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店里面有四把椅子，周藤心想。
突如其来的雨把四个人关在了这个小店，褚月白抬头时愣了很久，直到林序南抬手打了个招呼，她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垂着的睫毛颤了颤。
周藤把门关严，说他们可以去那边坐一会，林序南便从善如流地过去。
陈空站在门口看了周藤一眼，周藤头发上一层雾雾的细小水珠，正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柜台上，转头时看见陈空站在原地没动。
她眨眨眼：？
陈空缓缓开口，“你楼顶有衣服没收。”
周藤微微瞪大了眼睛，呆滞了两秒，连应声都忘了，越过陈空跑上二楼，此刻从窗台爬上去最快。
褚月白听见了，刚要站起来陪周藤一起去，就听见窄小的楼梯间留下一句：我一个人就行，不用上来。
褚月白和陈空平静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
林序南问褚月白名字，她手里捏着本书，看着他说：
“我叫褚月白。”
林序南挑眉，他确定这个姓他没在圈子里听说过，不过褚月白这个人，他还真有耳闻。
有钱人有私生子是寻常事，但会被人瞧不起也是寻常事，如果还是明星和豪门的恩怨，那就更是茶余饭后的笑柄，是这群少爷小姐们最瞧不起那一类。
不过林序南倒是无所谓，他看着这人印象还不错，听说还是个学霸，虽然看上去有点呆板。
周藤下来的时候换了件灰色的卫衣，她拿下来紫砂茶壶，拆了一次性纸杯，给这几位大爷泡了壶热茶。
褚月白平时没显出来什么特别，但是此刻和那两人坐在一起，说不出来的协调，总之，看着挺显贵。
茶香四溢，林序南喝了一口问：“这什么茶？”
他应该是没喝过。
周藤随口应：“哦，五块一包的茉莉花。”
林序南嘴里的茶险些喷出来，眼睛都瞪大了！五块钱的茶？！
能喝吗？
褚月白声音温柔：“她开玩笑的。”
林序南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茉莉花茶要十多块一包呢。”
林序南：“……”
周藤淡笑，啜了一口，热气腾腾地，舒服地眯了眯眼。余光中对面一只手拿起纸杯，尝了一口。
十块钱的茶叶也能让他喝得这么矜贵。
林序南偏头时看到了桌角的几张资料，是刚刚褚月白等周藤的时候从柜台上拿过来看的。
“哦你们参加学校那个宣传片策划了？”
说着他看了陈空一眼，这个事他知道也因为陈空是审核。
他们家搞出来的项目，他不审谁审？
不过鲜少有别人知道这事。
褚月白点头，又问周藤：“对了，审核结果怎么样了？葛老师是不是找你说这个了？”
周藤想起那条消息，虽然有人在，也皱了皱眉，忍不住吐槽：“审核？那人有毛病。”
“……”
周藤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这句话后，林序南愣了一下憋着笑，褚月白瞄了一眼对面欲言又止，陈空还在慢慢喝那杯茶。
已经有点凉了，他还伸手添了一点。
周藤摸了摸耳朵，有点烦躁，“下周再说吧，先不改。”
雨停了，天已经暗了，但泛着一片水洗的黑蓝，路还勉强看得清，林序南和陈空起身回去，林序南说谢谢她的茶。
周藤听出谢茶时那勉强的意味，所以没忍住笑了笑，二人转身离开，她看褚月白一愣，捋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底有一瞬的不解和讶异。
林序南出门时又转头看了一眼小店，大少爷觉得蛮有意思，他和陈空年纪不大，但是酒会展会论坛会还有家族聚会去过太多，林序南看着大大咧咧，可见过的牛鬼蛇神属实不少，就连学校里也不能免俗，他淬砺的眼睛透亮着呢。
他俩这个身份，不太能正常交友，但是周藤这人很淡漠，淡漠地你能看出来她压根不在意你谁，可是你又能感觉出她没有半点恶意和不耐烦，就是平静。
在她面前，感觉平静。
陈空转了转手腕，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周藤在二楼厨房内简单做了个饭，褚月白也跟着她上去，顺便参观了她房间，不大，但是很温馨，窗外可以看见远处卓山。
一张床，一张书桌，卷子堆在地上，衣柜很小，但是叠放整齐。
饭是在楼下那张桌子上吃的，炒了个西红柿鸡蛋，还做了个可乐鸡翅，俩人吃了半锅饭。
周藤本想让她住下，但是褚月白说明天还有事，还是回家了。
司机来接，周藤看她上了车挥手道别就回去了。
屋子里一时孤零零的。
书包里的手机一直没拿出来，她充电，看见一条消息。
明早九点有时间吗？
是那个审核人发来的。
周藤愣了一会，回：有。
那人又不说话了。
周藤心想：有病。
一觉醒来时周藤早忘记了那条消息，早上背了一会单词，弄了个简单的早饭，她去卫生间洗头，没听到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会，又归于平静。
周藤吹了会头发想起楼下还没开门，虽然不一定会有人来，但万一有人需要东西呢。
她下楼，却在打开门时吓了一跳。
陈空一身黑，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那张脸，周藤会画画，所以脑子里一时想到黄金比例，一时想到光影的艺术。
陈空抬手看了一眼表，说：“九点十三分。”
周藤眨眼，然后一个可怕的猜想冲进脑子里，她有些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是……”
深秋早晨寒凉，陈空越过她进门，只留下两个字，绵延的话音把周藤砸懵了。
“我是。”
那个有病的审核。
周藤发尾还有些潮湿，陈空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上，说：“十分钟。”
周藤心里想，果然是他，这个说话风格一模一样。
不过看着这张脸不觉得那么欠揍了。
她试探着问：“是去查资料吗？”
陈空说：“算是吧。”
周藤哦了一声，因为昨天当面说人坏话而心虚，所以格外老实。
她吹干了头发，也没来得及梳起来，穿了件外套就下楼了。
她拿着书包，陈空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锁上门就走了。
但是周藤发现并不是去学校，这个方向…是去卓山？
但是卓山这几天闭山了吧。
她这么想着，却没有说。
听风街离卓山南面最近，穿过一条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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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沿着小路走一会就到了山脚下入口。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周藤跟在后面，远看见那入口处是关着的。
但是没想到走近了，那下面的横杆就升起来了，陈空脚步不停，直走了进去。
周藤连忙跟上，实在没忍住，问：“我们来爬山吗？”
陈空说：“不是。”
从山南进来挨着弗波湖，陈空走到岸边，湖面上停着一艘船。
他攥着拳伸出手臂，周藤愣了片刻，轻轻伸手搭上他，先上了船。
其实不用搭也能上去的，那船看上去很稳，但她觉得自己得尊重有钱人的礼节。
从湖面直到过岸，灵白塔隐在山峰之间，周藤睁大眼睛，后悔自己没有带相机。
不过带了也没用，这塔就只是远看，不开放的。
二十分钟后，站在灵白塔内的周藤：“……”
塔内空寂，檐铃轻响。观音千手，莲坐其间。
站在这里呼吸似乎都有回音，周藤抬头看着上面的藻井和木质榫卯结构。
陈空开口：“过来。”
周藤回过神来，忙跟过去，走到正堂后面，只见陈空正拿一把钥匙打开一个钢化玻璃展示柜。
陈空手还搭在那上面，转头看着她，周藤对上他的目光，似有所感，但是却不敢相信。
果然，她的认知还是保守了。
黄铜钮印赫然展现在周藤面前，她倾身细看，那上面有些斑驳痕迹，底下是洛州之印四个隶书大字，侧面，则刻着承平三年字样。
只是中间那一横有些被泥土掩盖，若是拍照肯定会模糊，但是实物就在眼前，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们查到的资料写得是承平二年。
周藤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陈空，但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相反，是他不给出合理解释。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确实不太好明说。
周藤说自己会改的。
陈空却说他已经改了。
周藤一愣，“你是审核哎。”
审核按理来说不会参与创作的，但是周藤不知道的是陈空改的不止这一处。
他将视频中的一略而过的灵白塔远景图片用构建模型的方式加了一个展示，建筑结构和内部设计都平面化展开，配以周藤文案解说，还有文物也是一样，换了真实的图片，3d效果的环形动态投影。
把周藤的视频因素材有限的短板全都科技化了。
视频基调还是主要偏向于文化层面的展示，并不喧宾夺主。
陈空嗯了一声，又觉得有必要给策划本人看一下最后效果。
否则怕这人到时又背后讲他。
周藤自然不知道陈空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这么垂眸看着自己没来由地心发慌。
她扯了扯嘴角问他视频还有哪里需要修改，陈空很客观冷静地分析了宣传片的整体理念和出色点，又指出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以和学校合作为卖点，所以不必过于完美。
周藤后知后觉地品出，这后半句话是在夸人吧。
也就是说按照平均水平来讲，她们做的已经很好了？
陈空问：“回去？”
周藤抿唇，小声地地问：“能不能看看别的？”
她看见这里红布掩盖的展示柜不止一个。
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