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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阉刀将落

作者:咏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缕冬日斜阳洒在揽客的幌子上,将青石街一分为二,左侧是馄饨铺升腾的烟火气,右侧是卜算摊位独占的半街清冷。


    竹凳吱呀一声,她窝了整两日的脊背已泛起针扎似的疼,左等右等那人还没来。


    扭了扭发僵的上身,她从怀里掏出个崭新的龟壳,轻轻摇晃,方站直起身,便猛然瞧见西边暮色中缓缓走来一人。


    她目光紧紧地锁住那人,远远望去:他身材颀长,一身玄色常服穿出了广袖长衣的气度,低垂脸上悬了落日余晖,衬得他清俊丰神、锐气尽敛,眉间少了前世的运筹帷幄,身影却如清风朗月般,引得周围年轻娘子频频打量。


    直到旁边传来一阵马嘶声,才唤得于嘉回神。


    刹那间,她容色明丽的脸上晃起一丝笑,雀跃地扬声:


    “他,来了!”


    赶忙坐回竹凳,手里握着龟壳一下下敲击在桌案上,和着内心扑通扑通地跳动声,默数着:1、2、3。


    噗嗤——


    一尺长的木棒裹着凉风猛地呼啸而下,满脸横肉的男人气都喘不匀,逞凶的尖细嗓几乎要破音,隔桌径直薅住她袖笼。


    “捉了这神棍,去见官!”


    于嘉心内暗暗为糙汉的这声怒吼折服。两天前开始排练,如今终于等到了唯一的看客——徐渭。


    她卯劲排这出戏就是为了——救他的名声。


    她身子往后躲,湿漉漉的眼眸里聚满了惧怕,带着颤音哭喊道:“你……放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怎敢欺辱女子?”


    可谁知,她越后退,那恶人越是得寸进尺,用力扯住她钳制到了街中央。推搡间还碰洒了桌案上的墨汁,黑乎乎地沾湿了她整个前襟。


    原本冷清的摊位这会儿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将本就逼仄的商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黝黑壮汉与她对峙而立,厉声大骂:“你这蛇蝎妇人,竟咒我小儿,害得他今日饭食中了毒,看我不打杀了你!”


    情绪激动之下,他猛地甩开手中木棒,围观的人群纷纷避退,原本聚拢的内圈又往外扩了一圈。


    于嘉捏住湿漉漉的袖口,用手帕掩住通红的眼眸,晶亮的眼偷偷扫视了一圈,随后对众人哭得凄惨无比,柔弱地喘息出声:


    “求大家评评理,这汉子昨日来我摊位,我卜卦提示他不要买来路不明的私盐。可谁想,他不好好看顾住孩子,中了毒竟往我身上怨怪,不仅打砸了我的摊位,还对我一个弱女子拉拉扯扯毫无避讳,这太没天理了啊!”


    女子羸弱,周围百姓见她几绺凌散发丝贴着脸,盈盈热泪倾泻而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果不其然,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一口气没上来,竟差点歪倒在地上,众人齐声惊呼“唉唉”,离得近的人纷纷出手,幸好被一英气女子及时撑住了臂弯。


    周遭人都觉得那黝黑汉子行径实在太过分,陆续为那娇弱女子打抱不平。你一言我一语,夹杂着女子哭哭啼啼的娇声,众人俨然化身正义人士,纷纷指责那汉子。


    还有人起调,“这是个言出法随的大师啊!”


    此言一出,也有人附和:“我之前也找她算过,很准的!”


    “对,很准!私盐的确不能吃了,这汉子太过分了!”


    被人群合拢住的于嘉,先朝那汉子眨巴下眼,眼睛里假意害怕,视线兜了半圈后,朝徐渭的方向轻抬了抬下巴。


    这是提前对好的暗语。而这一幕恰好掩在了人群遮挡的昏暗光线里,没人注意到。


    在百姓视线里,一时舆论竟都偏袒那女子,激得那黝黑汉子恼羞成怒,竟疯魔一样地甩棒杀来。


    离得近的人群吓得连连失声尖叫,女子们尖细声音冲入九云霄,奈何里一圈外一圈站满了人,挨挨挤挤的不好立时蹿离,一时人群乱了蝇。


    于嘉还算镇定,隔着人群瞄准那个长身而立的故人。


    徐渭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也望回了去,只见一个娇弱女子吓得慌忙绕开四散的人群,直奔而来,即将歪倒的身子紧紧攥紧他的衣襟才止住了势,颤巍巍地哀求道:“公子,救我!”


    周边慌乱,碟碎碗打,鸡飞狗跳。


    于嘉轻抚着锦袍料子,心里痒痒地驱使她顺着手感滑溜的布料缓缓下移,熟悉的体温让她迷醉地攀住了身旁的男子,眼中满是柔情和依恋。


    细微尘末飘散在空气中,她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时间骤静。


    上一世还是猫时,她最惬意的时光,便是慵懒地趴在这一端方的锦袍之上,温晒着太阳,毛尖莹莹地泛着油亮地光,任由他干燥的手掌轻抚在自己身上。


    怀里突然攀上了温香软玉,徐渭垂下眼眸,只看得见乌黑发髻压着的一截嫩藕细颈,调转了视线,与那盈盈水眸对视上,他有一瞬息的惊艳。


    他倒是想起之前觥筹交错间,那些酩酊官吏的荤腔。可徐渭并非纵情之人,平日里寡淡得很,感受到柔软的身体压在了他手臂上,他脸上倏忽扬起一丝讽意。


    若于嘉此刻抬眼,就能从他眸子里看出一丝幽冷的寒意。


    下一刻,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徐渭神情淡漠,毫不犹豫地将她从怀中推开,那嘴角虽擒着一丝笑,可目光却是凝着冰刺:“竟未料到今日自身有一劫么?可见道行不足啊!狂悖之徒已被带走,快些松手!”


    短短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于嘉心底刚刚涌起的热流。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险些要窒息了。


    俊俏公子早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孤傲挺拔的背影,和那一句冰冷的话,在她耳边久久回荡。


    方才扶她臂弯的英气女子,走到近前,低声回禀:“少主,那些参与演戏的百姓酬银已结清。”


    她犹自沉在刚刚的打击里,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前世的他可不会这么对待自己。


    下意识盼着身旁的人能给予安慰,喃喃道:“竹桥,他……”


    却又恍然醒悟,徐渭不再是前世将她捧在掌心的权臣了。而她,也不再是他身边依偎着的那只白猫了!


    庄重自持的徐渭,还是那般厌烦女子近身!


    她收敛了心神,径直向远去的背影追去。


    “公子,等等我!”


    徐渭听得方才那作怪女子的声儿,反而加快了脚步,下视的眼皮轻轻一挑:真是阴魂不散!


    转角时遇到了卸货的商铺,一时拖慢了脚步,竟被身后那蛮力拉住,他转过身低头盯着那葱白手指,沉声道:“放手!”


    “我放手!……”


    她扶着货箱边缘急喘,发髻中的珠钗随着沉落的动作一颤,和缓了呼吸,她故作郑重地续道:“公子,承你救命之恩,我方才为你卜了一卦。今日你需要捐些银钱赈济灾民,才能化解血光之灾。”


    “哼……”他嘲弄地嘴角勾起,反问道:“你今天在街上演的一出好戏,就为了让我信你是个神棍,然后乖乖奉献银两?”


    一时被戳破,她竟有些招架不住,纤细的脖子一梗:“我算得很准,你要信我!”


    他眼底笼着黑色的影,将声音压低,目光淬毒地威胁道:“再跟着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揭过了!”随即端方地旋过身,绕开店家堆积的货物,长身如玉般离开了!


    于嘉又气又急,踢开脚边的箱笼,朝那背影大喊:“我说的是真的,你有血光之灾!”


    婉转调音随着海风扑到耳边,徐渭咬牙,“哼”了一声,江湖骗子。


    街角传来了马车碾压青石板的声音,竹桥跳下来,走到她近前劝道:“少主,那人走远了……”


    于嘉叹了口气,这人脾性真的是难以琢磨!


    她之所以想用卜卦方式与他相识,是知道徐渭的恩师比较推崇《易经》卜算,门下已有十七名弟子,原本打算此生不再收徒。因为三个“六”会构成纯阴之卦,卦象为“万物凋零,纯阴无阳”,被视为大凶。无奈,因着徐渭的才情,碰巧破了恩师的例。


    可谁想,卜卦一事在徐渭那愣是没奏效。


    竹桥见那白玉般的脸庞上,眼窝处红通通一片格外显眼,遂再轻声提示:“少主……”


    于嘉不想答话,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那么吓人吗?


    不对,该是有点美貌在身的。


    又低了头,一眼望进前襟上沾染的大片墨迹,不禁闭了闭眼。


    在略显贫乏的词汇里,唯有“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她白着脸颊,咬牙道:“给那个壮汉扣银钱,演的毫无章法,连排练时半点精髓也没发挥出来。”


    啊?竹桥听到傻了眼,方才明明说了,钱银已结清,进兜的银钱哪能有再还回来的道理啊。


    于嘉打叠起精神,言语中退了颓丧,吩咐道:“回府换身衣服,赶紧去钱老板那。”


    她跟徐渭说的募资善款是真的,还很急。


    短期,有余钱的百姓畏惧中毒还能花高价买公盐,可长此以往也怕是吃不起了,更不用提穷苦人家了。


    吃不起公盐,就会引起民愤!这是于嘉最担心的事,若真如此,离正名的目标只会越来越远!


    前几天,锦衣卫来码头一番抢砸,从漕帮账上给往来的船只赔了不少银两,连日来,又因需为两万名帮众发放学读邸保的饷银,账面早已东挪西凑,却仍有一个与盐棚相关的大窟窿无法填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她想出了向富人募资的办法。


    递上了拜帖,于嘉便被钱府下人引着坐到了前厅。她环顾四周,猜测钱老爷是个附庸风雅的虚荣人。


    全屋皆摆了紫檀的家具,墙上挂着山鸟图的名家字画,金丝楠木上还插了几束冬日难见到品相的海棠花,还有那水貂毛的软塌,无一不彰显主人家的富贵与排场。


    然而,细看那檀木八仙椅上竟镶嵌了玉扶手,玉质虽细腻,雕工宛若天成,就是缺了点勋贵世家的沉着底蕴,略显花哨。


    心里有了数,她轻啜一口茶,静静等着钱老爷现身。


    门廊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还未见到人就先听得了赔罪的音:“于少主是稀客啊,刚刚手头处理了点事,照顾不周失礼了。”


    于嘉站起了身,循声看去,与对方打了个照面。钱老爷抬手示意后,她又重新落座。


    中年微胖的男人掀了衣摆,半歪着身子,手托在玉扶手上,这才细细打量起漕帮这位年轻话事人。


    她有勇有谋地请走了查私盐的锦衣卫一事,迅速在津沽各大商号传开了,但没承想竟是一位十足的美人。


    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莹白细嫩,眉眼如远山含黛,鬓边仅簪一珠钗,清简的配饰反倒衬得她格外娇俏出尘,眼睑下的美人痣更点亮了整个人的风情。


    也就那些无根的番子,能对着这样一个娇软美人下得去手。


    清了清嗓,于嘉道明来意:“小女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钱老爷抬手,一个请字手势,示意她继续说。


    “近日私盐一事想必您也知晓了,穷苦百姓畏惧于私盐有毒的名声,宁肯不吃盐也掏不出银钱来买公盐,我漕帮与同济会商议,想集合各商会的力量,筹措善款筹买公盐,搭盐棚以赈济百姓。早听闻钱老爷素有菩萨心肠,不知可否尽些财力,为各大商户捐赠之举做个表率?”


    这个钱老爷是津沽粮行商会的会长,与漕帮有生意上的往来,与她娘也是互相照扶的生意伙伴。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胸怀,若犬子能有你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听话听音,于嘉思忖着钱老爷是想试探她娘的意见。也就直说了:“这事是禀过我娘才在漕帮内先施行的。贵公子龙章凤姿,必不是我等泥腿子能肖比的。”


    钱老爷听得心里蕴贴,自家虽是商户,可儿子争气已中了秀才,有了官身,这是每逢推杯换盏时顶顶得意的事。接着话头一转说起了他的顾虑:“漕帮牵头,我钱某人必定鼎力相助,明日会将一千两善款送到。只是,民间商会集资善款容易滋生口舌,不知是否有官府人出来撑个场面呢?”


    于嘉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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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到手的鸭子飞了,半真半假地道:“都察院侍郎徐渭大人,近日会去漕帮开堂授课,讲解买卖私盐的刑罚判例。这位徐大人正是前些日子缴获私盐矿的御史。”


    点到即止,钱老爷对朝廷的动向也有所了解,一下子将徐大人与近期那风言风语的对象两厢对上了号。


    紧锁了下眉头,钱老爷迟疑问:“这会不会……”


    他话半就停住。


    于嘉心知他的担忧,解释道:“朝廷清剿私盐是下了决心的,落刀之人不是徐大人也会是其他大人。近日徐大人刚因私盐案升了官,作为善堂撑门面的官老爷再合适不过了。”


    钱老爷连连点头,端茶送客。


    出了钱府大门,于嘉登上马车拉下布帘,才深深吁了口气。编了一个谎接着一个谎,总算凑得了一千两善款。


    竹桥坐在车辕上,驾着马儿欢快的跑起来。


    这几日核账时,她和少主将算盘揉搓地都冒了火星子,犄角旮旯能挪的钱银都投进善堂盐棚里,可日日耗银竟如同无底洞一般。照这样下去,连漕帮码头工的月银都快发不出来了。


    好在,少主募到了一千两银子,又能接应一段时间了,今日也可给全府上下加顿红烧肉了,这么一想,那肉香味都似飘到了嘴边。


    甩起马鞭更勤快了。


    而于嘉此时,可没有好胃口,正蹙眉捧起脸,一脑门子官司:要怎么接近徐渭呢?


    又联想到两人的初见,她闭了眼,心想:真是惨不忍睹,失策,失策啊!


    马车刚停在徐渭官署前,就有官兵上来喝斥:“速速离开!”


    这几天,时不时有流民聚集到官衙门口,大声咒骂徐大人,衙差们昼夜值守不容懈怠,积攒甚久的郁闷听得马蹄声如被撩拨了火星子,手腕一展,刀剑如虹,大有一副“不是官身就别想进了门”的草蟒气势。


    再一看只是辆青布的商户马车,更是恶言恶语地驱赶着。


    竹桥拿出拜帖,赶忙解释来意:“我们特来求见侍郎徐渭大人,邀请他为善堂授课私盐判例。”


    话音刚落,周围哄堂大笑,完全不把他说的善堂放在眼里。为首的一人还朝旁边挤眉弄眼:“杨大儒公开逐出师门的那位,竟还有傻不愣登的人上门来请呢。”


    “你——”


    竹桥大怒,刚要甩马鞭到那人脸上,却被车内一双纤纤玉手抓住了鞭尾。


    一道脆声传出:“竹桥,住手。”


    众人循声看过去,马车内,一美人掀开半帘,只叫人瞥见了一个高挺的鼻梁和侧脸。


    还想再看全,那玉手已缓缓放下鞭尾,低声又说:“我们走。”


    心痒痒的一人,因看不过瘾,特意讥讽美人再掀帘:“怎么邀请徐大人的竟是个小娘们?别是花楼里来的,打着善堂的幌子来相请吧?”


    连日来,一群官痞子困在衙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去不到灯红酒绿处消遣,身上的虱子都快养出佛性了。


    黄腔一开,众人如捡钱一般比着音量的肆意大笑。


    可美人偏不上当。


    出于报复,她拿起矮几上的算盘,猛地扬手打在马臀上,一时尘土飞扬,伴随着尖锐的马儿嘶鸣声,马车疾驰而出,留给官痞们狠狠吃灰,身后咒骂咳嗽声不断。


    竹桥大笑称赞:“少主,干得漂亮!”


    于嘉也晃了一丝痛快的笑。


    畅意过后,她将脸颊贴住蓬松绵软的兔毛衣领,以毛茸茸的触感缓着内心的焦躁,这是她这一世独有的习惯。


    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可与当事人徐渭连面都见不上!时间不等人啊,离他的阉刑越来越近了。


    月色跃上窗沿,倏忽起风了,吹得菱花窗半敞悠悠作响。


    烛火摇曳,漆木镶嵌山海景的屏风后传来几声痛苦的低吟。


    “不要……徐渭不要……”


    她趴在桌案上猛然惊醒,鼻尖萦绕着诏狱里的血锈气息。适才梦境太过真实——


    暗牢里,徐渭双手血污,拶指刑后虚弱不堪。他因民间恶名遭同僚弹劾,皇帝命锦衣卫给百姓一个泄愤的由头,严刑逼供让他承认反叛朝廷的罪行。居敬存诚的大儒门生怎肯自毁清誉?


    一声“绝不可能”彻底激怒锦衣卫,竟罔顾律令对士大夫动用私刑。那阉刀寒光沉下,终成吞噬徐渭眼中清朗的墨色漩涡。


    望着烛火透过屏风漫进来的斑驳光影,她抹了下湿漉漉的眼睛,梦境里的可怕景象慢慢散去。


    她时常梦魇,她娘请了好多大夫都不见好,她也习以为常了。


    毕竟,比常人多了一世的记忆。


    夜深了,静谧的书房落针可闻。


    竹桥掀开门帘,甫迈进门槛,就嚷嚷起来:“少主,钱老爷的一千两善款送来了。”


    她寒毛耸立,惊了一瞬。


    竹桥与她一同长大,这咋咋唬唬的毛病算是落实了。


    她蹑着脚步踩在熏香绿席上,无奈地揉揉额头,低声吩咐:“我们也出一千两,记到赈济账银簿上。命张叔加紧向其他商会筹措善款。”


    竹桥跟随的脚步一顿:又是好大的手笔。


    于嘉心内焦急,恨不能明日街市四处都搭起盐棚,让百姓的怨恨声越来越小。


    她拘了一捧子水贴在面上,面容被水浇洗一遍,也去了鼻尖的铁锈气味。看着水中的倒影,湿发贴着颊畔,她抬起笼雾长睫,问道:“坊间可有他的消息?”


    竹桥手拈着灯芯,回话道:“户部李郎中明晚在梨香楼约见了徐御史,这两天正四处招揽大厨去试菜呢。”


    现今是承平二年,皇帝寿诞前,徐渭刚处置完私盐案,便被恶名缠身,特意向户部求援赈济黎民。


    她记得清楚,李郎中是私盐矿背后金主的马头兵,要设局对付愣头青御史,打算借机报复,狠下杀手。单枪匹马的徐渭从梨香楼突围而出,次日便在通往皇城的官道被锦衣卫截住。


    ——必须是今晚,否则就迟了!


    如果不能在梨香楼救下徐渭,那么阉刀落下,再没有翻转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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