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洄惯常寡言少语，对着林妙臻，却觉还有许多话没有同她明说。
斗转星移，月上中天。
他抱着剑独坐在林妙臻的卧房门口。隔着红木栏杆，能窥见月色。一侧的煌樾枝蔓横斜，花叶洁白，似满树霜雪垂挂。
在从极之渊时，他也曾仰望血月，却从不会期待明天。
翌日云淡风轻，又是一个好晴天。
林妙臻收拾完毕，才打开门，就同李不洄面对面撞个正着。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她有些诧异，警惕问，“今日又要修习早课吗？”
她说这话时如临大敌，有些好笑。李不洄解释：“我此去剑冢，不止为闭关悟道。”
“观摩历代剑尊留下的剑意时，我在先辈遗落的物品中寻得一本功法。”他扯着谎，神情亦坦然。
［很标准的小说中宝物获取途径嘛。］林妙臻笑着同昨夜才回归的7456调侃，［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待遇？］
小光团维修过后便一直怏怏，一时没有回复，她也不放在心上。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同我一道修习早课了。”李不洄一夜未眠，依旧神采奕奕，“你体质特殊，即便同其他弟子一样修习入道最基础的唤灵决也无益处。”
“多谢师兄为我费心！”林妙臻笑得开怀，等不及他说完，已喜滋滋道了谢。
“这本《素还经》，我同你一道修习。”李不洄却漫不经心，扔下一个晴天霹雳。
他教学一向严厉，虽这几日态度有所好转，林妙臻仍有些怵他。
她不觉苦着脸，试探道：“师兄身为首席弟子，日常事务恐怕繁琐，若再教我，恐怕分身乏术……”
"我不忙。"李不洄瞧着她的鬓发，伸手拂过一缕调皮探头的发丝，“这是你自己扎的吗?”
林妙臻一怔，笑着点头：“师兄前几日不在，我一个人在藏剑峰也是无聊，索性自己琢磨着学了几个时兴的发式。”挽个单髻并不算难，学过几回也便会了。
原剧情中女二入道艰难，要等学会李不洄那个自动梳好发髻的法术，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
“嗯。”李不洄收回手。不知为何，林妙臻却从他未变的神情中品出一丝失落。
“洗心河畔灵气充沛，有煌樾树灵庇护，你可在此入道。”
红日初升，薄雾掩映群峰。二人行至河畔，满树煌樾在晨曦照耀时逐渐化作火红一片。
“这是煌樾树。”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李不洄贴心解释，“此树甚奇，白日是红花红叶。到了黄昏时分，花叶颜色褪去，只剩洁白。修真界中，唯藏剑峰有此奇树。”
天地为证，李不洄这会儿说的全是真话，只是没有说完罢了。
林妙臻的故乡，上虞东侧的灌愁海尽头，连接着的是从极之渊。此地隶属魔域。魔域中，有一个名为永昼之境的地界，也生有煌樾。
永昼境中八百里，终岁不见天光处，遍植煌樾。
作为光明磊落的沧衡派首席弟子，如何能知晓这些鬼蜮污浊？魔族出界向来只为烧杀掳掠，更不会宣扬自己族中有何奇物。
修士修行至无量劫那一境界，躯壳只是躯壳，再修，也不过是修魂、修心。重生以前，李不洄离飞升只差一步。纵使如今不过十八韶华，他骨子里还是那个魔尊，手段也多着。
重生的大魔头记忆混乱，全没有自己是在厚着脸皮装嫩的觉悟。
李不洄作为师兄，贴心至极。怕林妙臻不识字，一个字一个字给她读出来，顺道解释清楚意思。
林妙臻弱弱反抗：“师兄，我识字的。这本书，我能看懂。”
“没关系，我教你。”头一次教导师妹，新上任的师兄显然兴奋过头。他对于林妙臻的话充耳不闻，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严谨的教学工作中。
整整三日，李不洄十分耐心地为林妙臻教完了一整个序章的内容。
林妙臻受他日日浇灌，连梦里都是他的脸。少年人念书的声音清冽好听，可讲的内容实在催眠。
学习到第十五日，林妙臻愁眉苦脸，也懒得演什么小白花了。
［再这样被摧残下去，我就要变成小黄花了！］她愤愤不平同7456吐槽，［李不洄简直是个大魔王！］
［可是宿主，男二本来就是大魔王呀！］小光团不解地上下跃动。
猛然察觉到自己说错话，7456颤了颤，飞快补救：“男二这种大魔王的特质都是一开始就有的！”
［那也不能这样对我呀。］林妙臻一边摸鱼，一边怏怏不乐地投身学习，机械性地念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凭什么大家是妖魔鬼怪和神仙，就我是个凡人？］
7456左右摇摆，就是不敢回答。
好在林妙臻也不爱钻牛角尖，很快说服自己：［算了算了，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想想朝盈说的，其他门派三十岁的筑基大能和我们沧衡扫雪的筑基弟子，我的这些烦恼，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7456谄媚地鼓掌：［宿主说的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能够感化大魔王，宿主比所有人都厉害！］
它言语中的纰漏林妙臻忽略不计，只在灵海中漫不经心地把它摇得天昏地暗：［你这次更新系统忙活了这么久，就是去增加词库和学习拍马屁了吗？］
［对啊，宿主。］前期工作上差点出了大问题，7456不敢挣扎，只努力维持自身平衡，回答得敞亮。
可事实上，小光团想到自己前面跑了那么多报告，都因为词汇量不足，加上“不通机性”，被打回重写，差点要咬着小手绢，去角落里流泪了。
十数天不见，林妙臻本这个真实而恐怖的世界吓得要命，也琢磨出了一些逗小光团玩的手段，喜滋滋一一实现。
“你又走神了。”温和但隐含威严的声音把林妙臻打回现实。
她抬头，见李不洄里手捏了一册书，正静静盯着自己。
“师兄。”林妙臻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走神，我是在想师兄方才教我的内容。”
“是吗？”李不洄又露出了那种初见时微妙的眼神，“你背一篇看看，自选篇名。”
林妙臻松了口气，正色，侃侃背完。
［还好我记忆力棒棒。］她自鸣得意，7456也跟着捧场欢呼，依然挥舞着小小的“我家宿主天下第一强”应援横幅。
一篇终了，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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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洄罕见的面露赞赏，夸道：“不错，有进益了。”
林妙臻火速拍着马屁：“全凭师兄教导，有你在，妙臻想不进步都难。”
李不洄微怔，竟淡淡笑了。这笑意轻渺，却有如破云之月美好。
［不论对着李不洄这张脸看了多久，我还是会被他的颜值所折服。］林妙臻很想痛斥自己的爱美之心。
平心而论，她在现实世界里也是关注过不少明星帅哥的。可没有一个人，长得像李不洄这样，气质卓绝，又这么的……合自己的心意。
美是客观的，若要林妙臻主观去看，李不洄无一处不完美。
少年仙君一贯冷肃，这样惊鸿一瞥的笑，几乎要激得林妙臻昏头昏脑，他现在想要什么都能立刻给他。
男主羿珩自然也是帅的，抛开他的身份，单看着装与性格也足以令林妙臻印象深刻。
更何况，这位仁兄是真的慷慨啊……
“你在想什么？”耳畔有人轻飘飘地发问。
“我在想羿珩。”林妙臻下意识回答。
［不对！］
她扭头，对上李不洄瞬间阴沉的面色。
“师兄，你怎么了？”林妙臻牵动唇角，挤出半个笑。
［他不会要罚我，说我不尊敬长老直呼大名吧？］
“你想羿珩，是为什么？”许是察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李不洄垂眸，敛下神情，尽力平和语气问。
［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啊？］林妙臻在心中嚎叫。
“为什么不说话？”他又问。
只是迟疑片刻，李不洄便步步紧逼，问题不断。
“方才我说你走神时，你也在想他吗？”不知想到了什么，李不洄居然又笑了出来。
可这笑意含着微妙嘲弄，同方才他干净清爽的笑完全不同。
［怎么又扯到刚才了，这一茬不是过去了？］林妙臻几乎想抱头鼠窜。
7456感同身受般把自己的身躯摇上摇下，装作一副崩溃的样子。
林妙臻无暇顾及戏多的7456，只想赶紧补救，“呵呵”干笑：“师兄说什么呢？刚刚我说过，方才是在想师兄教习的《素还经》。师兄，你刚刚还考过我呢，你都忘了吗？”
对方显然没有听进去一个字，执着地问：“你为什么想羿珩？”
［总不能说我在想他的胸肌吧！］林妙臻咬牙，［算了，只能对不起朝盈了！反正羿珩早晚是你老公。］
“师兄是说羿长老吗？”林妙臻做作地捂唇轻笑，“我是在想，朝盈同他关系似乎很不一般呢！”
“是吗？”李不洄神情格外平静。
短短两个字，引得林妙臻又是一番长篇大论。
“师兄恐怕不知道吧？”她装作一副有点八卦的样子，“你去剑冢那几天，我同朝盈玩了许久，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只是有时候没玩多久，朝盈便被羿长老叫去了。”
“唉。”林妙臻叹了口气，故作忧愁，“师兄不在的这些时日，我一个人在藏剑峰，真是寂寞的很。”
这一回，李不洄倒不曾提出质疑，却问出了一个更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我在剑冢时，你很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