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诚跳下马车,仰着头对着杨匀泽拱手问道:“在下陈敬诚,不知杨将军有何贵干?”
杨匀泽嘴角噙着笑,道:“刚忘记请教这位娘子芳名,特意回来请教。”
陈敬诚咬紧牙,深吸了口气,道:“车内乃吏部尚书房大人家的女公子。”
杨匀泽沉思了片刻,骑马走近马车,在马车一旁道:“房娘子,在下初来京城,想找时间请你对饮几杯,了解京城风物,不知房娘子可愿意赏脸?”
陈敬诚道:“杨将军与小清素不相识,这样恐怕不妥,如杨将军愿意,陈某愿与杨将军小酌几杯,以表杨将军救助小清的恩情。”
“小清,果然是天然去雕饰,好名字!”杨匀泽转向陈敬诚笑问道,“请问陈公子是房娘子何人?”
“我……”陈敬诚脖颈上爆出青筋,“我们是知交好友!”
“依在下看来,知交好友还不能替房娘子决定是否赴杨某的约。”
“你……”陈敬诚道,“杨匀泽,这可是京城的地界,你不要乱来!”
杨匀泽负手而立,用眼睥了眼陈敬诚,不屑地笑道:“什么叫乱来?”
陈敬诚胸口剧烈起伏,双拳紧攥。
房小清见情势紧急,顾不得街旁的许多人,在车上道:“小清愿……”
不等房小清说完,陈敬诚打断房小清道:“小清,男女授受不亲,并且他对你没安好心,你不要去。”
杨匀泽看着陈敬诚问道:“男女授受不亲,那可否请问陈公子与房娘子同乘算什么?”
陈敬诚与房小清的关系从未被这样当面被人羞辱过,陈敬诚顿时怒火中烧,挡在马车前喊道:“杨匀泽,你别太过分!”
杨匀泽沉声道:“请陈公子让开。”
“我不让,你能把我怎样?”陈敬诚怒道。
就在这时,林知朗骑马载着唐扉来到近前,他见势急翻下马来,将唐扉扶下,道:“晚晚,我看这二人要起事端,我现在要去叫人来,今晚秋收宴,京城里不能出事。”
唐扉点头,道:“快去吧,我自己走路去教习院。”
“你自己要小心。”林知朗叮嘱完急忙扯着马向后绕路跑远。
唐扉看了半晌,见行人可从拦路骑兵一侧的空隙通过,她便向那处走去。
陈敬诚立在马车前,半分也不退让。神武大街两旁观者众多,如他今日退让,日后便再无脸面见他那些‘名流’友人与红颜知己。
杨匀泽眉目紧锁打量陈敬诚半晌,扯了扯嘴角,随后从腰后拿出一把玄铁弹弓,又从鞍袋中掏出一粒乌黑弹丸,不等陈敬诚反应,就闻“呼”的一声响,那枚弹丸擦过陈敬诚耳畔直射向马车,“啪”的一声打在马车厢壁,所击之处木屑纷飞,最大的一块碎木向一旁疾速飞去。
“啊……”哪知那碎木正巧划过在一旁正打算穿过人群的唐扉额角,碎木边缘锋利,在她额角留下一道血印。
惊愣的人群也爆发出“啊……”的一声。
唐扉眸中沁出泪来,她抬手摸了摸额角,只见指间染血,还好伤口不大,出血也不算多。她转眸看了杨匀泽一眼,发现杨匀泽也正蹙眉看着她。她心中盘算着自己伤得不算严重,又惹不起杨匀泽,更是不想给林知朗添乱,于是不顾自己头上流血,低下头急穿过人群。
杨匀泽一直看着唐扉身影消失在远处街角,他收回目光。身后一人轻声提醒:“是刚城门外那个女公子。”
“嗯。”杨匀泽应道。
陈敬诚没想到杨匀泽真敢打他,待他反应过来,只见一缕发丝飘落在他肩头。他脊背顿生凉意,转头看向马车,只见马车厢壁已经破损,透过那破损的孔洞,他可以看到房小清同样惊慌的神情。
唐扉离开后,众人又将目光聚集在杨匀泽与陈敬诚身上,就在众人觉得今日这二人势必爆发出一场冲突时,远处一骑带着百名士兵疾奔而来,来到近处后将二人与马车团团围住。
林知朗下马道:“在下羽卫府春城卫中郎将林知朗,见过杨将军。”随后又拱手对陈敬诚道:“陈兄。”
杨匀泽在马上向林知朗微微拱手,又看向陈敬诚,冷声道:“杨某只是想与房娘子交个朋友,看来今日无缘,只能他日再来叨扰。”
杨匀泽这样说后,围在一旁不明就里的人们大概知晓两人为何这般对峙在这里了,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
“原来是为一个女子。”
“这个是京兆尹家的公子,那个是谁,从未见过呢……”
“不知道啊,看样子不是京城的,竟然敢和陈公子抗衡,不知道什么来头……”
林知朗看了看陈敬诚,忙上前笑道:“杨将军、陈兄,今日我看大家都有事在身,不必把事情闹大,改日小弟请二位共饮几杯如何。”
陈敬诚脊背上的汗已凉透,人也冷静下来。他想今日之事肯定会传入父亲耳中,刚刚那粒弹丸让他后怕,这杨匀泽看来绝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卖他面子,于是听林知朗这般说,他面上缓和几分,拱手道:“不打不相识,杨将军,改日我做东请你和林兄,不知可否愿意赏脸?”
杨匀泽面上也稍缓和几分,道:“好!”说罢他调转马头,道:“今日杨某还有事,先不奉陪。” 说罢他对身后一人吩咐道:“凌风,将这条街上所有酒楼最好的酒买下来,到时与陈兄和林将军共饮!”
“是,将军!”
陈敬诚没想到杨匀泽就这样下了台阶,在心中松了口气,忙拱手道:“好,那就多谢杨将军!”
杨匀泽扯着黑马缰绳,道:“改日再叙!”说罢就打马离开,那队骑兵跟在他身后跑远,轰隆的马蹄声震得街道两旁的树木与房舍都跟着震动。
身后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到底什么来头啊……”
“这太威风了,看到他那匹黑马没有,我从未见过那么雄壮的马。”
“看起来比陈公子这个纨绔还要纨绔……”
陈敬诚上了马车,车夫扬鞭赶马,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林知朗也收队离开。
约莫一炷香功夫之后,唐扉来到了司天监教习院前,此时已临近巳时,早已过了晨修开始时辰,唐扉刚要进门,只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唐扉转眸见一人骑马朝着她跑来,仔细看马上那人竟是刚刚杨匀泽身旁侍卫。她心中先是一惊,但心想自己并未有得罪杨匀泽之处,于是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那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凌风,奉杨将军之命来送伤药。刚刚将军无意间误伤了女公子,请见谅。”他双手奉上一瓷瓶。
唐扉想自己今日已经迟了,如果她拒绝,二人势必在这里周旋一番,于是接过瓷瓶,拱手道:“多谢将军赠药。在下今日已经误了时辰,就先行进去了。”
“女公子记得每日早晚两次涂抹伤处。”
“好。”说罢唐扉转身就跑入了教习院。
凌风骑马回到杨匀泽身旁复命,道:“将军,药已经送过去,那女公子去了司天监教习院,可能是个女官。怪不得如此着装。”
杨匀泽骑马缓行,不知在想什么。凌风见杨匀泽不答,又道:“将军,真要花那么多银子买酒给那个纨绔喝么?买那么多好酒怎么也要几百两银子了,够这次兄弟们来回的盘缠了。”
“买吧。”杨匀泽道,“从我的俸禄里出。”
“哦……”凌风低声应了一声,“一会我就带人去买酒。”
唐扉匆匆进了教习院,才走过星图影壁就见众多天文观生从正厢课室中鱼贯而出,见唐扉纷纷拱手招呼道:“辅教。”唐扉站在院子正中巨大的花岗岩雕刻的日晷前一一拱手还礼。半晌后她见赵象顾伸着懒腰走出来,忙走上前将他唤到一旁问:“象顾,你们做什么去?”
赵象顾扯起嘴角,道:“小师姐,你怎么才来,早晨那会以为你不来了呢。唉,小师姐,你额头怎么了?”
“刚不小心划在树枝上了。”唐扉低声道, “怎么可能不来,不来五日后再来要批改的课业要堆成山了,你们这是去哪里?”
“哦,今日不是秋收节嘛,司天监要随着皇上去北郊明坛祭天,刚差人来让我们随他一同去,说是这样显得更庄重,我觉得啊就是去撑撑场面。”赵象顾道,“小师姐,你要不要一起去。”
唐扉看着院子中穿着整齐荷青间白院服的天文观生们,又看了看今日自己的着装,道:“我不去了,还要修改你们的课业。”
赵象顾似是猜到唐扉心事,忙道:“小师姐,我案下还有一套备用院服,才洗干净还熏了香,你穿上我们一起去。”
“不去,这种场面也无趣。”唐扉道,“你们去吧。”说罢唐扉朝着课室内走去。
赵象顾忙跟上唐扉道:“那我也不去了,正好把今天的课业完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课室。课室内空无一人,辅教的长案在课室最前靠右的墙边,案上放着一沓沓天文观生的课业,唐扉坐到长案后滴水研墨,开始批改。
赵象顾拿着几本书坐在离唐扉最近的桌案上,翻开书摆在面前,眼却看向唐扉。
课室这样安静的时候极少,赵象顾痴痴地看了唐扉许久,看着她如蛾翅般扑扇着的长睫,心中某些情绪如野草般疯狂生长攀爬,他扯了扯胸前衣衫,仍然觉得透不过气,终于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小师姐,晚上你去不去秋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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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扉没有抬头,答道:“去。”
赵象顾心中像有一群兔子蹦跳般,吞吞吐吐道:“我爹也要带我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吧。”
“嗯,好。”唐扉仍然笔耕不辍,一边批改一边摇头,道:“怎么能黄道与白道交角变化周期都写错了呢。”
见唐扉这般不在意,赵象顾幽怨唤道:“小师姐……”
唐扉终于抬起头看向赵象顾,问:“怎么了,象顾,今日怎么感觉你很奇怪?”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去进入司天台任职后怎么样。小师姐每隔五日还要来教习院帮秋博士批改课业,累不累?”
唐扉道:“还好,教导天文观生本就是灵台郎份内差事。”
赵象顾垂下眸子,低声道:“不累就好。”
唐扉莞尔笑道:“象顾,现在教习院的天文观生中你资历最老,我觉得你我很快就会成为同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嗯。”赵象顾轻声答道,许久后,他又开口道:“小师姐,咱们认识多久了?”
唐扉停笔努力想了半晌,道:“两年?不对……三年?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赵象顾叹了口气:“三年五个月,我们相识那时你才十四岁,我十五岁。”
唐扉手执笔杆点着下颌,道:“竟然这么久了。”
“你比我们先进教习院,那时一起的所有人以为你是男子,只是长相比较柔美罢了。你那时课业就很厉害,我们都很崇拜你,有些……年岁稍长的同窗暗地里喜欢你,竟然以为他们自己是断袖。”赵象顾无奈笑了两声。
“竟然有这种事,我竟全然不知晓。后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能进教习院学习的大多数名门世族子弟,他们当然是要成亲传承香火。”赵象顾笑道,“很多人直到你以女官身份进入司天台才知道你其实是女儿身。”
“幸好。”唐扉轻笑,“象顾,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我……我也不知道……小师姐……我……”
“我什么?”
“小师姐,我……”
就在这时,教习院主教秋柏谷踏进了课室,唐扉和赵象顾立马起身行礼。
秋柏谷在课室前方正中的案前坐定,道:“象顾,我与唐辅教要说些事,你去帮我倒杯茶。”
“是,秋先生。”
赵象顾离开后课室内只剩秋柏谷与唐扉,秋柏谷在他案上拿起一张粗纸星图,“小唐,你来看看这个。”
唐扉上前接过星图,只见星图下密密列着许多演算,唐扉看了半晌后惊讶道:“秋先生,这是陨星?”
秋柏谷点了点头,道:“我整理了从古至今的陨星发生的时间,推算出最近几日紫微垣可能会有陨星。”
“秋先生可否与司天监说过?”
“说过,但他这几日在为今日祭天做准备,还没有时间处理此事。”秋柏谷道。
唐扉道:“待学生回台署再将此事禀明少监和主事,秋收节过后我会与其他同僚一道推算确认。”
秋柏谷微微点头,面上却仍是一脸凝重,半晌后开口道:“我最担心的不是我推算错误。”
唐扉疑惑道:“那老师担心什么?”
秋柏谷叹气道:“陨星犯紫微垣自古以来多是不吉的象征,如果处理不好此事,无论是司天台还是朝中恐怕会有诸多人受牵连。”
唐扉寻思了良久,道:“那学生这就回台署内禀明此时。”说罢,她起身辞别秋柏谷就要出门,却被秋柏谷唤住,道:“小唐,你在教习院时,算数、测验和漏刻科目皆优异于旁人,唯独三式(占星术中的太乙、六壬、遁甲)科成绩一言难尽,这次若司天台内其他人无暇处理此事,你也不要牵扯其中。”
唐扉心中感叹,无论是星象占卜还是天象解读自己从来都不擅长,秋先生是怕自己因此获罪才这样叮嘱自己吧。唐扉恭敬施了一礼,道:“学生明白。”
司天台教习院与台署就在紧邻皇城的同一条街上,唐扉回到司天台台署差不多午时。
台署的庭院中有几个杂役慵懒的躺在石板路两旁的桂花树下。唐扉穿过庭院正中的石板路走向司天监与少监、主簿、主事们平日办差的正厢,进入厢房只见几个小厮在整理几位大人的书案,她问后才知,所有大人们都去陪着皇上和司天监祭天。
唐扉又去侧厢房寻了几遍,发现除了几名漏刻博士在司时以外,所有人皆已去参加祭天仪式,无奈唐扉只得回到自己的案前写一份文书直接递到司天监案上。
完毕后,唐扉才想起来昨日母亲与姨母叮嘱她今日要早些回家,准备今日的秋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