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空那天晚上没有等到周藤。
季茹受邀去国外参加一个画展，本想拒绝，但是主办方对于季茹十几年前一战成名的毕业设计念念不忘，几经周转邀请，还托到了一位熟人，季茹只得同意，第一时间告知周藤，周藤便从园区另一个门走了。
她要回家陪季茹几天，当晚到了季家才想起来发消息给陈空。
语气十分客气。
陈空过了很久才回复一个，好。
周藤躺在床上看季茹收拾行李，整个人懒洋洋的，季茹问起婚事，周藤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
她看着床头柜上随意放置的精美邀请函，晃了晃，支着下巴看季茹，“季茹女士，这个Gabriel是哪一位呀？”
语气里带着揶揄和八卦。
季茹睨她一眼，“一个法国朋友。”
周藤哦了一声，躺在大床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缓缓道：“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季茹把行李箱一推，“我看你真是讨打了！”
周藤和季茹已经坦然接受了一些事实，时间是良药，虽然苦，但也都咽下了。
不得不咽。
所以周藤开玩笑地说：“我爸有什么好的？一穷二白，放现在，你在网上就会被骂是恋爱脑。”
她叽里咕噜说完，最后轻声总结一句，“所以别念着他了。”
季茹捏她下巴，“你想知道你爸有什么好的？你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季茹躺在她旁边，同她一起看着吊灯，看久了眼睛晃着光圈，季茹的眼神像是浸在酒里。
声音也沉了，“你爸当年往那一站，穿着警服，八十年代港星晓得伐？我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了，差点以为自己在拍电影喽。”
周藤学着小时候陪她看的港片语调，回她：“做乜咁花痴。”
周藤笑，季茹也笑。
季茹是学艺术的，骨子里带着疯和痴，爱得死去活来不改口，就算周诚言大她八岁，就算他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都没能劝退她。
和季家对抗，和全世界对抗，甚至周诚言都躲她，不忍心她这样，可是季茹坚定自己遇到爱情，并誓死捍卫。
不是周诚言不值得，而是老天太残忍。
她因为周诚言见义勇为而爱上他，也因为周诚言见义勇为而失去他。
一场梦，一场空。
“嗡！”
周藤被手机消息惊醒，翻了个身按掉，季茹走了，床上空荡荡的。她也要回去上班了。
季茹不在，季家周藤一刻也不多待，下楼时候看见季庭川，周藤叫了声小舅，季庭川啧一声，“说了别叫我小舅。”
他比周藤大七岁，整个季家不待见周诚言和周藤，只有季庭川会去做客，周藤小时候愿意和他玩，不过后来季家把季茹和季庭川打包强送国外很久没见。
他今天穿了件卫衣，整个人看上去像男大，转着手里车钥匙，呼噜一把周藤脑袋，“送你上班去。”
周藤看了眼时间，答应了，虞澄这个月有个创意要搞，还想签一个新人，周藤需要到场，毕竟算半个合伙人，再懒散也得像回事嘛。
周藤今天没从正门进，她下车，季庭川从车窗中探头，“我姐一走，你这几个月都不会回来了吧。”
周藤敷衍他，“又没什么事，我住附近就好了。”
周藤在附近有租房子，因为经开区房租不像中心区那样贵得要死，所以她有些奢侈地整租。
周藤眼看着要走，季庭川眼疾手快拉住她，“小崽子，跟你说几句话你就要跑，我能吃了你啊？”
周藤扯了扯耳朵，“干嘛啦？”
季庭川无奈，“晚上来接你，吃个饭。”
周藤随口答：“我不饿。”
“……”
季庭川的手还没松开，刚要说话的空隙就神色一变。
周藤察觉到他目光变化的同时被身后熟悉的气息围绕。
季庭川手上一空，周藤已经被扯了过去，他下车，打量陈空，上上下下不加掩饰，而后伸出手，“陈总。”
周藤明显感觉到陈空伸出手时的不情不愿，礼貌一握，很快收回。
周藤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闲了？
她没说出口，但没想到季庭川竟然这么问了，语气像是半开玩笑，但是听着总不像那么回事，“陈总千亿身家，怎么这么闲啊？”
陈空回：“钱太多，最近搞投资。”
“季氏也投了一点小钱，季二少爷有时间不如去帮你大哥管管公司，说起来也是亲戚了，别让我亏的太难看。”
这话简直是指着季庭川鼻子骂他不成器了。
可季庭川喜欢摄影，有自己的造诣，他本就不是从商的料。
周藤转身，“你们慢聊，我上班要迟到了。”
“……”
她走的干脆，两个人似乎都没想到，一时站在风中有些凌乱。
周藤脑子乱糟糟的，她拿着支笔，在本子上画来画去。
“周藤姐？”
整个会议室都朝着她看过来，周藤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虞澄反应很快地把话接过来，“古城寻访的创意不错，可以结合一些历史文献做些深入考察，联系一些有地域特色的视频博主合作一下，文案需要有些深度，千万不能出错，你们先自己写，别什么都指望着你们周藤姐，成天就会姐姐姐的，看给我老婆累成什么样了？”
小米嘿嘿乐了两声，拍马屁道：“真不是我懒啊虞姐，我们写那个东西本来自己看着也还行，但是跟藤姐比就索然无味了。”
虞澄深知这件事，“你们先独立着，后续再专门招个文案吧。”
她们这个草台班子，职能交叉，唯一算得上全能的人就是周藤，从创意到策划到文案到剪辑，甚至拍摄也懂一点。
招人是要钱的，她们今年商务合作不是很多，虞澄都卖了一辆车了，别人不知道，周藤清楚，况且这个拍摄要出差，预算估计跟不上。
周藤要开口把活揽过来，虞澄太了解她，当即把话音止住，让她们先去忙手上的工作。
人散了，周藤开口说：“我最近接了几个画稿，忙完的话这次预算就有了，你招的新人可以尝试一下市场主流风格，我们也不能固步自封，接不到合作没有钱吃饭了，大小姐。”
虞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谁让你接画稿去了，你不嫌累啊？你是不是也不信任我，觉得我什么事都干不成？是固步自封还是曲意逢迎？你怎么能也变？你不能变！”
她话说得颠三倒四又无理取闹，换了别人都听不明白，但周藤清楚，虞澄不愿意把话说得矫情，就只能用争吵来作伪装。
周藤明白她，也不生气，“连曲意逢迎这种成语你都会啦，我看这次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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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吧，也省我辛苦。”
虞澄气鼓鼓，“你讨厌死了。”
周藤不喜欢对人输出自己的观念，但还是忍不住说：“其实有些事想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藤低头回消息，说：“没关系，你等等，我马上嫁入豪门了，到时候我偷钱养你。”
她认真讲话和开玩笑的时候总是一个表情，所以虞澄当她开玩笑，一副无语的表情扬长而去。
周藤还想说什么来着，一抬眼时候人已经走了。
啧，怎么不相信人呢。
忙了几个小时，出去拍素材的小姑娘从外面回来，八卦说门口站着一位超级帅哥，周藤从茶水间回来时候听了一耳朵，登时愣了一下。
怎么还在？这都快中午了。
她被搅得无心上班，拿起手机，垂眼看着那个无意识按出的号码。
“喂？”
陈空按下接听，听筒里的声音叽里呱啦，陈空手指扶着脑袋，时不时应声。
林序南把文件一拍，“你这工作是人能干得来的吗？我和叶先泽已经连续五天加班到凌晨了，兄弟！”
陈空问：“哪里有问题？”
林序南哽住，“这，这不是哪里有问题的事儿！”
林序南绝不是饭桶，但是陈空的工作效率和强度实在是太反人类了！
林序南在那边停顿了一会，然后说：“我说，把叶先骋从北美调回来吧，这么多年了，也别“流放”他了吧。”
“况且…既然周藤也，也回来了，那事…就，就过去吧。”
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说话结巴了。
叶先泽在听见他提起这个的时候手僵在半空，大气都不敢喘。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林序南缓缓看向叶先泽，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完了完了，我完了。”
陈空听着电话那边微弱的呼吸声，周藤声音响起，“你怎么还在楼下？”
陈空声音很轻柔，“林序南想要历练自己，所以接手了我的工作，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
陈空说完，周藤沉默，很显然是将信将疑。
“我真的在忙。”
周藤无奈地说。
陈空假装听不懂话外之音，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总要吃饭吧。”
其实周藤并没有思考很久，但是陈空却连呼吸都放慢了，周藤说：“好。”
林序南扯着叶先泽的衣领，把他西装都弄皱了，手足无措，“我是去法国还是德国？要不直接找个岛藏一段时间吧！”
叶先泽焦头烂额，“你冷静一下。”
林序南咬牙道：“我怎么冷静？！你他妈要是当年见过陈空那个样子，你现在就会跟我一起收拾行李了，还不是你那个哥，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他还会作死的人！”
叶先泽一点也不反驳，同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手机铃声响起，林序南以为助理给自己查好机票了，看也没看接起来。
陈空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林序南险些把电话扔了，他想措措词说自己刚刚是脑子进电线了。
然后就听见陈空说：“人事调动你和叶先泽一起商议决定吧，我相信你们的判断。”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叶先泽也听到了，两个人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见鬼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