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一时安静了下来。
林村正方才已在家中从江一帆他们那了解前因后果,此时见了被打得周身是伤的桑盼儿,哪有什么不懂的,唤来桑大夫妇,问他们可确有虐打养女事。
桑大夫妇当然否认,只说是家事,谁家不管教孩子,难道每次村里有人家管教家中不听话的孩子,每次都要兴师动众麻烦村正前来替人料理家事不成。
“什么意思?”一向对人和颜悦色的林村正忽然板起脸。
“柳氏,你这是在说本村正多管闲事不成?”
桑大柳氏立马缩了缩肩,比外面吃谷子的小鸡还老实。
“谁家管教孩子管到你们俩这份上,这打得全身鲜血淋漓的,你告诉我这是正常管教孩子的样子吗?”
“‘不听话’,你家盼儿不听你俩什么话了?她在村里的小娘子中,不是出了名的听话省事,又勤快乖巧吗?犯了什么事值得你们夫妇俩将她打成现在这个模样?便是官府审判朝廷钦犯,都没你俩这么残忍的打法,你们这是管教女儿呢,还是杀人灭口啊?”
说到最后半句,显而易见带了责备,把桑大听紧张了。
他急忙辩解,“村正您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守法小民,怎么敢犯下杀人这等严重的事儿?!”
“不敢?桑大,我看你敢得很,竟然连自己就是王法这等话都说得出口,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桑大夫妇顿时闭了嘴,眼神躲闪,桑大连连称不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莫以为关起门来,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何况你今日打人都打出名头来了,这儿这么多乡里乡亲,个个可都有目共睹,亲眼所见,你再怎么狡辩还能瞒得过大家的眼睛?”
院子另一头,桑榆坐在小板凳上,和方才陪着林村正一块过来的林村正妻子,方氏,一起给躺在竹椅上的桑盼儿上药。
方氏边给她的腿上跌打损伤的药边摇头感叹道,“这手下得也太不知轻重了。”
桑盼儿闻言在一旁默默淌泪。
“天底下哪有爹妈这么狠心对子女的,我看这女儿要是你们不想要,就给想要的人养,横竖我女儿去年出阁了,多个长这么大的女儿给我作伴,高兴还来不及呢!”方氏故意大声说了句,在场众人都听到她说的话。
这话纵然有故意放话给桑大夫妇听的成分,不过还真别说,桑盼儿手巧,补渔网是一把好手,从前没少上她家跟村里众多媳妇子一起补渔网,方氏还挺喜欢这个话少干活勤快的女娃子。
桑盼儿眼泪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桑榆拿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说,“堂姐,你要是在这个家待得不欢喜,想离开这个家,可以直接跟村正和村正夫人说,没什么好怕的。”
方氏一笑,桑家二房的女儿自己从前也是个胆小怕事儿的,今儿个倒是稀奇了,居然能从她嘴里说出这话来,可见真是人情冷暖经历多了,性子再绵软的人也不得不支棱起来了。
“你堂妹都这样说了,盼儿,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村正会给你个公道的。”
桑盼儿张了张嘴,柳氏耳力过人,警觉地听到这边的动静,忙冲桑大使了个眼色,桑大会意,忙在林村正面前装起可怜来,一会哭诉最近禁渔期,一家人生计艰难,作为一家之主压力山大。一会儿哭诉大女儿小儿子婚事都没有个着落,心里苦闷,这才一时冲动,没收住力气,错打了长女。
桑榆:“……”
听着那边厢桑大冲林村正假惺惺的哭诉,桑榆白眼都翻到快把桑大的后背洞穿,这头柳氏又十分及时地过来假慈悲,一上来就抢过桑榆手里的药膏,对着刚被他们两公婆殴打过的桑盼儿又是认错,又是嘘寒问暖:
“女儿,方才我们这当爹娘的错怪你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听了你大弟弟的鬼话,你是个好孩子,你平时对这个家的付出,我们当爹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呢,真是千不该万不该误会你这孩子的一片真心……”
一旁的桑得禄扶着腰,从水坑里起身:“……”
心里骂骂咧咧,他娘这是在说什么鬼话,他可什么都没说过,怎么还赖起他来了?
这一通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鬼话听得桑榆直犯恶心,怕再接着听下去,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找不到新的位置浮出表面。吸取前世的经验,不利于长命百岁的事要少做。
她连忙离远了点动作浮夸言语肉麻的柳氏。
可没想到,柳氏演技这么拙劣,可桑盼儿她,居然就这样被感动了?!
被感动了?
动了!
了。
桑榆原本听得昏昏欲睡的头差点磕到墙,没错,桑盼儿她,她居然听信了柳氏一毛钱演技都不值当的忏悔。
被男女混合双打揍得遍体鳞伤,结果被这么两句假得不能再假的话轻易就哄好了,就乖乖听话毫无怨言干脆地原谅了?就这么答应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当牛做马,却白白放过这么好的脱离这个烂家的机会???
桑榆不理解,将竹椅拖远了些,拉了她小声道,“堂姐,你是不是傻啊,她说你就信?”
“不信又能怎样?我又能去哪里?”桑盼儿语气低落。
“我不像你,会做这个吃食那个吃食,我什么都不会。离了这个家,我能到哪去?”
“村正夫人刚不是答应要帮你做主了吗?”桑榆急道。
桑盼儿眼里没有一点光亮,只有深渊一样的黑,“村正夫人为人是和善,可就算这次她帮我了,可以后呢?我如何解决生计,我到底不是他们家的人,她护得了我一时,能护得了我一世吗?”
桑榆瞧着她认真道:“……堂姐,你还有双手,你很勤快,以后不愁找不到活计,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不,我们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还小,你不懂。”
“我已经十八了,不算小。还有,堂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定过亲又被退过亲的人,就算当初没被退亲,顺利嫁了人,我也不觉得嫁了人就一定能过得好。”桑榆盯着她恨铁不成钢道。
“你……桑榆堂妹,多谢你开解,可惜堂姐我没你这么有本事,命不好,无论去哪都是一样的,出去了只怕也是无依无靠被人欺负的命。娘说他们以后会好好待我,姑且信她一次吧。”
桑大和柳氏的话要是能信,她和桑泽就不会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家门了,毕竟当初他们可是答应过桑母会好好待他们姐弟俩的。
“信这种人的话,不如信母猪会上树。”桑榆拽了拽桑盼儿沾满血的衣袖。
可桑盼儿让她别说了,“他们再不好,到底是养我长大的父母,养恩比生恩大,没跟我生父生母一样因为我是女孩丢掉我,我应该知足了。”
这怎么还比起烂来了?!
桑榆震惊,她松开了桑盼儿的袖子。
从小到大堂姐怎么被离谱苛待的,桑榆可是亲眼见过的。
生而不养是烂父母,可桑大夫妇养她那是出于父母之爱,真心把她当亲生孩子养吗,不,那纯粹就是为了养一头骡子一头牛马用来使唤的!
她本想拉她一把,结果她先把手缩回去了,情愿在那个泥潭里掩耳盗铃地苟着,哪怕受尽欺负,毫无尊严。
“堂姐……”桑榆看着被折磨得没有一点生气,形容枯槁却还迟迟不敢踏出深渊的桑盼儿,欲止又言,欲言又止。
她想说,不是养了你的人就叫父母;她想说父母不是你的天,离开桑大柳氏这样的父母,你的天非但不会塌还会越来越广阔;想起自己的父母,她想说有些人天生就不配当父母,愚孝并不可取……
她想说的有很多,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一种叫不醒装睡之人的无力,深深呼出一口气。
方氏见桑榆一个人回来,竹椅和上面的人仍留在原地,问她桑盼儿怎么说,桑榆只摇了摇头,半句话没说。
无声胜有声,方氏却听懂了,叹息了声,看向竹椅的方向,眼神带了怜悯。接着林村正走过来,问起桑榆可是想要回被桑大他们占去的这间祖屋。
虽说地契房契没办过户,不过村里各宗族当年分房安排基本都有记录在案,虽说桑家这一桩旧事已有些年岁,但要想认真查找也不是难事。只是之前桑家二房没来找他提及此事,他还以为这房屋是桑家内部协商好的,事后没怎么关注。
如今他既然来了,就一并解决吧。
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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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我们就算没有那屋子,也能靠自己把日子过好。”
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林村正露出赞赏的眼神,“一个小娘子,还挺有志气!”
桑榆认真道,“村正此言差矣,志气不分男女,女子未必不如男。”
林村正闻言哈哈大笑,连方氏也笑话他,“瞧瞧,让你敢小瞧我们女子,让你说话不注意,这下可好,让人揪到短处了吧?”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桑丫头说得在理,是我说岔了,还望见个谅。”林村正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志气不分男女,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闹剧结束,桑榆出了桑大家的院门,正打算回家,转身见江一帆站在原地跟猴儿似的东张西望。
“咦,刚才还在这呢,怎么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你找什么呢?”
“没,我刚才好像看见谢哥来了。”
“有吗,他有来?我怎么没看见?”
“我这火眼金睛,应该不会看错才对呀。”
“你火眼金睛,我还脚踩风火轮呢,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回到桑榆家中,刚开门,里屋的脚步声咚咚咚迎了出来。
桑泽的一双笑眼装满掩饰不住的开心:“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又有巨款了!”
“巨款?”
桑榆一怔,这才想起来,最开始江一帆去找她回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过有人来给她送钱之类的话,她当时还一脸不相信,她印象中桑父桑母没在外放过什么贷才对,她自己先前更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有钱去接济别人。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从前真借了人钱,这年头只听过催债的,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上赶着还债的,也真是稀奇。
樊婆子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在这等你们老半天了。”
“阿奶,你急着让江二哥把我叫回来,是什么人来找我?阿泽说的巨款又是什么?”
“是卿书哥哥给我们的,哦不对,你说过他不是从前的卿书哥哥了,不能这样叫,那我现在应该叫他颜探花大人?”
“卿书哥哥?那不是之前你那位……”后脚跟着进门的江一帆话未说完,先被自己老娘踩了一脚,捧着脚丫原地打转,疼得嗷嗷叫。
颜探花大人?桑榆看着桑泽浅笑,这称呼挺拗口,够见外。
阿泽这小不点边界感还挺强。
债务人是他,桑榆就不惊讶了,“是吗,他说什么了,终于记起来自己欠我们钱还没还?”
“是呀,他说先前公务繁忙,抽不开身,所以这回他特地亲自过来,双倍奉还当年爹爹襄助他进京赶考的路费。”
“双倍奉还,那是多少?”当年的事,她记得是桑父一手包办的,她还真不清楚她家到底资助了他多少费用。
桑泽比了个二的手指,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旁的樊婆子也笑,递给桑榆一包东西,“他让我带路来你们家,看见桑泽他就明白过来了,交给桑泽和我一个荷包,说对不住你,这些聊表歉意。还交代我等你回来后亲自转交给你,还挺沉的,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是掂不出来,不过他说是二十两,我这老骨头觉得,应该不会有假。”
“那倒也是,如今他这身份,不差这点钱,用不着诓我们。”
桑榆冷笑,接过那包银子,见是之前原身在他进京前,特意给他绣的那个荷包,丝线是连她自己都不舍得用的,上面绣的花样更是别出心裁,可惜他此番特地用这个荷包装银两还给她,是何用意,自是不用多说。
物归原主,还赚了一笔,挺好。
以后她桑榆和这人两清,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
她欣然收下,满脑子想的是她的店面有着落了,用不着租别的店面,杨县令亲戚那家铺子可以全款盘下来了。
想到自己有了二十两银子,就连失去杨县令这个大客户,她也不觉得惋惜了。
做生意就是有来有往,有得有失,搬走了一家大客户,还有下一家,下下家,只要手艺在,客人就在。
以后在县城开了饭馆,只要吃食好吃,不愁没人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