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佛节当晚回家后,金坠一句话都没和君迁说,慌不迭地跑回自己屋里睡下了。次日整整一天,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称要赶绣活,连饭都不肯出去吃。宛童信以为真,不敢扰她,只将三餐茶饭送到门口。哪里知道她关上了门,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对着铺了一桌的绣线发怔,心思竟比那打结的线团还乱呢。
令她心烦意乱的自是昨日那个吻。金坠冥思苦想,试图理清自己一团乱麻似的思绪。然任她如何努力,仍无法明白为何会那么做,最终只得归结于自己在佛诞日当众出言不敬,触怒神明,以至被下了降头,摄了魂去,头昏脑热,才会在街上主动亲他——都怪那聒噪的傀儡戏班子!
好在她和寿娘他们斗百草输了。有了借口,大可推脱是愿赌服输,履行对孩子们的诺言还他的——昨日不是他非要逞英雄主动代她受罚么?他若有自知之明,亦当装作无事发生,彼此仍如那纸契约上写好的互不相欠。
欠债还债,天经地义。论它是十金聘约还是一个吻。
思及此处,金坠笃定心神,决定剪断苦思,认真做工。取来一块已勾好线的绢布,打算绣幅买主定做的端午香草帕子。埋头穿针半晌,定睛一看,却见那绢面上零零星星地现出几朵小花,明黄点点,金雪似的悄然在白绢上晕开。
金坠一怔,想到昨日斗草时的种种,心中莫名又躁动起来,指着自己不经意绣下的那几朵小黄花嗔怪道:
“什么黄金花,分明就是些不值钱的苦药!”
她将那块绣帕卷起,起身要去丢掉。踯躅片刻,又觉不忍,仿佛那绢布里真的夹了几朵刚从枝上采下的花儿。叹了口气,取来剪子,将那簇本不该被绣下的明黄小花剪下来,拈在眼前看着。无意之中,瞥到搁在案头的那本《本草图经》,便伸手取来。翻了良久,终于找到录有“山茱萸”的那一页。黄花红果印在黑白书页上,比长在山中更不起眼。金坠盯着那草药图呆看了片刻,顺手将刚剪下的一小块绣花夹入其中,重又合上书推到一边。
浴佛三日节休,君迁照样去了药局。当晚回来,金坠仍闭门不出,依旧一夜无话。
又过了一日,便到她的生辰了。这日也是母亲的祭日,金坠一早在故人的灵牌前上了香,忆及往事,心中难过,祭拜完便倒头卧回塌上。片刻宛童风风火火闯进来,笑道:
“五娘今日过生日,怎还睡着?快些起来,让我替你打扮打扮,好漂漂亮亮地出去玩儿呢!”
金坠懒懒道:“生日而已,又不是升天了要出殡,打扮什么?”
宛童嗔道:“五娘说的什么话!以往在金府都不见你做过一次寿,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嘛!”
金坠一哂,瞥见她手里捧着只绸包,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四娘子寄来的贺礼,正好今早送到呢。四娘真好,也只有她年年都记得五娘的生日!”
宛童笑着将包裹递上。金坠接过拆开,见是几件精致的衣物首饰,夹有一封四姊金尘写来的家书。她展信读着,心中十分温暖。宛童在一旁逐一检视金尘的生日贺礼,赞叹半晌,嘟囔道:
“说来沈郎去哪儿了?自家娘子过寿,他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
金坠犹如被泼了盆冷水,冷冷道:“他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定亲时看过生辰八字,他哪里会不知道?定是忘了!”
“忘就忘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他生日是几时。”
金坠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开窗深吸一口暮春明澄的空气:“今日老天赏面,天气倒挺好的。看来是该出去走走。”
宛童兴高采烈,抱着一摞四娘子寄来的新衣跑到金坠面前,比试半天,挑出一件金闪闪的薄绢印花夏褙子替她换上。又按着她到镜前涂脂抹粉,戴上新首饰,满意道:“这才像个寿星嘛!”
穿戴一新,正要出门,金坠忽返回塌边,从枕下摸出一物。母亲怀她时为她手绣的护身锦囊,天青色的软缎中间,五彩锦云细缕密缝地裹着一轮闪亮的银月。
皎皎云间月——被收养在金府、遵叔父母之命改了名后,这一针一线便是她仅留于世的本貌了。
二十二年前的今日,母亲将这只精致的锦囊佩在她胸前,止住了她的啼哭。母亲没能往其中塞什么珍宝,唯一留给她的仅是这只绣着她小名的护身福袋。她发誓只用来装最重要的东西。可是……
金坠叹息一声,解开锦囊,取出那只翡翠手镯。宛童见了那只晃眼的镯子,不禁蹙眉道:
“五娘许久未戴这镯子了吧?难得生日,换只新的戴吧……”
金坠并不回话,静静将那只清润欲滴的镯子戴在腕上,又将那空锦囊安放回枕下。玉身彻骨的冰凉渗透肌体,令她一时有些不适。她轻抚着刻在镯子内侧的“阿儡”二字,等待那冷玉慢慢被自身捂热,自言自语道:
“的确许久未戴了。”
二人出了家门,信步在街上闲逛。江南初夏气候潮热,不一会儿便满身是汗。金坠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奈何宛童玩兴甚高,非拽着她去西湖。金坠拗不过她,只得叫了辆车,乘到了湖东南清波门一带。
清波门历来为杭城水门,水光清潋,直通湖堤,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在此寓居。今日天光晴好,湖畔自少不得游人。极目远眺,但见湖中莲叶接天,层层叠叠,宛如绿浪翻滚;中有各式画舫舟楫徐徐穿梭,船上人不断探出身来,在水中寻找着早开的荷花。此情此景,惹得宛童在岸上待烦了,拉着金坠也要去游船。
金坠问道:“你不是晕船么?”
宛童自信道:“这儿又没有大风恶浪,晕不了!难得来了杭州,岂能不在西湖里坐一回船?听说此去湖心有座小岛,风光可好了,咱们上去玩儿吧!”
金坠笑道:“事事都依你,倒不知是谁过生日了!”
宛童见她答允,乐开了花,忙去码头找船。问了一圈,苦着脸回来,说是小舟都被人包完了,只有画舫。金坠哪儿有闲钱坐画舫,正想劝宛童算了,一旁忽有个熟悉的声儿传来,娇娇滴滴,正是她的好邻居罗盈袖。宛童也发现了熟人,指着她对金坠道:
“五娘快瞧,那不是罗娘子吗?她是不是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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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了?船上那伙人可不像善茬呢……”
金坠望去,只见盈袖提着个鱼篮子站在一艘双层十样锦画舫边,正同一班纨绔子弟拉拉扯扯,纠缠不休。金坠岂能坐视不理,忙上前护住盈袖,厉声道:
“你们想做什么?”
那班纨绔见她来救美,哪有半分收敛,指着盈袖嬉笑道:
“这位小娘子要去湖心岛上放生锦鲤鱼,正愁租不到船,崔衙内好心邀她搭咱们的船一道去,她又不乐意了!罗娘子到底来不来?不来咱们可就先发船了!”
盈袖见他们要走,又有些急了。金坠拽住她劝道:“盈袖,别同他们去。”
那班纨绔见盈袖犹犹豫豫,纷纷起哄道:
“罗娘子,昨日我有个朋友去了西泠同心楼,说是在那儿碰到你家梁大官人,正挽着那头牌鱼鸢儿卿卿我我哩!”
“好哇,难怪这大好的浴佛佳节,不见他陪自家娘子出来游湖,竟让你这位鱼篮观音孤零零地一个人,连条船都搭不上!”
“他那没良心的竟敢冷落佳人,咱们可不敢。罗娘子放心,船上应有尽有,绝不会亏待了你!”
盈袖闻言,柳眉倒竖,冷笑道:“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遂回身对金坠道,“坠姊姊放心,我去去便回。”
金坠还想再劝,那班纨绔又冲她挤眉弄眼道:“不知这位娘子是何方佳人?可否赏个脸,陪罗娘子一道来船上做做客?”
盈袖冷冷道:“她家郎君可是帝京来的御医,劝你们放尊重些!”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公鸭嗓自那高头画舫上传来:
“莫非是沈学士的夫人?在下曾慕名去药局找尊夫开过药方,不愧是帝京来的皇家御医天子门生,仁心仁术,药到病除!我还没好生答谢他呢!”
说话的人从船上走下,优哉游哉地踱到那伙帮闲身前。不高的个头裹满绫罗绸缎,头上还簪了朵红花,不用说正是那崔衙内。他将手中羽扇一收,欠身向金坠唱了个喏,笑道:
“正巧邂逅了夫人,还望赏光移步鄙船上做做客,定叫夫人不虚此行,权当报答尊夫妙手回春的恩情了!”
金坠见他这幅嘴脸,只想扭头就走。但见盈袖去意已决,恐她一人应付不了,想了一想,皮笑肉不笑地对崔衙内道:
“如此甚好,我刚从帝京来杭州,还不曾坐船游过西湖呢!但愿诸位懂得待客之道,否则我夫君可放心不下呢。”
那公鸭嗓衙内笑道:“夫人放心,在下定会管教好这帮游手好闲的,一会儿哪个无礼的得罪了夫人,将他丢进湖里喂鱼便是!”
金坠暗暗翻了个白眼,回身低嘱宛童:“你在岸边等我,我陪盈袖上这贼船去。”
宛童拽住她:“五娘怎么明知船有贼,非向贼船行呐!不行,我得陪你一块儿……”
金坠苦笑:“若真是艘贼船,你一个晕船的上去了又有何用?不如守在这儿,一会儿若迟不见我们回来,你再去叫人,好么?”
宛童说不过她,只得放她上船了。盈袖见金坠不惜留下陪自己,感激地携了她的手千谢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