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我。”周聿停顿了下，说。
陈年哼笑一声：“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林晞这个人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觉得她对你挺好，是个大好人？”
见周聿沉默不语，陈年继续笑说：“那是你不了解她。林晞这个人啊，对所有人都温柔、都好，可同样的，她比所有人都难以接近，你要是真想把她当朋友，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小心哪天失望。”
“那你为什么死抓着她不放？”周聿对待陈年的目光始终敌视，他压根不信陈年这一通胡言乱语。
陈年理所当然道：“她是我老婆，我们是一家人，抓着她不是应该的吗？”
周聿皱了皱眉：“可她要跟你离婚了。”
“离婚？哪有那么简单。”陈年指间的火星明灭，映照出他晦暗的眼眸。对陈年来说，爱情、亲情都没有那么重要，他需要一个外貌、家庭和身份都足够体面的妻子，林晞是最合适的人选，离婚对他来说，损失太大，不值得。
周聿话说得很直白：“怎么不简单？她想，当然就可以。”
“那是你太年轻，不懂人和这个社会的复杂，”陈年笑了笑，把烟灭了，“就像我不怎么喜欢你，不也没在林韵面前揭穿你吗？你这个年纪，还是好好念书吧，少在外边瞎晃。”
陈年往林晞那儿望过去一眼，准备过去和她搭话，周聿却忽然叫住了他。
“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陈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夜色下，周聿乌黑的眼睛里波澜涌动：“你口口声声说你和她是一家人，可你有在心里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吗？在医院的时候，你妈和她吵架，你明明可以从中调解，但是你没有，你选择站在你妈那边打压她，这就是你所谓的家人？还是说，在你眼里，家人也分高低贵贱？”
“你对我，当然不喜欢，可你没揭穿我，不是因为你有多好心，而是你不想在这个时候闹事，你怕她挑破了事情，在她的亲戚面前丢了脸，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白了，你这个人虚伪自私又懦弱，如果这就是你所谓长大后的复杂，那人类都应该去求返老还童药，不然世界迟早灭亡。”
“你——”
陈年平素巧舌如簧，此刻却被这个年轻人连珠炮似的锐利语言怼的哑口无声。
从进入社会的那一天起，陈年已然习惯了戴上层虚伪的面具，可亲戚家人对他众星捧月，朋友同事也是心照不宣，从没有人敢直白地撕穿这层伪装。
也只有这样年轻气盛的生命，才会无视社会上弯弯绕绕的生存法则，不顾一切地表达憎恶，狠狠地往陈年的脸上打下一计脆响。
陈年顿时怒上眉梢：“我看你年纪小，好心提点你几句，你这孩子别给脸不要脸。”
“你的脸皮这么厚，留着自己用吧。”周聿最后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陈年独自留在原地，一面张牙舞爪，一面在心里冲那背影痛骂。
……
夜风骤起，乌云遮月。
林晞从吃饭时，就发觉林韵情绪不对劲。果然，趁着送人下楼的功夫，林韵把她拉到一边闲谈。
说了没几句，林晞恍然察觉，林韵长达十年的婚姻，居然也出现了难以疗愈的危机。
林韵和她丈夫是高中同学，大学异地四年，真真正正地从校服走到了婚纱。林韵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生了孩子，在家做全职太太。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俩一直是大多数亲戚朋友口中的模范夫妻，最大的问题无非是林韵的丈夫加班频繁，时常出差，没办法分担照顾家庭的负担。
林韵这人热情真诚，一直都默默支持她丈夫的事业，没什么怨言。
可直到半个多月前，林韵不小心听到了她丈夫和朋友的电话聊天，她的丈夫说了句让她至今心寒彻骨的话。
“我们那个班啊，忙是忙，但其实也没那么忙。对对对，根本不用加到十一二点，我就是不想回去，看孩子多麻烦啊，不如待在公司里省心。”
林韵说这些时，还时不时地看向路边看野花的女儿秦敏，她眨了眨眼，强撑着眼泪：“后来，我因为这事和他吵了一架，可你猜他说什么？说我一个家庭主妇，一点钱不挣，一点价值不创造，还要在家里发牢骚……我当初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现在想想，还不如不结这个婚。”
林晞为她感伤之余，又不禁困惑，她在外打拼事业，被陈年和李萍说不顾家庭，林韵在家任劳任怨，反过来又要被丈夫责怪没有价值
仔细想想，她和林韵要的多吗？她们想要的不过是平等、尊重以及架构在其基础上的真心实意。可造化弄人，偏偏她和林韵两个付出真心的一方受尽伤害。
做人可真难！
可林韵自己的婚姻家庭，林晞不好过多干涉，更何况，她还有秦敏这个女儿，林晞也只能尽力安慰，要怎么抉择，还得看林韵自己。
临走前，林晞再三嘱咐她记得有事给自己来电话，林韵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林晞心里乱糟糟一片，走出去没几步，正见陈年还阴魂不散地等在那儿，至于周聿，早没了影子。
林晞不咸不淡问了句：“周聿人呢？”
陈年不太高兴地说：“那熊孩子回家了。”
林晞边走边横了他一眼：“什么叫熊孩子，你会不会说话？”
陈年在她后边紧跟不舍：“他怼我怼得那叫一个犀利无情，我不找他家长就是给他面子了。你也是，人家之前都投诉我们家门口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就因为上回我和妈在医院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了你一回？”
“你说完了吗？”林晞冷冷扫了他一眼，“说完了就滚蛋。”
陈年：“他冒充男大学生给秦敏补习，分明是在骗钱。小小年纪不学好，骗人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啊，就是太好心，别让人给骗了都不知道。”
林晞对他的话视而不见：“我联系的律师已经把拟好的离婚协议书给我了，你这几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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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回汇宁苑一趟，我们尽快把手续办了。”
陈年一顿：“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离婚了？我这么挽留你，你都看不见吗？”
林晞：“如果你的挽留方式，就是跑到别人家里骚扰我，那我建议你去精神病院看看，别在这里发疯。”
陈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要不是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能跑到这里，跟个跳梁小丑似的紧跟不舍？”
林晞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来汇宁苑？”
陈年一滞。
林晞掰开他的手，嗓音冷静而凌厉：“因为你心里清楚，医院的事，是你和你妈的错，可你又不甘心回家低头听我数落，你只敢用这种对自己不痛不痒的方式来挽留我。陈年，我以为你只是虚伪，没想到你这么懦弱。”
林晞实在太了解陈年了，轻而易举就拿捏住了他的痛处，字字句句往他心窝里扎。
陈年张了张口，压住胸口郁结的怒火，打出他自以为的最后一张底牌：“你还爱我的，对吗？”
林晞望向他目光冷漠无光，仿佛陈年所问已经在她的心里碾碎了千百万次，融化了她所有的情绪。放在从前，林晞或许还会为这句话停留几秒，可时至今日，她也只剩下一句好说：
“我爱你二舅姥爷！”
说完，她还不忘抛下一句：“别再跟上来，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咱们那点事让你们老家人长长见识。”
在好面子这件事上，陈年简直和他母亲李萍如出一辙，林晞没了他的尾随，总算能在一天到晚不间断的事情里边喘口气。
她打开车的内置灯，在路边停了很久，才要开车回家，Filter设计部又来了电话，要求她在提交的设计案上再做一些修改。
林晞一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干脆拿出电脑在车里改完了，忙忙碌碌过后才回了家。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林晞吃过早饭，处理了些工作，便换上衣服出了门。
她打算趁周末空闲，先想办法处理处理周聿的问题。
为了多增加自身的亲和力，林晞还特意翻了翻衣橱，搭了身连帽卫衣配长裤，简单里透出来点松弛。
来到周聿家门前，她先按了按门铃，发现门铃的灯光黯淡，居然没电了，没办法，轻敲了几下门。
可林晞在门口站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难道不在家？
她打开手机，准备给周聿打个电话，边再敲了几下门，边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一阵响亮的铃声过后，手机嘟嘟嘟挂了。
没人接。
林晞才要发微信问问周聿的情况，没等她转身，咔一声，房门开了。
“谁啊……”
来人穿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调家居服，头发乱比鸡窝，睡眼惺忪地问了声。
他这是才起床？
林晞低头看看表，确定是十点半。高中生的作息，果然不可轻易定义。
“你不知道是谁，还来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