢英没回答什么,就径直离开了病房。


    严宁又焦急地重复了一遍,也无济于事。


    她在失落间,得到的唯一的安慰。


    是有人。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她紧紧抓着那人校服外套的手。


    是了。


    把她送到校医院后。


    路琛也没离开。


    严宁脑海中,有唯二清晰的画面——


    一是,少年将她轻轻放到病床上,而后退至一旁,给校医让地方,他气息微喘,额前一点薄汗,碎发凌乱地搭在眉眼处,却来不及整理,仍满眼担忧地看向她。


    他这般狼狈。


    又一次地,因她而起。


    她很有些内疚,开口说了句,“抱歉。”


    路琛听到了。


    他走上前来,似是抬手,帮她拢了下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眉目温柔,低声道:


    “不用抱歉,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好像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什么。


    再然后,好像又过了一会儿。


    冰凉的棉签,刚一贴到她的额头上,刺骨的痛意旋即传来,她害怕、想躲,胡乱地抓紧了什么。


    再一睁开眼。


    第二次地,她清晰地看到那个被她抓住衣角的,熟悉的人。


    严宁太没安全感,意识混沌中,直白地,说出了心中的所想:


    “你别走……”


    路琛就这么任由她抓着,甚至更往前了一点,不让她的胳膊悬空,更方便她抓握。


    距离顷刻拉得更近。


    “嗯,我不走。”


    他轻声,认真地,对她道,“我会一直在。”


    再一次地,严宁被那人安抚住,安心地,昏睡过去。


    -


    严宁是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


    鼻息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严宁脑袋还木着,花了半分钟,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她手上扎着输液针,额头上包了一块纱布,身体的不适感减轻不少,额头微微发胀,但也不算疼,只是胃里还空空如也,有些难受。


    窗帘拉着。


    夕阳泼了捧暖橘色的余晖在上面,已经到傍晚。


    严宁又花大概半分钟,反应过来了,自己到这里的来龙去脉。


    记忆还停留在,路琛最后那句——


    “我会一直在。”


    严宁猛地坐起来。


    环顾四周,才发现没有别人在。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


    心里的感觉却有点复杂,庆幸有,但有些莫名、又难以忽略的是,好像,大概,还有那么一点点的……


    失落?


    这时,门外忽而隐隐传来脚步声,和一些压抑的交谈声。


    声音都在靠近。


    严宁很快分辨出来,是林心慈和严向荣。


    严宁却又一时不免诧异。


    因为,其实,这么多年,虽然日常生活难免有摩擦,但严宁从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他们,真的有红脸吵架的时候。


    可现在。


    即便声音被压着,也能叫人听出,门外那两个人明显都语气不善。


    林心慈厉声:“我当然是想她过得好!”


    严向荣反驳:“我明白,但你现在的实际做法,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许是注意到不自觉拔高的音量,两人都停了下来。


    脚步也停在了病房门外。


    隔了几秒。


    林心慈才低声,继续道:“还有,学校那边说……”


    严宁一敏锐地听到“学校”两个字。


    不自觉地,就有些紧张起来。


    爸妈肯定去过学校了。


    她不知道,他们会跟班主任谢英聊过什么。


    她也不清楚,她一直尽力隐瞒的,参加学校广播站的事,会不会已经暴露。


    还有,路琛。


    他被她拽住了衣角,还答应她,要陪着她,不管主观、还是被迫,他好像都不太容易离开。


    那在校医院,爸妈也见过他了吗?


    他们会不会怀疑、误会他什么……


    担心的事,有太多。


    门外大人的声音,却渐渐变得听不清。


    严宁一时想得心烦意乱,又感觉口干舌燥起来。


    一转头,看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个热水壶,模样款式,都和家里那个别无二致,桌角还有崭新的一袋一次性纸杯。


    严宁大半天没喝水了,此刻真的很想,先喝一口水,压压惊再说。


    只是床头柜虽然在右侧,但她右手还打着点滴不方便,只能略显艰难地侧过身去,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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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子,拿杯子,然后再伸手去拿水壶。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秒。


    大概是因为严宁此刻没力气,刚拿起的水壶比预想中重了不少,她左手不稳,想要用力时,偏偏又扯动了在扎针的右手,顿时吃痛,手一滑——


    “砰”地一声重响。


    水壶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宁宁!!!”


    病房门忽地敞开。


    林心慈和严向荣同时焦急地冲了进来。


    然后,和病床上自觉做错事的严宁,面面相觑。


    气氛有点难名。


    严宁喉头滚动了下,解释,“我只是,想喝水来着。”


    闻言,严向荣即刻安慰道,“没事就好。”


    林心慈没说话,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走过来,把掉在地上的水壶捡起。


    因为是垂直摔下去的,水壶底部着地,没有坏,林心慈抽了两张纸,擦了下,然后就倒了半杯水,递给严宁。


    严宁忙接过,正想喝的时候,听到林心慈平淡地说了句,“小心烫。”


    严宁又点头,“好。”


    水是温热的,严宁一口气全都喝完了。


    林心慈还拎着水壶,又问她,“还要吗?”


    严宁摇摇头。


    这下水也喝了,心情也平复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严宁干脆直接把今早在考场上意外晕倒的事,坦白拿来说了:


    “我今天,是因为昨晚熬夜复习,窗户开得太大,有点着凉,再加上今早起晚了没胃口,所以没吃早饭,才会这样的。爸爸妈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钟。


    严向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向来只要涉及学习方面,就更尤为严格的林心慈,此刻,却垂下目光,好似隐隐压抑着什么。


    严宁不由,更担心了一点。


    关于学校的事,她只好选了一个,她认为最安全、最不会出错的话题,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我没事了,要是学校允许补考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去的……”


    “不用去了。”


    林心慈忽地开口。


    没等严宁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林心慈抬头,深深、深深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虽然已是半个大人模样。


    但林心慈还是看到了,当年,也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发着高烧,看妈妈难过,都会忍着难受,告诉她,自己没关系。


    现在。


    又何尝不是这样?


    女儿都伤得那么重了。


    竟然还是在看她的眼色、考虑她的想法……


    脑海里闪过太多许久前的画面。


    林心慈长长地叹息一声,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气力,她瘫坐在病床边,又同时,极其细致地避免了碰到严宁输液的手。


    而后,轻轻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那般,拥抱女儿入怀。


    严宁愣了下。


    就听到妈妈的声音,轻声道:


    “妈妈以后,不会再让你这样受伤了。”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被妈妈这样拥抱过。


    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


    大概也会跟着容易情绪化。


    严宁感觉自己鼻头酸涩,但对面,还有个看着这边的爸爸,她又不太好意思哭,只能忍着。


    就在这时——


    “咕”地一声。


    严宁空了许久的肚子,终于发出不满的抗议。


    林心慈松开了严宁,起身,侧着脸,用手快速抹了一下脸颊,声音喑哑着:


    “饿了吧,我去食堂,给你买些吃的。”


    言罢,林心慈朝着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即便一闪而过。


    林心慈泛红的眼眶,眼角的泪,还是在一瞬间,像一颗子弹一般,击中了严宁,让她完全,动弹不得、反应不能。


    记忆中。


    从小到大。


    严宁也一次也没有见过,妈妈哭泣落泪的模样。


    严向荣一直在一旁安静守护着,见状,看向严宁,“你再稍等一小会儿,我和妈妈很快回来。”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


    严宁以为自己还没回过神。


    可眼泪。


    就在那一瞬,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一颗颗落下。


    像是某种,压抑太久,积攒太满。


    又终于,开闸泄洪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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