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所写下的『故事』。
除了女主外，小说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死于男主之手。
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呢？
大概是在小说版本刷新的时候，我察觉这个世界在逐渐靠向我所写下的第二版。
夏甜的外貌、夏回知和许朝的死，都是在遵从『故事』。
但是……
这个『故事』真的结束了吗？
我心中仍有疑虑。
「你能站得起来吗？」
苏妄如梦初醒般抬头，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苏妄却看不清周亡的模样。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于是他问：
「为什么？」
这一次，我没回答他「不知道」。
而是反问他，「什么为什么？」
苏妄被我问住了，他踌躇了半天，才问出一句：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强行把他拉起来，拍了拍裙子，没有解释。
「可能是因为……」
「我不甘心吧？」
我在和自己说话。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个疑问句。
我特地为了迎接死亡，换了一件新裙子。
真可惜。
原以为今天能干净的死去。
「苏妄。」
我牵着苏妄的手，「好好睡一觉吧。」
黑暗隔开了我与苏妄的世界。
没有温度的月光洒在我的身上。
「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
苏妄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
他无情的眼眸染上了哀愁，鬼魅的凤眼闪着猩红的光芒。
莫名的像……
一只濒死的动物。
苏妄感到恐慌，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情绪。
这是一种他认为都属于弱者的情绪。
苏妄茫然的闭上眼，
无边的黑暗。
他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为什么会被周亡写出？
苏妄没有从周亡那得到答案。
周围环绕着压抑的空气，苏妄睁着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他的视线并没落到某个具体地方。
或许。
他在想那日的暴风雨。
想那日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对他们而言，极为特殊的『造物主』。
在没有计量的时间中，苏妄突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他从没设想过的问题。
「我会死吗？」
这个问题恐怕连周亡都没想过吧。
苏妄扯了扯嘴角，想要模仿人的笑容，却落得一个怪异的表情。
「应该会的吧……」
他打开床边柜子，从中拿出了什么。
苏妄紧紧地攥着盘子边缘，发霉的蛋糕像是在无声的告知他，这已经不能吃了。
可恶鬼会管那么多吗？
苏妄伏下头，像小兽一般舔食着。
恶鬼终究是不会像人的。
吗？
☆
那么大的动静，夏甜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到。
但她现在可没闲心思管那些闲事。
忽明忽暗的光打在少女脸上。
她惨白的面色，使她看起来简直不像活人。
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人，
就那样仓促的、戏剧的，结束了生命。
「姐姐……」
手机屏幕熄灭又亮起，
匆匆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张手写的字条。
清秀的字，温柔的写下一句话：
「夏甜要平平安安。」
手上的青筋逐渐凸起，可见其主人的用力。
「我该怎么办？」
「姐姐……」
☆
天边的暖光初现，我恍然回过神来。
粉色的笔记本在我腿上安静的摊开。
这是我今夜，不，现在应该说是昨夜。
翻看的第53遍。
我试图通过这些稚嫩的文字，去窥见我遇见的这些人的灵魂底色。
很多年前写下的文字，又被现在的我细细琢磨。
啊，原来许朝这位最强天师不只喜欢喝牛奶，还喜欢各种各样的冷兵器。
原来夏回知不能吃辣啊，还怕虫子。
这些我都不知道。
因为相处的时间实在短暂，短暂到我还没能与他们多说上几句话。
原来没有逻辑，无脑写下的『故事』，
是这么痛苦啊。
但我最想知道的。
还是那个年幼无知的我，为什么会跟风写下这个『故事』。
看着染红的云朵，我眯起眼睛。
其实我很期待他们杀死我，这并不全是因为我想死，只是我希望，角色能推翻『故事』。
如果杀死『创作者』的话，
『故事』会变成什么样呢？
读者们应该会兴奋吧？
光是这样想想，我都很好奇。
「周慈！」
“系统”一反常态的在我脑海中大喊。
在不知不觉中，我居然走到了窗边。
啊。
真不妙。
我神经病啊？
我抖了抖裙子，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不要那么在意嘛。」
我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呢。」
白色的裙子堆叠地上，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冰冷的地面刺激着我的皮肤。
「会感冒的吧？」
「这样坐到地上。」
「就你那个垃圾体质，不赶紧起来。」
“系统”的声音恢复平静。
我把它的话当作耳边风，依旧自顾自的坐在地上。
窗外的霞光逐渐被乌云遮起，好像又是一场要下大雨的征兆。昨天也是这种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下雨。
墨色的云，混淆了我对时间的感觉。
「这个点，你似乎要去做早饭了。」
“系统”雌雄莫辨的声音将我从想象中的无人之境拉回。
「哦。」我看了眼时间，确实到点了。
虽然我不太觉得这种时候大家还能吃得下去，但我还是下楼煮了一些水饺。
滚烫的热气在我眼前翻涌，我出神的盯着碗。
我吃的很慢。
夏甜起得格外早。
我抬眸看向她，夏甜的视线冷冷的扫过我。
她没吃饭，径直出了门。
我有些不知所措，往日叽叽喳喳，闹闹哄哄的少女变成这般样子，全是因为我。
我就不应该写下这个『故事』。
我的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
夏甜抱着花，安静的站在墓碑前。
冰冷的石碑上刻着坟墓主人的名字——“夏回知”
这是夏回知在三年前买下的坟墓。
17岁的夏甜，不明白为什么年仅20岁的姐姐要如此之早的买下坟墓，还要买在另一座城市。
「因为姐姐不想让夏甜变得孤独啊。」夏回知揉着她的头，笑得和煦。
死亡对于当时的她们来说，似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阴凉的风吹乱了夏甜的头发。
耳边传来姐姐带笑的声音：
「夏甜要平平安安。」
少女哽咽的哭声，在空旷的墓园中响起。
☆
是夜。
梦中的黑暗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紧随而来的，是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我极力的想睁开眼睛，但身体似乎不听使唤。
有液体滴到了我脸上。
可我做不出反应。
清醒的灵魂和混沌的□□似乎被分割开来。
我的意识格外的清晰。
我知道那个人是苏妄。
毕竟爱掐人这点，好像也就只有他了。
紧紧圈住周慈脖子的手很明显的颤抖，苏妄张着嘴巴，想要叫醒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杀周亡？
苏妄感到荒谬，这不是周亡写的故事吗？
手下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微弱。
直至停息。
苏妄不可置信的松开手。
周亡……就这么死了？
苏妄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想要挖出周慈的心脏。
他的手抚上周慈的心脏，
还在跳动？
下一秒，利刃朝苏妄袭来。
我一脚踹开他。
「在搞什么？」
我揉着脖子，不爽的质问他。
「我不知道。」苏妄茫然的看着我，「身体自己就动起来了。」
苏妄很恐慌，他怕周亡被他杀死。
他的手臂莫名其妙的抬起来，渗人的黑雾从他周围弥漫开。
我摸到了枕头下的笔。
我记得，这只笔被“系统”加了什么设定，似乎对鬼怪一类的东西有杀伤力。
但我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黑雾就死死的缠住了我的四肢。
我被悬挂在空中，不能动弹。
手中的笔掉到地上，滚落到房门边。
所以我要死了吗？
这么想着，我笑了起来。
那也挺好的。
苏妄皱着眉，动作缓慢而又艰难，在他挣扎的表情中，黑雾将我吞没。
这种情况下，我无端想到了个比喻。
这简直就像是被浸没在水泥之中。
房子里静悄悄的，夏甜觉察气氛有些不对。
冥冥之中，她觉得她应该去一个地方。
夏甜推开了周亡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巨大的黑雾，和黑暗中面目狰狞的苏妄。
夏甜往床上看了眼，周亡不在。
夏甜弯下腰，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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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地上的笔。
「苏妄。」
「我想我们要扯平了。」
夏甜在心中默默说道。
然后她无声的走向恶鬼。
苏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救下周亡，心中思绪混杂。
忽然间，他感受到了疼痛。
苏妄转过头，他的身后，夏甜用笔插进了他的脖颈处。
苏妄的眼睛瞬间瞪大。
他第一次觉察出死亡的气息。
在我觉得我快要死掉的时候，周围紧紧围绕我的黑雾突然散开。
一下子，我又从黑暗中重新落回人间。
发生了什么？
我摸不着头脑，视线又有些模糊。
「恭喜你。」
“系统”冰冷冷的开口：
「看来你成功活了下来。」
视线清晰的瞬间，苏妄在我面前倒下。
他的心脏处，插着的并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我的笔。
夏甜神色复杂的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恶鬼，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恨苏妄，但同样的，也并不喜欢。
20岁生日的那天晚上，苏妄救了她。
她的生命开始和恶鬼紧密相连。
结束了啊。
这一切。
夏甜迷迷糊糊的发出一声轻叹。
压抑了许久的大雨，在此刻，倾盆而下。
我瘫软在地上，四肢一片恶寒。
我想：
「如果现在重新写这本书，我一定会把男主写死。」
「最好是死在女主手上。」
所以苏妄死在了夏甜手里。
……
我感到晕眩。
恶鬼，怎么会这么荒谬的死在人类手里？
这一点都不讲逻辑。
明明最强的天师都杀不死他。
普通的人类少女，却轻而易举的杀死了恶鬼。
这一切只是因为……
那支笔？
我恍然大悟。
一切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故事』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切就像按下了加速键那样，令我猝不及防。
「因为你不喜欢这个『故事』，你想结束它。」
「所以现在，『故事』结束了。」
“系统”对我说。
我踉跄的走向苏妄，无力的跪倒在地，触碰到他的手在颤抖。
泪水滴在苏妄脸上，周慈在流泪。
苏妄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居然也在流泪。
雨是神明哭泣时落下的泪水。
苏妄想起了不知在哪处听过的一句话，
那是他在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浪漫”这个观念。
淅沥的雨声不绝。
苏妄握住了我的手，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两样。
「我喜欢你。」
他说。
「嗯。」
我沉默的应着他。
「我爱你们。」
我说。
我爱我笔下所写的一切事物，包括你们。
苏妄的妄是狂妄自大的妄，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强大，无坚不摧，忽视法理和道德，实现自由。
我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一个人物？
因为我向往，他不被人间所束缚。
同样的，他向往人间。
我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善良快乐，所以我写下了夏甜当女主角。
但一直保持善良和快乐是有代价的。
所以姐姐成为了托举夏甜的大树。夏甜被保护在遮天的大树之下。
这是个毫无逻辑的『故事』，一个俗套的霸总和小娇妻的『故事』。
但他们。
都是有『逻辑』的人。
就像我一样。
就像我们一样。
所以我回答他了一直在问我的问题。
「你本来不是想『创造』出我的吧？」
「我是谁？」
我艰难地张开了嘴巴，尝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我想『创造』出你。」
「你是苏妄，一个强大又狂妄自大的恶鬼。」
你的名字，
来源于我对力量的渴望。
虽然我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名字的含义。
「也是我少年时期的期望。」
苏妄终于得到了他一直祈求的答案。
「你们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有意义。」
苏妄微笑的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温柔的。
像人类的笑容。
苏妄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他才刚刚接触到什么叫做喜欢。
他用自己唯一感受过的，表达喜好的词语来形容周慈。
这是他心中最高的评价。
苏妄的生日是8月8。
因为在那一天，他遇见了他的『造物主』。
同样也是在那一天，
他获得了『新生』。
晚安。
我亲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