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栓柱。他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门口,小脸煞白,眼睛红红的。
舒染心头一紧,立刻走过去:“栓柱,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俺娘……”栓柱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俺娘咳得厉害……早上差点都没起来……俺得回去看看她……俺怕……”他越说越急,最后几个字被哽咽淹没。
舒染瞬间明白了。
这孩子从上课开始就魂不守舍,原来是一直惦记着卧病的母亲。刚才的混乱击垮了他脆弱的神经。
“好孩子,别怕。”舒染立刻蹲下身,按住他瘦小的肩膀,语气坚定,“老师知道了。你娘病了,你担心是应该的。你现在就回家看看娘,好不好?老师准你的假!”
“真的?”栓柱猛地抬头,泪眼中带着不敢相信。
“真的!快去吧!照顾好娘!”舒染点头。
栓柱转身就往外冲,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棚子外。
栓柱的离开就像开启了一个连锁反应。
“呜……舒老师……我……我裤子湿了……”一个更小的哭声紧接着响起。是铁蛋!小家伙不知何时尿了裤子,浅色的裤子上湿了一大片,尿正顺着裤管往下滴,在他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渍。
他吓得浑身发抖,小脸憋得通红,哇哇大哭起来。
“啊呀!”小丫惊叫一声,捂着鼻子跳开。
“铁蛋尿裤子啦!”虎子指着铁蛋,没心没肺地喊了出来。
“羞羞羞!”大毛也跟着起哄。
铁蛋的哭声更响了,充满了无助和羞愤。
棚子里弥漫开一股尿骚味。
舒染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用力闭了闭眼,她猛地提高声音:“都别吵!”
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连铁蛋的哭声都止住了,惊恐地看着老师。
舒染快步走到铁蛋身边,一把脱下自己那件半旧的蓝色罩衫,裹在铁蛋湿透的裤子上,将他整个下半身包住。
“铁蛋不怕,没事的。”她抱起铁蛋,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老师先送你回去换裤子,好不好?”
她抱着铁蛋,环视了一圈剩下的孩子们,目光在依旧倔强的阿迪力和惊惶未定的阿依曼身上停留了一瞬。
“石头,”她看向最年长的男孩,“你是班长,看好大家,就在教室里,谁都不准乱跑!老师送铁蛋回去,很快就回来!”
石头挺起胸膛,大声应道:“舒老师放心!我看着他们!”
舒染点点头,不再多言,抱着铁蛋快步走出了棚子。
棚子里,倒塌的土坯堆在墙角,地上残留着尿渍和散落的石灰块粉末。
石头绷着小脸,努力维持着秩序。虎子和大毛缩在一边,不敢再闹。春草和小丫互相拉着手,小声安慰着。
阿迪力倔犟地杵在一边,眼神深处露出一丝茫然。阿依曼紧紧靠着哥哥,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门板上那个白色的“手”字。
舒染抱着铁蛋,走在连队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她的后腰被讲台角撞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闷痛。
“舒老师?”一个不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舒染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周巧珍正和另外两个女工从对面走来,显然刚从食堂回来,手上还端着搪瓷盆。
“哟,这不是咱们舒老师吗?”周巧珍走近几步,夸张地上下打量着,嘴角勾起讥诮,“这才第一堂课吧?怎么弄成这样了?啧啧,这娃哭的……还有这味儿……”她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旁边一个女工也帮腔道:“就是啊舒老师,听说你把牧区老图尔迪家那对犟驴似的兄妹都弄去上课了?可真够有本事的!”
“本事?”周巧珍嗤笑一声,声音大得让旁边经过的职工都侧目,“我看是瞎折腾!资本家小姐嘛,非跑到这戈壁滩上充什么教书先生?你教得了吗?连个娃都哄不住,弄得哭爹喊娘的!这满身的骚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羊圈里了呢!”
几个路过的职工停下脚步,目光在舒染和周巧珍脸上来回逡巡,窃窃私语。
“周巧珍同志,”舒染猛地转过身,目光直刺周巧珍那张得意的脸,冷冷地说:“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在工作!孩子出了点小状况,我送他回家!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工作?哈!”周巧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双手叉腰,声音更加响亮,唯恐别人听不见,“就你那破棚子?还工作?省省吧!别误人子弟了!我看你就是闲得发慌,拿连队的娃娃们当消遣!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你那资本家小姐的娇气收一收,早点滚回上海去吧!”
舒染不与她辩驳,更没有自证,而是把重点放在周巧珍的身上。论舆论反击,她学过心理学可太懂了。
她提高音量,义正言辞地说:“周巧珍!工作时间,你不去完成组织分配给你的劳动任务,反而在这里搬弄是非、造谣生事、恶意中伤同志!你这是严重的自由主义和无组织无纪律!更是对连队抓革命促生产工作的公然破坏!”
舒染语速极快,气势如虹,根本不给周巧珍插嘴的机会。
她往前逼近一步,“你口口声声说我误人子弟?启明小学是师部批准设立,连长也点了头的!这是响应国家号召,是建设边疆、培养接班人的大事!你在这里冷嘲热讽、百般阻挠,安的什么心?是想让咱们畜牧连的娃娃永远当睁眼瞎,好显得你周巧珍高人一等吗?!”
这话分量极重,直接给周巧珍扣上了个大帽子。旁边几个原本只是看热闹的老职工脸色立刻变了,看向周巧珍的眼神带上了严厉。
“你!”周巧珍被这劈头盖脸的指控砸懵了,脸色涨红,下意识想反驳。
舒染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语气带着凛然的正气:“你先前质疑我的褥子,现在又质疑组织决定!甚至还阻碍我的工作!周巧珍同志,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信口雌黄,对抗组织?!”
她的话让周巧珍身边那两个原本帮腔的女职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惊惶。
舒染的目光扫过周围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职工,掷地有声:“至于你一口一个‘资本家小姐’,恨不得把我踩进泥里!是!我家庭出身不好,这是历史!我现在是畜牧连的一名教师!我用手搬土坯垒讲台,用墨汁画黑板,用手教娃娃们写字!和你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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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举起自己那只沾着墨迹的右手,怼到周巧珍面前,也展示给所有人看,“周巧珍同志,你告诉我!我哪一点像你嘴里那个资本家小姐?!”
“你嫉妒我有褥子,可以!你眼红去教学,也可以!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最肮脏的心思来揣测同志!不该用最恶毒的语言来破坏团结!更不该阻挠娃娃们学习文化知识的光明前程!”
舒染的声音铿锵有力:“我舒染,行得正坐得直!我的褥子,批条在保管处!我的教室,是赵主任批的地方,我亲手收拾出来的!我的学生,是家长们同意送来的!我教的东西,是认名字、认工分、认识抓革命促生产!桩桩件件,经得起任何人、任何时间的审查!”
她逼视着脸色煞白的周巧珍,一字一顿地说:“倒是你,周巧珍同志!工作时间擅离岗位,造谣生事,恶意中伤,破坏团结,阻碍教育!要不要现在就去连部?咱们当着领导的面,把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好好说道说道?!”
周巧珍被舒染这连珠炮似的反击彻底打懵了。
尤其是那句“去连部”,让她想起了陈远疆那双冰冷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女职工身上。
“我……我……”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舒染,更不敢看周围那些目光复杂的职工。
她心里恨极了,恨舒染牙尖嘴利,更恨她当众揭自己的短!她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再闹下去,舒染真敢拉她去连部,到时候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只能暂时低下头,强忍着咽下这口气。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那些看戏的人,此刻对舒染充满了佩服。
王大姐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看着舒染挺直的背影,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激动。李秀兰则捂着嘴,一脸震惊。
就在这寂静中,一个冷硬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怎么回事?”
人群让开一条通道。陈远疆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他一步步走来,目光在舒染和周巧珍之间冷冷一扫。
“陈、陈干事……”周巧珍身边那两个女职工嗫嚅着想解释。
陈远疆径直走到对峙的中心点,“工作时间,聚众喧哗,干扰秩序,破坏团结。我看你们是闲的发慌!”
李秀兰想冲上去解释是周巧珍起的头,王大姐赶紧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出声。
舒染准备解释事情原委,陈远疆的目光却已转向她,“舒染同志在完成组织安排的教学任务。孩子出了状况,及时处理,是职责所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职工,最后又落回周巧珍的脸上,加重了语气:“任何干扰正常教学秩序、恶意中伤教师的行为,都是对组织工作的破坏。念在初犯,下不为例。再有此类事件,按纪律条例处理。”
“还杵着干什么?等着我送你们回岗位?”陈远疆的语气一沉。
那两个女工慌忙一左一右架起周巧珍,几乎是连拖带拽地逃离了现场。
陈远疆没再看任何人,转身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