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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相知(三)

作者:祁长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常华剑宗招生所用之物,是从千年建宗立派时便流传下来,名为“应灵”的纯白色珠器。


    灵根亦会通过珠中所展示颜色有偏向之分,越是倾向于单一属性,则往后精进便越是事半功倍。


    唯一的例外,便是极为稀少的“均衡”。


    因灵根在体内无偏倚,是以需同时修行五行灵根,进益会慢于他人数倍。


    若非遇到莫大机缘或天地奇宝洗精伐髓,“均衡”二字便要伴随他一生,注定无缘得证大道。


    换句话说,身负“均衡”灵根之人,与废物无异。


    朝玄本人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反倒周遭起了窃窃私语,抛来的目光多带了些许惋惜或讥嘲。


    “均衡……多少年没见过均衡了,测出有灵根,结果竟然是均衡,这得是怎样的福祸无常,乐极生悲。”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测呢,老老实实当个凡人一辈子多好,至少不必有了希望,又被亲手打破……”


    “哈……哈哈哈哈……”


    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响起,黎盏偏头看去,正是那方才在书摊上与自己争论的紫衣男子。


    他被黎盏噎了舌,等落井下石的机会已久,如今可算扬眉吐气,怪腔怪调地往几人面前晃:“哎呀,我还当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均衡五灵根……这么百年难遇,独一无二,来常华剑宗可不是屈了才?”


    王二低骂一声:“这人嘴真贱。”


    一位负着轻剑的黄衣弟子拍了拍王二肩头,饶有兴致道:“别急啊,兄台,我看你这位朋友心性平稳,绝非常人,肯定不会就此落选的!”


    常华剑宗招收弟子向来定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但凡过了应灵测出是有灵根之人便算通过第一轮测试。


    弟子依照规定,取了玉牌递去:“往后稍待,莫要离开。”


    朝玄径直越过紫衣男子,回到黎盏身侧,道:“王二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黎盏:“什么算奇怪?问我要是你们落选了,给你介绍富家公子小姐算不算?”


    王二咳嗽几声,心虚别过眼。


    朝玄:“……”感觉上套了。


    到黎盏时,他慢悠悠上前,应灵光芒从微弱到一点点散发光芒,与朝玄一般,五道不同的颜色充斥了球体内部,只是浅蓝色光晕占比更大些。


    “啊……”黎盏故作惋惜,低声叹气,“我也是五灵根。”


    弟子像此前安慰每个人一般道:“不必担心,晚些是第二轮比试,还是有机会的。”


    今日前来报名之人实在不少,又过去足足两个时辰,方才结束这一轮测试。


    通过之人共七十二,其中单灵根无,双灵根三人,三灵根九人,四灵根十四人,余下四十六人皆是五灵根。


    陈昂测出了四灵根,现下昂首挺胸,颇有种蔑然众生的气质。


    王二不服气,嘁道:“不就是个四灵根,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


    那位与王二搭话的黄衣少年叫做李昭明,竟是个土木双灵根弟子。手中是随处可见的轻铁剑,只一道黄绳扎发,几簇同色翎羽作发间装饰,衣履简陋却鲜明。


    五官端正俊秀,一双眼睛格外大,性情开朗,鹿似的流窜在人群中间,不一会便与通过测试的弟子打成一片。


    双灵根与三灵根皆无需经过第二轮测试,四灵根及五灵根弟子则分别抽签两两对弈,不比修为境界,只比剑招,直到决出足够三十名进入最后一轮测试的弟子人数为止。


    李昭明往朝玄方向挥了挥手,算作祝愿他们比试顺利。


    最先上场的是一名四灵根修者,二人皆有过习剑基础,对招起来十分流畅,观战弟子亦连连点头赞赏。


    “朝哥,”王二跟着观摩两场后,忽然出声,道,“我虽然看不太懂什么剑法,可我觉得他们打得都没你厉害,你那几年自学的剑法还是有点东西的嘛!”


    “自学的剑法?”黎盏好奇。


    “是啊,”王二道,“朝哥一直将段青玄当做目标,学的自然也是他的剑法,”言罢拍了拍他肩头,嘿嘿一笑:“这下我更有信心了,我们一定能够顺利入宗!”


    只听得一声冷哼:“好笑。”


    那尖嘴猴腮的陈昂不知何时又晃到了几人身侧,神色轻慢:“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又是些学了两三脚猫功夫便觉得自己可以进常华剑宗的。”


    又瞟了一眼黎盏,目光极尽屑藐:“以为多了不得,原来只是两个五灵根,其中一个还是均衡,就你们……也配评价段青玄,学段青玄的剑法。”


    今日在此处的都是习剑之人,任谁听了这番打击之语都不会好受。


    朝玄抱剑观战,游刃有余,轻飘飘一句话把陈昂嘴又堵上:“满瓶水不响,半瓶水晃荡。”


    很少有人能让黎盏这么讨厌,他指间微动,故意选中陈昂的签,兴趣盎然要提剑上场给陈昂来个教训。


    朝玄转了转手中长剑,似是找到些手感,随意道:“我来吧。”


    诶?啥?


    黎盏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指尖短暂相触,木签被转移,带来一点转瞬即逝的温热。


    朝玄踏出一步,清朗而从容的声音自他耳侧响起:


    “我想要挑战陈昂。”


    这就是比试中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了——


    修者可主动选择想要挑战之人,若成功便能直接进入下一轮,而失败,便再无第二次比试机会。


    王二一跺脚,着急喊道:“朝哥!”


    话语一出,自然没了反悔余地,陈昂略有惊讶,随后便是毫不收敛的讽刺:“我还没见过这么主动找死的……”


    朝玄立于场中,负手持剑,道:“请赐教。”


    陈昂大步迈前,抽剑便上。他与朝玄交手第一式,便通过起手判断出对方用的是段青玄曾被无数人研习模仿的几道基础剑招。


    “段青玄当初的招式,我可是十分熟练,你这点三脚猫水平,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陈昂步伐变换,每一势都来势汹汹,力求速战速决。


    与他相对的,朝玄剑招却是不急不恼,十分沉稳,若春风化雨般将招式一一卸去。


    陈昂从小便自认天赋高超,平日少有对手,如今竟被区区一个五灵根轻描淡写间所逼得节节败退,脸面何在?


    见攻破不得,越发急躁,出招如箭雨般狠切凌厉。


    若非入门比试中只能对拼剑招,怕是恨不得此刻便将所有真元通通招呼在了朝玄身上。


    在场之人皆在剑术一道中有所钻研,自然认出了朝玄手中剑法乃段青玄所创《敛尘剑》中最基础几式。


    段青玄一共自创两套剑法,一套池阳大比中使用过的成名剑《鸿蒙剑法》,一套入门修行剑法《敛尘剑》,因着《敛尘剑》前几式简单管用,便有人特意去扒了这套剑谱招式,虽无心诀,却也足够应对许多场合。


    久而久之,这套剑谱连同段青玄其他施展过的简易剑诀都被人记录流传,连三岁小儿都能在街上买到仿本。


    “还真是那套《敛尘剑》,打得挺标准的,下了不少功夫研习吧。”


    “我当时也学过,可惜学着学着就觉得有点难上手,打不出剑尊的一半功力,原来完整打出两式是这样的……”


    王二听着周围讨论,不禁得意洋洋:“朝哥学了这套剑法十三年,早就烂熟于心,又怎么会是这种人能比得上的?”


    李昭明不知何时站在黎盏身侧,毫不吝舍口中赞叹。


    他身形不算高,前方围观人越挤越多,便不住踮着脚,扎着高马尾的黄色发带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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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束装饰做的翎羽一晃一晃:“出招流畅,剑弧精准,厉害啊!我从未见过这个年纪有这么流畅的出剑,不愧是跟着段青玄剑谱学的,就是不一样。”


    王二惊觉身边多了人,道:“你是,你那个……昭……”


    “李昭明,”少年露齿而笑,目中尽是对剑术的倾羡之意,“你大哥真厉害,我就喜欢厉害的人,想和你大哥交个朋友!”


    黎盏目不转睛盯着朝玄施展的每一招。


    外人也许不知,可与段青玄相处数几十年,极少有人会比他更明白对方每日修行的一招一式。


    若说不出错也便罢了,可几乎连步伐,出剑幅度都一模一样,若非不仔细看,甚至还以为是年轻时的段青玄在与人对招。


    当真会这般像吗?


    分明对招的是朝玄,他却头皮发麻,额间却渗出一点冷汗来。


    朝玄招式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只两式,陈昂便将要不敌。


    黎盏默默算着步伐,脑中浮现出曾经与段青玄偶尔对剑时的出招。


    与世间流传的敛尘剑不同,段青玄多年后施展敛尘剑招时,因为曾不小心伤过黎盏,所以他会刻意将手腕扭转,剑尖变换朝向,后来,反倒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黎盏直勾勾看着朝玄,手中握紧剑柄,呼吸急促,心跳发快得要跳出胸膛。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期待看到朝玄施展出那道相同的招式,还是希望他平平无奇地打完三式,结束这场战斗。


    提剑翻腕,错步侧身,自下而上接横刺……


    下一式,应当是——


    朝玄没有施展与剑招籍册中相同的招式。


    最后一段横刺后本应聚气复还,后退身位,可他既没有退步,也不似黎盏记忆之人般倒转手腕,反而小臂一别,在本该调整之时以数倍力道刺出,教人躲闪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剑。


    连陈昂也大吃一惊,他被木剑击中左胸,连退数步,倒下之时,胸膛仍被似有若无的剑意击得发疼。


    “怎么会……”他双眼陡然瞪大,“这不是、不是段青玄的招式……”


    今日负责招生的主事弟子也有些怔愣,他主动踏入场中,向朝玄不解发问:“你……你改了原本的敛尘剑法?”


    朝玄挽过剑花,收剑入鞘:“这样会更方便衔接下一式出招。”


    该说是大胆还是狂妄,此言一出,无人不瞪目结舌,一片静寂。


    直到李昭明高呼一声,带头鼓掌,才陆陆续续爆发出潮水似的惊叹哄闹。


    从来没有人敢擅自去改动段青玄的招式,可又不得不承认,今日朝玄这一剑,的的确确在比试中更加适合。


    更可怕的是……


    能流利施展段青玄曾经的招式,并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融会贯通,这该是怎样一个剑道天才?甚至可以说天赋……丝毫不逊于当初的段青玄。


    主管本次考核的掌事微微叹息。


    他身边弟子问道:“师兄,为何而叹?”


    掌事答:“虽是简易对战,可他小小年纪,能使出如此招式,在剑术上天分,追求更是上等,哪怕是个三灵根,四灵根,便是五灵根有其重,宗门都能倾力培养,可偏偏……”


    偏偏只是个最没用的均衡灵根。


    灵根低劣,注定再强的天赋也不会有作为。


    他手中报名考核弟子名单已有几人名字被灵力所覆,皆是在第二轮中表现优异之人,会提前上报长老。


    他指尖停留在“朝玄”二字处,片刻犹豫后,又是叹息摇头,灵力化波而逝。


    朝玄注意到黎盏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他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抱住他的冲动,最后,还是只慢慢覆盖住那只轻颤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很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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