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漱玉领着舒湛川穿街过巷,最后闪进一家客栈后院。店小二显然认得她,只放她一人入内。
她打来一盆井水,从瓷瓶中倒出两滴透明液体抹在脸上。清水一冲,那蜡黄面色与龅牙竟都消失不见,露出原本清丽的面容。
刚抬头,却见舒湛川蹲在墙头旁观,“不是让你在前头等?”她诧异道。
舒湛川翻身落地,步步逼近她,面色紧绷。
她不辞而别,这一年里那个未兑现的赌约横亘再心头。
舒湛川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景。或许某日清晨醒来,会看见墙头上坐着个明媚少女,素白短衫外罩鹅黄对襟,橘色百迭裙在晨风中轻扬。她晃着双腿,手中抛着石子,笑时露出两颗虎牙:“我想好了,你帮我办件事。”
而一年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没想到再见的时候是这种局面。
严漱玉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舒湛川抿唇不语。
“你生气了?”严漱玉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舒湛川撇过头去。
严漱玉笑了起来:“你生什么气?”她晃到他面前:“怪我连累你,我道歉还不行么?”见他突然扬手,她急道:“我确实打不过你,但是……”
“闹什么?”舒湛川扯过她衣袖,拇指重重擦过她额角残留的黄印,嫌弃地甩手:“脏死了。”
严漱玉这才明白她会错了意,她杏眼带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呢?”舒湛川退后一步:“你点虚阁高徒,严家大小姐,沦落到街头行骗?”她抱臂冷笑,“是师门揭不开锅,还是严家败落了?”
严漱玉耳根发热。她明月师姐与她分头行动查那团邪云的事,明月去翠竹县办事,她独自在城中,既要打探消息又要维持生计,加之自己花钱如流水,如今囊中羞涩。
“就是我自己没钱了。”她挺直腰板,十分坦诚:“那些符箓虽比不上外头地名门大派,却也货真价实,不过借个名头罢了,怎么能说招摇撞骗。”
舒湛川显然没料到这般直白的回答,一时语塞。
严漱玉眨眨眼,从袖中摸出个皱巴巴的荷包晃了晃:“你看,真没钱了。”荷包叮当作响,听着顶多就十几铜板。
舒湛川眯着眼:“我有。”
“不借你的。”严漱玉却将头一偏,她自幼花钱就没什么分寸,如今虽学着自食其力也是有多少花多少,留不住钱,但“宁可饿肚皮,不欠人情债”是她最后的倔强。眼珠一转,笑道:“你若真心相助,不如直接赠我些银两?”
“想得美啊!”舒湛川握紧拳头,吼道。
严漱玉作势掏了掏耳朵,压低声音道:“大呼小叫也不怕惊动旁人?”转而问道:“你此番来澧州所为何事?”
“走镖。”舒湛川没好气道。
“可有酬金?”
“自然。”
“分我些。”
“做你的春秋大梦!”舒湛川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他自认养气功夫不差,却在严漱玉面前屡屡破功。就如现在,他额角青筋直跳,问她:“你当我是开钱庄的?还是我看起来像菩萨?”
“像。”严漱玉斩钉截铁,“像南海观音座下的金童。”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拜了拜。
“少贫嘴!”舒湛川皱眉,“既无银钱,为何不回家?”
话一出口,他忽觉自己问得太多,好在严漱玉并未察觉异样。
严漱玉咳嗽一声:“你可还记得旧书楼那桩事?那日的书生鬼后来被一团黑雾救走,踪迹难寻。”
“你们竟追查了一年?”舒湛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嘴角不自觉扬起几分揶揄。
严漱玉顿时会意:“休要小瞧我点虚阁!”她急道:“那邪物行踪诡秘,术法皆难追踪,掌门恐其不断壮大日后为祸人间,特命我们下山查访,只是这妖物蛰伏得深叫我们无从下手。”
舒湛川若有所思:“当日事发青州,怎会追至澧州?”
严漱玉从怀中掏出一方罗盘,只见指针微微颤动,却始终定不准方位,她抱着罗盘狠狠摇了几下,道:“我们曾回到书楼调查过,发现那旧书楼的邪祟并非单一怨灵,而是多名书生聚成,其中一个叫李伟,黑雾既吞噬了李伟便沾染他气息,我们要找到这李伟的躯体,取骸骨一点配合术法,才能锁定追踪。”
严漱玉表情愤愤:“你知道有多少个李伟吗?”
舒湛川看着她,她挎着脸,比划了一数字:“整整十八个啊!”
“这儿里也有?”舒湛川暗叹奇妙。
严漱玉粲然一笑:“没错,澧州有两个,城外翠竹县一个,城里一个。”她面露难色:“城里那个书生家就在城北,就是来挖坟取骨,那书生家中只剩个年迈的老娘,前几日我上门求取骸骨,老人家抄起扫帚就把我赶了出来。”
“能给你才怪啊!”舒湛川嘴角抽了抽,“换作是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严漱玉耸肩:“所以我在赚钱啊。”
“赚钱干嘛?”舒湛川震惊了,“拿钱去贿赂他老娘?”
严漱玉翻了个白眼,“你傻吧你,我只是想买个好点的铲子。
上回偷摸着去坟场挖,这从灵泉山带下来的破铲子才下第一铲就断了柄。那老太太刚好来,耳力倒是好,喊来守坟场的巡夜追得我满山跑。”她掂了掂手荷包,叹道:“若是能买柄精铁打造的好铲子,三下五除二就能成事,哪会惊动旁人?”
舒湛川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点虚阁好歹也是名门正派,你师父就教你这些下三滥的勾当?”
“说什么呢,我祓除恶邪那是替天行道。”严漱玉却不以为意,反而凑近几分,贱兮兮道:“当年书院赌局你输给我,还欠一件事没办。不如就此兑现,拿你的剑来让我拿去换把趁手的铁铲?”
“痴心妄想!”舒湛川怒极反笑,“你腰间寻真剑不是现成的?怎不拿去换?”
严漱玉轻抚腰间佩剑,正色道:“师门法器,岂可轻弃?”话锋一转:“你此番走镖,何时返程?”
“待日昌票号李大公子成亲后,约莫四五日。”舒湛川警觉地眯起眼睛,“问这作甚?”
严漱玉掐指细算,忽展颜一笑:“这两日可有空闲?”
“你又打什么主意?”
“帮个小忙如何?”
“休想!”
“不必你亲自掘土。”
“做梦!”
“那借剑一用?”.
“更无可能!”
“……”严漱玉沉默了。
舒湛川见状忍不住看她一眼,忽然,只见她朱唇轻咬,杏眸含雾,上前一步,扯住舒湛川衣袖:“求你了。”
严漱玉的能伸能屈和严云浮如出一辙,只是严云浮本就娇憨柔软,这般示弱令人如沐晨风。而严漱玉梗着脖子,活像被人拿刀架着似的,有些别扭。
舒湛川又好气又好笑,那纤纤玉指扯住他的衣摆,袖间带出来一缕松香幽幽,他只觉呼吸一滞,忙别过脸去,慌乱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说清楚,我绝不可能动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严漱玉瞬间眉开眼笑,“快说你住哪?我明晚安排好了去找你。”
舒湛川:“……”
在严漱玉连声催促下,舒湛川只得黑着脸报出住处,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次日深夜,一道黑影鬼鬼祟祟摸上乘风镖局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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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那“轻功”实在蹩脚,瓦片被踩得哐当作响,惊得镖局上下纷纷掌灯。所幸舒湛川早有交代,否则严漱玉怕已被五花大绑吊在房梁上了。
舒湛川早被她惊醒,耐心等了一会,屋顶上的人摸摸索索迟迟不见下来,他忍不住推门而出翻身上瓦:“你在上面转悠什么?”
严漱玉一身劲装,两把短剑佩在身后,左手里拿着一把大铲子,右手在掀瓦片,不过貌似是掀错了她正单手给人家盖回去了。见了舒湛川她讪笑道:“灵泉山擅长飞檐走壁另有其人,我不是搞这块的。”
舒湛川气得一把拎起她后领,施展“踏雪无痕”轻功提纵术。但见他足尖轻点,二人身影如烟似雾,落在镖局后门,二人各乘一匹马,不出半个时辰便来到城北。
将马藏在桃林,二人摸进城北坟场。荒草丛中磷火点点,夜枭啼叫声里,严漱玉握紧铁铲,眼睛得惊人。
“你怎的这般来劲?”舒湛川低语。
严漱玉自己也觉好笑:“许是,许久没干这等勾当了?”她从怀中摸出张皱巴巴的草图,压低声音道:“巡夜的每更必来,但交班前要回签押房画卯。若伤了他们,反倒会招来更多人。”说着往舒湛川手里塞了两张黄符,“你且在此望风,来人便学鸟叫示警。”
“我哪会!“舒湛川话音未落,严漱玉她掏出两张符箓来给塞进他手里:“你怕不怕?给你两张。”她探头探脑,“都子时已过了,老太太总不会还来吧。”说着就已猫着腰钻进坟茔深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远处果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笼。巡夜人踩着枯草沙沙作响,眼看就要拐过碑林——
“呱!”
突兀的蛙鸣惊得巡夜人一个趔趄:“怪事,这旱地上哪来的□□?”他狐疑地四下张望,终究提着灯慢慢走远了。
草丛里,舒湛川黑着脸收回手。
夜色如墨,荒冢间只闻铲土簌簌之声。
舒湛川木着脸挥动铁铲,黄土飞扬间,竟是自己也加入了这荒唐勾当。
原想着只作壁上观,奈何严漱玉手脚太慢。这阴森所在,他是一刻也不愿多待,只得趁着巡夜人画卯的间隙亲自下场。
严漱玉蹲在掘开的坟坑旁,煞有介事地摆开香烛纸钱。待棺木露出一角,她戴上皮套,小心翼翼地撬开一道缝隙。刚摸出根腿骨,又惊得连连作揖,恭恭敬敬塞了回去。转而摸索半天,终取了一截指骨。
“完事没有?”舒湛川只觉自己定是中了邪,才会陪这疯丫头干这档子事。夜风掠过脖颈,激起一身寒毛。
“好了好了。”严漱玉正要填土,舒湛川已夺过铁铲,三两下便将坟茔复原。远处灯笼微光渐近,他一把拽住严漱玉手腕,施展轻功掠出坟场。
月光下,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荒草丛中,只余那新翻的黄土上,几片纸钱随风打着旋儿。
两人拔腿跑出了坟场便放缓了返程速度,还未出桃林,忽见后方火把如龙,喊声震天动地:“他们在那里!!”
严漱玉回首惊望,只见三十几任壮汉高举火把汹涌而来,有男有女,骑马的、驾车的,将小径照得如同白昼。她傻了眼:“这阵仗也忒大了!”
舒湛川调头就走:“你是不是挖错坟了!”
“那哪能啊?”
话音未落,就听追兵中有人怒喝:“休走!”
二人同时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拔足狂奔。
夜风在耳畔呼啸,舒湛川轻功极好,严漱玉落下一大截只得边跑边追,喊他:“黑蛋你等我!”
舒湛川放慢脚步:“再叫黑蛋就把你扔回去!”他反手一抄,将严漱玉拦腰抱起,几个起落到了江畔、
火把长龙从穷追不舍,有人骑马而来,越逼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