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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作者:果汁清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天后,如气象广播预告的那样,遵匀开始下雨了。


    起初淅淅沥沥。


    没过半天便黑云压城,天空似被撕出一道大口子,暴雨倾盆而下。


    季好身着蓑衣斗笠,从密密麻麻的雨线中穿过,“妈,爸,赶紧收拾东西,跟随大部队转移到旧寨。”


    “上旧寨?”


    “那么多草袋竹尖儿,不起作用吗?”


    “河水增幅太快,一直不见停,堤坝……筑人墙都填不过来了,就怕山崩埋掉整个村子,大队长说先上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就有无限希望。


    “东西不用收拾太多。”


    “妈知道。”


    季好也回自己屋。


    她要收的主要是家里钱财。


    自不上学正经赚工分后,家里的钱票大头就交给她保管了。


    她找出油纸,将钱和工业券、各种各样的票证里三层外三层,包了又包,外头还裹上一层防水尿素袋,最后绑在腰间武装带上,而后到厨房取了一小袋糙米、火柴、镰刀……


    一家三口往大队部赶时,村里的铁喇叭在反复催促:


    “各家各户赶紧收拾东西到大队部集合,连夜上小福山旧寨。”


    “各家各户赶紧收拾东西到大队部集合,连夜上小福山旧寨。”


    “各家各户……”


    季好寻了个屋檐能避雨的位置把季四勇放下。


    还没喘匀气。


    于克光找了过来:“好妹儿,你去一趟水利兵团,跟那边说一声我们进小福山避洪了。再问问他们要不要先撤上山。”


    “嘎公,我没力气了。”


    季好气喘吁吁,弓着腰摆手,“背了我爸一路,实在跑不动,你让表哥他们去。”


    于半芹也说:“对,爸你让先秋去。”


    外孙女和女儿通通不听指挥,于克光大为恼火。


    只是此时实在没空训斥人,他便重重哼了一声:“危难关头勇上火线是全家光荣的事,老五,你们娘俩觉悟太低,太不够了。”


    扭头安排石峰去了。


    季好嘴角撇了撇,小声嘀咕:“就知道使唤我们。”


    “跑得快又熟悉路况的人那么多,非得叫我。”


    于半芹对亲爹的德性清楚得很:“喊你去,最后才能变成他于书记的功劳。”


    她对亲爹彻底心寒就是因为看透了他。


    “你嘎公这个人就喜欢搞些虚名,你去了,人家只要夸你,他就能拐到他自己身上,说什么长辈正才能教出正直的小辈……”


    偏偏于克光从不拿于家正经孙辈冒险,只会让季四勇、季好上。


    呵,讽刺不?


    就问这种爹可恨不可恨?!


    可惜不管母女俩如何觉得,旁人眼里,只觉得他太负责了。


    见季好想也不想就回绝,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在旁边唧唧歪歪:“小福山你闭着眼都能走,通知兵团这么小的事都不愿动一下,季好,你有点自私哦~”


    “王嬢嬢,你们家老大呢?等下帮忙背我爸上山噻。”


    王嬢嬢脱口就道:“凭什么?”


    季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乡里乡亲,背我爸一段路都不愿意,你这样做也太自私了呀。”


    王嬢嬢被噎得脸色发青。


    讪讪地往她儿媳妇孙子的方向缩了缩。


    周围其他人见状,忍不住笑她:“光会翻嘴皮子,好妹儿离开哪个来背老四呀?”


    “哎,王嬢就是这性格,她做好人出主意,别个去办事。”


    “哈哈哈哈。”


    “……”


    “你们有没有大队长他们小题大做?雨是大了点,但有必要上山吗,山上除了能避雨可是什么都没有,吃的喝的到时啷个解决?”


    不知谁提了话头。


    广场开始吵吵嚷嚷,怨声载道,“年年下雨,哪里有那么严重?”


    “就是,我锅里刚放米,催催催,像赶着投胎一样……”


    “不快一点才是离投胎不远。气象站都讲会连下几天,回旧寨当然最稳妥。”


    “话是这样讲,如果水没淹过来,我们白上山;但水真来了,房子家什全毁,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我觉得啊,最好安排民兵队的留下来抢救村里的财产物资。”


    “吔,车癞子你心肠黑哦,你龟儿小心蛇钻屁|眼。”


    “民兵队是各家的年轻娃娃,人重要还是那点子东西重要哇?你好意思发瘪言。”


    “……”


    “同志们,各家互相清点人数,缺了谁及时上报。”


    “五分钟后启程。”


    于诚举着喇叭,一遍一遍重复,但两千多人里总有一些不听安排。


    “大队长,于大嬢他们一家还没到。”


    “于老根也不在。”


    “还有孙靖祖孙俩没到。”


    “……”


    清点了两遍,有十六户缺席。


    于诚气得脸色铁青。


    他丢开喇叭,一把捡起铜锣猛敲了三下,“于飞,你爹妈呢?”


    精瘦汉子缩起脖子:“我爹说,说老屋住二十多年,安全得很,龙王来了也冲不走……”


    “赶紧些,你赶紧把他们带过来。”


    这于大嬢也是!


    家里出个大学生不得了,开始洋盘(桀骜)了,居然也跟着乱来,不听集体的安排。


    于诚黑着脸命令:“于先秋,你带几个民兵把那些不怕死的家伙揪过来。要实在不愿走也不要耽搁,直接往山上去。”


    现在的情况是跟老天爷赛跑,只能先保全大部分村民。


    不想活的,他也没办法。


    于诚让干部们拿着手电筒。


    分段插入长长的队伍中,方便随时核对人数。


    “跟上,家里老人行动不便,年轻人就背一下。”


    “小娃娃好生放背篓里。”


    “后面的人帮忙看一看,背篓里的娃儿不要出事,路过滑的地段互相照看一下。”


    “最后一句,不要掉队。”


    季好一家排在队伍中后段。


    于半芹背着一家三口换洗的衣服、口粮,她背着父亲季四勇,季四勇手里举着一个特制的小小的桐油火把。


    因有蓑衣遮挡,火把勉强可以发出微弱的光。


    走了快半小时,季好感觉到背上父亲举着火把的手微微发抖,“爸,你可以把火把放低点,我能看清路。”


    季四勇没作声,只是又把火把举高了几分。


    季好无奈,又有点骄傲。


    她知道她爸是想给后面的人照路,即便自己情况不太好,他依然改不掉骨子里的善良。


    黑漆漆的雨夜里,长长的队伍缓慢地向山上移动。


    突然——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堤坝……塌了?”有人惊恐呢喃。


    季好心头也跟着一紧。


    她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又听了听,发现还有微微的震声。


    心稍微定了定,拔高音量:“不是堤坝方向,声音从鹧鸪岭传来的。”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般,脚下很快有了震感。


    队伍瞬间乱成一团,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安静,不要乱跑!”


    于诚举着喇叭大声吼,又连敲几声锣,“附近山体滑坡了,所有人加快速度,我们离旧寨不远了。”


    季好背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移动。


    豆大的雨水顺着斗笠往下。


    混合着汗水滑进眼里,火辣辣的疼。同时,她感觉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


    “好妹儿……”


    季四勇也察觉到闺女体力跟不上了,“没多远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行。”


    季好咬了咬牙,担心拖慢后面队伍的速度,她双手紧紧托住父亲的双腿侧过身,打算让他们先行:“三联哥,你们先走。”


    “好妹儿,把你爸放下,我来背。”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季好回头,是于先宏。


    “看着我作甚么?”


    于先宏粗声粗气,“你爸当然救过我家二跳子的命,别磨蹭,快把你爸放下来。”


    季好一愣。


    心头涌出一阵暖意。


    她冲于先宏点了下头,小心翼翼把季四勇转移到于先宏背上,“谢谢。”


    “谢什么。”


    于先宏闷声道:“是我欠你爸一句谢谢,更欠一句对不起。”


    那年二跳子安全回家,他们一家人都很感激季四勇,想第二天上门道谢,哪知季四勇没回家。


    后来得知二跳子亲眼看到人家滚落山坡却没吱声,当起了闷葫芦,害对方的腿耽搁太久没能救回来,他们哪有脸上门?


    除了没脸,还怕季家让他们赔医药费,于是这缩头乌龟一当就是五年。


    “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了。”季四勇语气平静,“二跳子当时才七岁,吓傻了也正常。”


    于先宏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斗笠挡住的表情更加惭愧。


    季好没瞧见,她转身搀扶于半芹。


    一行人又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季好踮脚,但什么都没看到。


    只能看到队伍开始乱作一团,大家争先恐后往前跑。


    她们不知情况也盲目地跟着跑。


    等跑到大榕树附近,才听前面队伍的人说更前方的山壁开裂了,偏偏这段路非常狭窄,有三四百米长。


    “好妹儿。”季四勇突然开口,“你眼神好,对路况也熟,你去前面帮忙指挥。”


    “可是……”


    “不用担心我和你妈。”


    季好咬了咬唇,看向母亲于半芹,于半芹点微微了下头,“去吧。”


    “……嗯。”


    季好挤过人群来到大队长的位置,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山壁上裂开了一道足有两指宽的缝隙,浑浊的泥水正不断往外渗出来,崖顶那两棵巨柏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连根拔起砸下来。


    “不要慌,一个一个过!”


    于诚声嘶力竭维持秩序,“老六,你磨蹭啥?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


    “大队长。”


    季好跳上外沿的一块石头上,解下腰间武装带系在两棵小树上当防护栏,“你到前面维持纪律,免得进寨生乱,我负责这里。”


    对季好于诚向来信任,“好,好妹儿,那这儿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


    “乡亲们,听我指挥!”


    季好声音清亮,“排成单列,间隔三步!”


    她笔挺的站在崖边。


    这个举动显然给了大家无限信心,队伍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邵礼垚隔远远的,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胳膊戳了安永良一下,给他使眼色。


    安永良眼中闪过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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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


    欲言又止,最终在邵礼垚压迫满满的眼神下,选择了妥协。


    随即便陷入紧迫的思考。


    他不住去想一会儿经过时要怎么把季好劝到宽敞处,再不动声色撞她一下。


    却见邵礼垚先是摇头。


    而后手指在虚空中点了两下,又做出一个往前推的动作……


    安永良神色惊骇。


    不敢置信地看着邵礼垚。


    在这儿?


    万一推偏真闹出人命怎么办?


    安永良摇头,他不敢。


    邵礼垚故意贴近他。


    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看到了吗,她用武装带做了阻拦,那斜坡上长满映山红和其他灌木,就算不小心掉下去顶多受点皮肉伤而已,大不了我一起摔下去……”


    “放心,谁都不会多想。”


    安永良手心沁出冷汗。


    “想清楚,你父母还在家里等着你呢。”邵礼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诱导性。


    安永良浑身颤了下,整个人仿佛木偶一般跟着队伍移动。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


    他的心跳剧烈跳动着,声音大到震破耳膜。


    “季,季同志,”


    安永良扯起嘴角,强装镇定:“你辛苦了。”


    季好略点了点头,“为人民服务,同志,速度快一点。”


    就是现在!


    邵礼垚趁夜黑用胳膊肘顶向安永良后背。


    安永良会意。


    错身路过季好身边时突然脚一拐,上半身撞向她。


    电光火石间——


    邵礼垚手臂伸向季好:“小心!!”


    他喊得很大声,整个人往季好身上拦,还顺脚把快撞上来的安永良踹向山壁方向。


    这个过程太短,只眨个眼的功夫。


    季好反应再快也没能稳住身形,她的双手被“见义勇为”的好心人邵礼垚抱住了。


    不适、慌乱让她下意识挣扎,武装带绑的两端树木不大,两个人的重量承受不住。


    左侧那棵直接从泥里拔了出来。


    “!!!”


    朝坡下倒去的瞬间,季好瞪大双眼,难得露出惊恐表情。


    旋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两人重重摔进映山红丛里,滚了不知多少圈才被一棵带刺的灌木挡住。


    “啊!!”


    “有人掉下去了,快救人!”


    葛政委一听有人摔下坡,立刻点了二十名战士出列,亲自带队搜救,其他人继续上山。


    搜救的战士们腰间绑上稻草搓的绳子。


    一个绑一个慢慢往下滑,手电筒的光亮在暴雨中忽明忽暗,只能勉强能映照出陡坡上被压过的痕迹。


    “邵礼垚。”


    “季好同志。”


    葛政委音量很大,按理季好的位置是能听见的。


    只是刚从三米高摔下来的她虽运气好没晕过去,却出现了耳鸣的现象,入耳的全是嗡嗡嗡的杂音。


    “嘶~~”


    季好全身都疼,静静躺着缓了会儿,攒够力气才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邵礼垚。


    “有人吗?”


    她扯着嗓子呼叫,“我在这儿!”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大,实则很微弱,十步之外就听不见了。


    季好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腿稍微挪一下就是钻心的痛,她判断自己大概率骨折了。


    再也不敢乱动。


    只能试图在附近灌木丛里摸索枯枝,而后又艰难地扒掉了邵礼垚的衣服绑在枯枝上。


    使出全身力气挥舞着,希望早点被人发现。


    幸运的是映山红植株不高。


    这一片只夹杂了零星几株红军粮(火棘),没有对视野造成完全的阻挡。


    “政委,好像看到人了。”


    “以我为基准,两点方向,80米。”


    葛政委立刻举起手电筒,光束穿透雨幕,在一处灌木中捕捉到一抹晃动的白影。


    “季好同志!”


    领头战士边急速靠近,边大喊,“你还好吗?”


    季好忍痛,枯枝用力敲在映山红上:“我还好,那位男同志陷入昏迷了。”


    “收到回应!”


    战士没听清声音,但看到了努力发出动静的树棍。他大声安抚她的情绪:“已经看到你的具体位置,保持原地不懂,我们马上过来救你们。”


    葛政委当即下命令:“一队救人,二队就地取材搭简易担架。”


    等战士们踩着湿滑的坡地小心前进,摸到季好位置,就见她的蓑衣已经破烂,两条腿呈现不自然的弯曲。


    “忍一忍。”


    “现在缺乏条件,只能先用树枝固定一下。”


    季好疼得冷汗直冒,但愣是一声没吭,“多谢。”


    “同志先看看他吧,他一直昏迷……”


    摔下来时他一直抱着自己,这才让自己避开了大部分撞击和刮伤,只看外部伤这名男同志要严重许多。


    葛政委蹲下探了探邵礼垚的颈动脉。


    呼吸微弱。


    仔细查看了一遍,除了浑身被映山红、红军粮扎的伤,最重要的是后脑,那后脑勺湿漉漉的,全是血。


    细细一摸,竟有一块骨头凹进去了,还有明显的骨头碎渣。


    “快!”葛政委脸色骤变:“他情况不对,大家动作快点,必须在半小时内赶到旧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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