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好像没什么长进,只是日复一日,在重复以往的每一天,不停地在原地绕圈圈。
一开始还觉得周围似乎有迷雾环绕着自己,走不出去摆不脱,而现在,他已经成了迷雾本身,轻飘飘,没半点落地的实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工具,像一把锯子,一把铲子,日复一日拉响忙碌的声音,茫然没有目标,为活着而活着。
人人都像他这样吗?
是的。
至少在沄水村他见过的人里面,大家似乎都如此,没有什么分别。
可后来他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得过且过,譬如桑榆。
住着破屋,带着别人眼中的拖油瓶,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不怨天,不尤人,赶海,摆摊,不会的就去学,学游泳,学撑船,做吃食,开食肆,挖鱼塘,样样不落。
吃好饭,穿好衣,睡好床,以及践行她说的“要挣好多好多钱”的梦想。
她身上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生命力,顽强,桀骜,像一头贪狼。
她对美食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热情,像天上不一样的烟火,落到人间还能再燃烧一把,成为海上的渔火,照亮她身边的人。
让他们这些围绕身边的人也跟着沾光,享受了不少从没听过见过的美味佳肴。
而他居然也渐渐迷上她妙手生花的味觉盛宴。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他以为是对她做的美食的迷恋,不知不觉中好像变了味。
想吃她做的饭,和想见她,是两码事。
他清楚的知道,后者的愿望隐隐有超过前者的危险。
要不然,为什么一盒艾草驱蚊膏,就能令他自作多情了呢。
他以为小小的木盒子是对他的独家关心,然而兴冲冲回到家中,宝贝似的躲进房间偷偷摸摸拿出来涂手上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他姐也有一模一样的一盒,还把他这个当弟弟的鄙视了一把,“你那盒这么小啊,我还以为桑榆得给你一盒大的呢,我这盒比你大的都快用光了,你才刚开始涂啊。”
鄙视完又开始夸桑榆,“不过她这艾草驱蚊膏是真管用,涂了以后咱这屋里的蚊子都不来咬我了。”
这炫耀未免太明显,谢舟心里暗暗鄙视之,是啊,不去咬你,都跑来咬我了。
难怪最近他出门做工喂蚊子,回到家里还得接着喂蚊子。原来他姐已经悄咪咪先用上驱蚊膏了。
他不满道,“既然这东西这么管用,那你之前怎么不分点给我?”
“啊?这,这东西不是很多人都有吗,不但我有,桑泽也有。”说着“害”了一声,“我还以为桑榆也给你了呢。”
谢瑶的语气更欠揍了,却也让谢舟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这驱蚊膏连他姐都有,还是桑榆早早就给了的,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大概还不如他姐呢。
失望之下,闷闷不乐地抄起斧头出去砍做工要用的竹子。
出了一身汗,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即使桑榆对他如他对她一般,有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可就凭他家如今这情形,虽然凭他的本事目前衣食无忧,可他阿姐这时好时坏的病情,还有不知真假的疯症遗传,哪个好人家的小娘子能不被吓跑,虽然桑榆心善,见识与一般人不同,可凭她的本事,一人之力混成如今这局面,还上县城开食肆,又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糙汉匹夫呢,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
既然是他自作多情,那以后还是避着桑榆些吧。
况且他们家还有隔代遗传的疯癫诅咒,如果属实,像他们这种人,本就不该繁衍后代,就别去嚯嚯好人家的姑娘了吧。
作为肥料被点燃的秸秆燃剩一点火星子,明灭可见,他将那节未燃烧殆尽的枯草握在手心,倏地用力收紧,随着疼痛一起清晰的,还有瞬间化为乌有的念想。
不该有的妄想,在它还只是火种的时候,就该将它彻底碾熄掐灭。
沧浪县东街。
“大——”
“嗯?”
被自家大人眼神瞪回,从砚想起之前大人出门前的交代,急忙换了个称呼,“公子。”
颜卿书容色稍霁,“走吧。不是说要带我上哪家食肆开开眼?”
说起今天出来的目的,从砚滔滔不绝说起来,“公子到此地后,整天把自己关在衙门里,不是看卷宗,就是审堆积如山的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对外面的事有所不知,最近整个沧浪县城最火的要数新开的渔家傲食肆了。”
“哦,这食肆有何特殊之处?”
“那当然,您可还记得先前公子吃完了一整盘,最后问我还有没有的蟹黄小笼包?”
“难道这小笼包就出自这家新开的食肆?”
“正是。这家食肆最近可难进了,每次排队等桌,就要排好久,之前那份蟹黄小笼包可是我让人帮忙排了一个多时辰,才买到的。可惜那道招牌小食的生腌,却卖完了,只能等下次再去买了。”
接着朗朗说起从衙门里其他捕快那里听来的有关渔家傲食肆的招牌吃食,又说那食肆做的生腌是如何特别如何好吃,海鲜炒饭如何香,水晶翡翠冰粉如何清凉爽口,就连普普通通的青菜经过那家厨娘之手,都能香飘十里,让人连干十碗饭。
颜卿书不禁笑出声,“十碗饭,有这么夸张吗?”
“我也没吃过,不过我亲眼所见,石捕快只配着那一小盘蒜蓉蚝油青菜,就真的把两大海碗的米饭全部干光了。”
“如此好吃,那岂不是很贵?”
从砚摇头,“恰恰相反,这家食肆的饭菜,价格相当于外面小食摊上的小吃价格,普通老百姓吃了都赞不绝口,经常抢着预订第二日的位子呢,不光堂食,吃完了还要提几份生腌打包带走,连城里不少达官贵人私下都跟这家长期订生腌和小食呢,物美价廉,一个月内没有一天的菜单是重样的,菜名新鲜,还道道菜好吃,要不人家怎么能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火爆全城呢。”
颜卿书停住脚步,“你这都快把人家夸上天了,我倒要看看这家食肆是不是真如你所说,这么天上有人间无的。”
正儿八经只吃过一道菜,然而没少从衙门里的捕快那顺生腌吃的从砚拍拍胸脯,打包票道,“这点公子你尽管放心,今日肯定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然而马有失蹄,从砚的包票打得太早。
看着门上张贴出的“今日休息一天,明日正常营业”告示,从砚哭笑不得。
“我怎么记得这家食肆做六休一,昨天都休过一日了,怎么今日也要休息?”
“看来今日与美食无缘。”一把折扇从背后敲在从砚的肩上,“走吧,改日再来。”
从砚哭丧着脸,改日是哪日?按他家公子这工作狂的性子,今日回去不知道又要把自己闷在府中看书看到几时,才肯出门一步。
想到这他暗自叹了口气。
前阵子他家公子夜以继日,好不容易把前任县令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完,几大摞的案卷,至少都有五十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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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光靠他一个人抬是绝对抬不动的。
这工作量,他家公子熬了几个通宵,加班加点的前后花了半个月,硬是把积压如山的案子全审结了,还顺带平反了十几宗不知第几个前任县令留下的冤假错案。连前任县令留下的师爷看了都不得不拜服,“颜大人真是断案如山,神机妙算,我等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手下的捕快们私底下无不交口称赞他家大人年少有为,精力旺盛,不愧是考中探花的,聪明人脑子就是好使。
可只有他这个贴身随从知道,他家公子今日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光鲜背后是如何的艰辛。公子早慧,从开蒙起便十数年如一日用功读书,笔洗墨池,十年寒窗,中间历经几多严寒酷暑,夏日汗流浃背,冬夜笔砚凝冰,日子过得一点也不比书上悬梁刺股的学子轻松。
这般刻苦,还早早考中乡试的情况下,却提防不了被老夫人将亲事草草许诺人家的命运,说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夫人那先斩后奏的做派分明是冲着桑家的钱去的,罔顾公子意志,说是将公子卖了也一点不过分。
颜家到公子这一代家道中落,在大公子身故后,家中境况更是雪上加霜。
本来颜家剩下的那点家当,凑一凑勉强能供公子上京考试,只是当时大公子新亡,公子的意思是丧礼一切从简,并将大公子与大少奶奶合葬。
可老夫人为了顾全颜家诗书传家的脸面,不顾公子的想法,执意要将大公子单独下葬,且是风光大葬,最后公子实在拗不过老夫人,只能任其变卖家当,处置大公子的丧事。
老夫人一意孤行的性子,也在公子的婚事上发挥到极致。
家中没了存粮,公子进京赶考的盘缠也被她全部花在风光大葬长子一事上,于是就把主意打到桑家那个与老爷有过来往的镖师身上。
换作以往,镖师这样的人家老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的。
只是赶巧那日大公子丧礼,桑二前来吊唁,老夫人得知他家中恰有适龄尚未婚配的大女儿,且桑二为人出手阔绰,对读书人多有尊敬,自那日后老夫人便悄悄存了几分心思。
后来老夫人寻着机会见到桑二长女桑榆,见她是个温顺和软的性子,老夫人暗暗点头。再后来,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她“一不小心”撞见了公子,那娇羞含怯的模样,显然已上了老夫人的钩。
老夫人见事情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当即向桑二抛出橄榄枝,桑二本就对公子才名早有耳闻,分外看好公子的前程,对这门亲事正求之不得,哪有不应的。
桑二长女是个农女出身,虽能认字,可性子绵软,不善言谈,对着公子腼腆害羞,虽是温柔小意模样,可公子并不喜,不料老夫人竟将公子瞒在鼓里,暗自向桑家许下这门亲事。
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读书,虽无意见过桑家女儿到访家中,以为母亲孤单,想来与故人之女投缘,对方前来与母亲作陪以解苦闷也不难理解,并未往深了想。
待得知实情时,为时已晚。媒妁之言已成,公子捧着手中的十两纹银,更觉沉重,但木已成舟,不得不咬牙应下。
公子高中探花后,从砚本以为,最先提出退亲的是公子,不料却是老夫人,极力反对退亲的反而是一开始对这门亲事不情不愿的公子。
“老夫人的信,还没寄到?”
从砚的思绪正在四方游走,冷不丁被走在前面的公子打断,听公子提及老夫人,他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