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铁匠铺，付梢瑞一时不知该去向何处，大概记了一下位置和周围的标志性店铺后，便在镇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没有眼馋的零食，也没有必需的生活用品，他往卖菜的摊子上凑，比了比，发现普通人种出来的大白菜是比仙玉宗差了很大一截。
“煋沉，要不要买个剑穗挂上？”他听到小贩吆喝，眼前一亮：“把你的新家装点装点。”
“那种东西华而不实，用处不大。”
岁煋沉随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轻皱了下眉头，“刚才我便想问了，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点淡淡的死味？”
“屎味？”
顺着岁煋沉的话，付梢瑞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低头寻找，终于在一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大堆马粪。
“这你都能闻到？”付梢瑞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不说我都没注意，确实有股味儿。”
“……我说的不是这个。”岁煋沉心道他的鼻子也挺灵敏，竟然这都能找到：“我现在是魂体状态，没有嗅觉和体感，只能听与看。”
付梢瑞疑惑：“那你……”
“我指的是，那阵时不时会突然出现、又立马消散在空气中的黑气，似妖似邪，很是不祥。”
岁煋沉兀自思考了一下，才解释道：“也许你现在修为太低，暂时还看不见。”
大白天说鬼故事，听得付梢瑞心中发凉，他倒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周围的行人：“你的意思是……这里有妖，还是他们都是死人？不对呀，以我师叔的能力，他不会全然不知，也不会不提醒我们。”
“都是死人不至于，但肯定有问题。”岁煋沉说，“首先，它并没有出现在你师叔那片区域，即便出现也很淡薄；其次也要分能力，无论是人还是妖，他都无法感知超出自己实力之外的力量。”
换而言之，可能关宿自己也没察觉。
说完，它催促道：“你到处走动走动，我确认一下。”
“行。”
付梢瑞急忙把它揣好，往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挤，就这么过了几条街，他才问：“怎么样，还看得见吗？”
“嗯，但是这样太慢了。”岁煋沉干脆从他腰间挣开，浮在半空中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你自己玩去吧，晚上回来找你。”
付梢瑞一愣：“你现在就要抛下我吗？”
“在仙玉宗的时候不是提前告诉过你么？”岁煋沉有些无奈，“这个镇不太对劲，我怀疑真的有妖……况且，如果真是千年修为的那种，那我不就不用去堕妖林了？”
主要现在的它无法闻出任何气味，只能凭借肉眼和直觉去判断。
这个偶尔冒出的黑雾消失的速度太快，甚至会让它产生眼花的错觉，像极了妖气，但是又掺杂着其他东西，成分还挺复杂。
横竖岁煋沉都是为了自己，付梢瑞勉强笑了笑，轻松道：“我就是问问，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嗯，你也早点回去，不要在此地逗留，这边不太安全。”岁煋沉也是没有丁点留念，刷地一下飞走了。
目送它消失在天边，付梢瑞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涌上一种淡淡的失落。
无人说话，周围也跟着安静下来，他不想动，干脆就地蹲下，跟个无家可归的老汉儿似的，眺望远方，背影沧桑且落寞。
……也不晓得蹲了多久，直到有人过来翻捡垃圾，付梢瑞才从惆怅的情绪中抽离，目光顺着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身影，侧面看去也就跟他差不多大，衣着褴褛，一身粗劣的麻布衫浆洗得发白，肩胛骨隔着薄薄的破衫勾勒出明显的线条。
直直地盯着人家显然不太礼貌，像个偷窥狂，于是付梢瑞看个几秒便移开了目光，看个几秒又移开目光，反复几次，他终于发觉了这个人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少年身子斜倾如将折的苇秆，原来他也是个跛子。
在察觉这点的同时，那名少年或许是觉得站着太累，干脆跪了下去，但由于左腿的不便，导致他只能半跪半伏，左腿僵直地拖在身后，仅凭右膝与一只枯瘦的手支撑着身躯。
他看上去非常着急，急到根本顾不上垃圾堆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卯足了劲儿在里面翻找……
那一瞬间，付梢瑞简直幻视曾经的自己，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朝那位少年走去。
“你是饿了吗？”付梢瑞半弯着腰，语气尽量温和。
但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差点摔进垃圾堆里，他回过头，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下面一张脸瘦得脱形。
“……你谁？”
他神色惊疑，手臂微抬，对这个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充满了敌意。
“哦，我刚在那里发呆的时候看见了你，你是饿了吗，在找东西吃？”付梢瑞一边说着一边去摸自己口袋里的灵石，反正他也用不着，“我这里有，你要不要自己去买点？”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显然没懂付梢瑞在说什么，直到看到他的动作，这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等等，你以为……我是乞丐，是要饭的？”
不是……吗？！
付梢瑞被这反问整得有些懵，好在他反应很快，当即答道：“没有，只是这堆垃圾本是我看上的，没想到被你抢了先，我给你灵石，你换个地儿翻吧！”
“……”
好一招反客为主，少年从未听过如此清奇的回答，一时愣在当场。
二人面面相觑了半天，付梢瑞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递出几块灵石，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另外一只包扎严实的手，脱口而出道：“你也残……”
旋即闭上了嘴巴。
“也什么？”
付梢瑞不解，少年则是涨红了脸，不知是气得还是急得，最后恼羞成怒道：“滚开，我不要你的可怜，我不要你帮！你们都是一帮畜生！”
说着，一把拂开付梢瑞的手，踉跄着起身，一瘸一拐快速离开。
付梢瑞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怎的就被对方划进了“你们”里面，还剥夺了人籍，归类为了畜生。
“我当年还没混得这么惨呢，我好歹也有自己种的大白菜吃。”
他嘀咕了几句，见少年已经溜得没影，只好转身离开。
这么一闹腾，付梢瑞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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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扫而空，回到集市上后，天色渐暗，人也少了很多，他在街边要了一碗馄饨，坐在凳上慢悠悠地吃。
“这个月已经五起了吧……”
“不对，已经六起了。”另外一个人压低声音道，“昨夜又死了一个。”
隔壁桌传来清晰的讨论，付梢瑞左手握勺的手一顿，竖起了耳朵。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都没什么说法么？”
“有啊，上次众筹的银两不是拿去找了一个道士过来么，明天你去要一张符揣着，说是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他们声音有点小，听得不是很清楚，付梢瑞干脆端着碗坐了过去，“二位大哥，你俩在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二人非常紧张，下意识就想换一个地儿，但被付梢瑞拦住。
“哎呀，我都听到了，你们说死了好几个人，还请了道士什么的。”付梢瑞侧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难怪我下午看见镇上死气缭绕，原来真有猫腻。不要害怕，我是修仙弟子，与师父来此是有要事要办，说不定就能帮到你们呢？”
“修仙……弟子？”
二人本来讳莫如深，但在打量了付梢瑞后感觉对方还挺像样，又听他说得有鼻有眼，直接信了七八分，忍不住松口道，“害，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们镇上怕不是有妖。”
“真有？”付梢瑞一顿，整个身子凑了过去，“你且详细说说？”
“具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几个月前，镇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死一次人。”其中一人道，“一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后面死的太多、太惨，便发现了不对，我们断定镇上肯定是混进了一个会吃人的妖。”
另一人接话，“你是没见过那些尸体，没一具是完整的，每个都啃得七零八落，只留了个残缺的上半身。这月比较夸张，还没过半，已经六个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镇怕不是要死光了。”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他们不是已经将道士请来收妖了？”开始那人反驳，“道长说了，让所有人都去他那儿领取一张符，随身携带可防妖怪近身，还让我们晚上不要出门——据说妖怪只会在晚上出现，并对落单的人下手。”
“哎哟你瞧，这天快黑了吧？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先回家了，小兄弟，你也赶紧走吧，哪怕你是个修仙者，也绝对不要轻敌，它吃了太多人，绝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两人说完，匆匆将剩下的馄饨塞进嘴里，着急忙慌地走了，那卖馄饨的老板抬头看天色不对，当即也开始收摊。
付梢瑞嚷嚷道：“老板，我还没吃完呢！”
“你慢慢吃吧，碗我不要了！你把凳子还我！”
老板十分干脆，三下五除二将桌椅板凳收拾完毕架在了推车上，轰隆隆地跑路，留下付梢瑞端着一个碗在风中凌乱。
“真有这么牛的妖啊，难道还能牛过我的……”
他下意识往腰上一摸，空荡荡的，付梢瑞这才想起岁煋沉恰好没在身边。
这也就罢了，望着逐渐冷清的街道，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铁匠铺，怎么回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