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从前与人相处, 大部分都是我在掌控主动权,什么时候让他/她迷恋上我,什么时候让他/她畏惧我, 什么时候让他/她憎恶我,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很容易办到。
自从到了东京, 自从遇上了六眼, 一切都仿佛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那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撞破秘密, 完全可以用猝不及防来形容,节奏就此被打乱。
而照我的性格来说,应该选择先下手为强, 以力量占据上风再谈判才对。
——后来我每逢回忆这场奇遇, 都还是会觉得当时的反应太过微妙了。
*
不只是我呆住了, 伴生咒灵们都随着爆炸一怔,原先的吵闹戛然而止,它们顿时停下手里的活儿, 整齐扭头, 带着恶意的视线齐刷刷投望过去。
他目光好像非常艰难地从我身上挪开,飞快扫视一圈, 然后更加震惊了。
非常罕见地在五条悟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表情, 那家伙双唇微张,好像有什么话哽在喉间。
“是, 是六眼!”趴在背后的灵婴先开口了, 它抱住头,用格外尖锐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犹如发令枪的响声, 在场所有都有了动作,它们向五条悟所在的位置发动攻击。
“不准出手!”
知晓它们的意图, 我下意识脱口出声。
然而五条悟更快上一步,刹那间闪到我身旁,强有力的手掌不由分说拽住我胳膊。
下一秒被他带着一起又闪烁到紧闭的仓库大门前。
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一气呵成。
头顶那些打算奇袭的伴生咒灵们也因此扑了个空,或许我的警告起了作用,它们没再二次攻击。
“虽然知道现在问这些不是时候,但你这是怎么回事,捅了咒灵们的老巢?啊?”五条悟忍不住开口,神情异常凝重。
它们回到地面,站成一排,与五条悟形成对峙。
原来如此,是我先入为主地认为秘密已经暴露了,事实上,他竟只是觉得我被一群高级咒灵给缠住脱不开身。
“先走。”我说。
让伴生咒灵隐蔽需要时间,而且它们自身也要保持冷静状态,一旦进入战斗就麻烦了,可能会难以制止。
“噢噢……!”
灵婴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猛地回头,瞧见它借着我们停顿的空隙,悄然出现在五条悟肩膀上,伸出手企图扒他的眼睛。
啊啊受不了了!这个该死的蠢货!
“这个就是六眼吗……可以挖出来吃……”
五条悟澄澈的眼眸因惊讶略有放大,同时飞快抬起手……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声音淹没在赫然爆发的咒力海潮。
“啊!”
电光石火,对六眼没设防的灵婴化作祓除后残留的烟雾,与那荡漾的咒力一起消散。
剧痛毫无征兆袭向我来,胃里顿然一阵汹涌翻腾,就像是有高温炙烤过的钢铁在内部搅动,难以遏制的痛苦霎时侵袭身体,浓厚的血腥涌上喉间,没能忍住,张开嘴“哇”地全部吐了出来。
连腿也脱力了,我捂着腹部一下摔倒。
“秋!喂!你怎么了??!”五条悟终于注意到我的状态,语气茫然且焦急地说。
我只顾着喘息和呕血,以及感受疼痛……哪有功夫回答他。
“啊啊啊啊啊!”又一道尖叫声响彻。
是禁婆的声音,虽然没力气抬头了,但我大概能想象到她抱头惊声怪叫的模样。
“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
“嘭”的一声,旁边又有墙碎裂了。
来了另外的人。
夏油杰扫视一圈。
满满是血污的室内,倒在一旁不知死活的人类,散发可怕气味的咒灵们,还有……悟手里那个,是秋?
“悟?……这是……什么情况?”
场面太过意外与震撼,他磕磕绊绊才把话讲完。
“我也想知道……”
“卑鄙的家伙。”画皮先动了,“还回来!”
“还回来!还回来!”禁婆扯着嗓音说。
“把妈妈还回来!”这是狐仙的声音。
“妈妈?”听见两人疑惑出声。
然后只感受到腰间一轻,被从地上抓了起来,嗖嗖的劲风呼啸于耳畔,弄得我一阵晕头转向。
大概在场全数人员已经陷入混战了吧。
“悟,你把秋交给虹龙,先送她出去。”
“不行,它们的目标好像是秋。”战斗间隙,五条悟停顿了说,“而且,秋好像也有点奇怪。”
“什么?”无法细问,夏油杰说,“……那我尽可能多牵制几只。”
冷汗从两鬓唰唰落下,胃部的灼烧与绞动还没结束,血一口一口往外涌,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调整呼吸,让身体尽快适应这份疼痛。
术式造成的轰炸声与拳脚交加的缠斗声不绝于耳,战斗陷入胶着。
“六眼那个术式很麻烦,任何攻击都无法接近他,用领域。”狐仙说。
“我来。”禁婆开口。
“蠢货,你那会波及到妈妈的。”
“伞。”沉默的高脚鬼难得开口。
数息后,疼痛终于退散大半。
而我还在五条悟手里,因战斗被甩来甩去。
“喂,”我艰难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虚弱,“都住手。”
旋转的伞已上升至高空。
这些家伙,已经沉浸在各自战斗里无法自拔,根本没人听见我的声音。
咒灵被祓除了,受伤的是我;这两人死了,背锅的也是我。
这算什么?
简直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现在必须让他们都冷静下来,至少要能听我说话才行。
抹了把嘴边的血默念起咒词,让咒力在微凉的空气里扩散。
双方拉开了距离。
凌空的油纸伞下凝聚起磅礴的咒力,咒力编织成一张网,以伞身为核心,向四面八方铺展,万物被网吞没,光景瞬间褪去颜色,仅剩下黑白灰,犹如进入一副构架于现实的水墨画,而领域所到之处都成为了画的一部分。
“是领域展开。”夏油杰说。
“没关系,它只对施术者有加持。”头顶响起六眼冷静的话语。“我去把那个伞打下来。”
话音刚落下,他身体陡然僵硬住了。
一个恍神,好像有无数根盘根错节的枝叶弥漫于空中,很有目的性地交织缠绕上在场每位参战人员,不论是咒灵还是人类都无一幸免,包裹那把伞。
六眼瞧不出端倪,因为那只是咒力,但又不那么普通的咒力,但换做别人,或许连咒力都无法发觉。
场景转瞬即逝,仿佛是出现了某种幻视,眨眼恢复了原样,
然而伞的领域却因此而破碎了,它从高处坠落下来。
“那是什么……”夏油杰在不远处喃喃,话到嘴似乎又觉得难以言喻地表达他的感受。
呼,我长舒一口气,现在的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像是领域……?”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想起这个让我受苦了的罪魁祸首,突然怒上心头。
“我说!好歹听人讲话啊?!”
带着满腔怒意开口呵斥。
趁他发愣,反手抓住他拽我衣服的胳膊,就着他那手臂身体扭转倒立。双腿交叉一勾,一招剪刀腿,夹住他的脖子将人顺势压倒在地。
“统统都给我住手!你们这些蠢货!”继续厉声骂道,这句话是对那边还有攻击欲望的一群家伙们说的。
“喂!你在做什么啊?!”五条悟问,虽说反应过来自己被制伏了,但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
夏油杰怔怔立在远处,目光呆愣地从状态萎靡的咒灵们身上挪开,又看向我这边,喃喃开口:“不会吧……难道说秋你……”
“咯咯。”空气回荡一声稚嫩又尖锐的笑声,在我腹间一只青灰皮肤婴儿骤然显形,瞪了它一眼,这白痴乖乖滚下去了。
比起问“为什么”这种话,如此场景好像更令五条悟震惊。
尽管被我锁住了脑袋,却遮挡不住投过来的愕然:“真的假的啊?明明是老子亲手祓除的啊……”
见双方终于停战,我松开手脚……好吧,真实原因其实是也没力气了。
“是真的,”我狼狈地坐在地上,咒灵们像护卫一样站在我身后排成一排,望着起身的六眼,还有他身后的夏油杰,就像是泾渭分明的河流,彼此双方对立着各不相容,情形究竟如何,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用袖口抹了把嘴边的鲜血,我笑着说,“你们两个真要想祓除它们,那还是杀了我更快。”
第32章 第32章
之所以敢这么讲, 也是因为有底气在,它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杀死。
但还是第一时间让身后这些家伙们隐秘了——它们的气息太浓厚了,很容易被监测到异常。
“什么……意思?”
那两家伙一愣, 面面相觑。
静静等着看他们的反应,空气仿佛凝结般沉重压抑。
“难道说都是和秋订下了特别契约的咒灵?”夏油杰先明白过来。
“啊?是这样吗?”五条悟满脸困惑, 又责备地看向我,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啊?”
讨论咒灵的事也好, 质问我身上那股诅咒气息也好……都做好了准备了,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就这方面指责我。
“哈?!你……!”
刚平复下的情绪再次翻涌,也可能是因为方才顶着重伤还要强行运转咒力, 胃部一阵痉挛抽动的后痛袭来“哇”地一下, 又吐出一大口老血。
“哎呀好了好了, 别说话了。”五条悟表情像是又吓了一跳,“总之先赶紧带去见硝子吧。”
他表情慌乱地在我面前蹲下,拽住手臂, 转身绕后将我背起。
“别给其他人, 知道我在这。”我头搁在他肩膀上艰难开口,几乎用尽剩余力气, “找医生就可以了。”
血顺着下巴滴落在他外衣, 一小部分还未干涸的部分蹭上他侧颈。
“真麻烦啊,”把我弄成这样的元凶还在抱怨, “那把硝子叫去别处吧, 我来联系她。”
不是,我的意思其实是送我去医院就行……会错意就会错意吧, 实在有些发虚, 周遭声音逐渐模糊,愈来愈远。
“那我负责和监督对接……”好像听见夏油杰叹了叹气, 然后眼前彻底一黑。
*
“杰,老子这层打通关了耶。”
“啊,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你们两个,真的是来探病的吗?不是借着探病理由逃课吧……”
“当然是真心实意来探病的啊,还特意带了水果欸。”
“就是啊硝子,我们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可靠吗?”
“呵,总之,想继续呆在这里给我安静点,别吵到病人了,我出去抽根烟。”
是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熟悉的吵闹,一道道回忆从脑海如幻灯片闪过,想起自己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啊,醒了醒了。”
白发少年映入眼帘,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墨镜,一如既往朝气蓬勃的脸,表情兴奋。
“果然和硝子说的一样,说醒就醒呢。”夏油杰在旁边说。
“感觉怎么样?”
“这不是医生的台词吗?”夏油杰吐槽。“叫硝子进来吧。”
“她一会会自己回来的啦。”
发生那么多事,我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开场白,他们先与我寒暄起来。
本能地抚摸起腹部,好像已经没有太多的不适了,仿佛之前遭遇的痛击只是一场幻觉。
甚至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
应该是反转术式吧,否则不会好得这么快。
“这是在哪?”我问。
“高专的医务室。”五条悟说着把板凳一转,长腿跨过去坐下,双臂搁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看着我。
眉头不禁一皱,似乎猜到我想说什么,夏油杰接过话:“放心,除了硝子没人知道你昨天在场。”
“多亏老子机灵扯了个谎,”五条悟嘻嘻笑道,“我说你正好在附近突然胃病发作打电话向我求救,于是我先过去了,然后又联系硝子过来汇合。”
所以……居然真替我保守秘密了?
有点不可置信。
“虽然听起来很拙劣,但是任何事放在悟身上好像都没人会怀疑真实性。”夏油杰摊手感叹说,“而且存活的诅咒师们口供意外一致,倒是替我省去不少麻烦啊,”他转而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我从床上靠坐起来,承认道:“是咒灵们做的。”
“现在倒坦率起来了啊。”五条悟说。
“已经没隐瞒的必要了啊。”我说。
纵然和班主任或者官方告发我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他们不仅没这么做,还替我说了谎。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无法理解。
心情好像乱成一团,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一样,呼吸都变得费力。
然而室内气氛还是轻松的。
“怎么形容呢,关于‘我们的好同窗秋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这个课题,好像更进一步了。”夏油杰笑着说。
硝子悄声进房了,不过好像没打搅我们的对话的打算,她关好医务室的门,依靠在墙边旁听起来。
“那也应该对我们坦诚点了吧,那些咒灵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有做猜想,但是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五条悟问。
“悟不是都亲眼见证过了吗?”收回思绪,我淡定说,“咒灵已经成为我身体一部分了,单纯的咒力祓除无法杀死它们,但受到致命伤害时,与它签订契约时我所交出的身体对应部位会遭受严重打击。”
“难怪啊,我说那会你怎么浑身都是诅咒的气息……”就像是缠绕的谜题突然得到答案,五条悟恍然大悟般用拳敲打掌心。
“但这种事情真的能办到吗?将咒灵的生命核心转移到人身上?”夏油杰一脸惊愕,倒是认真思考起来。
“通过契约是可以的,但其实也只有我能做到,还是体质的原因,换做别人在契约生效时可能就受诅咒侵蚀死掉了吧。”我面无表情解释说。
“所以,昨天我祓除的那只婴儿,关联秋的胃部?”
“是呢。”我朝他微微一笑,“多亏了悟,我可吃了不少苦头。”
他一下坐直,挠了挠脸颊,有些心虚,但又有点不爽:“秋要是早点讲,也不至于这样啊——说到底,干嘛这么不信任我们。”
“哈?明明受伤的是我吧,干嘛反倒责备起我来了?”本就心情不佳,被这么说,我心中火气一下上来。
“老子也不是故意的啊,当时只想着救你欸,这也不能怪我吧?”
“那你说我是被谁打成这样了?”我反问,“亏我还让它们不要出手。”
五条悟顿时咋舌,没接上话。
“好了,”夏油杰一击手刀披在五条悟头上,“冷静点,秋好歹是病患。”
“就是。”我附和说。
门口硝子突然发声,往里走来:“站在悟角度讲,他想保护同伴,而对秋来说,这种会引起外界争论的能力不对人讲也情有可原啦。”
“为什么会有争论?”五条悟侧头,不解地望向她,同时转头的还有夏油杰。
硝子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的表情回视。
“既然身体和咒灵,契约这三者产生了联系,那么如果有一天全身上下都变成诅咒的一部分了,会很容易被人判定为诅咒吧?”硝子若有所思地组织语言道,“这只是猜想,往严重了说,说不准秋会带着那份特质变成诅咒一方,那会相当棘手吧?”
她一如既往地敏锐,很快发掘的出问题关键。
“呃,会这样吗?”夏油杰问,“人类能变成诅咒?”
“诅咒师死后有这个概率变成诅咒,至于活着的情况下……”手下意识攥握住床被,顿了顿,我继续说,“别人不行,我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着魔了,我想我真是有点不知死活,这种事居然全部都讲出来了。
但不说也一样,他们已经看到了也推测出一部分。
就像是某种连锁效应,苹果内部已经烂了一部分,那么让它彻底烂掉也没关系吧。
好好观察他们,如果表现出异常,我就得想办法强迫他们订下“保密协议”。
“哇哦,这算什么,人类转职体验?”五条悟惊愕说。
“原来如此,按那些高层的思维方式,只会往最可怕的结果思考。”夏油杰连连点头。
“真是迟钝。”硝子评价道。
“因为足够强大所以不觉得有问题。”夏油杰笑着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听起来像是就某个学术课题讨论,话题逐渐走偏,中间还穿插着六眼那玩世不恭态度的发言。
好像根本没当回事……至少没觉得是什么危机事态。
我迷茫地望着他们。
“不过秋的情况没办法完全藏住吧。”硝子说。
几人看了过来。
“总监会知道我特殊的体质,也清楚我有契约咒灵……只是他们不知晓是什么层次的咒灵罢了。”我说,“高兴吧,各位,你们是除了我家人以外,唯一一批见过它们还没被封口的人,就连禅院直哉也受到束缚制约了。”
理性告诉我应该尽快找到把柄让他们定下束缚,但直觉又仿佛在说他们值得相信……没这个必要了……他们要告发早就和班主任讲了吧,是这样吧。
“开始了,来自大小姐的傲慢发言。”五条悟“噗”地发出嘲弄笑声。
“我比较好奇,除了胃部,还有哪些与咒灵做过交换?如果有心脏和大脑,秋也很危险吧?”硝子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另外两人有些诧异。
“没有说谎,鬼婴对应胃部也是昨天受了伤才弄明白的……与它们达成契约是六岁时候的事了,我不记得契约内容,或者说,忘却契约内容也是协议的一部分……”
“六岁?!”
“有什么问题吗?”我望向他们。
“昨天那些全部?”夏油杰问。
“是啊。”
对话暂停了两秒。
“明白了,大约是契约里应该有对咒灵不利的部分吧,所以会加上这么一条。”夏油杰转移了话题。
见气氛缓和不少,他上来拍了拍五条悟肩膀:“好了,既然如此,该道歉的道歉吧。”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嗯,我也觉得至少道个歉,毕竟秋也是被你打伤的。”硝子点头说。
“硝子刚不是还说都没错吗?”
“我也不需要道歉。”我说。
道歉,这不过是为了让道歉者自己心理好受点的行为罢了。
“你看,秋已经在赌气了。”夏油杰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
“话虽如此,任何事故哪怕只是意外,造成伤害的一方多少也得负起点责任吧,何况现在只是道个歉而已。”硝子回答道。
他没说话,似乎被说服了,至少还没找到反驳的言辞。
“啊,硝子,我们去买点饮料吧。”杰突兀提议说。
“好啊。”
两人说着转眼走到医务室门口。
“要好好相处啊。”夏油杰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房门开合声响后,医务室陷入短暂沉默。
第33章 第33章
“不过, 杰为什么突然想促进他们两个的关系了?”
自动贩卖机前,硝子问。
“硝子不觉得秋对那家伙很有偏见吗?”夏油杰反问,“拿上次偷偷外出的事来说, 其实我也有份啊,但她好像把错全怪到悟头上。”
“难得你发现了啊。”
“就连那个笨蛋也感觉到了啊,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不稍微改善一下, 之后两人很难相处吧——啊不对,你这话是说我也很迟钝吗?”
硝子转移了话题,“好好正面道歉应该就能打消隔阂吧, 回避反而会让事态升级……主要秋似乎很记仇, 但她看起来也挺好哄的……”
“话虽如此, 我还是有点担心呢,哄人方面悟应该不怎么可靠。”
“说的也是啊,话说那两人凑在一起好像总会发生意外情况欸, 不管是他们有意还是无心。”硝子心累般感叹一句。
一般的小打小闹就算了, 昨天那个乌龙却给秋造成了很大伤害,还记得她从悟手里接手时也吓了一跳, 如果能看见脏器, 那么秋的胃用满目疮痍形容都还算过于保守了。
这事在场的五条也是知道的。
“可能因为性格有部分相似?彼此都是大家族出来的少爷小姐,所以骨子里都有一份不服输的傲慢吧。”
“别再说下去了, 我忽然担心他们会不会在医务室打起来。”
夏油杰一愣, 语气虚浮:“真要那样,作为男人他也会让着秋的啦。”
“可秋不会让啊。”硝子忧虑地叹息一声。
“有点不放心, 去看看吧。”
*
这两人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走了。
留下我和五条悟单独相处, 气氛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我不想显得矫情或者脆弱,于是先开口:“不用这么一脸为难, 我说过了不需要道歉。”
说着往被窝里一钻,躺了下去。
“啊?”五条悟还保持着跨坐在凳子上的姿势,不爽地说,“嘴上说不需要,表情明明是在耿耿于怀吧?老子又不瞎。”
有这么明显吗?
我想了想,那就别给他看见我脸好了。
“麻烦关下灯,我要睡觉了。”
才从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睡眠中醒来,怎么可能还有睡意,是很拙劣的谎话,但并不在乎他信不信我。
“你在使唤我吗?”他噘着嘴一脸臭屁。
果然扮演牛郎那会任劳任怨其实是假象吗,算了,干脆把被褥又往上拉了拉,盖住整个脑袋。
“嘁。”
隔着被子听见他抱怨,椅子在地上挪出声响,然后是衣料摩擦,塑料袋簌簌,还有脚步渐远声。
这家伙走了吗?
应该是走了吧。
毕竟我已经这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了。
等待了一会,决定把被子掀起来透透气,又听见了靠近的脚步声。
能感受到有人在床边坐了下来,还是原来那张椅子。
“喂,吃苹果吗?”
听见五条悟闷闷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他回来做什么?
我稍微拉了下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望向他。
这家伙手里握着把水果刀还有苹果。
其实我又渴又饿来着,刚醒来还处于朦胧状态,后来硝子和杰走了,又不想主动向五条悟开口寻求帮助,没想到这家伙主动问起我来了。
“你给我削皮?”
“算是吧。”他歪了歪头,又不耐烦说,“到底要不要啦?”
“削皮然后切成块再给我吧。”我说。
“唷,真不愧是大小姐,要求这么多。”虽说是在讥讽,但已经开始动手了,“先说好,吃了老子的苹果就不准再生气了。”
啊?居然还谈起条件了?
不同意他肯定不给我削了,同意的话也太便宜这家伙了吧。
我保持沉默,重新从床上坐起。
看他手法娴熟地去皮然后切成一瓣一瓣,装入不知哪里弄来的盘子,递给我。
垂眸瞅了一眼,摆了盘不说,居然还有小叉。
突然生出一丝恶意,我笑着看向他:“我又不想吃了,扔掉吧。”
“哦,故意耍我是吧?”五条悟怔了怔,收回手。
期待着他发作,看他恼羞成怒摔盘走人的模样,却没想到只是表现出些许意外,瘪嘴道,“你这家伙,在老家真没被人揍过吗?”
他说着拿了瓣苹果往自己嘴里塞去。
“你怎么自己吃起来了?”我问。
“不是不吃了吗?”他不以为然。
“那也要丢掉啊。”
“为什么?是老子亲手削的欸。”
对了,他不是我家下人,没理由迁就我。
但好生气啊,明明是说要给我的苹果,也该任我处置吧。
我迅速地从他手里抢夺过盘子。
“喂,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突然想吃了。”我扬眉说。
“切,女人真是麻烦。”翻白眼同时吐舌道,像是勉为其难妥协但又很不屑。
他抱着后脑往椅背靠去,椅子与病床间狭长的距离限制了他大长腿的发挥,于是干脆很不讲究地把一只腿往旁边一撂。
墨镜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低了,注意到他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凝视我,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我问:“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发觉秋不说那些呛人话时还挺像模像样的,意外地看起来很舒适啊。”好像是不经意说出来的话,讲完他顿了一下,突然收腿坐直,把拉低的墨镜按了回去。
我一愣,咽下嘴里嚼碎的食物说:“你是在夸奖我好看吗?不过现在才注意到也太迟钝了吧?”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正常人第一眼就会明了,这家伙是真的瞎。
“结果根本就没听前半句啊。”他说,“算了,既然苹果都吃了,就当做和好吧,不准再因为昨天的事对我耿耿于怀了。”
“不要。”
“怎么还出尔反尔?”
“一个苹果就想收买我吗?太小瞧人了吧。”我说。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啊?”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我指着床头柜说:“再削一个。”
在我命令下,他妥协地拿起水果刀和苹果,坐在我面前安静地操作起来。
突发奇想,我拿起床头桌上被人放好的自己的手机,趁他还没注意赶紧拍了张照片——顺便不忘比了个胜利V在镜头前。
当然我没有出镜,穿着病号服也就暴露我受伤了的事情。
——以后如果老家还有人吹嘘六眼,说我不如他,我就拿这张照片打他们脸,让那些傻缺的六眼滤镜破碎。
“偷拍就算了,对着别人的脸露出这么阴险的笑容很过分欸。”他头也不抬地说。
“没有偷拍,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在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得合不拢嘴了,我立马收起手机,纠正他说。
“是是,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语气带着些许不满与嘲讽,但不知为什么嘴角也挂着笑容。
切好第二个苹果,也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因此而原谅,他站起身来,自顾自宣布道:“今天探病就到此为止了,我去叫硝子来。”
医务室门口,两名好同窗正站在门口假装聊天。
“别掩饰了,老子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硝子讪讪笑了笑,越过两人进了医务室。
“学校医务室就你一个人吗?是学生的同时也是校医?”见到硝子走进,我好奇问。
“可以这么理解吧,但我不是医生,毕竟我没有证书,擅长领域也只有反转术式可以做到的那些。”硝子说。
“已经很厉害了啊,”我说,“其实我已经痊愈了?”
“可能吧,至少我已经看不出什么毛病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用仪器检查一下。”
“那就是痊愈了。”我为自己诊断道,“可以回寝室了吗?”
“最好留在医务室观察一晚,有问题按床头铃,会及时听到的,业者会把晚饭送到这边,这两日饮食记得注意下。反转术式虽然能治愈外伤,但一些疾病不在我的范畴,真要得了胃病我也治不了哦。”硝子交代说。
“好。”我点头。
她没呆多久,也先走了。
终于留下我一人,怔怔地望着空气发呆。
所以就这样了吗?
没别的了吗?
房屋安静到令人产生是不是还在梦境的错觉,莫名感到一丝空洞与虚无。
然而望向手头,切好的苹果是真实的,手机里的照片是真实的,空气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与还残留的几个同窗的气息也是真实的。
原来是这么被接受了吗?
第34章 第34章
“真是稀奇啊, 像你这么挑剔的性格,居然会那么安分地忍受秋的刁难。”
返回宿舍,夏油杰当然没有回自己房间, 而是和五条悟凑在一起玩起了新上的游戏。
“道歉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啊,行动上稍微表示表示勉强还行。”少年瞥了瞥嘴说。
“是吗, 但是为什么明明从医务室出来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歪了下脑袋, 思索了会才说:“有吗?”
“当然。”夏油杰沉沉点头。
“果然还是有点在意秋的事, 以为她怀揣了什么恶作剧的心思才总想着拆穿,结果没想到得到了非常沉重的答案。”
“嗯……”夏油杰端着下巴,“不仅沉重还很危险啊……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入咒灵阵营了, 会很麻烦吧。”
“是吧, 连你都这么觉得了,何况是别人。”
“就算这么说,但也仅限于此了啊, 秋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毕竟六岁到现在不也好端端生活过来了吗。”夏油杰不以为意,“这就是你一脸苦涩的原因?居然能替别人着想了……有点不可思议呢。”
“不是那回事啊, 一般人会视力量为荣耀吧, 但她恰恰相反,没办法自豪地说出自己的能力, 使用还要隐藏不被人发现……有种一不小心揭人伤疤的感觉, 搞的老子居然有点愧疚?”
其实想说的是,昨天在见识过秋的咒灵后, 又重新审视了下她, 有偷偷拿自己和她比较,相似的出生环境, 同样强大的能力,甚至有猜测她在原来的生活的地方有着与自己差不多的地位,最终没想到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发展。
咒术界不论在哪规则都是一样,咒灵与人类注定是对立面。大概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吧,否则以她那傲慢的性格,绝对会骄傲地说出关于自己的秘密,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忐忑不安。
“哦,是这个缘由啊,好像确实过火了点。”
“你怎么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呀,因为本来和我关系也不大啊,被介怀的人是你啊。”夏油杰坏笑说,“而且一开始对她分外感兴趣的也是悟欸。”
“你小子!”他把手柄一摔,扑上去两个人扭打起来。
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没一会两人又坐了回去。
夏油杰宽慰说:“似乎伤害到人家心灵了,慢慢弥补吧,再说了我们是站在她那边的欸,时间久了秋会谅解的。”
“也对哦,有种共犯的感觉欸。”五条悟睁大眼睛,突然表现出兴奋。
忧虑一扫而空,两人继续起游戏。
*
我依靠在床头,查阅讯息。
里面收到了几条来自“鹰”的新消息。
此时脑海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久违的传递,是那两个家伙的声音。
【……没想到得到了非常沉重的答案。】
【不仅沉重还很危险啊……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可能就掉入咒灵阵营了,会很麻烦吧。】
对话却像信号接收不良般断断续续。
【是吧,连你都这么觉得了……】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刚释怀的心情顿时被打回原形。
所以他们并没有在我面前表现的那样坦然吗?先前表现的宽容与漫不经心都是装模作样?
瞬间感到无比烦躁,难以遏制的怒火涌上来,甚至产生想要冲出病房找他们对峙的冲动。
但这种念头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
这么做无异于将藏在好看的皮下的、那逐渐腐烂坏掉的肉揭给他们看。
知道是名为自尊心的东西在作祟,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永远是倨傲至上的。
如果有人察觉了那份自卑,那我一定会忍不住杀死他。
深呼吸间,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硬要说的话,其实这才是应有的反应吧,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鬼婴。”我开口说。
“妈妈。”婴儿的声音从脑海响起。
“再让我听见那两人的对话,我就剁了你的手脚,做成人彘然后装进罐子里关禁闭。”
“嘤!我错了!”
它哭丧了一句便没再讲话。
恐吓它,至少也能消停一段时日。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阅读起“鹰”的消息。
【鹰:结果如何?】
是凌晨1点发来的。
【没有。】
我回复过去。
心理还是有些不安,思索几秒我在按键上继续敲击。
【昨天关于的事件,官方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害怕在五条悟他们那得到虚假的答案,而作为一个毫不知情的胃病患者,去向班主任或者监督打听也不太合理,只能指望鹰知道些什么了。
没过多久,那边回复了。
【鹰:诅咒师团伙在洗劫仓库时因分赃问题发生了内部斗争,现场虽然被翻得一团乱却没有重大损失,而两名官方一级咒术师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窗口监测到了特级咒灵的气息,表明是夏油杰的咒灵,在他呈交的报告里,写的放出特级咒灵的理由是“敌人众多,以防万一,先发制人”。
现场发现了特级咒具“八咫镜”,因为是国宝级的咒具,已经上交充公了。除此之外,其他混在财物里的咒具一并上交,这些都是地下势力的走私物,对于这笔意外之财官方可乐坏了。】
阅读完长长的文字,我松了口气,心情也跟着宽慰不少。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问。
【鹰:等通知。】
……
行吧,关上手机,沉重地叹了口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但人生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出师不利啊。
只在医务室住了一个晚上,次日我的身体状态便恢复如常。
而与另外几人的关系表面上是回到正轨,索性能确定他们并没有把我的情报再往上递交,否则不论是鹰,还是班主任,都应该表现出异常。
让我一下觉得迷惑了,所以我决定再观察观察他们。
我开始像一名普通的学生,每天上课,放课,休息。
安逸的生活只过去几日。
一天中午,班主任一脸郑重地把刚吃好饭的我们叫到一起。
“有个非常紧急的任务。”
“欸?又来?”
班主任眼刀打过去,某白毛立即闭嘴。
“是特级相关事件。”受他肃穆的神情影响,一向嬉闹的男生组表情也认真起来,“是茨城与临县交接的一个叫望泽乡的村落,里面的村民在一夜间全数消失,而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更别说血迹和残秽了。”
“呃?”几人发出错愕的声音。
我也愣了一下,民俗怪诞的事在现实发生了?
“不会是组织了什么集体躲猫猫,全跑山里去了吧?”白毛发表着非常不靠谱的想法。
“那解释不通老人和小孩为什么也失踪了,事发时间大概正值晚餐,家家户户的桌上还有吃了一半的饭菜。”夜蛾说。“警务人员也有在山里搜寻,但事实表明当晚没有人出入深山的迹象。”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笃定是咒灵做的吧?”夏油杰问。
“是的,至少目前看来确实如此,因为没找到残秽,无法与咒灵挂钩。”
“但是,”在场人怔怔地望着班主任,听他继续道,“早先年前,那个位置存放了一件特级封印物,工作人员并没在村里找到它,我们怀疑封印出现了松动,才导致环境发生了变化——可事实上,那件咒物并没有造成如此景象的能力,它最多只能令咒灵变得强大——总之,调查事件始末,找到并回收特级咒物,是你们此次任务目标。”
“村民呢?”硝子问。
“涉及到特级,已经默认他们集体遇难了,当然如果发现了幸存者,尽可能救回来,这次任务你们四人一起去,硝子尽可能留在外围。”
“话说回来,那边封印的是什么咒物?”五条悟问。
“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
第35章 第35章
“其实是三天前的事了, 望泽乡地理位置不好,交通不方便,连车辆都难以通行, 近几十年大约有一半的住户已经搬出去了,还有一半选择留下, 总人口不到两百人, 另一方面留下的村民又不愿接受景区开发, 于是变成了稍微有些封闭的村落……先发现异常的是邮递员,村子一个人都没有,但屋内还有吃到一半并且开始腐败的食物, 他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当地派出了不少警力搜索依旧无果, 窗口便介入了,后续发现封印地点的手指也不见了,所以才有部分推测, 认为是咒物导致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嘛,总之风险程度难以确认, 以回收手指为主要目标。”
车上, 监督萌香神情凝重地又把细节讲述了一遍。
“大范围的神隐?!感觉会很刺激欸!”前座,五条悟表情兴奋地说。
因为行动有4人, 必须有一位得坐到副驾驶座上, 作为个子最高,腿最长的选手, 五条悟当仁不让地被丢到了前座, 明明一个人占了好位置,还一脸不情愿。
“确实这类事情之前从未听说过呢。”夏油杰评价道, 他语气同样略有激动。
“两面宿傩是什么?”我问。
这个陌生的名字已经听到好几次了。
“又被称作诅咒之王,在千年前堪比天灾的家伙。”监督说,“死去后,它的手指仍然存在着,变成了特级封印物。”
“呃?不是咒灵?”我诧异道。
“其实是人类。”夏油杰解释说。
原来如此。
随着车子远离城市,窗外的景象也从现代化的楼房逐渐变成了山林风光。
又过了漫长无趣的数小时,车子在某个可以被称作山村的地方停下。
路旁,正围了一群人。
除了装扮普通的村民们还有警务人员和西装打扮的“窗”。
下车后,窗口人员主动上前。
“是城内小姐吧。”
“没错。”
我们跟在后面看她与窗对接。
“这……这就是来处理邪祟的人士吗?怎么是一群学生?!”另一边,持着锄头带遮阳帽的村民发出质疑。
“看样子今天多半要住在这里了啊。”五条悟没理会那些声音,自顾自说。
“啊?要住这种地方吗?”我惊愕道。
“外出较远的任务,在外面呆上几天也是常有的事。”硝子做了个掏烟的动作,想了想又放弃了。
“这不是关键啦,我才不想在乡下过夜。”我皱眉说,“而且房间也不一定干净。”
“没办法的哦,”夏油杰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道,“嘛,偶尔体验一下田园风光也挺好的啊。”
谁要体验田园风光啊?
我轻哼一声,没说话。
“想早点回去,就尽快解决掉吧,老子也不想呆太久欸,游戏还没打完。”
萌香监督与那边交流完毕,又走回来。
“从这条路口开始就是禁止出入的地方了,里面路况极差车辆无法通行,所以只能劳烦大家徒步前往了,顺着走30分钟就能见到村子,””萌香又看向硝子,“后面就交给大家了,请注意安全,家入同学可以选择不去。”
其实刚刚从窗口那边得知上午还有勘探人进去过,完全没发现任何异常,她甚至认为这回学生们也会空手而归。
“没关系,在某些方面他们还是信得过的。”硝子指了指两名DK。
“那好,以防万一,到了村子还是需要放帐哦,我可以放心交给你们吧?”
“啊,当然没问题。”五条悟显然对萌香一连窜的嘱咐感到不耐烦,又对那个所谓的村子提起了兴趣,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出发吧!”
那些村民们见状纷纷让开道路,用惊奇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开。
正如监督所说,正正好好30分钟,到了村口,只见七零八落的矮房坐落,外观很新,看得出日常有在好好维护。
唯一不协调的是那格外宁静的氛围,此时此刻别说人了,连家畜的影子都见不到,这种格格不入的荒凉感,给三面环山的村子平添了几分诡异色彩。
“看得出什么吗?”夏油杰问。
要说寻找咒物,这里六眼应该是最好使的了。
“没。”五条悟说。
“人,咒灵,咒物全都没有吗?”我追问。
“哈,老子的眼睛又不是雷达,目前确实没有任何发现,总之,去房子里面看看吧。”
一边走入最近的房屋,我一边放好帐。
五条悟“呃”了一声,转头说:“干得不错啊,秋,没有忘记监督的嘱咐呢。”
“其实是某人忘了吧。”
“杰也没资格说这种话话吧?”
“呵。”我轻视一笑,对这两家伙不予评价。
屋子楼上楼下收刮了个遍,也没什么发现。
“不对,我们不是来搜东西的吧?”回到门口,五条悟先说。
“可不是要找手指吗?连你的眼睛都看不到,那也只能一间一间找了吧?”夏油杰说。
“这种事窗口们应该提前做过了吧。”硝子发表看法道。
随后是一阵沉默,我仿佛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措情绪。
“有没有可能,手指根本不在这,被人拿走了?”我问。
“拿走那种东西和送死无异,这种概率不大。”硝子说。
“也有可能手指跟着一起神隐了吧?”五条悟恍然,“那就不关老子的事了。”
“神隐本来也是我们要调查的一部分啊。”
“没办法啊,这地方没有异常。”五条悟手一摊,一副决定罢工的样子。“干脆回去休息吧!”
这么快吗,刚才是谁还在兴头上的啊?而且这才只检查了一个屋子吧?
“你认真的吗?”硝子一脸无奈说。
“确实啊,或许根本就不是我们咒术师该管的事呢。”夏油杰莫名被他说服了。
“秋呢?”五条悟看过来,似乎是询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是想回去啊,直接回东京吧!”吐槽归吐槽,要说拍屁股走人的话,我第一个举手赞成。
“很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五条悟拍了拍手大声宣布道。
而此时他面对我的动作与表情同时凝固,隔着墨镜,视线似乎越过我望向村子里端。
“我说,”他怔怔道,抬起修长的手指,“那个房子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
我们几个同时愣住。
转过身,发现是道路最远端,一个看似独立的小别墅。
“说不上来,去看看吧。”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反对。
“所以说为什么一开始没看出来啊?”路上我问他,“难道是看漏了?”
“不会,现在很明显有咒力在涌动。”五条悟笃定道。
别墅的做的是老式的双开格子木门,没有上锁。
几人定了定神,做好了准备,五条悟走在最前面,推开来。
“咦?这是什么?”
“恶作剧?”
旁边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看见屋内景象刹那,我猛地一怔,凉意瞬间窜上背脊,心头警铃“嗡嗡”大作。
“糟了!”
我下意识脱口大喊。
——与门同宽的开阔玄关口,立着一个敞开的朱红色柜体,超规格的柜体将玄关完整堵住,柜门呈敞开状态,封印符纸散落满地。
衣柜里摆放的是一张女人的黑白遗照,其实没看到样貌,因为照片上那个女人的脸被绣着精致花纹的盖头遮住了,她大概是位新娘。
而遗照前,香炉青烟正寥寥升起。
第36章 第36章
“快关门!”我大喊。
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直觉告诉我是唯一的补救方式。
——这些东西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来不及思考,行为只能遵从本能。
话音落下, 哪还有门。
除了那张渗人的存放遗照的柜子,周遭一切场景化为虚幻。
万物皆被卷入黑洞之中。
大脑在刹那间宕机了般, 仅留一片空白。
忘记要做什么, 忘记是在哪, 忘记自己是谁。
但也只是一个转念,在意识到自己需要思考时,又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时, 我猛地回神。
天地变了, 不知何时周围被茫茫的白雾笼罩。
确信本身没有移动动过, 景象却发生了变幻,随着雾气徐徐消散,全然陌生的景象出现在我们眼前。
一整片黄土的末端, 耸立着巨大的石制牌坊, 上面雕琢着富有古代中式特色的纹路,而中央是镌刻方正的三个大字【万金镇】。
“门”字型的牌坊下有一扇如同真实存在的门, 门内里面是浓厚的白色雾气, 那透明的“门”阻拦着气体不往外扩散,远远看去像是一扇前往异界魔幻的通道。
是全然独立的空间……遗照……香炉难道是……
“哇哦, 这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抽离, 五条悟左顾右盼着,惊愕道。
“我们……在哪?”
“万金镇……?!不对欸, 这是汉字吧, 为什么我能看懂?”
我转头看最后说话向硝子。
气味,声音, 视觉都是真实的,唯一有几分不协调的,是昏暗的苍穹衬托下,景物仿佛褪去了部分颜色,黯淡无光。
保持正常色彩的,只有我们四个“人”本身。
有种幡然入梦的恍惚感。
另外三人同时将目光从牌坊挪到我身上,投来困惑的眼神,很显然,他们下意识认为我该知道点什么。
“还记得柜子里的香炉吗,”我顿了顿,组织语言,“我们可能,进入了香炉的世界。”
“啊?”
“真的假的?”
三人露出古怪的表情。
“杰,你能召唤咒灵吗?”没去回答他们,转而问向丸子头。
“这么说来……不行。”他遗憾摇头。
果然如此,我也和咒灵们断了联系。
“悟呢,无下限还能使用吗?”
“不可以,身体好像感受不到咒力了欸。”他一脸困顿,“而且用六眼看,大家的咒力好像和一般人一样,难不成我们变成了普通人?”
“硝子应该也是吧?”
从惊讶中合拢嘴,硝子点点头。
“喂,好歹为我们解释一下吧?”
“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叫降魔炉吧,是我们那一个非常邪门的咒物,只要提前布置好仪式,达成天地人三项条件,就能将目标锁入香炉世界,一般人进入香炉是无法保持清醒的,只有咒术师或者个别天赋异禀的人还有活路……内部世界有独立的体系与运转规则,我了解的情报只有这么多,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被困在里面了?”夏油杰说。
“没错。”
“那怎么出去呢?”硝子问。
“这我不在我的知识储备内。”我耸耸肩。
两DK丧气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感到失望。
三人反应都比我想象中淡定。
“从世界本身找破绽吧。”我说。
“这听起来也太抽象了吧?”硝子哭笑不得说。
夏油杰说:“不过我们现在的处境听起来不是很乐观啊?”
“怎么?怕了吗?”五条悟兴致勃勃道,“我说这可带劲多了!像在玩一款超沉浸体验游戏欸!”
“哈?我可没说害怕啊。”夏油杰一听不开心了。
无视五条悟这段中二发言,我想起什么继续说:“据说只要遵从香炉世界规则,便不会有危险。”
“大概明白了,尽管咒力受到限制,但只要不乱来,慢慢寻找出口就可以了?”硝子推测说。
“或许吧,也可能会被慢慢耗死。”我说,“如果误入奇境,不要吃那里的食物,也不要喝那里的水,是基本守则。”
“什么?!难道说秋那经常有这种事发生吗?华国的咒术师守则?”墨镜后五条悟瞪大眼睛说。
“不,是从我们民俗怪谈里得出的结论。”
“啊……”
几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总之,我们应该没有别的路选了,去镇子上看看吧?”我指向镇门口。
周边除了黄土就是黄土,唯一立着的偌大的牌坊,摆明是在请君入瓮。
“行啊,老子都要等不及了!”五条悟做了个振臂高举的姿势。
“不过啊,是谁把那种东西放在家门口的?”路上,五条悟后知后觉说。
“悟,或许你该问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日本吧?我猜是冲着秋来的?”夏油杰问。
“是的。”我坦然承认道。
“噢?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记恨的事,要人大老远追到日本。”他捂着嘴,戏谑的眼神瞥过来。
我扬起下巴:“我在当地也是有悬赏的啊……我们那也有许多诅咒师,他们与某些做灰色产业的商人勾结形成产业链,其中有个比较有名的诅咒师组成的势力叫九龙帮,降魔炉就是他们的镇帮之宝,高兴吧各位,等出去后把那东西抢过来,能值不少钱。”
“既然如此,遗失的手指或许也和他们有关?”硝子说。
“啊,差点忘了还有手指的事。”夏油杰恍然。
“何止是手指,神隐也是他们干的吧?”
消失的人没准用来献祭了吧,在我理解中大概率凶多吉少。
“谁知道呢。”我喃喃道,“不过,听老师的意思,那封印物并没什么强大的作用吧,好像没必要欸?”
“嗯?”夏油杰发出疑惑声,停下脚步,他好像踩到什么,弯腰把带着泥土的东西捡了起来。
我们几个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五条悟皱着眉,看不出所以。
“好像是什么香囊吧,还是荷包。”我不太懂地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是深棕色的布料,上面用暗金色丝线绣了【安】样的字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连你也不明白吗?”硝子说。
“我可不是百科全书……以防万一,杰要不留着吧,说不定有什么用呢。”我笑着怂恿说,反正也不该我拿着这种垃圾。
他沉沉看了一眼,无奈的将东西放入口袋。
行至牌坊正下方,那浓郁的雾气显得愈发诡异了。
“能看出什么吗?”我抬头问向六眼。
“老子眼睛不是万能的啊。”他说了句和我类似的话。
“哦,那就进去吧。”我故意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
雾气看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然而跨进大门时却没有丝毫障碍感。
在进入浓烈雾气的瞬间,声音最先传递过来,是行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交织此起彼伏的吆喝,随后雾气散去,只剩下稀薄的一层,古香古色建筑逐渐勾勒,做中式近现代穿着与古装打扮的人混合在一起,如此混搭风竟有几分滑稽,人们有来有往,路边卖包子、馄饨的小摊,开张营业的客栈,商铺……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来看看新到的布匹吧!”
……
有人?而且居然是这么多人?
如果不是那层白白的薄雾,与略有褪色的人与物,还真是一副极具烟火气息的场景。
实在超出意料,愣在原地看了好久,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先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但现在是不是可以证实我的猜测……”硝子喃喃开口。
“或许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夏油杰看向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神隐的村民都在这里。”
“这些都是消失的村民。”
我没接话,但我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确实……”五条悟视线停留在远处,“这些家伙都是活人欸——能看到和常人差不多的咒力。”
连他都这么说,基本上可以断定了。
“真是大费周章啊。”我感叹道。
“这些人似乎没有保留原来的意识。”硝子说。
“不仅如此,穿着打扮和语言都不一样了。”夏油杰说。“完全变成了他人。”
“可以理解为身体还是自己的,但思维和行动被别的什么侵占了。”我说。“大概率是残留在香炉世界里属于别人的意识,而这些人正维持香炉世界的运转。”
包括语言系统,咒术师虽说拥有自我,但是认知也受到了影响——即便看不懂听不明白,信息本身或许就做了转换……
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还真是个宝物!
或许是我们交谈的声音比较大,也可能是因为镇上突然冒出四名外乡人。
总之就是被“原住民”注意到了。
叫卖声,交谈声,在某一刻尽数戛然而止。
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蓦地定格,哪怕是行人也保持着迈出一只脚的状态。
薄雾下寂静令本就古怪的镇子弥漫着妖异的气息。
定格了动作的人群脸上表情顿然消失,僵硬无比,褪色后皮肤苍白如纸,如同一具具尸体。
像是听到什么无声的命令,他们齐刷刷扭头,眼眶瞪大到几近开裂,将充满恶意的视线投了过来。
第37章 第37章
“他们这是, 怎么了?”
五条悟略有呆滞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脖子不舒服吧。”我说。
“这是认真的吗?”夏油杰无可奈何地看来,同时身体微侧,摆出戒备的架势。
“很明显不是啊。”硝子说, “不过秋这种时候还能说出玩笑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现在怎么办, 这些家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啊。”五条悟说。
“确实, 看起来状态很不稳定。”夏油杰跟着说。
“既然本质是普通人就不太好动手了啊, 干脆全部绑起来算了?”六眼提出了非常无理取闹的提议。
“那样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了。”我说。
那些人像被抽离了离魂的木偶一样看过来了,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也就是说不需要太在意, 甚至要思考怎么能让他们恢复正常。
“二蛋?是二蛋吗?!”角落里, 一名拿着扫帚的老头不知为何恢复了神志, 向我们靠近。
二蛋?他在叫谁?
我一怔。
那老人的神色惊愕,衣衫洗的发白,五官粗糙但打扮倒还算整洁。
与此同时, 镇上被暂停的“时间”恢复正常了, 行人继续赶路,摊贩继续摆摊。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欸!”
“来看看新到的布匹吗?”
……
街道一片祥和。
循着老头的视线和动作, 我侧身望向夏油杰。
在我们其余三人的注视下, 头发灰白的老人把扫帚往旁边一扔,激动地握住夏油杰的手。
“噗!”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错不了, 原来杰就是老头口中的二蛋!
“二蛋啊,你总算回来了, 这一走起码有五年没见到你了吧, 他们都说你被外面的妖怪吃了,我偏不信!这下好了!哈哈, 可太好了!”那老人眼里竟泛着泪光,真心实意地发出感叹。
“啊,不是,老人家你认错了。”夏油杰额角明显抽搐着,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回答。
他似乎打算把手抽出来,但那老人的手仿佛是什么金刚水泥,手被攥握在掌中纹丝不动。
“欸!怎么可能认错呢!哈哈,可真会唬人,这种时候就别装啦!我跟你说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老头满脸笑容,像开了的花,面庞本就皱巴巴的纹路堆叠在一起,乍看之下还挺和善。
“原来如此,是二蛋啊。”五条悟偏过头,捂嘴小声嘀咕。
“完全没有违和感是怎么回事。”硝子跟着他附和。
“真的是误会,你认错啦。”夏油杰笑着说,但他笑意里已经散发出不耐烦的讯息。
猛地用力,他终于收回手。
听他说完,老人顿时变了脸,可掬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目眦欲裂指着夏油杰大喊:“你不是二蛋!那你是谁!?难不成你就是吃了二蛋的妖怪!!”
话音落下,一瞬间鸦雀无声,镇上的时间再度停滞了。
镇民们又一次齐刷刷地将头扭了过来!
更加糟糕的是,那些人在向我们这边移动,不是靠走,而是像鬼魂一样在地面平移。
我见状连忙上前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二蛋,你看你,为什么要跟老人家开玩笑呢?真是不尊重老人啊。”责备一句然后望向那人,笑着说,“抱歉啊,二蛋说想悄悄回来,给个惊喜,没想到被你先给发现了,心有不甘才不想承认罢了。”
听我这么解释,僵硬的气氛缓和了,老人怒目而视的眼神,与缓慢靠近的人群都退回到了1分钟前的状态,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喔!是这样啊!哈哈,怎么不早说,二蛋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呢,性子总是这么执拗,不过你们是谁?”他投来阴鸷的眼神。
“我们是二蛋的朋友。”这么难得戏谑好友的时机,五条悟当然不会放过。
他凑上来,勾住夏油杰肩膀,露出欠扁的嬉笑。
“万金镇不欢迎外乡人,”他把脸一沉,挥手说,“不过,既然是二蛋的朋友,也勉为其难地接受吧,二蛋,你要看管好他们。”
事已至此,夏油杰再怎么抗拒也只能接受现状了。
他抽着嘴角,表情阴晴不定:“行吧,我知道了。”
“说起来我得带你去看看你的房子,张大牙那家伙说你死了,擅自占用了下来,还做了改建,不过也就这几天的事,幸好没满月,赶紧跟我来!要是没有了房子,你就要被镇子除名啦。”他自顾自地拽着夏油杰,一边走,一边忧心忡忡说。
我们跟在后面。
“完蛋了,我怎么觉得二蛋这名字更适合杰。”五条悟窃窃私语。
“嗯,我也觉得。”非常罕见地,我与六眼统一了观点。
“你们两个,再乱说话,比起寻找出口,要不先在这里决一胜负吧。”他挣脱了老人的手,侧头回望过来,用警告的口吻说。
嚯,还真生气了!
如果是在高专,真不介意火上加油一把,可惜现在环境太特殊了。
不经意扫了眼路边的两旁的房屋,我小跑几步上前,开口说:“老头,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绸和红灯笼?”
虽然颜色不那么鲜明,但也能从中分辨出来——用于办红事的红色一向如鲜血般触目。
“噢,这个啊,隔壁镇商贾家的女儿明晚就要嫁入万家的大门了!嘿嘿!所以我才说你们来的是时候啊,万家给每户人家都送去了请帖……也就是说,镇上的所有人都要参与……至于你们嘛……勉强能算作二蛋的亲友吧。”说着说着,那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眼睛弯起弧角,嘴咧到生理极限,老化的皮肤被五官挤出一层层沟壑,像刀子划出来那样锋利。
在如此极端的表情下,反而给我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虚假感,非常不协调。
“据说只要这次喝上了万家喜酒,万家可保镇民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神采飞扬地补充道。
这番话槽点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夜晚?”我挑了最为感兴趣的部分问,“为什么要在晚上结婚?具体是什么时候?”
“成亲不是夜晚是什么时候?”他古怪地看我一眼,“子时就可以去万家了,拜堂是在子时三刻……看到没,这就是万宅。”
他往前方一指。
其实不需要特意指给我们看,听他意思,万家应该是镇上最富裕的人家,而那么眼前这阔气豪派夸张到足有近7米高的大门府邸,自然就是万宅了——用宅形容真是有点委屈。
粗看之下,整座府邸或许占据了小镇不少的面积。
外墙是方正的四合形,比起大门来说稍矮一些,但也有5米多高,耸立的石墙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府邸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而里居住的用“皇帝”来形容都不为过吧。
先前还说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实在懒得吐槽,因为街头小巷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小镇,不论如何都无法与所谓的富贵搭上边。
而这座所谓的万宅……周边的建筑相比之下简直是巨人脚边的蝼蚁。
不协调,怎么看都不协调。
至少放在现实,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如此不和谐的景象。
或许这只是香炉世界另一种表现形态。
“很厉害对吧。”老人见我们惊讶的表情,自豪说,“看看就得了,千万别生出不安分的想法……没有邀请就擅自闯入,会遭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厉害是厉害……”五条悟喃喃着压低声音,生怕自己的发言让那些人又转了过来,“可完全没有审美啊……嘿,老头,有机会来老子家瞧瞧。”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鼻梁上的墨镜取了下来,收进口袋,看样子似乎短时间都不会继续佩戴了。
“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和他对话啊,还和虚构的世界攀比起来了。”我翻了个白眼。
“呵呵,”那老人连连摇头,一副大度不与他争论的模样,“还是太年轻了啊,不懂也正常……”
继续被他带着绕了个大圈,往宅邸背面的小道走。
这条路多以住宅为主,几乎见不到人影,建筑也不似前方有条理,而是七零八落的坐落在各处,但每家每户依旧挂上了红色装饰。
忽然注意到某一家住户前围了不少人。
“这边是怎么了?”我问。
“哦,李家的儿子失踪好几天了,叫了神婆过来,看能不能请大仙上身,找找孩子的踪迹。”老人说着又压低声音,“其实我们都觉得是那孩子自己调皮跑到荒郊野外被妖怪给抓走了,一方面是喜事将近,不能冲撞了万家,一方面李家人也不甘心,所以谁也没点破。”
里面不断地传来“塔拉替利吐卢吐卢”此类神神叨叨的呢喃。
那声音很快被我们抛到脑后。
“真的超有意思啊,简直就像是梦里才会见到的景象具现到了现实。”五条悟东张西望说。
但不论是哪个场景,对于在日本长大的众人来说,这种具有华国特色的气息确实能令他们感兴趣。
而我更多体会到的是悚然,我极其讨厌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亏你还笑得出来啊。”硝子吐槽道。
“晚点就不一定了。”我说。
毕竟在这里,作为咒术师的最大仰仗没了。
——无法使用术式,而面对的又是不能杀死的村民。随着时间推移,如果一直找不到出去的法子,在这么荒诞离奇的地方待久了,精神承受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
“只有我是在生气吗?”夏油杰眯着细长的眼睛微笑道。
“没关系的啦,出去后会尽量忘记这件事的。”硝子宽慰说。
第38章 第38章
又走了许久的路, 甚至都能眺望到不远处由浓厚白雾形成的墙体,那老人才停了下来,是一座几近废弃的四层高老楼, 最高层是人字形阁楼。
“是不是有些认不出来了?嘿嘿,”站在屋下, 老人指着说。外墙被蜿蜒而上的藤蔓所覆盖, 远远看上去像一座灰绿色的牢笼, “好了,二蛋,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赶紧去吧, 别让张大牙那贱人得逞了。”
恰巧屋内迎面走出位中年男性, 体型极为彪悍,一脸凶恶,脾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这人大概就是张大牙了。
他一身粗布麻衣, 肩上扛了把锄头,阴鸷的眼神最先投向老人:“说多少次了, 这间屋子是我先占下来的!”
“嘿嘿, 张大牙,你小子也不瞧瞧谁回来了?”老人说着往夏油杰身后一站。
那男人视线转移到夏油杰身上, 不由得一怔。
“二……二蛋……?!”
实在忍不住了, 我侧过身,捂着嘴, 尽可能不让笑声被夏油杰听见。
不仅是我, 另外两人同样如此。
夏油杰忍辱负重地没有发作,沉着脸没说话。
那张大牙反倒先开了口:“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屋子里新置办的东西就让给你吧。”
他说完竟绕开我们直接走掉了。
以为会出现一场冲突,没想到放弃的这么果断。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从他语气里好像听到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可真解气啊。”老人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回头激动道。
“好了,我得回去继续干活了,二蛋好好收拾收拾屋子吧,记得明晚来吃酒,别来晚了,记住,明天绝对不能迟到!”那老人神神叨叨地补充一句,也满心欢喜地走了。
“现在怎么办?”硝子问。
“还能怎么办,先看看我们二蛋的房子吧。”我说,“事情发展成这样,你们能忍住不进去吗?”
夏油杰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泄了气般,沉沉地摇了摇头。
屋内一片昏黄,因为窗户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枝叶给挡住了,照明完全依靠着桌上晃动着看似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浓烈的霉味还有些许施工后留下独特气息在空气中扩散。
进屋后各自都很有默契地分散,四处探索。
“其实我有发现。”五条悟蓦地开口。
“什么发现?”夏油杰扭过头。
“刚刚在那个叫万宅的府邸门口,瞧见了疑似降魔炉的东西。”
“疑似?”我问。
“因为它太大非常显眼,想忽略都难,至少有三米高吧,但外形完全不一致,六眼却告诉我它们就是同一件物品。”他端着下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所以说,那鼎炉子或许是出去的关键?”硝子推测道。
“或许。”夏油杰点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我说,“记得进来前香炉前的遗像吗,那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外面,大概率就是明晚和万家结亲的新娘吧,如果香炉找不到什么门路,那么出去的方法可能是杀死新娘。”
“呃?为什么是杀死新娘?万一是救她呢?”夏油杰提出截然相反的看法。
“降魔炉可不是用来超度亡魂的东西,这里明显是以新婚当晚惨死的新娘为蓝本,构建的世界。新娘在里面一定是必死局,是大BOSS也说不准呢。”我说。
会有这样的想法很简单,真实世界里新娘已经死了,所以我们也得达成杀死新娘的结局才能出去。
“我倒觉得不一定。”五条悟这回站在了夏油杰那边。
“不论如何,新娘是关键大家没有异议吧。”硝子总结说。
“那么先溜进那个万宅看看炉子,找不到方法再去从新娘那边搜寻线索,这没问题吧?”五条悟自顾自宣布道。
交谈间,我们已经上了四楼。
视线开阔那一瞬间,我微微愣了下。
顶层阁楼一般都用于存放闲置物品,但意外地整洁。
只不过,中央立了堵墙,看起来明显是新砌的,那新墙漆黑颜色与其他几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由于它出现的实在突兀,另外几人脚步不经意的顿了顿。
“这玩意不会就是那个叫张大牙家伙做的吧?”
“在这里弄面墙干什么?”
没有烛火照明,之所以能分辨它,是因为整栋楼唯一一堵尚未被植物堵住的窗户令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它四方的轮廓。
这乌黑的墙令不算太宽敞的仓库一下变得紧促许多,几乎通顶的高度让墙体巨影笼罩,黑暗的影子将我们包围。
“该怎么说呢,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硝子蹙起眉头。
“有血腥味。”夏油杰说。
“还有一股石墨的味道。”我补充道。
然后是一阵沉默。
狭小的环境与高立的墙面让气氛变得压抑。
尽管大家都不抱什么希望,但毕竟是“二蛋”的房子,以防万一还是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奇怪了,没有血迹和尸体,血腥味是哪里来的?”硝子巡视一圈,困惑说。
“喂,你们看。”五条悟忽地开口,语气难得正经,不,应该说是格外严肃。
——他正站窗边,脸上向来轻浮的表情也消失了。
我们三人一起走到窗边,绕到迎光的地方,我才发现这墙不是完全漆黑的,而是泛着点点殷红,并且怪异的是,墙体好像过于厚了。
注意力转回五条悟这边,没记错的话,这扇窗户应该是屋子的背面。
我走到他跟前,循着视线望出去,身体不由得一怔,一股寒意窜上背脊。
个头高大得叫人难以忽视的张大牙此时就站杂草丛生的地上。
他立得笔直,就像棵只剩树干的老树,脚在土壤里扎了根,身体纹丝不动。
苍白如纸脸朝向我们,表情僵硬,眼眶瞪得奇大,最叫人不适的是,他翻起了眼睛,只剩下眼白。
那个张大牙明显没注意到我们,应该说,他完全不在意我们的出现。
如果视线是可视化的,那我觉得他望向的,正是我们身后的那面漆黑的墙体。
瞬间明悟了什么。
我猛然回头。
“这哪里是墙啊,”我怔怔开口说,“分明是一口直立的棺材。”
第39章 第39章
“秋, 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这种话啊?!”
本就沉浸在张大牙的怪异中,又听见这么悚然的字眼,夏油杰忍不住说道。
“悟的眼睛能看见吗?里面有什么?”我问。
白发少年摇摇头:“很遗憾, 并不能看到呢,如果是死透了的尸体确实可能观测不到……话说回来, 除了我们还有那鼎炉子, 其他人已经没办法用常规去分辨了……外面那个, 你说他是人类吧,六眼告诉我他也确实是一般人……可那样子……实在没法称作‘一般人’吧。”
“所以也不定能确保里面是尸体?”夏油杰说。
“敲开看看?”五条悟说。
“最好不要。”我说,“一旦是尸体, 把它弄开麻烦就大了。”
“为什么?”三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那张大牙先前说这间屋子已经归属于杰了, 合理推测, 杀人埋尸的罪行也由杰来承当……我就说他让出屋子时为什么一脸释然的表情,原来为的是这一出……”
“还能这样?”
“这也能联想到一起吗?”
几人愕然。
“现在把尸体挖出来可能没什么意义,你看……他一直盯着, 一旦我们破墙, 那就意味着罪行被发现,而杰则变成众矢之的。”
“这不合逻辑啊, 二蛋可是今天才回来的欸。”五条悟说。
“这种地方不能再用常理理解了, ”我说,“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准则, ‘外乡人不准入内’‘只要承认自己是二蛋就能进入’‘成为二蛋就要回收自己的房屋, 否则会被除名,会遭遇不好的事’以及老头反复强调的‘明晚不准迟到’‘所有人都要参与婚礼’应该都是准则。”
“我明白了, 那老人其实也想占有空置的房屋, 只不过抢不过张大牙,如果二蛋没有出现, 或许张大牙一样会让出房子,只不过到时候倒霉的另有其人了。”硝子思索道。
夏油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还是合上了嘴。
“要不先下去吧。”硝子提议说,“虽然没有危险,但真的很难受。”
“欸,硝子居然也害怕了吗?”五条悟戏谑说。
“不像你啊。”夏油杰补上一句。
“我打交道的尸体至少是真‘尸体’。”硝子语气冷漠。
“行吧,老子也不想多呆。”
没人会喜欢留在这种鬼地方。
我们很快下了楼,甚至默契地直接出了房子。
望着朦胧的天空,犹豫了会还是开口道:“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出去。”
“什么?”
“我有办法让悟使用术式,然后用他那一招叫什么的,就是有很强大的咒力输出的招式……”
“是‘苍’啊。”他说。
“对,就是苍,使用咒力输出浓厚的术式,这个所谓的世界大概率会因承受不住而坍塌。”
不能使用术式是规则,是束缚,也是构建出来的世界的秩序。从根源打破这种秩序,世界就会失衡。
“哇,这种事怎么不早讲啊?!”五条悟高声抱怨。
“是突然想到的,这个方法对现在的我来讲消耗不小,维持时间也不久,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我顿了顿,“另外,这么做确保百分百安全的只有我们而已,因为是非常规手段,那些被剥夺了神志的人不一定能顺利离开。”
除此之外,只有五条悟能做到,我和夏油杰即使恢复了咒力,恐怕也没办法在独立的空间召唤出咒灵,只凭咒力制造不出超负荷的能量。
“原来如此,所以村民们听起来就像是人质一样。”
“你们要是同意的话,现在就能弄出一条出口来。”我说。
“还是不要吧,先想想别的法子。”夏油杰摇摇头。
“哎,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顾忌普通人真麻烦啊。”五条悟不耐烦地抓了抓脑袋,把一头好看的白发抓得略有毛躁。
“悟,冷静点,虽说营救非术师不是主要目标,但这么多人也没办法完全坐视不理吧。”夏油杰说。
“嘁,又来,这种事你自己去保护好啦。”五条悟不满地把手插入口袋。
“不论如何,秋的方案或许可以作为备用手段,我们先搜寻线索吧,”硝子折中说。
“算了,就算只有一个方法,老子也能办到。”他莫名来了自信,带着几分妥协道。
没再管那个神经质般的张大牙,我们在周围晃了一圈,重回镇上,准确来说是回到万宅。
“喂,这些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直跟着我们?”五条悟望了望高墙,又回首看向我们身后。
“我哪知道。”我耸耸肩。
大概是从有人烟的地方——那个丢了儿子的人家开始,就莫名开始有人尾随我们了。
从单独那么一人,到现在的数人。
男女老少全部集齐。
他们的行为连跟踪都称不上,是非常明目张胆的跟随,而且带着令人异常不适的直白凝视。
——我发现,这些人在看我们的时候,是不眨眼的。
“如此一来,暂时没办法翻进去了啊。”夏油杰叹了口气。
“二蛋,你去问问,他们知道你是本地人,不会排斥你。”我提议说。
夏油杰眼神冷冰冰地看向我。
“秋,你惹他生气了哦。”硝子在旁边解释起夏油杰的沉默。
“杰,拜托你啦。”我改口顺便笑了笑。
“这样才对嘛。”他满脸笑意,和气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从中感受到他对我的警告。
“笑面虎啊。”我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嘀咕一句。
当夏油杰走过去开口瞬间,那些人神色又恢复正常,就如同一般镇民,与他和蔼交流起来。
大约过了1分钟,夏油杰重新回来,表情极为沉重。
这份情绪令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五条悟问。
“打听到一些,”他说,“这伙人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新娘丢了,是不宜声张的事,现在家仆们正到处搜寻她的下落。”
“没问为什么跟着我们吗?”硝子说。
“问了,这些人都是见过新娘的,”夏油杰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复杂,“他们之所以跟着,是因为他们觉得秋很像那个新娘。”
“……”
草。
第40章 第40章
“在这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夏油杰那番话,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便听到身后传来的激动的人声。
一群仆从打扮的人围堵上前, 领头的是个老妈子,矮小肥胖, 装扮艳丽。
中年女人眼神非常坚定地锁定了我。
她激动地扶住我的两条胳膊, 带着哭腔说:“哎呀, 我的好姑娘,您上哪里去了?要是没赶上明天的婚礼,我可是十条命都赔不起啊!”
这算什么, 嘲笑夏油杰被认成二蛋的现世报吗?
不过我与的处境他截然不同, 二蛋或许是替人背锅的背锅侠, 名字也难听了点,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我这个身份简直了, 前面说什么来着, 新娘必死,新娘是最终BOSS?能撤回吗?
“我说大婶, 你认错人了。”五条悟上前抓住那女人的手臂。
——纵然知道在内部世界说这种话无法奏效, 但还是固执地想要拽开她,如果秋被带走成为新娘, 那事态将升级成另外的险境了。
五条悟少有地皱起眉头, 明明用上了力气,为什么还是拽不开这大婶, 这人没痛感吗……甚至觉得再用力点, 把她的手掰断都有可能,他却在大妈脸上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疼痛。
“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认错呢!你又是什么人?!”大妈突然掐着嗓子, 用尖锐的声音反驳道,她看向我,“姑娘,难道认识他们!?你和男人出走了!?”
后一句话听起来就像是盘问,直觉告诉我回答错误可能会引发冲突。
那些家仆们也簇拥得紧了些,戒备着缩小包围圈。
围观人士越来越多,对这边指指点点。
“实在不行还是把他们都抓起来绑住吧,这么发展恐怕会失控。”夏油杰同样表示忧虑。
“出走会怎么样?”我想了想说问向那旁女人。
“奸夫□□当然是要浸猪笼!!”她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地尖叫起来。
“浸猪笼!!”
“必须浸猪笼!!”
外边看热闹的人跟着起哄。
浓烈的憎恶情绪在人群中发酵。
他们在靠近,有势不可挡的意味。
“哦,我就问问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立即改口,“我不认识他们,我跟你回去吧。”
扬了扬下巴示意五条悟放开那女人。
“秋?!”夏油杰脱口道。
“你认真的吗?”五条悟说。
“这太危险了。”硝子接过话。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可别吓坏了老妈子我。”那女人被松了开来,用手反复抚平自己胸腔,无视了三人组的话,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我说,“快快,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五条悟似乎还想上前阻止。
“不用管我,分头行动也好,你们继续找线索,”跟着仆从们一起转身,我扭头朝他们一笑,“明晚记得来喝喜酒。”
然后不管那几个还愣在原地的家伙,与他们一同离开。
天色渐晚,受那层薄雾影响,空气依旧充斥着朦胧与虚幻。
原来如此,我幡然明悟。
——原来是这样的杀招,没有弄错,确实是新娘必死的局面,所以给我套了这样的身份,想在这虚幻的世界中将我杀死,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大妈口中的“回去”,依旧是在镇子上。
镇头的客栈成为落脚点,明晚会有轿子抬着,迎新娘进门。
回到房间,那些下人们并未为难我,甚至不曾过问我为什么出走,去了哪里。
老妈子在房间里一边拾掇起明日会用上的首饰,一边就一些家长里短喋喋不休。
在可以被称作为梳妆台的桌上,我见到了一张请帖,上面用浓黑的笔墨书写着“我”与新郎的生辰八字。
朱红色的木盒子的最里层,我翻到了一枚荷包,从成色来看有些年头了,但被保管的很好,翻过面去,荷包一角绣着“平”的字样。
嘴角忍不住一抽。
所以,新娘确实和二蛋有一腿?她嫁人纯属被迫?
过去真实中又是谁要杀她?她怎么死的?
不会是二蛋得知旧情人要结婚,心有不甘由爱生恨,当晚杀死了新娘吧?也太狗血了。
直觉又告诉我不太可能。
——其实推理不是我擅长的技能,前面在同窗们面前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绝大部分依靠的也是直觉。
又把荷包放了回去。
想这么多没用,明天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丰盛异常的晚餐送了进来。
当然是一口也没吃,让他们原封不动地收走了。
我所有异常都被他们无视了,仿佛只要人在这里,能推动情节发展,就不会遭受阻拦。
但只要尝试出门,又会触发那套令人不适的“凝视”。
在服侍我更衣洗漱期间,一套鲜红夺目的喜服与金色璀璨的首饰被端着送了进来。
见到喜服的瞬间,我心头也跟着紧了一下。
因为是再正常不过的正红色,反而在这个所有人与物褪色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那颜色简直了,就像被什么赋予了生命一样鲜活。
下人们漠视我呆滞的神情,她们脸上挂着喜庆的笑意走掉,最后留我一人在房里。
哎。
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就着床躺下,脖子感到不太舒服,我探手去枕间摸了摸,居然找到一把匕首,刀刃上铭刻着我看不到的符文,不是咒术界通用的咒文,应该是小地方独特的“方言”,不是咒具,更像是家族传承下来的徽记。
不管怎么样,先睡觉吧。
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顺意。
大概是午夜,就像是疾风骤临,房间的门“嘭”地一下被打开,由于用力过猛,门还来回摇摆了两下。
浅眠中蓦地惊醒,我从床上坐起来。
门口立着一个略有肥胖的女人,还是那个老妈子。
她双臂自然下垂,眼珠子翻起只剩下眼白,神色木然,脚似乎踩不找地般飘进屋内。
我非常不开心地看着这家伙,默默移动至我床前,因为是浮空的身体,她用那黯淡的眼白居高临下俯视我。
我睡觉不喜欢被人吵醒,如果不是这人和外面非术师挂钩,事后可能会被追问,我有把她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而我房间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并未惊醒他人。
她幽幽张口:“姑娘,先前人多口杂,我不好开口,所以只好半夜叨扰您,您没忘记明天的使命吧?”
使命?什么使命?
我向她投去疑惑的表情:“坐下说话吧,我不喜欢被这样盯着。”
说完她真就拖了张椅子,坐到我床前。
这回换我凝视她,等她继续透露情报。
“您可千万要把握住了,明晚洞房是最好的时机,一定用那把匕首捅死万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