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照月转身离去,王珏与林氏相顾无言,眉间俱是化不开的愁绪。
女儿这般执拗,该如何是好?那朱家势大,若真对女儿不利......
二人不敢再想,却又不能将女儿禁锢闺中,若令她终日以泪洗面,忧思成疾,更非为人父母所愿见。
"明日妾身便去寻二嫂商议。"林氏望着在堂中来回踱步、愁眉不展的丈夫。
甫又轻声道,"不若将那书肆予锦姐儿添妆,一则请二嫂劝着锦姐儿莫再与月儿往来,二则让锦姐儿帮着开解月儿——''且安心读书作乐,万事自有父母担待''。
此刻,王照月已回到闺房。
她卸下钗环,青丝披散,斜倚在绣榻上细细思量:"究竟要如何劝说,才能让父亲、母亲应允我出门经营商事?”
先前试探三表哥拒婚一事,不过是试探父母对女儿家行事底线的第一步棋局。
若能说动双亲允准她外出经商,那"相夫教子,困守深闺,仰人鼻息"的后宅命运,或许真能挣脱几分。
更棘手的是那纠缠不休的朱家,可眼下她想要彻底扳倒这等豪强,简直是蚍蜉撼树。
"须得想个法子,让朱家自顾不暇......"她指尖轻叩床沿,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如此,他们便无暇再来寻我的晦气了。
想到明日尚有诸多筹谋,她今夜须得养精蓄锐,她便早早睡下了。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王照月便唤来秋桂,命厨下婆子精心熬制燕窝粥。
待粥品呈上,她亲自捧往主院问安,侍奉父亲母亲共进早膳,待二人用罢,方示意丫鬟撤去食案。
王照月整肃衣襟,向端坐堂上的双亲郑重行礼:"女儿仍欲继续外出经营商事,伏乞父亲母亲垂允。"
"月儿!"
王珏闻言霍然起身,眉间忧色愈深,"我与你母亲这般阻拦,实是忧心那朱家......"
"女儿省得。"
王照月不卑不亢地截住话头,眸光清亮如水,"恳请二老容女儿细细陈情。"
"父亲且请安坐,累双亲为女儿日夜悬心,女儿实愧怍难当。"
她趋前搀扶王珏重新坐下,示意竹叶重新奉上一盏热茶。
“父亲、母亲,女儿见兄长一心向学,无心商事,而父亲却整日奔波操劳,女儿于心不忍,便想替父亲分担一二。”
王照月轻啜一口茶,继续说道:“父亲、母亲应也明白——为何身为知州府嫡长子的大表哥求娶我时,姑父未曾阻拦?不外乎父亲手中握有姑父所求之物。”
“莫要这般想你姑母家。”王珏心中明白女儿所言在理,却仍不愿破坏她对婚事的美好期许。
“女儿知父亲与姑母感情深厚,大表哥亦是品性高洁之人,求婚确出至诚。”
她将茶盏端正置于案上,继续说道:"然世道浇漓,儿常思太史公''天下熙攘''之语,父亲、母亲,红绳易断,黄白永固。"
王照月望着父母双亲又补充道:“女儿深信,‘银钱有时比姻亲更靠得住’。”
王珏缓缓搁下茶盏,目光如炬地凝视着王照月,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父亲、母亲可还记得《太平广记》所载''李勉义释囚徒''的典故?"
王照月轻抚茶盏边缘,声音清越,"那囚徒后来官拜刺史,与恩公李勉重逢时,竟因畏惮当年丑事败露,起了杀心。"
见双亲眉头深锁,神色凝重,王照月索性直言不讳:"救命大恩尚遭如此回报,若他日大表哥金榜题名,平步青云,位居显要,谁人敢保其初心不改?"
她端正身姿,一字一顿道:"女儿思忖,唯有承继父亲手中基业,自强自立,方能不惧背弃,永保立身之本。断不可将阖家性命,尽数押在一人之品性上。"
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却字字千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世间男子或有负心,银钱账目却从不说谎。"
"月儿此言......当真长大了......"
王珏喉头微哽,心中百感交集。他这才惊觉,在自己终日奔波之际,女儿竟已为王家筹谋至此。
王照月款款起身,向父亲行了个端正的万福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女儿昨夜重读《货殖列传》,见范蠡三致千金而三散之,方知经商原非贱业,父亲经商之才,女儿向来仰慕,若使父亲生于秦时,未必不能与吕相一较高下。"
见父母神色渐缓,母亲林氏更是眼眶泛红,王照月语气转柔:"父亲、母亲且放宽心,朱家之事,女儿已有计较,只是尚需完善,待思虑周详,必当禀明二老,请父亲母亲定夺。"
"况且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父亲若能为女儿多聘几位武艺高强的师傅,想那朱家纵有歹心,也断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掳掠之事。"
提起朱家,林氏执帕轻拭眼角,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月儿,朱家行事狠辣,为娘实在忧心你外出时......"
王照月走到林氏身旁,挽住母亲手臂娇声道:"母亲且安心,女儿必当谨记,出行定结伴而行,绝不落单。"
"罢了......"
王珏长叹一声,终是松口:"月儿营商原为王家计,便且由她一试罢。"
林氏紧握女儿柔荑再三叮咛:"若遇朱家人,切记速避,万勿教他们瞧见踪迹。"
"女儿谨记,这便告退了。"
心愿得偿,王照月语调雀跃地施礼退下。
与此同时,王照锦刚被嫡母唤去,听了一顿阴阳怪气的讥讽。
嫡母道:“还夸下海口要自个儿攒三十抬嫁妆,将来‘榜下捉婿’嫁个进士夫君,也好与你哥哥在朝中互相帮衬。现下倒好,只得了个不知能否赚钱的书肆,我倒要瞧瞧你那三十抬嫁妆、进士夫君在哪儿?”
王照锦气得险些立刻冲去质问王照月:“不是说好要帮她攒嫁妆、觅夫君吗?怎的她先退缩了?朱家再嚣张,也不敢当街掳走知州的儿媳呀!”
这般畏首畏尾,当初何必夸口要带她做"赵国第一女商贾"?
她坐在榻上,胸口起伏不定。
“不行,我得去问问四妹妹,这书肆该如何经营?它如今可是我的嫁妆了!”她转念想到。
王照月回到自己院中,先手书一封信,交由来宝送往知州府,递与孟长洲。
信中约孟长洲于书肆一叙,又特意嘱咐:"此事切莫让大表哥知晓"。
她定要细细盘问孟长洲:"那袭击你的贼人,是何等装束样貌?”
此番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确是朱汝暨指使,必要设法将他送进衙门关上几日,好生教训一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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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叫朱家明白,她并非软弱可欺之辈,谁人欺她,她亦睚眦必报。如此,朱家下次再欲对她不利,也得掂量掂量反噬之重。
王照月刚到书肆,一盏清茶尚未饮尽,便听得伙计在外通禀:"三表少爷到访。"
她指尖微顿,心下诧异。
这位三表哥自拒婚风波后,一直被姑父姑母禁足,直至搬离自己家中。
且她听三姐姐所言:“我已与三表哥再无来往,无反抗筹码之人,非我王照锦所喜。”
然人已至门前,断无拒客之理。
王照月略一沉吟,吩咐道:"且请三表哥进来,若孟公子到了,先引至隔壁雅室奉茶。”
待伙计引赵子潇入内,王照月观他面色阴沉,形容苍白,眼下隐有青痕,便知他近来心绪不佳。
她心中又浮起一丝愧疚,面上也略显尴尬。
"三表哥请坐。"
王照月执壶斟茶,青瓷盏中银毫浮动,"这是新得的''银丝水芽'',最是清心降火。"
赵子潇立在原地,目光如刀。
茶香氤氲中,他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三表哥若有指教,不妨直言。"
王照月搁下茶壶,玉镯碰在案上清脆一响,"稍后孟公子将至,恐怕不便久谈。"
"你究竟与三表妹说了什么?"赵子潇声音嘶哑,似从齿缝挤出,"为何她如今避我如蛇蝎?"
王照月心中升腾出怒气。
为何?只因你不堪托付!
她垂眸凝视茶汤,水面倒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峰。
"不过问了句‘三姐姐可知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荒谬!"
赵子潇猛然拍案,震得茶盏叮当,"我与三表妹两情相悦,岂是......"
"三表哥!"
王照月倏然抬首,眼中寒芒乍现,"我还问三姐姐,''诗词可能御寒?歌赋可堪果腹?''"
她起身拂袖,腰间禁步琅琅作响,"我说要助她攒够三十抬嫁妆,置办几间生息铺面。更问她可想觅得如章衡公那般的状元郎——''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赵子潇面色煞白,突然暴起将整张茶案掀翻,名贵瓷器碎了一地,茶汤在青砖地上洇开深色痕迹。
王照月怒极反笑,将手中唯一幸存的茶盏狠狠掷向赵子潇!
她面上带着讥诮,声音愈发响亮。
“我还与三姐姐说‘可知姑母姑父为何在大表哥求娶我时不加阻拦?只因我父亲手中所握之物,正是姑父所求’!”
赵子潇再也听不下去,狼狈仓皇地夺门而去。
孟长洲甫至王四娘子书房门外,未曾想竟又听见一场如此激烈的冲突。
不知为何,孟长洲听罢王四娘子这番言论,心中竟生出几分钦佩。
这位王家四小姐虽略显"市侩",又囿于女儿之身,但其这般洞明世事的锐利,却是许多须眉男子都难以企及的。
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笼络人心的手段也颇为高明。若生为男儿身,得以入朝为官,或许真能成就一番经天纬地之业。
王照月凝望着赵子潇仓皇离去的背影,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瓷片,正欲唤伙计前来收拾,忽觉门口似有人影。
抬眸望去,但见孟长洲一袭青衫,正静立门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