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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四十七章

作者:而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夜,中秋月圆。


    “姑姑!”


    “这个小兔子面具好看吗?嘿嘿。”


    姜萤眼前突然跳出一个毛茸茸的兔子面具,她不由得一愣,才发现自己站在热闹的街道上。


    人潮熙攘,银藕举着面具,在她面前雀跃着。


    “好看。”姜萤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掏出荷包,把银两递给卖面具的小贩。


    “呀!我不用姑姑买。”银藕嘟起了嘴,“我自己有月钱。”


    “小朋友的月钱就留着买零食吧。”


    姜萤刮了刮银藕的鼻子,取下另一个兔子面具,递给不说话的金茄,“你喜欢兔子吗,还是要别的?”


    “奴婢都行。”金茄抿了抿嘴,接下兔子面具,低低道:“谢谢姑姑。”


    “姑姑……”


    捏着兔子面具,金茄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你……你没事了吗?”


    “我没事啊。”姜萤埋首在小摊里,侧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金茄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但她把兔子面具像宝贝一样往怀里揣了揣,目光闪烁。


    “你呀。”


    姜萤以为金茄不喜欢兔子面具,却又不好意开口,忍不住揉了揉金茄的小脑瓜,“喜欢什么就要说,知道吗?如果什么也不说,就错过啦。”


    她的家长姿态十足,小茄子和藕也就十三四岁,比她小了快十岁,自然都是小朋友。


    姜萤顺着街边一家小店一家店地逛过去。


    灯火璀璨,路边张灯结彩地迎接着月圆时刻,美得像一场梦。


    她在这家店买两个发簪插银藕脑袋上,那家店买个项链戴在金茄的脖子上。


    惹得两个小孩儿高兴得眉开眼笑。


    她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又这么放松了。


    那是一种沉痛和疲惫一扫而空的感觉,纵使她有些想不起来前段时间是什么事让她那么累。


    唉,果然官不是好当的。


    估计是她这个掖庭宫令要管的事太多,累到了。


    姜萤摇摇头,为自己的劳碌命感到惋惜。


    她在做荷包的摊子上挑挑拣拣,想买个特别一点又不那么贵的荷包送孟延祈。


    过节了,哪怕顶头上司不需要,她也得表示自己的心意,这是为奴为婢的基本素养。


    宫中生存如同宦海沉浮,一个不留意,就会失了搏得圣心的机会呐——


    姜萤左看右看,挑中一个黑底红边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卷云勾连雷纹,很是古朴大气。


    “老板,这个多少钱?”


    “哎呦,姑娘好眼光,这个香囊最是适合送心上人了。它是丝绸刺绣,镶了金箔和绿松石,下面挂的坠子也是上好的翡翠嘞,今天过节,只要10贯。”


    老板笑口一开,眼角眉梢都是钱的味道。


    “10贯?”


    姜萤咂舌,她每月俸禄也不过3贯,哪买得起这么贵的香囊。


    她悻悻地放下荷包,心里默念——


    陛下,不是老奴不给你买,实在是你给的月钱太低了!


    “我竟不知这云州城有如此贵重的针线,小小一个,抵得上寻常农户两年的吃穿用度。”


    姜萤身后传来一声淡笑。


    她回头一看——


    果然不能蛐蛐人!


    她前一刻还在哀怨孟延祈给的月奉太低,下一秒他人就出现了。


    似乎是因为不想太过招摇,孟延祈没穿玄色龙纹服,只简单地穿了一身带着红边的黑色锦袍。


    他好像心情很好,常年散下一半的头发被他高高束起,远远看上过去,仿佛某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不像王,反倒像横枪跃马的将军。


    “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您若喜欢,尽管取走!小人分文不收。”


    烛国以黑为尊,寻常王公贵族都不能穿这黑衣。


    店老板一路看着姜萤三人到处溜达,看什么物件都新鲜得很,以为是哪家不常出门的贵眷,想敲上一笔。


    哪曾想,惹上了不能惹的人。


    “你这般见钱眼开,想必眼里满是财宝。”


    “不如剜下来,让孤……我看看,是金子做的眼珠,还是翡翠。”


    孟延祈把玩着香囊,语气轻描淡写。


    酒窝在他脸颊绽开,显出几分凶顽妖异。


    “……我突然有点饿唉,要不去吃东西吧。”


    姜萤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狗胆,拽上孟延祈就往店外走。她怕再晚一步,店老板就要血溅当场。


    孟延祈说剜那就是真的剜,可不会闹着玩。


    而孟延祈果然是心情很好,任由她拽着,丢开香囊,没再试图用店老板的眼珠下酒,只道,“再有下次,立斩。”


    “小人再也不敢了!”


    店老板如蒙大赦,试图把香囊塞给金茄银藕,两个小姑娘轻哼着把脸撇朝一边,拒不收受贿赂。


    姜萤像个没头苍蝇似地拖着孟延祈穿过人潮。


    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她曾经也这样没轻没重地拽过他。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好熟悉。


    “买的香囊哪有自己做的有心意?”


    人群里,孟延祈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如果我是收礼的人,一定是希望收到对方亲手做的。”


    “陛下高估奴婢了,奴不会做针线活。”姜萤脸皮很厚,哼哧哼哧地,很是理直气壮。


    她明明该怕他的。


    他是烛国最可怕的暴君,她却像是身体里多了个胆,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唉。”


    孟延祈很不失望地叹气,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前面热火朝天的小店,“你不是饿了吗?吃不吃炙肉。”


    姜萤顺着孟延祈的目光看过去,一旁的烤肉摊上早就支起了青铜炙炉,炭火噼啪作响。


    摊主把腌制好的肉用铁钎串起,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浓烟里都带着焦香。


    哇!好香。


    姜萤眼放精光,猛猛点头:“吃!”


    比起吃肉,金茄和银藕更想吃甜甜糯糯的蜜渍枣脯,于是等炙肉上桌的时候,两小孩儿跑去买蜜枣,撒欢得不见了人影。


    只剩姜萤和孟延祈坐在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两边,脸对着脸。


    姜萤把盘子里喷香冒油的炙肉往孟延祈面前推了推,谄媚笑了笑,“陛……陛下,你吃。”


    好尴尬啊,和顶头上司挤在一个小桌上。


    孟延祈应该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小摊子上吃过东西吧?他和这个摊子完全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姜萤对前一刻见肉眼开的自己感到懊恼。


    早知道就不吃了!


    “不必。”


    孟延祈把炙肉推回给她,“孤不爱吃这个。”


    那意思是……


    他知道她爱吃?


    “你吃吧,孤等你。”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尴尬,孟延祈侧过身,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街对面的河岸。


    姜萤小小地舒了口气。


    她把炙肉裹上盘子边炒香的芝麻,再沾上碾碎的酸梅酱——


    好吃!


    姜萤的眼睛亮了


    她以为炙肉会是辣辣的,但是这肉是用盐、花椒和茱萸做的调料,辛香味很独特,更凸显肉质本味。


    但她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吃这样的肉,不得来点什么冰冰的,甜甜的,摇一摇会冒气泡的水吗?


    “老板!”


    姜萤抬手,她想喝的东西名字就在她嘴边,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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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之欲出,但是她说不出来,“我想要……要……”


    “店家,两碗冰镇浆水”。


    见姜萤盯着老板卡壳,孟延祈不紧不慢地开口。


    “好嘞,浆水来喽——”


    老板麻利地掀开一个还凝结着细密水珠的陶瓮,舀上两碗带着清冽酸味的淡乳白色的水。


    姜萤尝了尝。


    它好像是用粟米或者麦麸发酵制成的酸味饮品,虽然和她想要的不太一样,但有像梅子一样的酸味,也还算好喝。


    于是她挥开心底那种不知从哪里升起来的失落感,砸了砸嘴巴。


    这样也很好了,她在心里道。


    不知道是不是冰镇浆水太凉,姜萤有一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


    她忍不住托着腮,偷偷望向孟延祈。


    小店不算明亮的灯光把他的脸庞更照得眉目高挺,俊气逼人。他眉目间分明纠缠着浓厚的肃杀血色,她却安心地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


    其实姜萤感觉到一些不对了。


    这一路上,游人高织。父母牵着孩童,哥哥领着妹妹,可是她没有。


    就她好像没有父母,也没有表亲。


    她的心一边极度地空旷和陷落,一边又热切地高涨着。空旷和陷落来自于她想不起来的父母亲人,而热切的高涨,则是来自于孟延祈。


    好像只要他这样坐在她身边,她能看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可以不想别的,不管过去和未来,只要他好好地存在着,就好了。


    啧,怪不得宫斗第一条就是不要爱上皇帝。


    这样软烂成一锅汤的心,还怎么手打前朝脚踹后宫,怎么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赢家!


    女人!你的弱点全都来自于懦弱的爱。


    这是爱吗?


    想到这里,姜萤愣了愣。


    她不知道。


    姜萤的晕乎持续了很久,离开了烤肉摊,她的手心一暖——


    孟延祈牵住了她的手。


    他在灿然的灯火之间微微笑着,朝她侧眸,“人太多了,走丢了可不好。”


    “……唔。”


    姜萤不知道说什么,却怂得不想放开。


    她和孟延祈两个人此刻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普通伴侣那样,十指相扣着。


    手心传来不属于她的体温,还有她不可抑制的心跳声。


    姜萤感觉更晕了。


    他们好像在逆着人潮行进,可能是市集的那头开始了杂耍表演,人们都一股脑地往他们身后涌过去了。


    无数张喜笑颜开的脸涌到她的面前,像烟花一样璀璨。


    走着走着,她们跨上了一座石桥。


    桥上没有人,只剩她和孟延祈四目相对。


    巨大的圆月从孟延祈身后升起,仿佛天地间只剩他和那轮圆月。


    “萤萤,这节日你喜欢吗?”


    孟延祈问她。


    姜萤垂下眼眸,注视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江水。


    “……喜欢。”


    她轻声道。


    她不是喜欢这个节日,是喜欢和他在一起。


    “那往后每年孤都陪你来,可好?”


    孟延祈又问道。


    “……好。”


    姜萤忍不住地答道。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水里巨大月亮的倒影,可水波浮动间,完整的圆月像被切开似地,空得突兀。


    破碎得


    “那你永远留在这里,好不好?”


    孟延祈的声音再度传来,轻轻地,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蛊惑。


    天地间,连风都像是停了。


    姜萤想要回答,却觉得喉咙里塞了团棉花。


    她不能回答。


    好像一旦答应了,就和魔鬼签订了永生永世的契约,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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