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不记得自己怎么和袁哥打招呼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得家。
好像躯体在惯性运动,灵魂却在茫然挣扎。
以至于她推开家门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家里沙发上多坐了两个外人。
她机械般地换了鞋就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没走两步,胳膊就被拽住了。
“言言,你孙姨来给你送新电脑了。”吕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她才微微清醒了一点。
“小记,特地给你选了配置最好的电脑呢。”孙阿姨满脸笑意。
陈记现在很不在状态,闻言条件反射地说:“谢谢。”
“那可是跟我电脑一样的配置呢。”是个张扬的男生的声音,有些刺耳烦人。
陈记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
哦,是刘亦阳。和上次一样,他还是左脚搭在右腿的膝盖上,上下抖动着,这次没有玩手机,双手抱臂,斜睨着眼。
“诶呀,光说话了,言言,主要有个正事给你说,”孙姨打圆场,拉着陈记坐到了沙发上,“主要是啊,主要还是上次说的那个事,你看看怎么样?你妈妈说都看你。”
“上次什么事?”陈记抽回自己的手。
“就是,”孙姨似乎也知道这要求强人所难,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就是给亦阳辅导的事。”
陈记还没回答,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孙姨回头瞪了刘亦阳一眼。
如果这事发生在平时,陈记一定会想一个周全又体面的理由回绝掉。但此时她很累,不想多耗神在这种事情上。
陈记说:“没空。”
“诶呀,小记你看也不用天天都辅导,阿姨知道你忙,每3天辅导一次怎么样,诶呀阿姨也是没办法了,你看看亦阳现在这个成绩,根本考不上大学,他将来怎么办啊,到时候没饭吃,难道让他爸给他在厂里安排个工作吗?”孙姨絮絮叨叨。
陈记强迫自己分出一点点精神来听孙姨怎么说。但余光里一直有一个上下抖动的粗腿,尼龙裤子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茫然困顿的她逐渐被烦躁的声音裹成了一个炸药。
“我怎么可能没饭吃,考不上大学让我爸送我出国不就行了,而且你们的钱能不给我花?能别把我跟那些loser放在一起说吗?”刘亦阳出声打断。
“你给我闭嘴!在家里说好的,给你买点电脑你就好好学习,你现在什么态度?”
“我操,我什么态度,我爸给我买的,又不是你给我买的。要不是给我爸面子,我才不跟你来这!”刘亦阳大喊。
“你再说一遍?刘亦阳你再说一遍?给你爸面子?是谁从小到大谁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你的?”孙姨站起来想打她儿子,却被刘易阳一把抓住。
吕凌赶紧上来拦着。
一时间屋里都是咒骂的声音,母亲对儿子的责骂,儿子对母亲的咒骂。
陈记起身回屋反锁了卧室门。
客厅那对母子还在激烈地争吵,完全忘了是在别人家。
陈记背靠在房门前面,头痛欲裂,身体里也有什么东西快要炸掉一样。
她伸出双手想按一下太阳穴缓解头痛。
掌心却碰到了一片濡湿,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用手臂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
喘不过来气,眼泪也止不住。
真是不公平啊。
有的人不屑上学,有的人把上学当成救命稻草。
有的人憎恶母亲,有的人没有母亲。
有的人可以被母亲操心着学业到处找人补课,有的人暑假在35度的天里穿着厚重的玩偶服赚学费。
她什么也做不了。
“别他妈的再让我补课了,操!”门外传来一声高呼,紧接着传来一声摔门的声音。
补课?陈记像是突逢甘霖的沙漠旅人。
对,可以补课,她学习还不错!
她可以补课!
陈记来不及擦干眼泪,三步两步跑到衣柜侧面,从里面抽出一个大箱子。
箱子里面放着陈记高三整理的笔记,还有附中最后一学期的试卷。
刚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很多人都跑她家里来要笔记,她都没给,想自己留个纪念。
现在刚好可以给苏芮铭。
她匆忙找到了两个袋子,把笔记本和卷子都塞了进去。
提起来拧开房门就往玄关跑。
“言言,你这是干什么去?”吕凌惊呼。
陈记一边穿鞋一边说:“有点事回来解释!”
陈记冲出家门,按了好几遍电梯的下行键,一路狂奔到路口。
手上的东西很沉,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她只是觉得自己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去找苏芮铭。
出租车很快就拦到了,陈记提着两袋东西上了车。
司机师傅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才有一瞬间的茫然。
想了片刻,报了“茂春钼丝厂”。
陈记把两袋笔记放在身侧,伸手摇开了一点窗户缝隙。
温热的风从缝隙钻了进来,吹干了她脑门的汗。
她才略微冷静了下来。
泛黄的玻璃给窗外的景色加了一层昏黄的滤镜,行道树在快速地向后倒退。
没过多久,陈记就到了“茂春钼丝厂”的门口。
下车了之后她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砖厂入口哪里。
她甚至也不知道苏芮铭是否在家。
陈记提着塑料袋沿着钼丝厂外围墙走了一圈,顺着记忆方向走到之前碰见苏芮铭的那个栅栏前。
她站在那棵香樟树的树荫下,把两袋笔记小心地放在脚边,从兜里摸出手机。
翻开手机盖,点开通讯录,陈记陷入了纠结。
直接打电话给苏芮铭?是不是有点奇怪?自己怎么解释知道他电话号码?好像有点尴尬……
还是问问郭旭扬?但是还得想个理由,或者实话实说?反正看郭旭扬那天那个样子反正挺奇怪的,但是和苏芮铭关系应该还不错。给苏芮铭辅导功课,他应该能理解吧?能吧?
陈记抬眼望了望天,日头西斜,也没什么时间犹豫了,她又没干什么亏心事。
她拨打了郭旭扬的手机号。
“喂?陈记?”郭旭扬的声音有些诧异。
“额,是我,”陈记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想问一下苏芮铭具体住在哪里?”
“铭哥?”电话那头的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你家厂子,嗯——,”陈记望了望四周说,“就是上次我们碰见苏芮铭的那个栅栏的外面。”
“你先往南走,看到——”郭旭扬说。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分不清东南西北。”陈记有些尴尬地开口。
“你真的是北方人吗?”郭旭扬无语地吐槽了句,又接着说,“那你现在面朝栅栏还是背对栅栏?”
“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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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记秒答。
“往右手边走,过了我家厂子那个路口,下一个丁子路口的位置左拐,走一段距离就能看见砖厂大门,从大门进去左拐再走一小段距离,就可以看到一个绿色的铁门,那个里面就是库房院子。”郭旭扬一口气指完了路。
“哦行,知道了,谢谢你。”陈记说。
“拜拜。”电话传来一声“嘟——”的声音。
竟然不问我理由?不过正合心意。
陈记把手机揣回兜里后,就顺着郭旭扬指的方向走去。
可能是因为砖厂虽然废弃了,但是砖厂前的道路还在一直使用,因此直到砖厂门口都是很正常的路。
砖厂的大门是两扇红色铁门,锈迹斑斑,一扇已经横倒在地上,另一扇向外敞开。大门两侧的门垛子连着围墙斑驳不堪,混凝土墙皮已掉落不少,露出里面的坑洼的红砖。
从大门走进去,正前方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地面是泥土地,杂草成片地随机分布其中。空地三面环绕着坡屋顶厂房,红砖外墙被藤蔓缠绕得乱七八糟。
陈记停在原地,有些退却。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仲夏下午5点的天色依旧明亮,而且此处离郭旭扬家的厂子不远,这才让她微微冷静了些。
她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王笑语和郭旭扬发了短信,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所在位置。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抬脚往左边拐。
左边是一条两米多宽的水泥小路,并不长,一眼可以望到头。路两侧长满了齐腰的乱草,路面开裂,草从缝隙里冒了出来。昨天下过雨,围墙和建筑挡住了阳光,坑洼的路面上有一些积水。
陈记绕过积水和乱草,走了十几米,终于到了一个绿色的铁门前。
陈记站在门口思考了下自己要怎么开头。
你好,我来给你补课?
你好,这是送给你的学习资料?
算了还是得先寒暄一下,再说明来意,不然多尴尬。
陈记敲了敲铁门,铁门没锁,“吱呀”一声慢悠悠地敞开了。
但是陈记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试探性地抬脚踏入了这个院子。
院子不大,一览无余,跟外面砖厂的破败比起来,这里称得上是干净整洁。
水泥地面,有些地方仍然是开裂状态,但是没有杂草长出来,地面也很干净。
院子左侧停着苏芮铭那辆破旧三轮车,还用透明塑料纸遮盖了起来。墙角堆着一些铁皮金属和一些空塑料瓶,旁边有一个水泥垒起来的洗手台。
院子里就两间房子,一间正前方的平房,面宽看上去也不到十米,从山墙位置延伸出去搭了一个顶棚,顶棚下放着已经压平成捆的废纸箱。另外一间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在刚一进大门的右手边,陈记不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陈记迈步走到平房前,轻轻敲了敲那个绿色的门。
但没有人回应。
陈记又稍微加重力气敲了敲,屋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陈记突然有点紧张,心跳加速,她努力摆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绿色的木门慢慢打开,露出苏芮铭的脸。
他看上去像刚睡醒的样子,眼神有些迷离,脖颈和脸庞都是汗,金黄色的头发贴在额前。
陈记微笑地开口:“苏——”
“啪”一声,门干脆地关上了。
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