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顾家小饭馆结束营业。
宋婉怡先带岁岁回家洗澡，顾重山父子和招来的阿姨在店里打扫卫生。
等忙得差不多了，顾长秦才想起，他今天还没有去看过外卖平台的信息。
自从岁岁喜欢跟小黄鸭外卖机贴贴后，他们就再也没打开过小黄鸭的语音提醒。
他们站在外卖台那里，一眼就能看到柜台的外卖机上，有没有出现新的订单。如果有顾客取消订单，外卖机也会同步打印一份被取消的订单号出来。
所以除了无法及时查看差评外，外卖机的语音提醒开不开，影响并不大。
顾长秦打开了外卖平台的店家后台，然后就看到了十几条未读信息。
突然有种不好预感的顾爸爸：……
众所周知，小黄鸭外卖平台的好评和中评是不会有信息提示的，只有需要店家处理的差评，才会有信息提示。
顾长秦点开信息，一条条“您收到一个差评”的提示弹了出来。
他点开第一条：【为什么要送臭掉的腌黄瓜？！】
顾长秦：？
他点开第二条：【那么难吃的黄瓜不送没人会骂你，偏要送来恶心人吗！】
顾长秦：？？
他点开第三条：【腌黄瓜都馊了店家不会自己扔垃圾桶吗？！还要顾客帮你扔是吧？！】
顾长秦：？？？
顾长秦把后面所有的差评都点开，所有的差评原因都是因为酸甜酱黄瓜味道不对。
可是老爸做的那个酸甜酱黄瓜，他们和岁岁小朋友都吃过了。
虽说是简易版，口感不如切成粗条，然后腌制一整晚的好，但味道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问题啊！
顾长秦走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酱黄瓜放进嘴里。
他们一天有十几个小时都待在充满着卤肉味的店里，所以平时吃饭的时候，都会搭配一些清淡或是开胃的小配菜。
老爸做的这个酱黄瓜，他们自己也留下了一小盘，打算配着明天的早餐吃。
顾长秦又夹了一筷子酱黄瓜放进嘴里。
除了腌制得更入味之外，黄瓜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味。这也排除了那些酱黄瓜是因为放置的时间太久，而导致变质的可能。
毕竟同一批制作的酱黄瓜，总不能他们留到现在还没吃的酱黄瓜没变质，那些顾客的却都变质了吧？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了？
刚已被顾长秦全部点开的信息界面，突然又出现了一条未读信息。
顾长秦：！！！
“您收到一条差评。”
顾长秦：…………
果然，又是因为酸甜酱黄瓜。
————————————————————
早早回到家里的顾岁岁已经洗完澡了。
她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子随着顾妈妈帮她擦头发的动作，也跟着晃来晃去。
咦？！
跟顾妈妈玩得正开心的岁岁一下子愣住了。
好奇怪，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升级了？！
升的好像还是……一级？
顾岁岁：？？？
原来，她这么小的吗？
她之前一直都以为，她是大人的。
“岁岁，你怎么啦？”宋婉怡把柔软的毛巾从岁岁头上拿开。
原本像个小不倒翁一样的岁岁，突然坐着不动了，让宋婉怡担心她是不是被晃晕了。
岁岁转过身，扑到妈妈怀里。
“妈妈，我发现、我真的、是个、小孩。”
宋婉怡：……？
“岁岁一直以为自己是大人吗？”
岁岁很认真地点头，“对！”
听到岁岁这么说，宋婉怡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岁岁才一个人睡觉吗？”
“对！”
那些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信息，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
但刚才的升级，才让她察觉到，她真正诞生的时间其实很短。
在这个世界里，她第一次得到别人的拥抱，第一次看到别人对她笑，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也第一次自己开口说话。
脑海中那个所谓的“之前那个世界”，她在那个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是在这个世界，才真正诞生的。
而她的真正年龄，好像比三岁还要小。
宋婉怡摸摸岁岁还带着些湿润的发丝，“那现在发现自己是小孩子的岁岁，晚上要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我不要~”岁岁立刻摇头。
“为什么……”宋婉怡话音一顿。
三……个字？！
岁岁刚才连着说了三个字……
宋婉怡又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岁岁刚才说“我发现我真的是个小孩”这句话时，就已经连着说三个字了。
只是那时，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句话的内容上，才没有察觉。
突如其来的惊喜跟激动，让宋婉怡的心脏重重跳了好几下。
她的左手用力攥紧了一下手里的毛巾，然后手指慢慢放松，缓缓地把毛巾放开。
这是宋婉怡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的小习惯。
半年前岁岁被救下来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发出一点声音。
别人跟她说话时，她就呆呆地看着别人发出声音的嘴巴，仿佛光是听见声音，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警方当时就带岁岁去做过检查。检查结果是岁岁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当时，肃簌市的媒体平台都发布了岁岁的走失信息。但等了很久，岁岁的家人也没有出现。
那时很多人都在说，岁岁不是走失的，而是被父母丢掉的。
因为岁岁不说话。
因为岁岁是个哑巴。
直到有一天，她在福利院的院子里陪岁岁玩时，拿出了一个新买的橘猫玩偶，问岁岁认不认识它。
她以为岁岁会像以往那样点头或者摇头。
谁知道，岁岁一脸惊奇地看着她手里的橘猫玩偶后，笑得眉眼弯弯，然后张开嘴发出了稚嫩的声音：“猫。”
岁岁的声音让她的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好像只要她弄出一点动静，就会把岁岁刚刚找回来的声音，又吹跑了。
她的不说话，让岁岁脸上出现了困惑。
岁岁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终于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常来福利院睡觉的大橘猫。
岁岁指指那只大橘猫：“猫。”
然后转过身指指她手里的橘猫玩偶：“猫？”
后面的那声“猫”尾音微微上扬，好像是在疑惑地问她：都是猫猫啊，我说错了吗？
岁岁只对猫猫感到疑惑，对自己突然能说话的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她见状也笑了起来，“对，就是猫猫。”
院子里的那只大橘是只流浪猫，院里的大孩子们可以去跟它玩，但像岁岁这些比较小的孩子，院长并不让他们靠近它。
所以，她才买了好几只猫猫玩偶，准备放到院里的玩具室里。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岁岁仍然无法连贯的说话。她和顾长秦在得到福利院院长的同意后，带岁岁去看了两次医生。
他们希望岁岁能正常说话。
关于岁岁的事请，肃簌市的很多人都知道。
她不想以后有人对说话仍结结巴巴的岁岁说：就是因为你这样口吃，你的亲生父母才不要你！
当他们把岁岁接回家之后，一直都按照医生给他们的提议做——
家庭成员统一放慢说话速度，给岁岁一个轻松舒适的环境。
当顾长秦把岁岁惹生气了，岁岁把本能连在一起说的两个字，都特意分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来表达她的生气时，他们也不会要求岁岁重新好好说一次。
他们不会使用“慢慢说”等强化语言障碍意识的指令。岁岁在说话，那他们就等着。无论多久，他们都会等着她。
除了皱眉、不耐烦那些负面情绪外，当孩子无意中说话有进步时，太过激动的情绪爆发，也会让孩子意识到自己说话是有问题的，无形中会增加孩子的压力和焦虑。
所以，这就是宋婉怡发现岁岁能连说三个字时，激动过后又马上要控制自己情绪的原因。
坐在沙发上的顾岁岁看着宋婉怡，歪了歪头。
妈妈又发呆了。
妈妈好爱发呆。
之前的福利院送她橘猫玩偶的时候，妈妈呆了好一会儿。
她第一次叫妈妈的时候，妈妈也呆住了。
妈妈刚才说完“为什么”就开始发呆，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让妈妈要想很多很多事情吗？
咦？
岁岁歪着的脑袋正了回来。
她张开嘴：“我不要。”
岁岁的眼睛亮了。
她又试了一遍：“我不要。”
岁岁一脸笑容地再次扑到妈妈怀里：“妈妈，我能说、三个字、了！夸夸我~”
宋婉怡回过神来，接住了扑过来的岁岁：“岁岁好棒！”
“嗯嗯！”岁岁点头。
“能说三个字了，进步真的很大！”
“嗯嗯！”
“岁岁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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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努力呀，每次都很认真的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
“嗯嗯！”
“岁岁之前只能连说两个字的时候，每句话停顿的地方都很棒。现在能连说三个字了，岁岁就能更流畅、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嗯嗯！”在得到了四句夸奖之后，岁岁在沙发上站起来，然后双手捧住妈妈的脸，对着妈妈的脸颊用力亲了四下。
然后又重重亲下第五下，然后贴着妈妈的额头，“妈妈，我爱你！”
我最想连着说的这三个字，终于能说出来啦！
宋婉怡怔住，眼眶开始发热。
岁岁柔软的掌心温度，和挨着她额头贴贴的小脸温度，一点点汇集在她的胸口。
大门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岁岁立刻放开抱住妈妈的手，食指放在嘴巴前，“洗完澡、再说，我想、抱抱。”
时间紧迫，岁岁的话没有说完整，但宋婉怡一下子就理解了岁岁的意思。
爸和长秦每天晚上打扫完店里，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澡。等他们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会陪已经洗过澡的岁岁玩。
岁岁想跟他们抱抱后，再说“我爱你”。所以在他们没洗好澡前，让她帮忙保密。
宋婉怡点了点头。
大门打开之后很快又关上，顾长秦走了进来，“我回来了。”
“爸爸。”
顾长秦挑了下眉，看向宋婉怡。
岁岁今天有点不对劲哦。
平时听到他回家的声音，岁岁总会快速地爬上沙发，然后站在离门最近的沙发边缘等他经过。看到他后，她会高兴地叫他爸爸，然后再说些让他洗澡时不要感冒了之类的话，热情得不行。
但今天的岁岁，却乖乖地坐在沙发中间的位置上，没有走过来。
宋婉怡笑着摇摇头，没给他提示，“你先去洗澡吧。”
顾长秦看了下岁岁，又看了她，“好吧。”
二十多分钟后，洗完澡的顾长秦穿着家居服来到客厅。
岁岁跳下沙发，牵住顾妈妈的手。
宋婉怡从沙发上起来，对顾长秦说：“走，我们去一下爸那里。”
顾长秦：？
隔壁的顾重山也已经洗好了澡。
顾长秦和宋婉怡晚上经常会带岁岁过来，所以顾重山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
顾重山刚想开口招呼小孙女过来，他的小孙女就已经直直地冲过来，用力抱住了他，“爷爷！”
岁岁喊得特别响亮。
“欸。”顾重山好笑地看着她。
“我爱你！”
顾重山轻抚着岁岁头顶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就笑着给了岁岁回应：“岁岁，我也爱你。”
岁岁抬头看着顾爷爷，笑得眼睛弯弯的。
然后她放开顾爷爷，回过头看着顾爸爸，“爸爸！”
岁岁冲向顾爷爷的时候，顾长秦才刚走进大门。然后因为岁岁说的话而愣住的顾长秦，现在还呆呆地站在门口那里。
“欸。”已经知道岁岁要跟他说什么的顾长秦，应这句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
岁岁冲过去抱住了顾长秦的大腿，“我爱你。”
顾长秦蹲下来抱住岁岁，“我也爱你。”
顾长秦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爸跟她媳妇都能忍住了没哭，就他控制不住掉了眼泪。
可他就是忍不住啊。
岁岁以前就磕磕绊绊地问过他们，她什么时候才能连着说三个字。
他们那时都以为，岁岁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能连着说的话，先从两个字变成三个字，再从三个字变成四个字……然后变成一句完整的话。
但没想到，岁岁想连着说三个字的愿望，是想要向他们表达爱意。
不，岁岁其实向他透露过的。
抱着岁岁的顾长秦突然想起来，在岁岁问那句话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很爱问岁岁：“岁岁，我爱你。你爱不爱我呀？”
岁岁总是点头或者回答他：“爱。”
那时的他想在玩闹中让岁岁多说点话，就一直缠着岁岁：“那你也跟我说‘我爱你’嘛！”
岁岁不理他。
他又逗了岁岁好久，然后准备出门去店里的时候，岁岁跟他说：“等我。”
他以为岁岁是想跟他一起去店里。
但他在门口那里站了十几分钟，岁岁仍坐在沙发上玩玩具。
他那时没往其他方面想，以为岁岁是玩到了喜欢的玩具，又改变主意不跟他去店里了。
原来，那时的岁岁就在告诉他了——
等我能连着说那三个字的时候，我再说给你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