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书在茶几上排成一列,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祁煜的目光在最右边那张上来回扫视——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全国排名前三。白黎的高考成绩超出所有人预期,足以让他进入这所顶尖学府。
"所以..."祁煜清了清嗓子,"决定去北医大了?"
白黎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在剥橘子。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撕开橙黄色的外皮,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清新的柑橘香。"不去。"他将一瓣橘子递到祁煜嘴边,"我报了城大医学院。"
橘子汁在舌尖爆开,酸甜中带着一丝苦涩。祁煜慢慢咀嚼着,试图组织语言。城大医学院虽然不错,但和北医大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白黎,这是你的未来,不能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白黎轻笑一声,又塞了一瓣橘子到自己嘴里,"我只是觉得城大的精神病学专业更适合我。"他歪着头,"哥哥不是一直说我有''心理问题''吗?"
祁煜的胃部一阵抽搐。三年来,他们心照不宣地回避着那个雨夜,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白黎手腕上的疤痕已经淡去,但某些东西似乎永远留在了那里,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他们的关系分成"之前"和"之后"。
"那不一样。"祁煜放下橘子,"北医大的平台——"
"哥哥。"白黎突然凑近,柑橘气息扑面而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城大吗?"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因为从那里到诊所,坐地铁只要二十分钟。"
祁煜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白黎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浅褐色,像是掺了金粉的蜂蜜,温暖而危险。
"我不需要你...这样牺牲。"祁煜移开视线。
"不是牺牲。"白黎靠回沙发,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是选择。"
最终祁煜没能说服他。八月底,他们一起购置了入学用品,白黎甚至兴致勃勃地选了和祁煜同款的听诊器。看着他在收银台前雀跃的背影,祁煜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也许这样真的更好,他能就近照顾白黎,防止那些...意外再次发生。
开学第一天,白黎就引起了轰动。当他穿着白大褂走进解剖实验室时,整个教室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祁煜从同事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还看到了学生偷拍的照片——白黎站在标本柜前,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白大褂下的身形修长挺拔,像个从医疗剧里走出来的明星医生。
"你弟弟绝对是我们系的新晋男神。"同事打趣道,"已经有女生成立后援会了。"
祁煜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白黎太擅长扮演别人喜欢的角色,就像他小时候能精准地说出每个亲戚爱听的话。这种天赋背后,是某种更加黑暗的东西——一种对人性透彻到可怕的洞察力。
晚上回家,白黎正坐在餐桌前写作业,旁边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花茶。他抬头微笑的样子干净又温暖,完全看不出白天引起的骚动。
"大学生活还适应吗?"祁煜放下公文包。
"嗯。"白黎推过一杯茶,"就是有点无聊。"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我们组有个女生特别烦人,老缠着我问问题。"
祁煜啜了一口茶,是洋甘菊,带着淡淡的甜味:"帮助同学是好事。"
"她叫陈萱。"白黎撇撇嘴,"看我的眼神像要把我解剖了一样。"
祁煜差点呛到。白黎描述的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每次白黎自己盯着什么东西看时,就是那种专注到可怕的目光。
"慢慢来,你会交到朋友的。"
白黎突然伸手,用拇指擦去祁煜嘴角的水渍:"我不需要朋友。"他的指尖温热潮湿,"有哥哥就够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祁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白黎的表情瞬间阴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人畜无害的微笑。
当晚,祁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站在一扇门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啜泣声。当他推开门,看见少年时期的白黎蜷缩在角落,手腕上的鲜血染红了白衬衫。但当他靠近时,"白黎"突然抬起头——那是他自己的脸。
祁煜惊醒了,冷汗浸透背心。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他看了看闹钟,凌晨三点十五分。
"白黎?"他推开卧室门,走廊一片漆黑。
厨房里有微弱的光亮。祁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见白黎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正在...切什么东西。刀锋与砧板碰撞发出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这么晚在干什么?"
白黎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手里捧着一盘水果:"突然想吃沙拉。"他的笑容毫无破绽,"吵醒哥哥了?"
祁煜看向砧板——上面确实只有一些切好的苹果和梨,刀刃上沾着透明的果汁。但空气中似乎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让他想起手术室里的味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以后晚上别用刀,危险。"
白黎乖巧地点头,递过一块苹果:"尝尝?很甜。"
祁煜接过水果,指尖碰到白黎的手掌,冰凉得不似活人。他忽然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一团带血的纸巾。
"你手怎么了?"
白黎缩了缩手指:"切水果不小心划到了,小伤口。"
祁煜拉过他的手,在食指指腹上发现一道新鲜的切口,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划的。这种精准度,作为一个医学院学生太容易做到了。
"为什么?"祁煜声音发颤。
"只是想...感觉点什么。"白黎轻声说,眼睛在厨房小灯的照射下呈现出琥珀色,"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只有痛的时候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祁煜胸口一阵刺痛。他拿来医药箱,默默为白黎消毒包扎。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仿佛他们被困在某个诡异的循环里,永远重复着伤害与修复的过程。
"睡吧。"最后他说,"明天我还有早班。"
白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他的指甲陷入祁煜的皮肤,"不管发生什么?"
祁煜没有回答。黑暗中,他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收紧,像一条绕在脖子上的丝线,温柔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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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城大医学院举办了一场学术交流会,祁煜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他正在和几位教授寒暄,突然在会场边缘看到了白黎——以及那个叫陈萱的女生。女孩长相清秀,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正热情地对白黎说着什么。而白黎虽然面带微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那就是你弟弟?"徐教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赋异禀的孩子,就是有点...不合群。"
祁煜正想回应,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煜?真的是你!"
他转身,血液瞬间凝固。苏婉站在几步之外,一袭墨绿色连衣裙,头发比记忆中长了许多,正对他微笑。五年了,他前女友的样子几乎没变,依然明媚得像四月的阳光。
"苏婉?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周。"苏婉走近,香水味淡雅清新,"我现在在梅奥诊所工作,这次回来是参加这个会议。"她看了看祁煜手上的婚戒,"你...结婚了?"
祁煜下意识遮住戒指——那其实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戴着:"不,这是..."
"哥哥。"白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手臂亲昵地搭上他的肩膀,"这位是?"
祁煜做了介绍,白黎对苏婉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微笑,但搂着祁煜的手却暗中收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原来你就是白黎。"苏婉友善地伸出手,"祁煜以前经常提起你。"
白黎没有握她的手:"是吗?他都说什么了?"
气氛一时尴尬。祁煜急忙打圆场:"苏婉是神经科学专家,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真巧。"白黎微笑,"我正在研究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神经机制,特别是那些有暴力倾向的病例。"
苏婉的表情僵了一下。交流会接下来的时间,祁煜如坐针毡。白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每次苏婉想和祁煜单独说话,他就会以各种理由打断。更糟的是,祁煜注意到陈萱一直在远处观察他们,眼神闪烁不定。
回家路上,白黎异常沉默。直到进了电梯,他突然说:"她配不上你。"
"谁?"
"苏婉。"白黎盯着电梯按钮,"她看你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收藏品。"
祁煜叹了口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吗?"白黎轻笑一声,"那为什么她还戴着你们的情侣手链?"
祁煜心头一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白黎却一眼看穿。这种观察力放在平时会让他惊叹,此刻却只感到一阵寒意。
当晚,祁煜接到苏婉的电话,说想约他明天喝咖啡,有些"学术问题"要请教。挂断后,他发现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键盘敲击声。
推开门,白黎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苏婉的社交媒体页面?祁煜还没看清,白黎就迅速切换了窗口。
"在写论文。"他若无其事地说。
祁煜走近,发现电脑旁边放着一个U盘,上面贴着标签:"W.S. Project"。W.S.——难道是"Wan Su"的缩写?
"这是什么?"他拿起U盘。
白黎的表情瞬间变了:"课程资料。"他想抢回U盘,但祁煜已经插进了电脑。
里面是一个结构复杂的文件夹系统,最上层标注着"SW",点开后是几十个子文件夹:行程、社交圈、医疗记录、弱点分析...祁煜点开"弱点分析",里面赫然是苏婉的各种信息:她对花生过敏、害怕蜘蛛、有轻微幽闭恐惧症...
"解释一下。"祁煜声音发抖。
白黎的呼吸变得急促:"我只是...好奇。"
"好奇到要研究她的过敏史?"祁煜继续翻看,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更可怕的内容——苏婉家小区的监控截图,她常去咖啡馆的平面图,甚至还有她公寓的门锁型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是什么?监控计划?"
白黎突然抓住祁煜的手:"哥哥,你听我解释。"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我只是...怕她伤害你。上次那个雨夜,就是她——"
"够了!"祁煜甩开他,"五年前是我决定送你走的,跟苏婉没关系!"他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跟踪她?恐吓她?"
白黎的眼泪无声滑落:"我只是想保护你..."
祁煜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发抖的年轻人,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他应该愤怒,应该报警,至少应该勒令白黎接受心理治疗。但当他看到白黎手腕上那些淡化的疤痕,所有的"应该"都化作了无力感。
"删掉所有资料。"最后他说,"再有下次,我就——"
"就怎样?"白黎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再把我送走?"他突然笑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孩子般的笑容,"可是哥哥,这次我会跟着你。"
当晚,祁煜辗转难眠。凌晨两点,他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白黎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低语。门没关严,他悄悄推开一条缝——
白黎背对着门坐在床上,面前摊着那本《外科手术百年经典》。但奇怪的是,他正在用手术刀...裁书页?祁煜眯起眼睛,看清了白黎实际在做的事:他将书中某些页面小心翼翼地割下来,贴到一个黑色笔记本上,旁边还附有手写的注释。
最令人不安的是,墙上贴满了照片——全是祁煜。有些是他工作时被偷拍的,有些明显是从社交媒体打印的,甚至还有几张是他睡觉时的样子。照片之间用红线连接,旁边密密麻麻写着时间、地点和...情绪状态?
祁煜捂住嘴,悄悄退回走廊。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白黎的病远比想象中严重。这不是普通的依赖,而是某种系统性的、近乎病态的观察与控制。
回到卧室,他给苏婉发了条短信,婉拒了明天的咖啡约会。然后他打开通讯录,犹豫了很久,最终拨通了徐教授的电话——白黎曾经提过,徐教授是精神病学专家。
"关于我弟弟..."祁煜压低声音,"我想咨询一些问题。"
窗外,一片树叶轻轻拍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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