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女人的脸，横扫腮红，着上一层淡淡的雾粉。
廖星情对着镜子，把侧麻花拉得松散，掉出几根碎发，蹭着突出的锁骨，和胭脂粉的细带裙。
她侧过脸，把耳饰推进耳洞里，是一枚金色的小太阳耳钉，阳光像扭曲波动的海浪。
真的很显小，看起来还像在校生，不是廖星情感觉良好，她站在冷饮店门口，和施良发消息的时间里，都有男生上来要联系方式。
收到廖星情消息之前，施良就看到她了，但没认出来。
他和他请来的特邀演员站在树荫底下尬聊，演员姓王，是施良在代课群里斥巨资捞的。
-施良：4.21诚招e人，非诚勿扰50元
-施良：除了不卖身，其他不能保证[玫瑰/]
在一众的“5元”“10元”“15元”里，施良算是破坏市场的，高薪得十分突出，刚发出来，顶上就弹出十几条好友申请，群里有人骂他哄抬物价。
施良发了一个蒋旭初常用的emoji：[可爱/]
骂的人多了起来。
施良神清气爽。
理解蒋旭初，成为蒋旭初。
主意是廖星情出的，网络奔现一直是很热的话题，网友都爱看热闹，尤其是翻车和反转。
他们的计划是先由演员代替廖星情出现，施良躲起来拍蒋旭初的临时反应，最后剪裁上传到蒋旭初账号。
演员的筛选是施良和葛林共同完成的，他们把候选人拉了一个群，让他们各自说说自己演戏的优势。
-1号:我曾经脚踏三条船不被发现，我同时拥有高超演技和极强心理素质，我敢说，我就是实战的神。
“他还挺骄傲，”施良指指点点，“这个人品不行，踢了。”
-6号:我被小车创到毫发无伤，交警来了问我能不能走，我躺在斑马线上二话不说，原地表演一个字面意思上的匍匐前进斗折蛇行，第二天全款提车。
施良拿着手机，给葛林看，“这个也不行，我的红眼病要按耐不住了！”
葛林推手机，“你什么毛病，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施良按着他头，让他看了。葛林闭嘴。
-9号:肚子七个月大了，住家里没告诉家里人，用胖了、吃多了想吐等一系列借口敷衍到临盆那天（没人发现）
施良大开眼界：“牛啊牛啊，就这个吧？”
葛林刚要点头，忽然发现不对，“等等，我们是不是忘记标招男演员了？”
施良：“……对哦。”
在激烈的竞争中，小王同志杀出重围。卓越的表达能力，娴熟的表演技巧，以及活泼外向的性格，诸如此类，小王通通没有。
小王同志沉默寡言，腼腆内敛。
但小王说了，30元。
此话一出，施良当即拍板：“就他了。”
葛林点头，鼓掌，“明智的决定。”
赢在便宜的小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听见他便宜老板问：“词都记住了吗？”
小王把身体和四肢摆整齐，“记着了。”
“不要有压力。”
施良双手背在身后，宽慰他的便宜员工。
闲着无聊，两个人边聊天，边等人。当多数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往一个方向飘去，人群中的个人是会察觉的。
小王轻微地扭动脖子，瞟一眼，收回来，再瞟一眼，本来像金鱼吐泡泡一样，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冒，变成无意义的嗯哦啊唔哇一流。
施良的视线跟了过去，尾随到女生拐进巷子里。
“美。”
他憋出一个字。
小王疯狂点头，美死了。
所以当施良带着小王，跟随廖星情的定位导航到冷饮店，按她的说辞，她就在门口等着。
门口只有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傻眼了。
施良这才把人认出来，也不怪他，廖星情今天的风格大相径庭，往日偏轻熟打扮，今天是清纯甜美的年轻女孩，她本来也年轻就是了。
廖星情看到施良了，向他招了下手。
施良和小王晕乎乎地往她方向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从他们身后快步超过。
男生个子很高，他弯着脖子跟廖星情说话。
施良回头看了眼，果然，不远处好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他们看起来比眼前的这个男生还要激动。
他上前一步，听到廖星情的声音，“你成年了吗？”
男生窘迫地摇头，他回了下头，隔那么一段距离，都能听到男生们的起哄声，夹着一两声口哨。
廖星情问那么一句，是教师心理作祟，她抿了抿唇，微笑道：“不好意思。”
她刚才的问话显然带给他误会，男生犹豫片刻，问她：“因为我没成年吗？”
廖星情在思索拒绝的话术，错过了接话的插口。
男生说：“如果是因为年龄，还有一年我就成年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我不会打扰你，我也会努力长大，我只要一个机会，可以吗？”
哇哦，施良做了一个口型。他拿出手机，拍了拍蒋旭初，被他的拍一拍咬了口。
-蒋旭初：有屁快放。
-施良：发张照片看看呗
-蒋旭初：有病。
-蒋旭初：[转账]100元
-蒋旭初：一边玩儿去，真没空搭理你
-施良：我纯好心，你不是今儿个要奔现
-施良：我help你look一下ootd
-施良：磨亮武器，你好行勾引之事。
-施良：[已被接收]100元
-蒋旭初：好笑，我需要你帮看？
蒋旭初没回复了，虽然在打字，施良一直竖着耳朵打探敌情。
连他都听得心软，廖星情却心硬得很，她笑着说话，拒绝干脆利落：“不好意思，不可以加好友，我男朋友会闹，他心眼很小。”
“噗。”
施良想帮蒋旭初说话都无从下手，是的，蒋旭初就是这种人。
准确的，合理的，符合客观事实的。
男生的背影上仿佛爬满了失落的阴影线条，他走了。
“走，进去坐会儿。”
施良跟在廖星情身后，手机震了一下，蒋旭初的消息进来了。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哪套好看？
-施良：好笑？
-施良：你需要我帮看？
-蒋旭初：[转账]500元
-蒋旭初：少废话，哪套
-施良：[已被接收]500元
-施良：不是，怎么都是叠穿，是忘记看天气预报了吗哥哥
-施良：2和4
-蒋旭初：[照片]
-施良：怎么还有？
-蒋旭初：4不吉利，凑个五张
-施良：？
施良把“蒋旭初你人没事吧？”发给对方，廖星情已经点好了冷饮，问他们喝什么。
冷饮店的桌子不大，方方正正，廖星情坐在小王对面，小王自动进入人机模式：“西瓜冰冰冰冰茶。”
卡机是因为中途廖星情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施良：“手打柠檬茶。”
廖星情起身后，施良才意识到她去点单，是去算钱的，她全程没提一句，而是不动声色地把他们照顾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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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良：多搭几套，看来看去你也就美色配得上姐姐了
-施良：争取一眼迷晕她，她丧失理智了，应该也不计较你什么德行了
-施良：[真叫帅哥头疼.jpg]
-蒋旭初：……
-蒋旭初：我什么德行，你具体说说呢。
廖星情看向小王：“具体施良都跟你说了吧？”
小王重重点头。
“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过去，我们约的是一家港式餐厅，他预定了位置，你到时候直接过去，他发给我的信息我会提前转发给你，有问题吗？”
小王连连摇头。
“对了，你把这个戴在领口。”
针孔摄像头，小王双手接过。
廖星情看笑了，她撑着额头，目光从手掌下方，温柔地流淌出来，“不用紧张，我们也在，一切都顺其自然。”
“当然，暴露了也没关系。”
小王点头，同时嗯了一声，施良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大笑，他们都看了过去。
廖星情：“怎么了？”
“没，”施良捂住嘴，脸憋得通红，“我在看川剧变脸呢，怪有意思的。”
他连忙退出和蒋旭初的聊天界面，再看要笑死了，正事要紧。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照片]
-蒋旭初：九张够了吧，说到9
-蒋旭初：你快说，祝我们99
施良想着，又发出一声爆笑。
约的晚上六点，蒋旭初提前了半个钟，廖星情说她还没到，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蒋旭初有抓头发的习惯，手指刚插进发根，僵了下，原封不动地悻悻收手，他喷了定型的发胶，头发全倒了上去，露出额头。
服务生领他到预订位坐着，她的笑容礼貌而热情。
蒋旭初点了三道餐厅推荐，他抬起眼，“我女朋友还在路上，等她到了再上。”
年轻的女生接不住他的眼神，忍不住地有些脸红，但她仍是敬业的：“好的，先生。”
廖星情的消息再没过来，可能在开车，蒋旭初百无聊赖，手指在桌布上时不时划动，不在他意识之内，他打了个呵欠。
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人是三点睡的，七点起的，想这想那，想七想八，神经亢奋地在脑子里跳霹雳舞。
一早起来，竟也不觉困倦，精力充沛地试了半天衣服，脱了穿，穿了脱，一件上衣脱得急了，直接甩到一边。
准头很精，正正套中莉莉安，狗脑袋在衣服里蛄蛹来去，找不到钻出的口，狗命快去半条了。
蒋旭初光着上身，胯骨上挂了条低腰牛仔裤，照了老半天，看到左膝上方，有一个豆大的破洞，他弯着腰背，认命地脱裤子。
“不行，不太乖，廖星情不喜欢。”
莉莉安不语，一味地钻洞，一味地感到心寒。
蒋旭初又打了个呵欠，消耗的精力迟来地给他回报，他有些困倦，眼皮半搭垂下来，露着一半眼珠子，觑着门口。
横撇捺撇竖横竖横横横，这什么？
蒋旭初分心神过去手下，眼前覆下来一道阴影，这又什么？
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莫名其妙站在桌前，见他看过来，男生说：“小狗，咳，我来迟了。”
他的语气有够生硬的，如同捧读。
但此时，蒋旭初的脑子里阵阵雷响充斥了，间歇有晴天霹雳，当空而下，轰轰隆隆，噼里啪啦，热闹得让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这他妈，
都是，
什么跟什么？
有生之年，蒋旭初的桃花眼从未张得这么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