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奏响着，来自雨的巨大交响曲。
我逐渐抬起头，目光慢慢移向夏甜。
她惊慌的瞪着眼，正不知所措的望着我，像一只不安的小鹿。
「苏妄……」
夏甜念出苏妄的名字，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她可以不叫哥了！
而在我的身前，苏妄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缓缓消失，直至化作飘散的点点红光。
这是一个很难用语言来描绘、形容的场景。
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能想象的出来。
这并没有多么神圣、纯洁、美好，
但是足够浪漫。
这就是——
独属于苏妄的谢幕。
那个渴望成为人类的恶鬼。
「夏甜。」
我学着夏回知的语气，轻柔的叫着她的名字。
「你做得很好。」
我如实夸赞她。
话音刚落，夏甜眼中含蓄的泪水瞬间滑下脸颊。
她捡起掉落在地的笔，坐到了我身旁。
「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
我还没想好，在思索间，“系统”突然出声丢下一句话：
「任务」
「前往S市，开启故事《死亡雾都》」
「奖励：未知」
「惩罚：夏甜死亡」
「……」
爹的。
我忍不住在脑海中暗骂“系统”。
怎么能拿别人的生命来威胁我？！
《死亡雾都》吗？
我想起了那个匆匆撇过的新闻，忽然之间被迷雾包围的城市。
夏甜疑惑我的沉默，晶莹的眼睛看向我，脸上挂着还没擦干的泪痕。
我感到很愧疚，
不管我本意是什么样，但我最终还是给他们塑造了一个狼藉的『世界』，一个荒谬的『结局』。
或许……
我是不是不应该写下这些『故事』？
「请停止你的这种想法。」
“系统”冷冷的说。
「因为你这个懦弱的想法，所以这个『故事』才会这样荒唐的结束。」
我微微侧头，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地面。
「不管你承不承认，在你所创造的『世界』中，你就是他们的『神明』。」
「『世界』依托在你的意志上发展。」
“系统”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夏回知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祷告。
「求你喜悦我的妹妹。」
因为我喜欢夏甜，所以夏甜成为了最后活下来的人吗？
「作为一个垃圾的『神明』，请你活下去。」
我否认了“系统”的说法。
「我从来都不是他们的『神明』。」
「这些『故事』不仅属于我，更属于他们。」
“系统”没再吭声。
它很高兴。
「我去S市。」
我郑重的对夏甜说道。
「你要跟我走吗？」
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其实说出这话时，内心有些忐忑，我不大觉得夏甜会跟我走。
但夏甜回握住了我的手。
她坚定的站起身，无需我的帮助。
就像她只用自己，
就杀死了她的男主。
这一晚，无人入睡。
我和夏甜彻夜长谈。
她卸去了妆容，可爱红润的脸蛋对我露出微笑。
一如我在书中写的那样。
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健康的肤色，正是夏甜最生动的模样。
我看她看的有些出神。
夏甜牵过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脸旁。
「你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温软的声音如同最无害的小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下戒备。
「我很擅长写小说。」
点到为止。
因为我知道，直接对她说是说不出来的。
如同我曾经无数次在『现实世界』中哑口无言一样。
夏甜的反应很平淡，大大出乎的我意料。
「真的是这样啊。」
她弯着眼睛，语气平静。
平静的近乎可怕。
「我还真想过，我可能是某本小说中的女主角呢。」
「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总觉得操纵有人在书写我的人生，而我的行为有时又违背了我的意愿。」
「这么说，我还真是纸片人啦？」
……
我越听越愧疚。
她突然转向我，直勾勾的与我对视：
「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想了想，才回答她。
「现在，这是一个反抗和成长的『故事』。」
夏甜的眼睛笑得更弯了，她亲昵的蹭了蹭我的手心，「那我喜欢现在的『故事』。」
她同我聊起，记忆中和夏回知的趣事。
「有次我们在后院玩的时候，我的头发上爬着只绿色的虫子，我姐姐看到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那只虫子就成了我的宠物，我时不时拿它去吓唬姐姐。」
谈到姐姐，她总是格外高兴，像是一个小孩子。
我想抽回手，夏甜却更用力的扯着我。
不明所以。
我向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夏甜扣住我的手，笑容甜美：
「我原本不长这个样子的。」
我注视着她，静静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20岁生日之后我开始慢慢变成另一个模样。」
「明天醒来，看见镜子里逐渐陌生的样子我很害怕。」
「我感觉我在变成另外的一个人。」
「而且我的面庞不再和姐姐相似。」
这才是夏甜最恐慌的点。
我好像除了对不起，不能再说些别的什么了。
所以我保持着沉默。
「周姐呢？」
「周姐为什么要写小说？」
她松开我的手。
「因为想留下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夏甜愣了一下，接过我说的话。
「很了不起呢。」
我错愕瞪着眼睛。
「能把『故事』写出来，真的很了不起呢。」
「特别是还把我写的这么可爱～」
她嘻嘻哈哈的和我开玩笑。
我的眉眼舒展开。
夏甜身上像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人从悲伤中脱离，从痛苦中新生。
也许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夏甜笑得东倒西歪，咚的一声躺在我腿上。
我觉得她可能会不舒服，就微微曲了曲腿。
夏甜抬头看我，眼睛弯成月牙状。
谢谢你。
周亡。
夏甜悄无声息的把身后的手机熄灭。
她又收到了一份新邮件。
来自姐姐。
彻响一夜的雨声逐渐微弱，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很快停歇。
晨光乍现。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们即将踏上新的『故事』。
在临走前，我怀着期待去了一趟菜市场。
「周姐，你在找什么？」
我四处张望着，但我没能见到那天的小女孩。
当然也就不能如愿的从她那里取走一束白百合。
「卖花的小女孩。」
我回答夏甜。
夏甜点了点头，然后扯着我的衣服。
「小女孩我没见到，但是那边有卖花的。」
她指着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个人。
但距离有些远，我没戴眼镜，300多度的近视，让我看不清楚。
夏甜注意到我眯起的眼睛。
「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阿姨。」
夏甜瞥了眼，「是卖白百合的，你要去买吗？」
我揉了揉眼睛，回答：
「看看吧。」
因为昨晚没睡，眼睛有些疼。
「嗯，那你去吧，我买点别的东西。」
「行。」
熟悉的打满补丁的连衣裙映入我的眼中。
是那天和卖花小女孩在一起的中年妇女。
好像是她的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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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花怎么卖？」
我走上前询问。
中年女人正欲开口，看到我的模样时，却顿住。
「不用钱。」
「上次真的谢谢你们了，我知道让小孩子去卖可怜这件事情确实很不对。」
「真的很感谢你们，那小屁孩的学费有了着落。」
她朝我摆摆手，「昨天我妹妹哭着要来，但是没有见到你们人。」
「今早她起不来，就没跟我一起来了。」
妹妹？
一个7岁左右的小女孩和看上去年近40的中年妇女，居然是姐妹？
我下意识的猜测情况。
大概是我思索的表情太过明显，中年妇女回答了我：
「我妈……这里有点问题。」她用手点了点太阳穴，表情看不出异常。
「然后村里的男人把她当成不要钱的……」
中年妇女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这个话题，「为了那个小屁孩，我都跟我老公离婚了。」
她大大咧咧的笑着，手里却不安的捏着裙子。
「可是我记得，她上次好像叫你妈妈吧？」
我抱着白百合，没忍住发问。
「她太小啦，比起一个超级大的姐姐更需要一个妈妈吧。不然以后别的小朋友问起来，她连爸爸妈妈都没有。」
我抿着唇，不知如何接话。
姐妹之间的情感，是我在这个『世界』里迄今为止见过最动人的。
她们也好，夏甜和夏回知也罢，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我这么想着，也说了出来。
中年的女人理着裙子，低着头说：
「不是因为这个哦。」
「真是因为血缘什么的话，那我妈生的其他孩子我应该也会接过来照顾。」
「可我偏偏只带走了那个“小倒霉蛋”。」
我不解。
中年女人抬起头，眼神清澈，朝我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缘分啦，当时我刚流了一个孩子，和老公正吵架，就刚好暂时收留了她。」
「她很可爱，所以我很喜欢她。」
这只是阴差阳错下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或许她也不需要安慰。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
所以我离开前，真诚的祝愿她：
「祝你生活愉快。」
她愣了一下，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是。」
☆
「周姐买了个花这么开心？」夏甜提着购，疑惑的歪了歪头。
「早知道我跟你一起去咯？」
「嗯。」我对她摇头，「不是因为买花。」
「好吧。」夏甜无奈的耸了耸肩，「所以你买花干嘛？带去S市吗？」
「为了完成一个约定。」
我边说边拆开花，把白百合送给了每一位过路人。
「？」
夏甜搞不清楚情况，不过还是放下袋子，帮我分掉那些花。
「所以说……」
夏甜小声的嘟囔着，
「到底是为什么买花啊？买了又随随便便的送人。」
我笑着拎起袋子，没有解释。
「走啦～」
这些都是我所写下、选择的『故事』。
我将在这里——
找寻真相和意义。
夏甜被周慈突然露出的笑容惊住，夏甜头一次在她身上看见，如此充满生机的笑容。
「真好。」
她在心中默默的说，匆忙抬起头，追上前方的步伐。
「姐姐。」
〖致我最最最爱的妹妹：
原本想用笔写下的这些话的，因为我总认为用笔墨写下的文字，更动人心。
但看你熟睡，最终还是不忍惊醒你。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妹妹，但死亡从来不是终点。
而是为了更好的新生。
我期待着属于你的故事，请别拒绝周亡的请求，长大的鸟儿，终将离开遮阴的树木。
也请记住，
我爱你，所以不必对这趟旅途感到害怕。
——来自你害怕虫子的胆小姐姐夏回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