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琛在高一一班。
因为,演讲一结束,路琛刚下台,就有个看起来,是一班班主任的年轻男老师,从一班队列侧,跑上前去迎他。
台下混乱的喧闹声中。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路神!!!”
旋即,这个新称呼,便在操场四周喇叭,刘副校长把“安静!!”两个字,喊得快要破音的背景音下,以迅雷之势蔓延开来。
在一片“路神”、“路神”的欢呼声下。
那男老师以一种瞄着台上、想夸又不敢、嘴角又难压的别扭神态,护着路琛,往一班队伍末尾走……
新生代表发言,就这样,让路琛一战封“神”。
开学典礼草草结束,回班的大部队很乱。
辛静内急,要去厕所,严宁搬着两人的椅子,离开人流,慢吞吞地走到了树荫下的一处空地。
而这一路上,严宁听到,所有人口中谈论的,全都是“路神”。
大家在说,他那张帅得太过突出的脸,他过于优秀的文笔,他无稿演讲的淡定从容……
还有更多的,是他在最后,所说的“演讲稿被迫丢失”,几个字背后,可能的隐情,以及他在揭露这一真相时,所彰显的诸如桀骜不驯、不畏强权、帅到爆表……等等之态度。
教学楼前,梧桐树遮天蔽日,巨大的树影下,一阵凉风习习。
人声盖过了鸟叫和蝉鸣。
严宁望着地上,透过枝桠,跃动的光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方才,路琛下台时的神情。
总觉得……
这人,更像是把事实随口一说。
然后,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今早在楼道里,他压低声音说的那句——
“学校见。”
她也是没想到。
这么快,就又见到了。
-
下午提早放学后。
严宁和辛静一起,先去商业街逛了逛,因为初三一整年,都没怎么能见面,两个小姐妹有不少话题要说,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最后,才匆匆去了福清路的那家书店,买了书单上的辅导书。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余晖铺满天边。
从公交车上下来,在路口,严宁和辛静有些不舍地,挥挥手,告了别,“明天见!”“嗯!明天见!”
辛静是住校生,要回学校,而严宁则朝着另一边,租住的惠泽小区的方向走。
到小区门口。
严宁正好遇见一对拖着行李箱出来的老年夫妇,她伸手,帮忙挡住了快要关闭的感应门,然后,受了那位脖子上系着漂亮丝巾的老奶奶,好一通感谢夸奖。
进了小区。
反正已经迟了,严宁也不再着急,她手上拎着“乐学书店”纸袋,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这纸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新买的四本厚重辅导书,一个墨绿色皮质封皮的笔记本,还有些文具。
傍晚时分,小区里多了些烟火气息。
中央活动广场上,三五个小萝卜头似的小朋友,在追逐着嬉戏玩耍。回廊上,纳凉的老人家们,拿着扇子,坐在石凳上聊天,有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狗,像玩偶一样,安静乖巧地等在一旁。
一注意到严宁看过去的视线,小白狗的尾巴,立刻摇得跟螺旋桨似的,欢快极了。
严宁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和那双黑亮的可爱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
到了转角。
严宁才挥挥手,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然后,一转弯。
严宁的脚步,忽地一顿。
拎在身侧的纸袋角,不轻不重地往她小腿处撞了一下。
严宁微微吃痛,目光却仍定定地,在落在前方不远处,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颀长身影上。
那人……
该不会……
虽然已经搬来惠泽一年了,这里也住着不少,像严宁一样,在附近两所学校走读的学生。每天上学放学,她也总能遇到些,男生女生都有。
但,严宁实在不是一个外向的、善于攀谈交友的人。
对路上不时遇到的那些同校生,她都维持着一个对陌生人该有的,敬而远之的状态。也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过交集。
唯一的例外,就只发生在今天早上。
不知不觉中。
严宁停在了原地。
余晖将人的影子拉长。
逆着光线,严宁眯了下眼睛,认真地试图去分辨,走在前方的那个男生,究竟,是不是,那个仅仅见了两面、就让她印象太过深刻的——
路琛。
看了足足有五六秒,严宁才在心里下了结论。
应该,不是。
发尾太长了。
身形好像也不太像。
果然,下一秒,那个走在前面的男生,在到达严宁所住的楼栋前,便转了方向。
人在侧身间,露出了一张严宁并不熟悉的脸。
严宁终于轻轻吐了口气,缓步往前走。
与此同时。
右手手心,传来微微黏腻的触感,才让她发觉,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拎着纸袋的掌心,竟生出了层薄薄的细汗。
严宁抿唇,把袋子换到左手。
是天气太热了。
她在心里想。
-
严宁到家的时候,严向荣已经来了。他坐在沙发上,膝头放着电脑,在处理工作。
严向荣是材料所的工程师,工作很忙,也常去外地出差。材料所旁边有家属院,严宁初三之前,一家三口,一直一起住在那儿。
租下惠泽的房子后,因为离材料所太远,严向荣一个人留在了家属院,只由自己开服装店的林心慈来陪读,照顾严宁的生活。
听到门口的动静,严向荣抬头,看到严宁,脸上露出些笑容,“宁宁回来了。”
严宁答应了声。
林心慈也从厨房探出头来,眉头微蹙,问,“怎么这么晚回来,单子上那几本高一上的辅导书,都买到了吗?”
严宁点头:“买到了。”
林心慈这才满意了些,催促道,“快去收拾下,马上就吃饭了。”
严宁应了声好。
饭桌上,有些沉默。
严向荣递了只剥好的清蒸虾给严宁,温和地开了口,“宁宁,今天开学感觉怎么样?一中的老师同学人都好吗?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
严宁敛眸,爸爸一连串的问题落脚点,让她顿时又回想起,那个她从未体验过的、与众不同的开学典礼。
还有,那个只用一句话,就搅起了轩然大波的人。
但。
这些不能说。
说了大概只会引来批判、不赞同。
筷子推着虾肉在蘸料碟里滚了滚,严宁斟酌后,才回答:
“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好,有个新鲜事就是,我当上数学课代表了。”
瓷勺和碗口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不是跟你说过,别担这些没用的职务,在学校里,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你明天赶紧去把这个课代表给我辞了!”
林心慈放下汤碗,责备的话语,当即出口。
严宁当然料想到了,林心慈会是这样的态度。
可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今天放学前,班主任蒋才俊说,因为同学们还互相不了解,班委、课代表会在下一周选举,他指定了几个人暂代班委职务,课代表,就由中考各科单项成绩最高的学生代理。
严宁的中考数学成绩,是二班班上唯一的满分,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数学课代表。
听严宁叙述完当时的情况,林心慈的脸色,才稍缓了些。
严向荣又往严宁的碗里添了只剥好的虾,适时出来打圆场,“那就让宁宁先当着吧,等过几天,换别人就好了。”
林心慈勉强道,“行吧。”
饭桌恢复安静。
在蘸料里浸泡了半晌的虾肉,也终于被严宁用筷子夹起,放入了口中。
慢慢地,咀嚼,下咽。
总觉得,她往常爱吃的清蒸虾,现在,好像也并没有多好吃。
-
第二天。
学校正常上课,高中生活正式开始。
高一二班,上午第一节是语文。
语文老师姓江,四五十岁的年纪,很有温柔气质。
因为是第一堂课,江老师没讲课,她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后,就信手捏来地,开始讲起了一些典故故事。
时间过得挺快。
在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趁讲台上,江老师回身,在黑板上写字。
辛静偷偷转过头,碰了碰严宁的胳膊,吸引了严宁的注意力后,又用眼神,往窗外一个方向示意了下。
严宁会意,点点头。
是说——
下课要去隔壁班,看路琛。
严宁向来是对现实接受得比较快的类型。
而辛静却不然。
尤其昨天,在对于在50%的概率下,路琛都没能分来二班的事,辛静的扼腕惋惜之情,就如同滔滔江水般奔流不息……
一番安慰之后,严宁也答应了辛静,今天陪要着她:
“多去几次隔壁!”“多看几眼路神!”“聊以慰藉,彩票大奖虽然刮开了、但好死不死被隔壁抢走了的痛苦!!”
下课铃一响。
辛静目光炯炯,做好冲刺动作,准备随时拉着严宁出发。
但,讲台上。
江老师的又一个典故才讲到一半,她目光和蔼地巡视一圈,缓缓开口,“那么,我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吧……”
四五分钟后。
江老师夹着讲义从二班门口出去,迎面遇上了,准备来上第二节课的蒋才俊,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
蒋才俊一进班,笑着说了句,“呦,咱班人还挺齐啊。”
辛静趴到桌子上,一下泄了气。
严宁合上笔帽,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现在还去一班吗?”
辛静心累地摇摇头,“下节课吧,刚开学,咱们还没摸清老班的风格,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管这种“追星”的事……”
可惜,第二节下课也没能去成。
倒不是两人又没行动,而是——
去、晚、了。
辛静住校,昨晚新寝室,新同学,躲过查寝老师后,大家聊得太嗨,导致太晚睡,早晨太困没胃口,辛静没吃早饭,于是,第二节化学课上到一半,她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课间操暂时不用上,二三节课中间,有30分钟的休息时间。
所以,下了课,严宁先陪辛静去楼下的超市,买了盒早餐奶和面包,垫肚子。
然后两人上楼,刚一转弯,到走廊。
辛静兴冲冲地拆了吸管,喝着奶,没等她“去实现味觉、视觉双重满足的计划”。
就傻眼了——
就见几米外,一班后门门口。
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男生女生都有,就跟一层一层的蜂巢似的,把那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个都抻着脖子、面色兴奋、压着声音和旁边人激动交谈地,往教室里面看。
而听说。
路琛的座位,就在一班最后一排的最内侧靠窗位置。
真·大型追星现场。
而且大家还都挺有素质,没有一个乱喊正主名字,打扰正主本人的。
虽然,严宁也听辛静提了,昨天论坛里,说下课要去看路神的人有很多,但显然,两人对于会多到什么程度,并没有正确预估。
严宁先回过神儿来,她侧过头,继续安慰好友,“要不,我们下节课后早点去?”
辛静泪眼婆娑,只能愤恨地点头,“好!!!”
不过,更可惜的是,没有下节课后了。
严宁和辛静回了二班教室。
距离第三节上课,还有好一会儿,严宁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上节化学课的知识点。
一旁的辛静,恹恹地咬着早餐奶吸管,目光幽怨地朝窗外一班的方向看去。
岁月静好了没多久。
突然——
外面传来一句男声的大喊:
“鹰眼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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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跑!”
思绪被喊声打断,严宁笔尖一顿,黑色签字笔在本子上渗开一个黑点。她抬起笔的同时,也抬眼,往窗外看。
就见一班后门那儿,人群如同鸟兽散之。
紧接着,就是教导主任隔着老远,从走廊另外一头传来的厉声呵斥,“都给我站住!”
当然没人真的站。
不过几秒的功夫,走廊上原本黑压压的人群顷刻消失不见,只露出青葱的梧桐树和湛蓝的天,以及气喘吁吁跑来,却一个人都没抓住的王主任。
教室里。
严宁和辛静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辛静松开呆呆咬了半天的吸管,由衷感慨:
“幸亏我们没去啊……”
严宁点了点头,补充:
“不然跑起来,还挺累的。”
这件事的后续,便是当天中午,高一教学楼下的告示栏里,就出现了用特大加粗黑色字体张贴的:
【禁止串班!!!禁止在别班走廊外逗留!!!】
当然,大家都明白,这里尤其特指的是——不能去一班那种。
王主任本人,更是从这天起,经常性地会在下课时间,来一班这儿转悠,为的就是来抓顶风作案的典型。
一班的走廊外,自此是算是安静了。
辛静为此哀痛了两天。不过,严宁倒也没太担心。
果然,第三天早自习下课,严宁刚翻开物理书准备预习新课,书面上就忽然多了个,显示着一张男生打篮球照片的手机。
辛静凑过来,勉强压着声音,“高二的许陆学长,是不是超帅!”
她满血复活地一握拳:
“路神不好见就算了,听说许学长常去三食堂吃饭,我打算最近都死驻那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学长来个,排队时候不小心撞到啦,或者桌子都没了、拼桌拼到对面啦,类似的浪漫偶遇……”
严宁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
男生的面容其实不太能看清,但他带球过人这一刻的青春活力,确实十分有感染力。
严宁转头,也一握拳,认真道:
“辛辛,祝你成功。”
从那天起,路神的名号,在辛静口中频率逐渐下降。
但,严宁还是对这个人,印象逐渐加深。
因为——
路琛。
这两个字,在老师们那里,完全成了每日必提。
重点班的教学速度比较快,经常性的课堂小测,也挺有难度。
一班、二班共用一套教师体系,几乎每次小测考完,都能听到各科老师对于路琛赞不绝口:
“不要跟我说题太难,怎么这次人家一班的路琛,还是满分啊。”
“最后一题,两个班里只有路琛写对了。”
……
讲台下,严宁听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无意识地用铅笔,在那道只有他做出来的物理题上,重复地圈了好几遍。
而上帝对偏爱的宠儿,真是开门又开窗。
路琛不光学习逆天,体育上也是大杀四方。
那天,严宁和辛静一起,在走廊上,遇到了刚上完体育课的施采梦。
施采梦星星眼地描述了一遍,那一节体育课上,一班那几个原本摩拳擦掌、体格强健、想要用篮球扳回一局的男生,是怎么被路琛打得服服帖帖的,一口一个“路哥”“路哥”的,叫得亲切……
不过,名字常听到,人却不怎么见。
除了偶尔一两次,路琛从二班经过的时候,辛静刚好看到,拍拍旁边的严宁,指着窗外,“快看,路神!”
严宁一转眼,看到身姿挺拔的少年,单手抄在裤袋里,悠闲路过,以外。
在惠泽小区,严宁没再见过路琛出现。
同时,听说,路琛也是走读生,那么,应该可以确定的是——
他根本不住在惠泽。
开学那天,在楼道里的相遇。
只是一场,不明原因的意外。
又过几天,高中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严宁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学习之外,不太重要的人和事,大半都被抛到脑后。
“路琛”这个名字,对严宁而言,也逐渐简化、抽离,只成了一个,学习计划上的追逐目标。
直到,又一个早自习。
因为前一晚刚下过一场大雨,今早宛城的温度骤降,已然有了秋意寒凉。
严宁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穿上了长袖校服。一进教室,比室外骤然高了好几度的温度,冲得她额头有点发昏。
一抬眼,就看到,坐在座位上的辛静,冲她兴奋招手,一脸“我有话急着跟你说”的样子。
严宁加快脚步,走过去,刚到过道。
辛静就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开说了:
“宁宁,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有人跟路神告白诶!!!”
严宁一怔。
脑海里,原本正在构思的,昨晚看的辅导书上,那篇以“勇气”为论题的议论文一断,她听到好友,继续兴奋地道:
“也不知道,那姐妹是怎么躲过鹰眼王的法眼,把那封情书送到路神桌子里的。
不过,也难怪啦,论坛上‘一中最受欢迎男神’榜,路神可是拿了断层第一,觊觎他的人那么多,要不是有鹰眼王当门神守着,他的桌子,估计早就被情书淹没了!”
“不过最绝的,还得是路神的反应,他竟然说……”
“大早上的,都精神点啊!”
语文老师这时恰好进门,辛静那些急着说的话,被打断,也只能暂时咽了回去。
二班之前正式调了座,严宁和辛静还是同桌,位置在第一排的最内侧,辛静靠外,严宁临窗。
两人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实在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开小差。
严宁从空隙进去,落座。
江老师在讲台上布置早读任务。
严宁拿出语文书,还有些许昏聩的脑海里,不由联想到那篇作文,又想到——
告白。
送情书。
能说出自己的喜欢。
就是,很有勇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