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了滚，大脑竟然一片空白。
犹豫再三，他只能以退为进，神色轻松地反问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们两个到底谁最会撒谎？”程皎双手环抱在胸前，扯了扯一边的唇角。
裴曜完全知情，还把她骗得团团转，一边让她别离宋修远太近，一边把她带到人面前撮合。
如果不是她有意下来解释和宋修远的关系，可能还听不到这么超出她认识的真相。
裴曜不回答不否认，漆黑的眼睛像冰冷的石头，她读不出感情。
“裴家不想继续照顾我了是吗？”
眼眶热热的，程皎偏头抬手擦去眼角不小心掉出来的泪珠，呼吸都不敢用力。
担心十多年的事情终归要发生，程皎发现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戴茱玉和裴文霆让她离开裴家，她就只能乖乖收拾好东西离开。
裴家好心决定抚养她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后来懂事，她偶尔会梦到上一秒还亲亲热热和她闲聊的戴茱玉放开她的手，裴文霆在一旁告诉她，皎皎你长大了，裴家不能再留你了。
虽然醒来她照样能见到待她如同亲生女儿的裴家夫妇，但是噩梦好似缠人的蛇，时不时就会让她冷汗淋漓地惊醒。
她努力让自己在长辈们面前都乖乖的，听话懂事，大家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见人开朗大方，讨人喜欢。
她自认为是个优秀女儿，除了态度强硬地向裴家父母要求出国读书这件事，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后来她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未来这一天真的到来，她也要高高兴兴的，让戴茱玉和裴文霆都放心地离开。
至少不能太狼狈。
今天要是没听见裴曜和戴茱玉的对话，她都不知道真正让她离开的信号其实是无声隐秘的。
“怪不得你问我喜不喜欢宋修远，想不想嫁给他，原来你们都是这种心思。”
程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说越委屈，眼泪不值钱地涌出眼眶，喉咙酸酸的，像吃了一百颗柠檬。
“裴曜，你算是我哥哥吗？我保证没骗过你。你不是让我不要撒谎吗？你不是让我不要骗你吗？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们想让我离开裴家可以直说，不需要用这种方法。”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得很难看，两只手一起胡乱擦掉颊边腮边的眼泪。
“你怎么不说话，裴曜，我说对了是吧？”她觉得自己抱着最后的幻想实在是可怜，明知道他们就是这个意思还要挣扎一次。
“没有，戴女士也只是想你以后能幸福……”裴曜很少见程皎哭成这样，她习惯流两行泪难过一会儿就结束，然后又笑嘻嘻的。
上次她这么哭还是五岁的时候，她的亲生父母离世后，他跟着父母去程家接她。
很混乱的场景，工人上上下下搬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质长裙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长耳朵兔娃娃给它喂布丁玩具。
三个工人搬着沉重的红木高柜路过客厅，有一个人突然卸了劲，另外两个人有些承受不起柜子的重量，柜子一角磕在了电视下的矮柜上。
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下来一大堆，金属的、瓷器的小摆件，还有一个浅蓝色底座的水晶球。
没有金属摆件的声音响，没有瓷器摆件的声音清脆，装满液体的玻璃球碰在瓷砖地面上响声闷闷的，轻而易举地裂开，有些粘稠的液体缓慢地在地上蔓延。
水晶球里的抱着萝卜的兔子被一脚踩过去，伴随着简短的一句脏话四分五裂。
坐在沙发上的程皎一开始没发现，她抱着兔子娃娃转头看向那处混乱的场景，再哒哒哒地跑到水晶球“尸体”前，毫无章法地放声大哭起来。
戴茱玉和裴文霆当时找不到踪影，裴曜记得自己紧张地捏着拳头走到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的妹妹面前，半蹲着把她抱住，僵硬地安慰她。
现在，他攥了攥手，只敢站在原地。
她肯定很难过。
“只有嫁给宋修远才能让我幸福吗？裴曜，你随便做什么都行，但是为什么要骗我。”程皎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裴曜，“我真的讨厌你，非常非常。”
她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大声向裴曜喊完，趿拉着拖鞋走进卧室。
卧室窗户感应系统不灵敏，窗外雨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也没能及时自动关闭。
程皎视线一片模糊，走到墙边关窗户，一脚踩在地板的雨水上。
人倒霉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她脚上的拖鞋不太防滑，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她手忙脚乱地扶着墙壁站好，重重地把窗户关上。
卧室的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程皎看过去，裴曜站在门外。
“没摔跤？”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程皎扭开头，又快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
整理了一晚上心情，程皎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和戴茱玉说清楚。
很简单的事情，她和宋修远之间没有产生爱情，她客气地措辞，请戴茱玉不要再提这件事。
戴茱玉不以为意，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对宋修远没感觉也没关系，总归两个人能做好朋友。
程皎尝试鼓起勇气问戴茱玉是不是她以后要离开裴家，又咽回肚子里。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次失去亲情。
戴茱玉捏捏她的手，语气和表情都带着歉意：“是我着急了。你和阿曜，我真的想你们两个都能安安稳稳的，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
“妈妈，我知道的。”程皎缓慢抽出自己的手，对戴茱玉露出大大的笑容。
……
程皎最终选择了她喜欢的朝南铺面，Tracy和她再三保证裴曜把这些产业交给她代为处理，不需要再另外通知裴曜。
里面装修都是现成的，她只需要额外采购一些东西，等人员招聘齐全就能开业。
程皎近期也不想见到宋修远，拜托Tracy帮她处理这些事情，又另外给Tracy发了一份工资。
营业也就是这两周的事情，程皎每天早出晚归盯着装修采购，几乎没有和戴茱玉裴曜碰过面。
她倒是给宋修远发过一条消息，告知他场地已经搞定，如果有什么能帮他的，她一定竭尽全力，只字不提见面的事。
宋修远觉得奇怪，又问她工作室地址要来看她。
程皎自从知道自己和宋修远的关系并不如她所想那样，渐渐学着推脱和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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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他，想着他会疏远她，他们的关系变回以前的陌生人。
宋修远好像完全没理解她的刻意为之，消息发得比以前还要勤。
不回不礼貌，太热情又怕宋修远更加得寸进尺，程皎常常恨不得手机泡进水里立刻坏掉。
试营业期间，程皎每天可以接近十个单子，从早拍到晚，除了喝水，吃饭都是对付着解决。
大宅离她的工作室车程快有两个小时，裴家的新司机杜叔每天负责她的出行，她实在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趁着工作室做最后的调整，她在家休息了两天。
她闲下来算了算裴曜从大宅去公司上班的路程，比她的短不了多少，难为他每天回家上下班在路上花这么多时间。
程皎只这么出行一周就觉得太累了，想着要不要在工作室周边租或者买个房子住。
今天裴曜不在家，程皎气还没消，不想见他，他不在倒是正好。她打算和戴茱玉把自己的想法说说，不征求同意，是提前告知。
戴茱玉反应颇大，知道她有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后还说要和自己的姐妹一起去她工作室拍照。
对于她想搬出裴家大宅这件事，戴茱玉紧锁着眉头，给她夹了两筷子她不喜欢的清炒猪肝。
“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住不安全，还有就是，你，文霆，阿曜，你们三个都不在家，我一个人怎么办，无聊了都没人陪我说说话。”戴茱玉也不是个喜欢孤独的人。
程皎皱着眉头吃掉半块，还是决定把剩下的丢进手边的骨碟里，快速吃了两口小青菜压去嘴里的腥味。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戴茱玉，差点松口。
戴茱玉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余光瞥见走过来的裴曜，她招了招手。
裴曜加快脚步走进来，看见饭桌上的程皎先是顿了顿，又如常地走到戴茱玉身边。
“阿曜，皎皎说要搬出去住。”
裴曜接过阿姨递来的擦手毛巾，慢悠悠地擦完自己的手才坐下。
他看到程皎用碗挡住的骨碟，骨碟里面放着她不喜欢吃的内脏，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做的。
“当然可以。”
裴曜居然没唱反调，程皎看向他，眼里满是惊讶。
“皎皎小姑娘一个出去住哪里安全？”
戴茱玉态度有点强硬，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会软下来。程皎也没忘自己说的不想见到裴曜，随便吃了点菜填肚子就离开了饭桌。
“住我市区里那个，我这段时间都住家里，过几天让人把里面清空，把大门密码写给你，你给皎皎。”
“那好，我一会儿和皎皎说……”
“她还因为上次的事不和我说话，你直接告诉她是你的房子吧。”
午餐后不久，裴家有客登门拜访。
裴曜坐在客厅里看文件，抬头看见拿着钓竿进门的宋修远，不免轻笑了一声。
“皎皎在家吗？”宋修远随手放下那根特意买的钓竿，环顾四周。
“午睡。”
裴家真正午睡的人只有戴茱玉一个。
“我等她醒。”宋修远靠着沙发靠背，指尖敲了敲沙发扶手，困惑地看向裴曜，“你知道皎皎最近怎么了吗？她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和我见面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