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得都快站不稳的牛自然是不好坐了。春悯并手,朝众人执了个平辈礼,略显腼腆道:“我这次出山好容易躲过了这要命的大典,没曾想竟在这被逮着了,客气,诸位太客气了。”
除了大典没背完的四童子还守着香,其余人闻言便也松松地直起腰来。
方才那祭祖般的肃穆气儿霎时淡了,离得近的几位仙友春悯不太认得,也热热闹闹地问候了一阵。
成大器也在其中,可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只略略打了个招呼便分开,成大器便领着镜仙先行回了宅子,
与众仙唠嗑唠得口干舌燥了,春悯才告饶离去。
才走出两步,面前就扑通跪了几个人。
那背完大典的四童子,跟在一年轻的点化仙身后匆匆过来,还没开口,便已跪了一地。
动静听得春悯膝盖一痛。
“倏山仙恕罪!”那点化仙泣不成声,“小仙离京不过一日,不曾想侍山京中便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这童子愚笨,小仙又管教无方,这才冲撞了倏山仙,万无不敬之意啊!”
这几人跪得太快,春悯险些被他们绊一跤,闻言忙伸手拉人道:“这话说的,是我起的不是时候,怎么能赖到你们身上?”
侍山仙愧疚道:“说好了四百年,倏山仙不过两百年便出山,想来是小仙和几个孩子侍奉不周,扰了倏山仙的清净!”
不知是春悯现下虚得厉害,还是这侍山仙力大,两人拉扯了几番竟也没能拉起来。春悯哭笑不得:“感情您这不是来给我赔礼道歉的,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再不敢了,实在是劳碌命,睡不长,和旁人没有关系的——欸——鼻涕!您鼻涕别往我袖上抹啊!”
那侍山仙讨得春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谅解,心里终于落下块巨石。他外貌瞧着四十来岁,是个哭哭啼啼会显得分外惹人厌的年纪,可除了这样撒泼打滚,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免去罪责。
春悯终于把他拉了起来,才想起来问:“说来我们也算邻里相伴了两百年,还不知阁下是哪位神官点来的仙?怎得不跟在神官旁边,却领了侍山的活?”
那侍山仙擦擦眼泪,终于像个正经人了,一边将春悯的出山玉递上,一边拱手回道:“小仙本侍奉在孤命真君座下,可真君从不归京,小仙只能守着空落落的神居。有赖尊君青眼,将我遣来侍山京侍山,总算是找到了些事做。”
只是这事儿也做得不怎么样就是了。
春悯接过自己的出山玉,玉上刻着一丛双穗稻,稻上阴刻着“倏山”二字。
他看了眼便收进袖子里,琢磨起这孤命真君的事,他和孤命真君不相熟,连对方的本名都不太记得,却记得这人和狂语真君的妹妹陆不尽很合得来。
具体是哪里合得来呢?那就是此二人都非常非常厌恶春悯。
厌恶到宁愿挨天道的雷也要用春悯的本名来骂他的程度。
倒是赶巧了。
春悯说:“你家真君和清川真君关系不错,你可认得清川真君?”
“有幸说过几句话。”
“我请您办件事儿,您看方不方便?”
侍山仙忙道:“倏山仙请讲!”
“如今这清川真君身在虚邙河,我有些急事要找她。可否请仙友代跑一趟,请她回仙京一趟,我有要事与她相谈。”
侍山仙忙不迭应下,春悯又补充:“只是她与你们家孤命真君一样,对我颇有微词,若说是我请的,她恐怕不愿来,便说是疏怀圣者请她,要谈一件事关狂语真君的旧事。”
这便叫侍山仙有些犹豫了:“这……小仙、小仙不敢欺瞒真君……”
春悯想了想觉得也是,便说:“那你便说,仙京有了狂语真君的消息,不必提我,她闻听此言,想必也等不及追问,直接就杀回来了。”
侍山仙点点头应下,领着四童子退下。退了几步,忽而回头多一句:“倏山仙果然有了狂语真君的消息?”
可春悯足下轻点,已经飘出了十里之外。
他好容易摆脱了迎仙的人潮,挤进了轻都之内。在轻都绕了几个弯,找到了成大器的宅子。
春悯伸手摸了摸,院外贴着的“别来找我”的对联已经撕了,约莫是不想叫祝礼众的人看见,多少有点跌神仙的份,院门也是敞开着的,春悯在门上随意敲了两下意思意思,便举步走进。
院子里简朴依旧,水缸里的莲花香萦绕鼻尖。
他轻轻嗅了嗅,忽而一顿,随即点头道:“尊君。”
一道清浅的笑声传来:“倏山仙,许久不见。”
一个中年男子负手站在缸边,面如冠玉,身高肩阔,棱角分明的脸上横着几道凶险的疤,可眉目格外柔和,不会叫人害怕。
成大器侍立一侧,水中锦鲤腾跃,“哗啦”一声,扬起一串水珠,涟漪荡漾,拴在角落的三毛重重哼气,像是叫那肥鱼扰了清梦。
春悯双手兜袖,笑道:“我说你这院外的联怎么撕了,这是撞在了尊君手里啊。”
他说着往旁边走走,靠在了墙上。
“过两日便是初日的观礼,祝礼众的队伍是要从这门口过的,我兴起从这经过,就瞧见了这小子这顶出息的对联。”那人朗笑,竖起二指指了指成大器,“称圣几百年的人了,竟还能这么懒散,我都不知该骂你,还是赞你一句不忘初心!”
他嗓门不大,音色却有如金戈荡人心魂,每每与他交谈时,春悯都有一种眼前澄亮开阔的感觉。
但绝不是现在。
绝不是他确信仙京之中有人协力杀老神仙灭口的现在。
春悯背靠着墙,气力都支在一边腿上,站得歪斜,显得很没精神,默不作声的像是在发呆。
那人也似在等他开口,等得三毛都要不耐烦了,才开口道:“我并无意带走赵文清。”
这倒是意料之外。
春悯抬脚在旁边的石头上刮鞋底的泥。
“甚至恰恰相反,我希望你能不要对外声张此事。”男人朝他走近了两步,腰间的王命书与玉佩相撞,足下蟠缡纹铆钉战靴铿锵作响,“并且在此处下界巡视时,暗中调查当年不苦身死一事,以及苍茫海叛乱的起因。”
春悯微微偏过脑袋,收了脚,温和地笑了笑:“尊君这话说的有意思,苍茫海叛乱的起因难道不是人人皆知?旧神在人间香火渐少,吃不到香,眼看要散魂,便掀起叛乱,鬼蜮也借机兴事,都想要屠戮如日中天的新神取而代之,便连人界的小儿都知此事,尊君要我查来做什么?”
男人闻言又是叹了口气:“你果真比两百年前变了许多,倒是更像我刚认识你时的样子了。”
成大器冷不丁打圆场道:“老来少嘛。”
这圆场打得稀烂,场面一时寂静。
春悯不想叫人太尴尬,努力地“哈哈”了两声:“的确,的确。”
尊君也道:“……是这么个理。罢了,你才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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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听三镜仙说,你还在下界用了眼,想必多少有些疲惫,今日先好好休息吧。两日后便是祝礼的日子,上个百年的你不曾见到,这次定要好好观赏,其他的……待祝礼结束之后,我再请你详谈。”
成大器似乎还想留他,可随着一声告辞,那战靴渐远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便听不见了。
“你此次下界——”成大器刚开了个口,春悯便扬手道:“尊君说得不错,我今日还真是有些累了,我在轻都的那宅子可还在原处?且先歇着去了,下界的事,你问三镜仙,若有不明之处,明日再来问我。”
说完也匆匆离去,出了门又折回来,想把三毛带走,可那绳结系地复杂,他竟一下解不开,便撒手道:“三毛再劳您照顾几日,得空我便来领它。”
说着也匆匆离去了。
院门半张,寂寞地晃了晃,发出“嘎吱”的长音。成大器呆呆地看着那门,屋内的三镜仙偷偷打开了门缝瞧他,很是担心,又不知该不该出来。
“他是不是生气了?”成大器慢慢蹲了下来,就蹲在那水缸旁,“气我让你们把下界的事儿全须全尾地告诉了尊君。”
三镜仙下意识便想说“不是”,可它们绝不会对成大器说谎,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你们说……他是不是连尊君都不相信了。”成大器没得到回应,额头抵在水缸边,仍旧自言自语道,“可那是谢将军啊。”
想当年中青、虚邙、辽苍妖乱之时,谢晏率戍边军自犬呼峡驰援中青,一路西进,救万民于水火,平祸乱毕一剑。
除了辽苍之外,当时整个东纶都奉谢将军谢宴如剑仙降世,生祠林立,观庙添像,无人不识谢木心,无人不晓王命书。
谢宴飞升不过旦夕之时,却又站出来,主持了“昇都封神”。将那些在他的传说中,被抹去了功劳的其他戍边军和万千修士的名字逐一清点,把他单枪匹马的神话还原成本来的面貌,着人抄录,分往四方。
点化仙的仙名,都是自己取的,可圣者和真君的名号,都是天道赐予的,独“无上尊君”的名号,是万千百姓起的,从他飞升那天便无人用天道所赐的“徒然圣者”来称呼他,只有“无上尊君”,只有他们三百年前便在心中悄然赞成的“白玉京之主”。
思及此,成大器慢慢站起身,看着开得正好的白莲,犹疑道:“你们说……他在风镜城内开眼时,是不是瞧见了什么?”
三镜仙互相看看,青白拱手道:“公子事先叮嘱过我们,我们也小心问过。方才尊君也问过我等,可按倏山仙的说法,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成大器脸皱得似苦瓜。
小青小心翼翼问道:“我等知晓当年行土行术前往风镜城求援的是倏山仙,可能与那风镜城有旧,可……为何要这般小心,便是看到了这过往,又会如何呢?”
游鱼将水池里倒映的成大器的脸衬地越发皱巴巴。
“他那时候哪会什么土行术啊。”成大器垂着脑袋,快把自己淹进水里了,“阿悯是在辽苍妖乱之时,从下五境的轻芽境连破三境,一日悟道的。中青妖乱时,他才区区苞胎境,成日里不学无术,不是看闲书就是睡大觉,秦家山的嬷嬷都拿他没办法,他又哪里会土行术?便是会,那也没有那么多灵力能从中青一路钻到风镜城内。”
三镜仙一愣,小青面色难看道:“难道他那时是跟……跟那人一起去的?”
成大器“唉”了一声,把头往水里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