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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连衡

作者:Dawnload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让一让!让一让!”


    “患者情况怎么样?”


    “他马上要休克了!快快快立刻推进抢救室插管上呼吸机!”


    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移动担架的铁轮在地板上疾速滚动,发出毛骨悚然的摩擦碰撞声。


    消毒水混合着药品的凛冽气味扑出,隐约传来的、模糊但异常快速的指令声,像无形的绑带,缠绕在南观孱弱疲惫不堪的神经上,逐渐将他拖入意识丧失的深渊。。


    “南总督,”闻过的声音贴近而渺远,有时细碎难辨,有时如同炸雷般清晰,“你在我的辖区里连一周都还没干到!我都这么舍命救你了,你舍得让我写十万字检讨汇报吗,啊?千万咬牙撑住,听到没有,南大总督!——”


    光影变换,扭曲斑斓的色块在眼前排列组合,闻过的声音仿佛落入了朦胧的洪流,逐渐地远去、消失。


    熟悉而陌生的称呼再次响起,却仿佛恍若隔世。


    “南大总督。”


    南观倏然回神。


    他坐在平稳行驶的专列高铁上,目光从窗外收回,膝上平放着一本《巴门尼德著作残篇》。


    日光疏朗,天际辽阔,大片的田地、沟渠与低矮的房屋光速向后退却,像动画电影中倒放的胶带。


    南观清晰雪白的脸划过一丝冰冷。


    他放好书签,合上书,将其正面向下放置在桌子上。


    “请进。”


    视野前方光线骤然一暗,来人在他对面落座,身形高大,姿态舒展。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黑发灰眸,两只手上分别戴了几个不同材质的戒指,无一例外,全是素圈。


    权势、财富和地位所堆砌的气质在这个人的身上简直淋漓尽致,衣着熨帖,面容深邃,眼眶尤深,沉稳安定。


    “大总督。”南观微微颔首,面容平静,“你有事吗?”


    “……”大总督似乎并没有因为南观的态度而生气,视线落到那部红皮烫金、倒扣了封面的书上。


    “‘从哪里开始都无所谓:因为那是我将要返回的地方。’”大总督的声音低沉慵懒,带了点共振的磁性,“阿观,你在为我们的安全返回而提前祝祷吗?”


    南观的瞳孔瞬间猛然收缩。


    下一刻大总督伸出手将书抽走,就着书签向下阅读几行,又笑着重新把书合上。


    “你还没有看到这里。”大总督看着南观的眼睛,“有点可惜,我还是蛮喜欢那一段的。”


    “……”


    南观移开目光,神色冷淡,纤长睫毛在日光下泛出清透的白色。


    “我有点累了,连衡,”南观淡淡地说,“一小时后到京北核心区,我有一场常规会议要开。”


    连衡温和地笑了笑,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银色戒指。


    “这么着急赶我走?”


    “……”


    “你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不曾改变。”连衡看着南观,眼神专注而深邃,灰色的瞳孔有种异样的深情感。


    “愤怒、痛苦、冒犯,你从来不表现在明面上,也不需要倾诉和排解。”


    “——比如说现在,你应该很生我的气吧?”他微笑道,“东北大区联席会议上,玩家限制论支持者反水了三成,你觉得是我做的?”


    南观神色平淡地盯着连衡:“这话和你未婚妻说去。”


    “哦,你确实在生我的气。”连衡轻轻地笑了起来,“她难道不是你那边的吗?”


    “……”


    南观眼神一暗,嘴角微抿,酒窝在侧颊上若隐若现。


    “但我始终无意与你为敌,阿观。”


    连衡直视南观冰冷上挑的眼睛,语气和顺低沉。


    “半年前你博士毕业回国,那群老家伙想要架着你当制衡我的棋子——是我力排众议给了你NO.3的大总督之位,为此我不惜与楚东风订婚,给你腾出难以想象的滔天权势与操作空间。”


    “你强硬推行的《修订玩家条例》极大地限制了玩家的自由和权利,我下死命令保护你免于刺杀,甚至不惜牺牲我和我家族的利益。”


    “而我所想要的,只不过是你的一个约定。”


    南观的视线一寸寸地挪向连衡骨节锋利的双手。


    “一个小小的契约。”连衡摊开手心,黄金铭刻的纹路如同流动繁茂的枝叶,从他心口、手臂、手腕处蔓延而出,穿过戒指,流向指尖,“高等级玩家对于低等级玩家的承诺、保护,牢不可破的约定,就像中世纪的封主与封臣。”


    “我许诺,我们之间没有附庸与服从的关系,就像我们小的时候在光华穹顶之下和声歌唱,旋律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只需要宣誓,永远不会弃我而去。”连衡微笑道,“哪怕我们已经是走上两条不同理想道路的人,是纯真岁月奔流褪去后的两只政治的动物。”


    南观的眼睫纤长细密,规律地随着呼吸浮动着。


    他垂下双眼,看着连衡双手递出的掌心,目光划过那些珍稀、强悍、位于等级金字塔顶端黄金纹路的痕迹。


    “我曾在母亲的墓前发誓,这辈子不会与任何人签订契约。”南观看着连衡的眼睛,在他灰色的瞳孔中清晰望见自己冷漠的倒影,“抱歉,你并不是我的例外。”


    “这样吗?”连衡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地收回了黄金铭刻,十指相错。


    “我很遗憾。”连衡说,“但我的邀请始终有效,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连大总督。”南观轻声打断,远方呼啸而来的列车声微弱低沉,凝固的沉默充盈在他们的对话间。


    “希望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记得自己还是一位未婚的丈夫、一个家族的年轻首领,”南观凝视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纯银的素戒,“一个与我认识了二十年的,名叫连衡的、完整的人。”


    连衡缓缓站起身来,高定衣物修身平顺,将近一米九的身量挺拔倨傲,深邃的眉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南观,眼唇似笑非笑。


    “当然。”


    连廊门轻轻合上,像是身后的骨头被骤然抽离,南观下意识用右手撑住窗沿,立刻抬手看表,神色冰冷沉郁,侧颊苍白如雪。


    从车窗外已经能看到另一辆货运火车的影子,如同毁灭钟表上拔长的秒针,一点、一点地放大、逼近。


    滴答,滴答。


    死亡的倒计时开始叮咚播放,走针声被巨振的心跳无限放大。


    外面开始传来嘈杂的议论声。“那个货运列车怎么回事?怎么和我们越逼越近了?”“前面有交汇岔路口,应该是借道错开吧?”“不,不对,铁道管制局说这趟火车应该在三公里前的岔路就该开往另一个方向的!”“按照我们的行驶速度,会和它正好撞上!”“列车长!列车长!即刻降速!”


    有人砰地冲了进来,向南观敬了个礼,神色紧急:“南大总督,我们可能遭受有预谋的袭击,现在准备紧急停车,请您跟我来!”


    南观立刻起身,向安全员颔首,轻吐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嘭!——


    强烈的撞击感瞬间袭来,南观只来得及回头看到那灰绿铁皮冷硬的车厢冰冷蛮狠冲来,庞大的铁皮箱推平了地面一切累累的碎石与轨道,犹如死亡从侧方狠狠挥来的重锤!


    那瞬间南观瞳孔猛然缩紧,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狠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敏捷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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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精钢般的巨力,勒住完全呆滞的安全员的肩膀,摁着他死死往红丝绒覆盖的四角精钢封闭式方桌下俯身躲去!


    出轨的铁皮车厢狠狠切入南观所在的车厢,几乎撞击挤扁了一切,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在左侧靠窗的金属避难桌前爆发出洪亮碰撞声,轰然停下!


    下一秒——


    轰!嘭!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金属扭曲与烈火燃烧的声音骤然响起,南观和安全员所在的避难桌已经残破不堪、摇摇欲坠,随即被当量恐怖的爆炸冲击波推飞了出去!


    呯!——咚!——


    脆弱的脊柱和背部高速撞上冷硬钢铁的感受简直是濒临死亡的,那瞬间南观几乎感到身体一凉,眼前除了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被抽离出身体,连带着将过量的痛觉、对身体掌控的感觉从他伤痕累累的神经中剥离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腥甜的血灌入唇齿鼻腔,五脏六腑仿佛碎掉般剧痛无比。


    爆炸分毫不差地准点发生。车厢撞击的深度堪堪能让他保住性命。


    ——在这场与死亡的赌约中,血腥的镰刀从他咽喉浅浅划过,失之交臂。


    他赌赢了。


    劫后余生的疲惫,耗尽心血的惨胜,身体再次受创的虚弱,种种复杂的感受糅杂交汇,却有根悬丝般的不安与危机感缠绕其中。


    呼喊咆哮声由远及近,有人发现他了。几双手将他冰冷无力的肢体拖出来,包裹他流血不止的伤口,为他注射紧急维持生命体征的备用针剂。


    “南大总督还活着,但伤势很重……派直升机过来……连大总督只是肩膀受了轻伤,我让您和他通话……”


    ——连衡?


    ——他没死?


    爆炸发生瞬间到冲击波将他掀飞出去的那几秒,仿佛几帧凝固的定格动画,在他失血过多、冷静高速运转的大脑中寸寸播放。


    撞击……爆炸……冲击波……


    一种恐怖的猜想在脑中爆炸开来,寒意从天灵盖窜到脚趾,几乎将他身体每一根血管尽数冻结。


    南观的心骤然紧缩、几乎停跳,随后开始无限下坠,堕入阴冷无底的地狱深渊。


    他的意识开始流失,记忆中最后残存的画面,是硝烟与天光之下,连衡手机贴在耳侧,嘴唇微动,微笑的灰色瞳孔却始终看着自己。


    随后,他将电话交给恭敬侍立的手下,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


    南观睁开眼睛。


    天花板,盐水瓶,细长的吊针,消毒水的气味,心跳检测仪的“滴滴”声规律而尖锐。


    胸腔钝痛,头部晕眩。


    曾流窜着金黄纹路的浅色疤痕,如今灼烧般细细密密地折磨着他的神经,像锯齿一寸寸地碾过他全身。


    ……我还在京北吗?


    南观转动颈部,想要寻找可支撑他起身的物体,却在看到那个陪护椅上的身影时,整个人骤然怔住。


    ——闻过抱臂靠在椅背上,脊背却始终挺拔刚硬,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他俊朗立体的眉眼紧闭着,浅浅洒下一圈浓密的阴影,衬得他颧骨立体、鼻梁高挺、五官如锋。


    是他啊。


    南观的视线摩挲着闻过的面颊,一种莫大的、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安心感与困意逐渐袭来。


    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润感覆上他修长眉睫,将他的慢慢地意识带入纯黑、无梦的深眠。


    我已经不在京北了……我在江南。


    在一切苦难狰狞、踽踽独行的尽头,我拖着伤痕累累、一无所有的身躯,回到了这里。


    ——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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