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中心高楼林立，车流不息，写字楼里关着西装革履的众生，他们捏着眉心，在忙碌空隙偶尔抬头望去，便能看见远处明珠塔直冲云霄，赤江水滔滔，隔着另一个触不可及的世界。
明珠塔后的云湾在夜晚才是真正的华灯初上，富有现代科技的大楼始终闪着淡蓝的光泽，宛如一片海洋。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助理拿文件进来的时候看见陈空的眼神落在桌上一支略显老旧的手机，他收回目光双手将文件递上。
陈空翻看，同时问：“季家人有来过吗？”
严艺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句平淡且听不出情绪的话而觉得紧张，他老实回答：“只有季先生和他的律师联系过您。”
那文件陈空看得很快，合上的时候语速也快：“四百吨以上的船舶达到排放标准后再设立一道检验关卡，四百吨以下卡住海上加油站，严格把控废水收集，将港口船舶数量以及工人数量各项参数按照ts模型推测出不用体量的排污数据，划定层次定点分析，相应方案后续报给叶先泽。”
严艺点头应声，一字不漏地记住，同时隐藏住自己的一点惊讶，因为陈空还从没有让把后续工作交给别人过，只要是他经手的东西就一定会跟进直到完全结束。
都说深海集团实际掌权人是陈空，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那站在明面上的那个人就是叶先泽，别人都只当他们是生意伙伴，鲜少有人知道陈家和叶家算是世交。
陈空本应该和叶先泽哥哥叶先骋交情更深一点，但陈空后来却有意提携叶家次子，其中缘由外人无从得知。
叶先泽举双手双脚赞同他把工作撒手，媒体那句报道其实很恰当，深海在陈空手上设定好了航线，已经不需要人驾驶了。
劳斯莱斯留下个残影，叶先泽收到严助整理好的消息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桌子干干净净，他无奈叹了口气，而后顺走了架子上的一瓶麦卡伦。
“咳咳…”
周藤一个走神，酒顺着喉咙滚动下去，吞咽的动作没有跟上，呛得她眼睛都红了，她过了一遍视频剪辑的成片，而后把电脑合上，拿起画稿，专心致志。
任谁看了也想不到这人是婚期将近，她应下婚事后，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看不出一丝分别。
也从来没想起去见那个人。
回声传媒是一个小公司，周藤一回国就被好友虞澄拉入伙了，二人在国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周藤说得少听得多，看着虞澄的时候只觉得这人鲜活有趣，乐意结交。
说传媒公司，但其实就是签一些新人做自媒体视频，虞澄爱折腾，家里有点钱，这点周藤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把公司整得更像是老友会，招些志同道合的人，拍的视频更多是偏文化和游记风格，展现传统文化和地理风光，还做些小人物采访。其实受众不广，但是虞澄坚决捍卫自己的创作理想，誓要把短视频搞成文艺纪录片。
周藤问她怎么不去做制片，虞澄反问：“我这脾气适合和别人共事吗？”
周藤默然，虞澄说一不二，只能做老板，不过和周藤工作上很合拍，周藤的视频完全就是虞澄想要的风格，文艺但不矫情，言之有物又不乏浪漫气息，虞澄简直是周藤百分之百的粉丝，每次周藤的视频磨完发给她终版她都恨不得亲周藤两口以示知己之爱。
事实上她也这么干了，周藤几次挣扎无果后便放弃抵抗了。
“卧槽，宝贝儿！楼下有极品男模！”
门突然打开，周藤被吓得手一抖，差点就偏了颜料，抬眼看着风风火火的虞澄，无奈道：“你点的？”
虞澄不语，只是一味冲过来拉周藤，指着窗外，“草草草，哪里来的尤物，这身材，这脸！这腿，极致的东方骨相艺术品！”
周藤看清那楼下的人影时眸光忽地就变暗了，虞澄连珠炮地话音变得旷远，耳边一阵嗡鸣，连带着大脑也无法正常思考。
陈空穿了件西装，剪裁简约，黑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闲散随意，但又衬得他整张脸格外幽深，倚在车边低头摆弄着手机，侧脸利落如刀削。
整个人淡漠又孤寂。
“……这一股性冷淡风，可太带劲了。”
周藤回过神来，听清了她最后一句话，轻笑，心想这人跟这三个字可完全不沾边。
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莫名就钻进脑中，似乎回荡着那时候床垫晃动整夜的声响，第一次时候落地窗上映着不断起伏交叠的身影，走马灯一样回忆起来。
虞澄拍拍周藤的肩把她从回忆里唤醒，“宝贝，下去要个联系方式！”
她色令智昏，甚至没注意这“男模”后面倚着的豪车。
周藤转头，“啊？我吗？”
虞澄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整个人的表情都看出来脑中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最后沉声道：“唉，我最近刚泡上一个男大学生，真他妈……”
可惜。
她做出扼腕叹息之态，守住了摇摇欲坠的底线，“咱们这边荒郊野岭的，八百年能碰上这么个男狐狸精，你快下去假装偶遇！”
虞澄说话总是很夸张，她们公司为着节省成本就租了别的园区办公楼，这片区域在蓝城确实是有些落后，离中心区远，“荒郊野岭”不至于，有点荒凉倒是真的。
周藤沉默再三，在考虑要不要跟虞澄说实话，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虞澄一惊一乍，“唉，他打电话！”
后知后觉道：“嘶，这不会是来接女友的吧？以前也没见过啊？”
周藤的手机在桌子上嗡一声，她走过去，号码很熟悉。
她换了手机，删了号码，但是打过来的那串数字她烂熟于心。
自欺欺人。
虞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随口问：谁啊？”
周藤拿起外套，留下一句“男模”，而后走了出去。
虞澄猛回头，“？？”
总是要见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来都来了，她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而且有些事情也要提前讲清楚。
保安室里的大哥看了门口那车好几眼，而后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搭话，没想到这人竟然也和气，就聊了一会。
周藤出来时候就看见那大叔满脸褶子笑得很开心，陈空把车钥匙递过去，那保安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真可以吗？”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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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点头，那保安紧张得手足无措，上了车之后从车窗中探头，信誓旦旦，“我就开两圈，很快就回来！很快！”
陈空答：“不着急，我等人。”
周藤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变了很多。
陈空似有所感，转身的脚步那样缓慢又沉重，和周藤四目相对，时空蔓延交织，缠绕着朦胧梦境和杳然过往。
周藤没动，陈空一步一步走过去，短短几步路，跨过了四年多的光阴。
陈空看她，眼神很深，很久，最后只是轻声道：“瘦了。”
熟稔的语气让周藤没来由烦闷，她压下那一点无端的情绪，“走吧，陈总赏脸喝杯咖啡。“
陈空不喜欢她这样叫自己，但也只是沉默地跟上。
蓝城的春日有些冬天迟来的寒，阳光聊胜于无，没有一点暖意。
咖啡店二楼没什么人，坐在角落靠窗处可以看到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的彩灯，晚上亮起来很好看。
但是白天看就有点乱糟糟的。
手机上的消息嗡嗡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虞澄发的，她按了静音。
周藤开门见山，“婚礼就不办了，你想要结婚就结，我无所谓，领证你挑日子，财产公证什么的我也不懂，你随意吧，不过鉴于你身价过高，还是划分清楚的好，以后离婚了我什么也不要，自然我那点东西也不担心你看得上。”
“还有一件事有言在先，季家的人和事我其实都不太了解，也不太在意，要是耽误了你的生意我不负责。”
“我会尽义务配合你在公众前的已婚形象，同时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
言下之意，你也不要干涉我的。
陈空听到最后一句皱了皱眉，抿了一口咖啡，很苦，他点头，“知道了。”
周藤说：“好，那就这样吧，我回去工作了。”
“不想看看福崽吗？”
周藤哑了声，暗道这人的狡诈，但是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心底一阵酸软。
陈空看清她脸上展露无遗的心声，那张脸有一瞬间的失神，茫然又呆滞。
陈空淡笑，没有得寸进尺，他深谙谈判的技巧，“我很闲，可以等你下班。”
周藤转身离开。
陈空看着她下楼，然后转盯着窗外，直到周藤身影再次出现，又再次消失。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等了很久。
就像周藤当年一样。
心脏的钝痛迟了很多年。
周藤整理好情绪，回办公室的时候被虞澄好一顿审问，她在楼上可是看戏很久，两人哪里像是搭讪偶遇？分明是熟人重逢！
周藤含糊应付，总是不愿正面回答，那不啻于自揭伤疤，虞澄觉出周藤的不对劲，她了解周藤性子。
周藤整个人的情绪都带着一种沉默的自伤，眉间有很难察觉的愁态。
所以虞澄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而探究好友的隐私。
她乖乖掩口不提，同时出去的时候把她桌上的酒带走，并勒令办公时间不许喝酒。
周藤抓了抓头发，怒道：“绝交！”
虞澄哼一声，踩着高跟鞋去厮混新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