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跑去给人当侍卫了?”燕颂看着懒懒散散靠在榻上的人,问。
萧序眼也不睁:“吵。”
“你这到底是什么玩法?那个小姑娘就是你阿姐?”
萧序不答反问:“广川府贪墨案办完了?”
“办完了,涉案官员已全部定罪,文老太傅于狱中自戕了。”
说起正事,燕颂神情凝重:“兄长,文老太傅毕竟曾经是您的授课恩师,朝中对此多有不满之声。只怕你日后回朝,会遭刁难。”
萧序轻哂:“我一介闲人,刁难我做什么?”
“现在的朝政我帮兄长理,日后,皇位大统,还是要还于兄长的。”
萧序这下是真的笑出声了:“我要皇位做什么?”
“兄长……”
萧序懒懒地拍了拍燕颂的肩膀:“你胸怀大志,比我适合做帝王。也正因如此,父皇母后才会同意你我二人交换身份。吾弟乃圣主明君之材,可成千秋大业。”
燕颂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其实,兄长本来不是这样的。
兄长是大晟帝后唯一的儿子,是不可争议的储君。而燕颂是定王世子,和萧序是堂兄弟的关系。
二人同岁,只差了五个月。
十八年前,大昭和大晟于云城开战,定王战死于沙场。定王妃伤心欲绝,早产生下燕颂后,亦撒手人寰。
于是燕颂出生后便被帝后接到了宫里,亲自抚养。
所以萧序和燕颂是一起长大的,形如亲兄弟。
萧序自小身体不好,看遍名医也无用。燕颂便努力学习经世治国之道,将来好为兄长分忧。
变故发生在四年前,他们十四岁时。
兄长重病了一场,康复后,就不想当这大晟储君了。
他非要和燕颂交换身份,让燕颂做太子,他去做定王世子,这样他就可以不被困于朝堂之上了。
帝后极宠萧序,连这么荒唐的提议都同意了。燕颂就莫名其妙地被推上了太子之位,而兄长拎着他的刀,给自己取了“萧序”这么个化名,闪人了。
燕颂记得,小时候和兄长一起上课时,兄长是很认真的。虽然他体弱,但是文治武功一样都没落下,时刻记得自己是大晟储君,肩负大晟江山黎民。
不知道那场病后,他发了什么邪性,就不要江山要江湖了。
他若是在大晟境内游山玩水也就罢了,他还偏跑到大昭来。
来就算了,还给人当护卫了。
从一国储君到护卫,你这……
燕颂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此时,门外响起通报声:“二位殿下,原将军来了。”
燕颂立刻看向萧序,果然,萧序的脸更冷了。
片刻,他道:“让他进来。”
进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魁梧男人,面带喜色,对萧序行大礼:“悬光殿下。”
萧序不咸不淡地说:“原将军此次负责使团的安危,真是辛苦了。等回朝后,父皇必有重赏。”
原久毕恭毕敬地说:“这是微臣之责,不敢邀功。”
萧序不是很想看向他的模样,摆摆手:“行了,既然见过我,将军可安心了。去歇息吧,别扰了我们兄弟说话。”
原久嗫喏着嘴唇,还想和萧序说什么,但最后只恭敬吐出一个“是”字。
高高兴兴地进来,无奈失落地出去,脊背都佝偻了。
燕颂看着不忍,轻声问:“自打四年前,兄长对原将军的态度就变了,这是为何呢?原将军是你我的开蒙武师,这些年对你我二人一向尽心尽力,对大晟亦是忠心耿耿。”
萧序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忠心?你猜他的忠心是真的出于本心,还是出于愧疚?”
燕颂不解:“有何愧疚?”
萧序阖目,敛去眼中的森然冷意:“十八年前,也就是你我出生那年,大晟和大昭开战,你可记得?”
燕颂面露伤感:“我自然记得。”
他生父定王就是死在那场大战中的啊。
“那场大战,定王叔挂帅,原久被封为副将。双方鏖战数月,定王叔拼死杀敌,你猜那时这位原将军在盘算什么?他在想如若战败,他便降了大昭。”
燕颂惊愕:“怎么会?”
萧序继续道:“投敌自然要有诚意,你可知这位原将军当时准备拿什么去献敌?”
在燕颂震惊的目光中,萧序一字一顿:“刚出生四月的大晟太子,我。”
这么一道陈年往事,直接把燕颂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他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竟……竟有此事?”
萧序语调冷漠,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原久的妹妹是母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当时就由她和原家人里应外合,将我送出了皇城。若非我师父逸真大师及时阻拦,你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兄长。”
燕颂神情愈发凝肃了:“既、既然如此,皇伯为何还要留着原家人?”
“一是因为我到底没出事,而且原家人的确得用。事后原久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知错了,指天誓日地说以后定忠于大晟。且他在云城之战中到底立了功,父皇便留了他一命。”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二是因为,父皇想把这人留给我。由我来决定是否让他做新帝登基后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三品大将军,的确适合作为新帝震慑朝堂的工具。”
燕颂喃喃:“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原久竟然还有过这样的祸心,实在可恶。”
又不禁对萧序抱怨:“这么大的事,兄长怎么今日才告诉我?我俩穿一条裤子长大,你就在心里憋了这么久?”
萧序哼笑:“也没有很久。”
他也是四年前才想起来的,而且后边又忘得差不多了。
他昨晚特意看了自己在纸上写下的记忆,才又想起这么一档子事。
“兄长可恨原久狗贼?”燕颂低声道,“弟弟可以想法子除了他。”
“恨?有些吧。你不知道他若把我送到大昭,我会遭遇什么。”
燕颂光是一想就心惊。
当时的大昭和大晟可不像如今这般和平共处,那可是切切实实的敌国。
一国太子被送去敌国……能有好日子才怪了。
“但是吧……”
若非如此,他也遇不到阿姐。
其实也没有多恨。因为遇见了阿姐,其它的所有苦难就都不值一提了。
“那你说的阿姐又是怎么回事?”
“嗯?阿姐就是阿姐啊。”萧序笑起来,眸光潋滟,“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比江山都要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