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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Chapter 12

作者:陈年明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周越低头看了眼手机,她最后那条微信还停在那里:【随便吃点东西,喝点酒。】


    没有具体位置,没有下一句话。


    于是他开始一间一间地找,把她曾提过、来过的酒吧全调出来,从繁华主街到偏僻巷口,从灯球旋转的Club到昏黄老旧的Live House,他像背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地图,按着记忆一点点划开曼哈顿的夜。


    每走进一间,他都迅速扫一圈,没有她,就转身离开,再走向下一家,毫无章法,却又近乎执拗。


    雪越下越大,风像刀子一样往脸上劈,他的头发和睫毛挂上了冰晶,手指僵得几乎握不稳手机,可他没有停。


    像一个疯了一样的人,一遍又一遍拨打她的电话,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落入忙音,或干脆连接不上,像是世界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告知他:她,真的不在了。


    第一家,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汗味、酒精味与香水味的热浪扑面而来,灯光碎得像一地流动的琉璃,人□□叠、音乐震耳,他只扫了一眼,就转身冲进雪地。


    外头的风更大了,雪花打得眼睛几乎睁不开,冰水顺着鬓角滑落,沿着脖颈钻进后领,一刀一刀割进骨头里。


    第二家,灯光昏黄,舞池里的人群像一片失控的浪潮,吧台边坐满了陌生人。他穿过拥挤的空气,一圈扫过,还是没有她,心像是被猛灌了铅,沉得几乎提不起来。他咬着牙往回走,脚步一重一重,把积雪踩出一串深痕。


    第三家,门口蹲着个醉汉,抱着膝盖哼哼,地上是摔碎的玻璃与雪水混成的泥浆。他几乎是踹门而入,眼神飞快扫过每一个靠在桌边的背影,每一张埋在手臂里的脸,还是没有。


    他的气息已变得短促,指关节僵硬得握不稳手机,像每一个呼吸都要从胸腔里硬生生撕出一口。


    第四家,没有。


    第五家,还是没有。


    他一扇扇门推开,又重重关上,酒味、烟味、汗味混着雪夜的寒意一层层在他身上堆积,像整座城市都在联合起来嘲笑他的执拗与徒劳。


    她去哪了?


    他不敢想。也不能停,时间像被拉进一场冻雨般缓慢的寂静里,每一步都踩在潮湿的雪泥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咯吱”声。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找她,还是在被世界一点点放逐。


    衬衫早已湿透,西装被雪水浸得沉重,鞋底灌满冷水,裤脚裹着一层脏雪,像硬结的冰泥,走一步,便是一道钝钝的疼意刺进骨髓。他却从未停下,连犹豫一秒的间隙都没有给自己。


    一条更窄的巷子尽头,隐在雪幕后的,是一间几乎被白雪掩埋的小酒吧。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盏旧灯歪挂在屋檐下,灯罩斜着,光也歪斜昏黄,在风中微微颤着,像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站了片刻,像是确认,又像是挣扎,最终抬脚,推门而入。


    门内的热浪猛地扑来,混着烟雾、酒精和调酒香料的气味,灌得他胸口一窒,几乎晕眩。他抬手遮了下眼,目光缓缓扫过喧嚣人群,忽然在吧台尽头的角落,一眼定住。


    夏知遥。


    五官依旧漂亮,漂亮得叫人心慌。眉眼是天生的冷感轮廓,鼻梁挺直,唇形纤薄,从任何角度看都带着一股不可接近的距离感,那是她惯常戴着的面具,是从不轻易卸下的防线。


    可现在的她,却再也不是那个气场逼人的夏知遥,她染了一头浅粉色的长发,映着灯光泛着褪色的光,像是一张时间久远的霓虹海报,旧了、脆了,风一吹就要碎。


    现在的她,像是被生活放逐太久,一个人在世界边缘耗尽了力气,只能靠着椅背,不知所措地坐着,眼神空茫中藏着一点点快要碎掉的坚持。


    而也正是这种没有准备、没有盔甲的模样,把她眼里的破碎放得更大,像裂在冰面上的一道缝隙,安静却惊心。


    周越站在门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那一刻,他胸口所有的奔跑、寒冷、绝望、不甘,都沉进了一声还未出口的呜咽,她像是察觉了什么,缓缓回头,看见了他。


    眼神里是大片海雾般的迷茫,焦距失控、情绪漂浮,像是一个在风雪中走丢太久的人,终于看见了熟悉的灯塔,可站不稳,也不知如何靠近。


    周越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风雪似乎还未离身,脸上的水痕一半是融雪,一半是压不住的潮意。他甚至不敢眨眼,怕这一眼只是幻觉。


    下一秒,他几乎是扑过去的,风雪随着动作一并冲入屋内,不管不顾的伸手握住她那只冰冷得几乎没有体温的手腕。


    “知遥姐。”他低声唤她,透着一种快要断裂的克制和无处投奔的慌张,低到几乎被酒吧里混乱的人声吞没。


    灯光像旧电影底片,昏黄晃动,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廉价酒精与潮湿皮革的味道,像是另一个浑沌的世界。


    而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世界的缝隙里,一动不动,像被遗落在喧嚣之外的残影。


    她看着他,眼神停顿了一秒,然后忽然笑了,那是一个带着醉意的笑,眼尾微弯,唇角染着酒精的温度,像个困倦又天真的小孩:“好巧哦……”她眨了眨眼,声音轻软地喃喃,“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她还在笑,却慢慢靠近,手指拽住他袖口,眼神里多了几分依恋,仿佛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她的身子微微晃着,像随时都会倒下。


    周越闭了闭眼,胸腔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他压着快要破口而出的情绪,嗓音低沉,语气却带着一丝发抖的咬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巧个屁……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家酒吧,才找到你?”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锋利的疼意,咬碎了所有慌张、不安和怒火,连同喉头的哽咽一同吞了回去。


    她抬头望着他,眼里是水雾打湿的空茫,好像听不懂,又好像根本没力气回应。那一瞬,她看起来不是在等谁,只是终于失去了继续等下去的力气。


    他低头一瞥,桌上除了那只空得只剩底的酒杯,什么都没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背脊猛然窜上来,他强忍着颤意,低声问:“你的东西呢?外套呢?手机呢?”


    夏知遥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泛着微光,在她掌心轻轻荡出一圈细涟漪。她眼神空落,嘴角还带着一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丢了吧……”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钥匙忘在家、还是坐错了车。


    她低着头,手里的酒杯还在晃,像是不甘心地想再喝一口。周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稳稳按住,把杯子从她指缝中抽出,放到一旁,语气低而坚定:“不喝了。”


    她没反抗,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答应,又像只是顺着他的动作,习惯性地、无意识地依附。她的睫毛潮湿,眼皮耷着,肩膀微微耸着,像是风一吹就会垮塌。


    周越坐在她身边,一只胳膊护在高脚椅后背上,像护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他一动不动地陪着她,任她歪在自己肩头,偶尔说几句听不清的醉话。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梢、耳垂、掌心,每一寸都在提醒他,她是真的在这儿,真的回到了他的世界。


    可她这一身狼狈,让人看着就心疼。


    大约过了几分钟,酒意开始反扑,夏知遥的身体有些撑不住,头靠在他肩上,晃了晃。她嘴里嘟哝一句:“回去睡觉吧……”


    “好,我送你。”他起身去结账,再回头时,她正艰难地从高脚椅上往下挪,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前扑去。


    “知遥!”周越动作极快地伸手接住她,怀里顿时多了一个软软的身体。她整个人跌进他怀里,额头擦过他的下颌,冰凉得让他猛地收紧了手臂。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像是累极了,头靠在他胸口,身体软得毫无重量。


    “看着点,扶着我走。”他说着,低头看她,眼里染着深夜最沉的情绪。


    他站在她身侧,肩线紧绷,手指一寸寸收紧在掌心,像是下一秒就要绷断的弦。他的嗓音压得低哑,几乎贴在喉咙里,咬字沉重:“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知遥却没动,反而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染着疲惫与酒意,尾音哑得像风吹干的落叶:“回哪儿啊?”


    她又低头,将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动作像是一场没有告别的仪式。转头看向他时,眼里透着醉意,还有一点倦怠的挑衅,像是故意试探,想看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


    周越的耐心,在这一刻终于断了,他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半拉着从高脚椅上带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咬着牙,语气压抑得近乎咆哮,每个字都像砸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家酒吧?”


    “你说吃点东西,喝点酒就好……可你从酒店消失,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他的呼吸发紧,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压着某种濒临崩溃的情绪,嗓音低得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出事了?”


    她站得有些不稳,手腕被他牢牢攥着,却没有挣开。抬眼看他,眼神仍旧波澜不惊,仿佛他的所有情绪都不过是一场风。


    她淡淡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又没缺胳膊少腿,没被谁劫财劫色的。”


    出了门,周越终于松开了她,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呼吸还未平复,眼神却已经重新沉下去。他抬手,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覆到她肩头。


    “披上。”他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外面这么冷。”


    可夏知遥只是垂着眼,没动,风雪愈发密了,雪粒子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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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打在她的肩头、脸颊、发梢,她抬起手,将大衣从肩上拽下来,甩到地上,雪瞬间染湿了那块深色的布料。


    “我说了,我不要。”


    “夏知遥!”周越皱起眉,伸手想抓她,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她站进风雪里,整个人像是被漫天白色吞没,黑色T恤被雪打湿,贴在身上,冻得她指尖泛白,嘴唇微颤,却倔强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点疯,有点倦,像是被压垮的骄傲正撑着最后一口气、


    “你知道吗?”她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雪花扑面而来,像是在迎接某种不可避免的洗礼。


    “都丢了才好呢。”她的声音在雪夜里被风切成碎片,“这样我就不用再努力了……反正都是无用功,也没人会对我失望了,多好。”


    她睁开眼,盯着雪夜的空无,忽然笑了,像在对自己告解:“都丢了……就没人认识我了。”


    那一刻,周越怔住了,心像被什么无声地攥住,疼得整个人都迟了一瞬。下一秒,他弯腰捡起那件已被雪水彻底打湿的大衣,来不及拍干,便冲过去,将她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


    他把她一把箍在怀里,大衣裹住她,就像要把她从整座风雪中,生生抢回来。


    “你别闹了。”他喉咙发紧,语气近乎哀求,“这么冷的天……你再冻出事怎么办?”


    她被他抱在怀里,还在挣扎,轻轻推着他,嘴里嘟囔着:“你走开,别管我……”


    可下一秒,她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像一块骤然贴上的冰,冻得他浑身一僵。她的额头靠在他肩窝,指尖死死抓住他背后的衣料,像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没有垮下去。


    雪水从她发梢滴落,一点点渗进他的领口,带着酒的甜味和一丝压抑太久的颤抖,像一把刀,一点点割开他所有的防线。


    周越站在风雪里,肩膀僵硬,整个人绷得像即将断裂的琴弦。他的双手悬在半空,僵了一瞬,下一秒狠狠收紧,将她牢牢抱住。


    她靠在他怀里,整个人轻得像风,周越紧紧抱着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急促,心跳如雷,可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全都卡住。


    他低着头,额发被风雪打湿,贴在眉骨上,眼前,是她的眼睛。


    夏知遥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清亮,却毫无防备,像是摔碎了一地骄傲之后,只剩一双淡然的眼睛还停在那里。


    她歪着头,睫毛上挂着雪,脸上还残着笑意,嘴角弯着,可那笑意轻得像一场绝望的游戏。


    “你不说话啊?”她低声问,语气又哑又轻,像刚从梦里醒。


    周越看着她,呼吸发紧,嗓子里像有火在烧。他攥着她的胳膊,指节泛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质问,想怒吼,想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却只剩下沉默。


    夏知遥就那样看着他,一动不动,她眼神有些飘,有些醉,但就在那一刻,忽然定了,像是终于看清了什么似的,忽然轻轻一笑,声音带着一点气音,贴着风雪说:“你藏得那么好……我还是看出来了。”


    她的语气太轻,像是自言自语,却一字一字敲在他心口上。


    那一刻,周越的世界轰然一响,他所有最后的自持,全线崩塌。


    他低下头,手指轻轻捧住她的脸,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她的嘴唇很凉,带着酒的味道,还有一点他熟悉得快疯掉的气息。


    这是一场汹涌而至的失控,一次从时间深处卷来的倾泻与疯长。


    他的吻是野蛮的,带着夜雪的寒意与喉间翻滚的炽热,像是要将三年间积攒的思念、不甘、委屈与执念,一口气灌进她的骨头里。


    他的呼吸急促,动作近乎粗暴,力道几乎带了点惩罚的意味,像是在宣判自己这三年来的渴望。


    夏知遥像被卷进了一场风暴,身体一瞬间僵住,眼神在短暂的迷蒙后渐渐清明,指尖缓慢地抬起,蜷在他颈后,扣得很用力,像是怕他逃走,回应着他那撕裂理智的亲吻。


    风雪还在落,两人贴得太近,几乎贴进彼此的灵魂,像是整个世界都在他们之外,被摒弃,被封锁。


    良久,周越终于松开她,喘息着抵住她的额头,掌心还捧着她的脸,像是还不敢放开。


    他的嗓音低哑到极致,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颤:“你跟我回家吧。”声音轻,却沉,像是穿越千山万水后的唯一落点。


    夏知遥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仰着头看着他,眼神还带着酒意与风雪灼出的微红,呼吸尚未平稳,眼眶也还泛着潮意。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轻轻闭上眼,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像是终于在漫长的风雪之后,找到了可以靠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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