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些酒都好贵啊,我一般喝十几块一瓶的气泡酒。”沈言川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候学校超市里只卖那一个牌子的酒,她清晰地记得,有葡萄味、白桃味、可乐味。
像小孩子喝着玩的饮料。
“这里没有那种,鸡尾酒吗?”沈言川凑在顾昙的耳边轻轻说。
至于为什么要悄悄说——
是因为,沈言川注意到店员小姐正在盯着她们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说大声了,会被店员听见,显得她像来砸场子的。
“那种酒质量不好,我听过一些新闻,说里面加的都是工业酒精,对身体很不好。如果你实在想喝的话,我们就买这里的酒,至少质量能得到保障。”
沈言川靠近看了几眼价格,悄悄地张大了嘴,“可是,这些都有点贵,为了一瓶酒,好像不太值得。”
顾昙在心里感慨,沈言川到底是年纪小了些,见过的东西也少。
“红酒差不多都这个价格,我们不买那种最贵的就行。”
她们买了一大袋子东西,一个人拎不动,于是她们一人拎一边的袋子,摇摇晃晃地把它搬上出租车,又摇摇晃晃地将它提到楼上。
秋日的太阳尚有余温,照在人身上还是灼热的。
做午饭的间隙,顾昙终于问及沈言川的行程:“你要和你妈妈一起回海城吗?”
自那日开始,沈言川的态度一直很模糊,那天,她只问了她“如果”。
如果她以后决定和母亲一起生活。
这种可能性,顾昙连想都不敢想。即使她们才住在一起几十天,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叫她如何接受她的离开。
而顾昙只是作为她曾经的老师,并不能过多干涉沈言川的选择。那晚顾昙第一次主动抱了她,在沈言川吐息的间隙里,顾昙听到了她的眷恋。
顾昙因此确信,沈言川是需要她的。
而在今天早上的那通电话里,沈言川说没有和妈妈一起走,而是交完报告,径直来考场找她。
不可否认,顾昙心里产生了一种近似于好胜心的侥幸心理。
那她自己呢,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与沈言川继续相处,并且,日渐亲密。
她不想再继续探究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暂时不想和她走。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实。”沈言川将切好的土豆片洗好,递给她。
“嗯,不着急的,那你妈妈现在是什么态度?”
“她说,在海城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是装修过的。但我不太想去。我还是不太想去城市里工作。”
“一切都要随自己的心意来,实在不想去就不去吧。”顾昙声音低低地说。
在这之后,厨房变得安静,只有食物下锅后发出的“滋滋”声和油烟机的轰鸣声。
这顿午饭也吃得出奇地安静。
“我去睡个午觉,下午还要去上课。”
“午安。”
下午,顾昙带的班是小学二年级,要教她们唱最基础的“doremifasolasi”和一些最基础的歌,一个班有大约三十个人,一个个矮得像短麻花,却都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
听顾昙喊“一、二、三”,她们就整齐地喊“坐坐好”。
顾昙教她们就像教幼儿园的小朋友,对于她们,顾昙的信念则是,想给她们一个充满音乐的童年。音乐书上记录了许多童真的歌,其中,顾昙最喜欢教她们的是《我的小花园》。
钢琴前一段时间就被修好了,发出的声音与一切都很协调。
顾昙开始弹奏,一句一句地拆解歌词:“我的小花园,种满了鲜花,唱。”
她们虽然唱得不大整齐,但几乎每个人都在开口尝试。
“这里有白花,这里有红花,来,唱。”
“这里有......”
下课之后,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子噔噔噔地跑到顾昙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糖,献宝一样地递给顾昙:“昙老师,给你糖。”
“我不用,珺珺你自己吃吧。”
女孩的脸涨红了,似乎刚才的举动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勇气,她收回手,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座位上,把头埋得很低。
顾昙心头一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与那些孩子不再亲密,给陈熙的那个拥抱居然是最后一个拥抱。
或许,在这里工作确实不能投入过多感情,夏虹的做法是对的,她不该疼爱小小的陈熙,不该将她推成众矢之的。
顾昙四点半下班,回到家里时,沈言川坐在沙发上,一听到开门声音便跑过来。
“老师,你下班了。”
“嗯,下班了。”
“那个红酒,我在橱柜里没有找到酒杯,只有最普通的茶杯。”
顾昙扫了一眼餐桌,上面摆了几个看起来很精致的菜,能看出她很用心。而红酒瓶旁边摆了两个极不着调的杯子。
矮矮胖胖的陶瓷杯,甚至不是透明的。顾昙不太有这些生活格调,于是,自然而然地觉得高脚杯这种东西不是必需品。
她叹了一口气,“那我们要不要去楼下买两个?你怎么不给我发信息,这样我就可以直接买回来了。”
“我忘记还能和你发信息了。”沈言川轻轻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好像有点少年痴呆。”
二人很快就买完杯子回来。
消毒、洗净。
紫红色的酒液被倒进两只高脚杯里,开始微微摇晃。
菜还有一些余温。
杯壁被碰撞,发出叮铃的一声脆响。
“庆祝我们顾老师一次性通过科二,嘿嘿。”沈言川第一次喝这种味道的酒,苦涩与酒精味在口腔里打转。
很像电视里的情侣在一起庆祝纪念日,这种莫名的念头突然出现在顾昙的脑海里。
她们喝完了半瓶酒,剩下半瓶被放进冰箱里冷藏。沈言川的酒品很好,两杯酒下肚,举止仍然得体。
从她的脸上几乎看不出来醉意。
桌上摆了一个蓝白色的矮花瓶,里面插着粉色的玫瑰花,顾昙想起,那是沈言川昨天晚上散步买回来的。
“我路过那家花店门口,这束花上标了价格,20,20块可以买很多天的好心情。”沈言川把这束花捧到顾昙面前,眼睛却在顾昙身上,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她将顾昙生活的书页折起了一个小小的角。
就像现在,顾昙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喝红酒喝到头晕。
从小时候起,顾昙便是标准的乖乖女,母亲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例如,顾雅琴会和她讲:
“青青啊,你上高中了,不要学那些坏小孩抽烟喝酒哦。”
“青青,最近你们班上有人早恋,你没有吧?早恋会影响学习的,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妈妈。”
顾昙真的会将她妈妈的话听进去,甚至还尝试过与母亲推心置腹地交谈。妈妈叫她去上钢琴班她就去,叫她学晦涩的奥数她也硬着头皮学。
她就这样循规蹈矩地长大。
实话讲,顾昙已经三十几岁了,竟然还没有真正喝过酒。她一直对这个东西敬而远之。
她印象里,顾雅琴会在晚餐的时候喝一小瓶红酒,说是这样比较助眠。因而,她理所应当地觉得,喝点酒不会有事。
眼前的沈言川有了重影,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她依稀地听见沈言川在喊她:“老师,你......是不是喝醉了?”
顾昙稳住身形,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洗碗吧。”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走路走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