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一上午那些长得随心所欲,味道千奇百怪的蔬菜,林初一感觉自己的手指头都被水泡发了,指尖皱巴巴的,还残留着“火焰辣椒”的辛辣味和“哭泣珍珠豆”那滑腻腻的手感。后腰被书架撞过的地方,在长时间的弯腰下,闷疼感又出来了。
当牛大叔终于大发慈悲,把那份用大号餐盘盛着的员工餐塞到他手里时,林初一几乎是感激涕零。
餐盘内容相当实在,堆得冒尖的白米饭,浇着浓油赤酱,炖得软烂入味的深红色肉块,不知道是什么肉,但闻着特别像香,旁边是翠绿的炒时蔬,还有一小碗飘着油花的清汤。
食物的热气混着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林初一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是人类能吃的肉。”似乎想让他放心吃,牛大叔解释道。
“谢谢牛大叔。”林初一真心实意地道谢。
牛大叔摆摆手,让他去食堂大厅吃。
餐厅已经坐了几个人。
都是他不认识的,应该就是桃夭说的别的楼层的员工。
唯一认识的,是独自坐在一张靠窗的四人桌的周森,他那份员工餐份量是林初一的两倍,小山似的堆在盘子里,他正用那金属爪子握着筷子,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地地嚼着,金属爪子和瓷盘偶尔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林初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餐盘走到了周森隔壁那张桌子坐下:“森哥。”他打了个招呼。
周森转过头,绿眼睛看向他,嘴里还在嚼着东西,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目光在林初一脸上停了一秒,又扫过他餐盘里的食物,没说什么,继续专注地干饭。
林初一也顾不上客气了,拿起筷子就开动,米饭软硬适中,带着粮食的清香,那深红色的肉块炖得极其到位,入口即化,酱汁浓郁咸香,带着点微微的甜,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翠绿的青菜也炒得清脆爽口,火候正好,清汤就是简单的骨头汤,撒了点葱花,喝下去暖胃又舒服。
饿极了的时候吃到这样一顿饭,幸福感简直爆棚,林初一埋头猛吃,暂时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了。
一时间食堂里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大概一会儿,林初一吃得差不多了,速度慢下来,开始小口喝汤。
桃夭这会儿才来食堂吃饭。
漂亮的狐眼扫过餐厅,最后落在了林初一身上:“吃饱了?”
林初一点头:“怎么才来?”
桃夭没回答,敲了敲肩膀脖子算是对他的回答,估计一直在一楼收拾,然后就去打饭了。
“我吃好了,先下楼了。”周森对林初一说。
林初一:“好。”
过了一会桃夭端着餐盘回来了,看到周森位置已经没人了,一屁股坐到林初一对面:“狼哥吃完了?”
“嗯。”
“哎林初一,”桃夭开口,声音不大,“你还记得你怎么进来的吗?”
怎么进来的。
当然记得,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公交车坐过站,就莫名其妙进入另一个世界,然后就再也出不去了。
把事情经过跟桃夭说了一遍,桃夭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我怎么觉得有点怪。”
何止是怪。
林初一无奈摇头。
但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一般人是不是看不到这间书店?”
桃夭咽下去嘴里的饭回答:“能看到啊,只不过是人类看不到,人类没有灵力,所以看不到书店入口。不然你以为你那天进来我们为什么那么震惊?”
原来如此。
林初一点点头,又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在这种必然看不到的情况下,我看到了,是不是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想让我看到?”
桃夭喝汤的手顿了一下。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她放下勺子,突然站起来。
林初一让她吓了一跳:“你咋了。”
她抹了一把嘴:“我得去跟老板说。”说完头凳子猛地往后一撤,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蹬蹬噔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桃夭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他都能想到,老板不可能想不到。
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把桃夭的餐具和自己的餐具一块收好放到柜台上等人来收,林初一就准备回房间了。
这个时间,感觉蓝溟也差不多要醒了。
没再多待,林初一直接坐电梯回了六楼。
推开608房门,果然,床上的蓝溟已经醒了。
正摊在枕头上,身上的蓝光柔和地亮着,大眼睛依旧水汪汪的,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听到开门声,大眼睛立刻转过来,看到是林初一,整个球biu地一下弹坐,发出软糯糯带着点委屈的声音:“哥哥...”似乎自己也知道自己刚才做了错事,“对...不起...”
林初一哪能怪他,看着它那副可可怜怜的样子,虽然跟蓝溟接触也就一天,林初一感觉蓝溟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就闹腾的小孩,坐到床边,林初一伸手轻轻摸了摸它脑袋,放柔了声音:“蓝溟,早上...为什么突然哭了?还那么害怕?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蓝溟被他摸着,舒服地眯了眯大眼睛,但听到这个问题,圆滚滚的身体突然缩瑟了一下,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残留的恐惧,它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向门口的方向,声音带着点后怕的颤抖:“外面...黑黑...坏坏...东西...”它努力组织着语言,小小身体又抖了抖,“...想...打哥哥...哥哥会...痛痛...蓝溟...怕...”它说着,大眼睛里又开始蓄积水光,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坏东西,想打我?
林初一心里一凛,立刻想起了周森之前的警告,外面有觊觎蓝溟的势力,如果知道蓝溟在乎他这个人类,可能会对他不利。
难道蓝溟感应到了外面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攻击他吗,或者是恶意的窥探,然后引发了它强烈的保护欲和恐惧?
他赶紧安抚地又摸了摸蓝溟:“好了好了,不怕了。你看,哥哥现在是不是没事?”他轻轻擦掉蓝溟眼角渗出的细小水珠,“坏东西进不来,有老板在呢,对不对?”他搬出了老板这尊大佛。
听到老板两个字,蓝溟似乎安心了一点,身体不再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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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睛里的水光也退了回去,但还是紧紧挨着林初一的手,小声重复:“...陆...哥哥...厉害...坏坏...打跑...”
林初一顺着它的话说:“嗯嗯,陆哥哥厉害,把坏坏都打跑!”
但说完心里却沉甸甸的。
看来周森说得没错,外面的确不太平,而蓝溟的失控,根源竟然可能是为了保护他,这个认知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而且会不会就像刚才跟桃夭说的,跟让他看到书店的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势力?
忽然,林初一感觉自己眉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垂眼一看,蓝溟跑到了他的腿上,正费劲的伸着小手,目标是他的眉心。
它想试图把他眉心抚平,很执着,一下又一下,动作却很轻。
它用口齿不清的语言说着:“哥哥...不开心...”
“哥哥...开心...要...”
林初一:“......”
心里忽然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林初一是个孤儿,从孤儿院长大的他,院长奶奶虽然人好,但孤儿院孩子多,不能照顾到每一个孩子的心情,等到长大了,林初一也过了那种强烈需要别人照顾心情的年纪。
上大学,进入工作。
一直到现在。
深吸一口气,林初一将蓝溟抱在怀里:“走,哥哥带你去吃东西,吃好吃的,把坏东西忘掉!”
蓝溟一听到吃好吃的,大眼睛亮起来:“嗯嗯!香香!吃吃!”
林初一失笑。
抱着它下楼,一楼书店已经基本恢复了原貌,地板修补好了,新换的小圆桌和椅子摆在原位,灵体还在算账,周森也回到了他的位置对着电脑。
桃夭不在,林初一抱着蓝溟走向周森:“森哥。”
周森从电脑抬头,目光扫过林初一和他怀里正东张西望的蓝溟:“醒了?”
林初一点头,然后问:“今天蓝溟吃的晨曦露还有吗?”
“有,你等一下。”周森从办公桌起来,走到桃夭工位,弯腰从桌子下面摸索了一下,然后拿出一瓶晨曦露,“这东西一般都是跟食物分开放的,不然容易污染。”
林初一接过来:“谢谢森哥。”
将蓝溟安置好,让它吃上晨曦露,林初一又去而复返,走到周森办工桌前。
“森哥。”林初一斟酌着,压低了些声音,“我刚才问它早上为什么哭,它说感觉到外面有坏东西,想打我,它很害怕。”他把蓝溟那不太连贯但意思明确的话复述了一遍。
周森那双狭长眼睛中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搁在键盘上的金属爪子无意识地收紧,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盯着林初一,眼神变得锐利忽然又变得凝重。
看起来事情好像确实不太妙,林初一也预料到了。
“外面...”周森低沉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果然开始了。”他放在桌沿的金属爪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硬生生在结实的桌面上又按出了几个浅浅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