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他就要去地下室附近看看，李鹤心想。
“快换上衣服，厨房需要你们过来帮忙。”
看着管家留在床上的女仆装，李鹤见怪不怪地熟练换好了衣服，“小八，咱们走，小八?”
一回头，他的鼻血直接被萌了出来。
小八那家伙拟态成人类后，就只穿过捕手制服。
此刻，那好奇的海怪歪歪斜斜地套着女仆裙子，步伐不稳地转着圈，小猫扑斗猫棒似的扑着自己宽大的蕾丝裙摆。
小八迅速原地转了个圈，似是想朝他奔来。
不料那高跟鞋一绊，小八手足无措地抓着空气，整个怪陷入了羽毛床里。
本来就没系好的白色围裙飞上了天花板，又缓缓飘落，婚纱般落到了小八头上。
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迈着，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小八，轻轻地撤掉它头上的围裙。
果然如他所料，小八的脸色已经和乱蓬蓬的红色卷毛融为了一体。
那海怪气鼓鼓地盯着脚上的黑色高跟鞋，连脸颊都鼓了起来，“你，你放心，小鹤，我会很快适应这一套人类装扮的。小鹤?”
并不怎么明媚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射进来，把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海雾似的灰色。一片灰色中，那小太阳似的海怪伸直双腿，皱眉研究着自己重新变得陌生的脚，突然看了过来。
“小鹤，你流血了？”
蠢小八忘记自己驾驭不了高跟鞋，直直朝他扑来。
提住了小八后襟，他吸了吸鼻血，僵硬得如同未上油的机器人，一顿一卡地转过了头。
窗户的倒影里，他第一次见自己的脸色和小八的头发一样红。
哼，这不怪他，谁让这只海怪那么可爱。
脑内那幼稚的孩子学着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哼，你以前可不这么认为。”
“太干燥了人类会流鼻血，这很正常。”
他用另一只手按着不安分的心脏，干巴巴地解释着。
“太干燥了？”小八被他拽着半挂在空中，抬头看了看窗外都快织成白布的雾，重重点了点头。
见海怪相信了他的鬼话，他帮小八整好了穿得歪歪斜斜的裙子，扶着小八的腰让小八站了起来。
“没关系，这不怪你。这跟对人类来说也有点过高了。咱们慢慢来，你往前走就行，有我扶着你不会摔倒的。”
“小鹤明明大部分时间也在穿捕手制服，为什么小鹤就能如此熟练地驾驭这有着奇怪柱子的鞋。”
他被夸得猛地咳嗽起来，甩了甩头，把脑内笑嘻嘻的姐姐甩了出去。
他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他在姐姐的“训练”下已经习惯女装了吧?
“快点专注练习，一会儿被管家察觉到你不会穿高跟鞋那就暴露了。男女人类可都是能驾驭高跟鞋的。”
小八落地的脚抖成了筛子，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不行，这样我绝对会摔倒的。你们人类怎么会喜欢踩着两根柱子走路啊！”
“这样有美感。”
“我不理解！”
“小八，你摔倒前我一定抓住你的。抓紧练习，管家她还在厨房等着我们。”
那海怪似被刚才的那一下摔怕了，疯狂地往他身上靠。
这让他想到了捂着伤口，对着自行车哭泣的小李鹤。
小李鹤曾经发誓要学会骑自行车。可是经过几次摔倒时在空中无措的挣扎感之后，小李鹤放弃了。
无奈之下，他松开小八的腰，拉起小八的手，牵引着小八向前走去。
小八被迫迈开双腿，踉跄着走了几步，无措地抓着空气向下坠去。
他屏住呼吸，双臂张开接住了小八。
要是那时有人在后面扶着他的车子，摔倒时接住他，他说不定就不会放弃了。小李鹤无数次这么想道。
我接住你了小八。
你一定能学会穿高跟鞋走路的。
别怕，看，我接住你了。
那毛茸茸的红色脑袋抬了起开，因恐惧而颤抖的嘴唇慢慢绽出一抹微笑。
“我都说了，我会接住你的。”
那蓝色的眼睛，被上挑的嘴角带着都弯了起来。
小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小跑着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新生儿走路不稳但还是坚定地向前迈去。
因为他们知道在摔倒前的那一刹那，父母会抱住他们。
他也跟着小八像新生儿似的走着，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仿佛那个不会走路的是他。
第五步的时候，小八不倒翁似的摇晃起来，他立刻上前接住了沉甸甸的海怪。
“小八，平衡重心。”
小八抹了抹汗，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出了脚。
他在心里默默帮小八记着步数。
到了门口，小八已经可以自己走十步了。
哼，小八其实挺聪明的，他暗想。
小八似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兴奋地跺着脚转过身，朝他展示着，“小鹤，你看！”
下一秒，他的心直接悬了起来。
小八裙摆一晃，快速消失在了门后。
笨蛋小八，哪有刚上了幼儿园就跳级上大学的?
他抓着头发跟了出去，只见小八在走廊上小跑着，裙边摆动，像是一只在海里摆动触手自由游动的小章鱼。
“小鹤，别发呆。快点走啦，咱们已经让管家等太久了。”
小八边跑着边笑着转过了身，伸出手朝他挥着。
红发融进了一束照进来的光束中，李鹤只觉得耀眼无比。
你真美啊。
“请停一下——等等我。”
在脑子里那个幼稚孩子责怪他懦弱前，他率先跑了出去。
把手放入小八的手中，小八拉着他飞快跑着，穿过走廊，越下楼梯，绕过雕像……
他紧张地绷紧神经，盯着小八脚，准备随时抱住小八，防止他们两个惨烈地摔到地上。
“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被怪物叼走了。”
看着管家阴郁的眼神，李鹤马上从小八手里抽回了手，“怪物?”
“传说地下室里养着怪物。好了，言归正传，你们看见这些桶了吗？这是——”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穿透玻璃，直接打断了管家。
“求求你们了，求你们给我一点吃的吧，凯文他生病了。他需要补充能量。”
“滚开，安娜。这里不是坏孩子该来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安娜这么低声下气地乞求别人。
小安娜被一些男仆女仆半围着，他们拿着笤帚驱赶野生动物那样驱赶着安娜。
突然，小安娜眼神凌厉地朝他看来。
他这才发现老旧的窗锁在他手下发出了咔嚓的声音，他的一只脚已经踩上了窗台。
“异邦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小安娜拉紧兜帽后退着，随后伴着一声抽泣声，小安娜一扭头消失在了迷雾中。
当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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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声音让他差点没让他当场吐出来，幸好小八扶了它一下，他才没脸朝下当场给管家表演一个狗啃泥。
管家放下木勺和铁桶，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道：“这是弗洛格先生特供点心的原料。”
“刚才有个小女孩来要食物。”
小八天真地提醒着管家。
管家严厉地看了小八一眼，继续道：“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制作成饼干，制作说明书已经摆在台子上了。”
“您好——那个……”
小八似以为管家没听清，提高了音量。
他赶紧拽了拽小八的围裙，摇了摇头。
学人类高手小八立刻意识到了里面的弯弯绕绕，立刻闭上了嘴。
管家重重关上了厨房门，橱子边缘的一袋面粉随着关门声应声倒地。
看着铁通里的制作原料，李鹤的胃剧烈蠕动起来。
那里面不是他想象中的面粉，而是密密麻麻的苍蝇尸体。
他捂着嘴飞快后向后退去。
“啊，原来是用这个做的。全是蛋白质，还挺健康。”
他立刻把头都伸进桶里的小八拉了出来，“你说什么?”
“就是弗洛格先生的饼干呀。他在马车上还分我了几块，味道还可以。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小鹤?你的表情好吓人。”
看着制作说明书上那几乎毫无技术含量，仅是挤压的说明，李鹤按住了额头。
问题大了。
正常人类才不会觉得毫无调味的苍蝇压缩饼干好吃。
一只侥幸存活的苍蝇从桶里爬了出来，把那短小的翅膀震动地嗡嗡作响。
苍蝇绕着黑发和红发的“女仆”飞了一圈，突然触角摆动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的食物。
小小的苍蝇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在硕大的人类宅子里飞着，它飞过餐厅，飞过舞厅，最终落到了地下室的门上。
它小小的身体在门缝上使劲钻着，看来里面的食物美味至极。
经过一番努力，它小小的身体终于钻了进去。
地下室漆黑一片，仅有几支蜡纸照亮了无数蒙着步的雕塑。
小苍蝇落到了雕塑上，伸出口器，正准备大快朵颐。
啪！
管家擦着粘着小苍蝇的尸体的苍蝇拍，“弗洛格先生，你怎么给异邦人安排制作饼干这种工作，您不怕他们发现不对劲吗?”
“没关系，他们已经在我的手中了，而且适当的恐惧能让他们蜕变得更漂亮。啊，”弗洛格先生对着一个蒙着布的雕塑深呼吸着，“它们真是又好看又好闻。”
“真香啊，地下室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厨房?”
小八点着脚，上半身趴到门上，仔细嗅着地下室那陈旧的大门。
“别问了，快走，我想回去清理一下衣服上的苍蝇腿。”
李鹤跟过去拽小八，突然，他闻到了从地下室传来的腐臭味。
小八感知到香，他感知到臭，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小八吃腐食时。
那肥青蛙在地下室藏尸体了?
李鹤马上和小八一样趴到了门上，仔细辨别着那腐烂的味道。
失重感倏地袭来。
门开了，他和小八双双脸朝下趴到了地上。
“我不是都说了吗?不准靠近地下室。”
看着那熟悉的老式鞋子，他带着不详的预感抬起头。
管家带着阴森的笑容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