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好久不见,你们两个都是。……
教
学楼中。
五条悟放下悠仁。
两个成年人带着两个孩子,沿着楼梯向上走。下午的太阳西斜,透过窗子,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才走几步,五条悟就不安分起来。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时不时蹭蹭知绘的肩膀。有时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伏黑惠翻个白眼,加快脚步往前走。只有悠仁还好奇地回头张望,粉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走路就好好走路。”知绘推推身边的人。
“可我马上就要走了诶。”五条悟继续挂在她身上,声音赖皮极了,“我至少要花半天才能解决那个咒灵吧?网上说,情侣分别前要多贴贴。”
半天也算分别吗?
“……你到底看了多少奇怪的网站?”
“我看的可都是正经的恋爱指南。”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夜蛾正道正在缝制咒骸,针线在他粗大的手指间穿梭。看到两人进来,准确说,是看到五条悟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知绘身上的样子,他的表情变得相当微妙。
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
他竟有种欣慰感,五条悟竟然不是通过包办婚姻嫁出去的!
“咳。”夜蛾正道清清嗓子,放下手中的布偶,“悟,你确定要现在去找那只咒灵?”
他知道事情原委。
“当然。”五条悟终于站直身体,但手还搭在知绘肩上,“我要尽早夺回最强的宝座,现在的最强可是知绘哦~”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你离开的话,羂索和高层很可能趁机做点什么。”
“我又不能因此停滞不前。”五条悟耸耸肩,“所以,这不就来拜托校长了嘛。不过是24小时守护在知绘身边,顺带保护一下悠仁,我相信夜蛾老师一定能做到!”
他突然祭出学生时期的称呼,语气里带着信任。夜蛾正道叹口气,这小子,还是这么会拿捏人。
“我知道了。”夜蛾正道应下。
他知道,目前只有他能接下这个差事。
理论上,把知绘和悠仁托付给夏油杰才最安全。可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任务需要夏油处理。五条悟离开期间,他的紧急任务,只有同为特级术师的夏油杰能接手。
比起保护「可能」被拐走的两人,当然是救那些「正在」被死亡威胁的人更重要。
好好活着才是最优先的。
五条悟又交代了些细节,像是晚上让知绘和悠仁待在一间屋子,要布置三层结界,里里外外都不许进出。
说完这些,他转向知绘,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分别」的悲伤,脸上又恢复笑容:
“三天之内我会回来的。三天就能变强,我很厉害吧?”
日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明明在笑,眼神却比平时认真。
“嗯,厉害。”知绘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但办公室里还有三双眼睛看着。她的手稍微抬起就停住,最后只是轻声说,“要小心。”
五条悟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取下她手腕上的皮带,然后像个即将远行的少年,轻松地挥挥手,从窗户翻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得飞快。
悠仁和伏黑惠则结束午休,去上五条悟安排的高专小学班。知绘则留在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里。
毕竟她脑中有羂索留下的术式,一旦脱离监视,很容易被操控着跑出高专的保护范围。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手腕,熟悉的重量消失了,皮肤上还残留着闷热的触感。
办公室很安静。夜蛾正道在处理文件,知绘坐在沙发上,画搞笑漫画的分镜草图。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传来翻页声。
画得腰酸了,她起身活动筋骨。视线扫过书架,发现角落里多了个半人高的黑色木盒。
上次来时还没有。
注意到她的视线,夜蛾正道说:“那里面,是上次交流会上,京都校校长输给我的赌注。据说是能加固建筑物的咒具,建筑受到的攻击,如果咒力值低于某个临界点,建筑就不会损坏。”
“高专经常被破坏吗?”
“这几年还好,差不多每个季度大修一次。”夜蛾正道揉了揉太阳穴,“但悟读书那几年……每周都要重建点什么。”
看来五条悟的破坏力从学生时代就很惊人。
“这个还没启用,布置起来挺麻烦的,所以一直放在这儿。”
夜蛾正道似乎看出她和五条悟的关系,话也多起来,没有像上次那样闭口不谈。
他讲了不少五条悟学生时期的趣事,比如把教室天花板轰掉,说是“晒晒太阳更健康”,又比如和夏油杰打赌,结果把整个训练场炸成废墟。
听上去比现在还要欠揍。
时间在闲聊中流逝。知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轻笑。直到膀胱传来的压迫感提醒她:该去趟洗手间了。
“我去一下盥洗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夜蛾正道稍稍沉默,他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知绘虽然尴尬,但也理解这份谨慎。
从办公室到洗手间,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可就在这短短的路程中,知绘却感到一丝不安。
也许是习惯了五条悟的保护,他不在身边,连空气都变得陌生起来。
不对,不只是心理作用。
鼻尖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白花的味道,清雅却让人眩晕。高专的走廊上,会有香氛吗?
夜蛾正道似乎也察觉到异常,放缓脚步。走到女厕门口时,他掏出手机,设置一个三分钟的倒计时,拿给她看。
知绘也拿出手机设好倒计时,两人同时按下开始。她推开洗手间的门,随便选了个隔间。
速战速决。
知绘想到,就算是羂索想操控她离开,也不会让她尿着裤子走吧?
大概?
于是,她故意等到两分五十秒,才结束,清理,提裤子起身。
刚刚穿好裤子,困意袭来,眼皮不受控地慢慢闭上,怎么撑都撑不开。
有人在附近用咒力了。
她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黑暗降临的瞬间,脑中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把钢针插进太阳穴,又猛地抽出。
再睁眼时,世界变了。
她站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四周堆满清洁用具。推开门,外面是色彩浓郁的洋馆走廊。墙纸是深酒红色,地毯厚得没过脚踝。左边没有出口,右边有扇门,像动画中的板状巧克力。
可她记得,进来时洗手间的门在左边,右边是窗。
知绘想往左走,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转向右边。每一步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该到三分钟了吧?
“啪啪!”
“伊藤知绘!”
额头被拍了两下,眼前的幻象如镜子般碎裂,她重新回到现实。
夜蛾正道正抓住她的肩膀,站在她面前,神色凝重,确认她视线聚焦后,才松开她。
“有内鬼,是学生,我的咒骸在楼下抓到接应的学生,应该是想等你跳下去后,想办法带你藏起来,再把你偷运出去。”
他说:“千万注意防备,我觉得不只有这一人。”
*
傍晚时分。
夜蛾正道把知绘安排进一间双人宿舍,悠仁也在。既然对方的人已经渗透进高专,那悠仁也需要保护。
待两人洗漱完毕,通知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站在门口:“那我开启结界了?房间内外一共三层,都不允许进出。”
“请等我先躺去床上。”知绘戴上特制眼镜,想看看所谓结界。
淡蓝色的光幕缓缓升起,像是倒扣的玻璃碗,把整个房间罩在其中。光芒若隐若现,带着一定的韵律。
美得像萤火虫的光。
她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
知绘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寂静,悠仁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可有什么不对劲.
窗外的月亮是红色的。
血一样的红,妖异而不祥。所
以,她还在梦中?
她坐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夜蛾正道的咒骸在外边巡逻,脚步规律。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撕裂夜空。
“有咒灵袭击!”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映红半边天。
夜蛾正道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望向骚乱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么巧合的时机,明显是调虎离山。
他掏出手机快速拨号,来回踱步,但并没有离开这栋宿舍楼,大概是派其他人过去。
夜蛾正道绕着宿舍楼检查一圈。确认结界完好后,继续守在楼下。
身后传来窸窣声。悠仁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发生什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知绘却睡不着了。她走进盥洗室,想用冷水清醒一下。
却见镜子里,她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时间到了。”
镜中人开口,声音却是香织的。
她在做梦,一定是。
知绘咬了下舌尖,疼痛感真实得可怕。她又试图酝酿尿意,这才是最快醒来的方法,可惜睡前没多喝水。
镜中的她露出的笑容,她也感觉到脸颊拉扯。
下一秒,她的身体动了。
不是她想动,而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像提线木偶般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停下来!
她在意识深处呐喊,拼命想夺回控制权。可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的大脑。
“知绘姐姐?”
是悠仁的声音。他不知何时醒来,正疑惑地看着她。
快阻止我!
知绘在心里呐喊,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手按在结界上。本该阻挡一切的结界,在她面前如同无物,轻易就让她通过。
等等,知绘确定了下鼻梁上的重量,特制眼镜还在,可结界的光芒不知何时消失了。大概是她在盥洗室的时候?
“等等,知绘姐姐!”
悠仁跳下床追上来,他也相当顺利地穿过结界,结界真的已经消失。
他追着她去到门外,过去抱住夜蛾正道的大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但夜蛾正道像是没感觉到他一样,步伐如常地行走着。他去原本有结界的位置,探查是否一切安好。
夜蛾正道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们,也没有发现结界消失。
怎么回事?
知绘瞥见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烁,像是蛛网,又像是藤蔓,从办公楼的方向延伸出来,覆盖整个高专。
大概就是这个东西让夜蛾正道变得奇怪,可能是产生了幻觉?
但这是什么,怎么进入高专的?
那个位置……是那个黑盒子里的东西。所谓的「加固建筑」的咒具,其实是制造幻觉的陷阱。
“知绘姐姐!”
那边,悠仁发现叫谁都没用,立刻追上她,脸上满是焦急。
但知绘脚步不停,她试图开口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要晕过去,可身体还在机械地前进。
她试图停下,她拼命抵抗着,手指微微颤抖,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很快,她来到高专大门前。
夜色深沉,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悠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醒醒!”
男孩的手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可她还是停不下来。
“悠仁,知绘。”
温润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火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他穿着和服。棕色的长发扎成马尾,额头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缝合线,让那张脸显得格外诡异。
他微笑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好久不见,你们两个都是。”
第42章 42需要人耐心地引导。
月光洒在高专大门前的石阶上。
见到来人的瞬间,悠仁本能地将知绘拉到身后。
他小小的身体紧绷,掌心渗出细密的汗。五条悟曾叮嘱过他,额头上有缝合线伤疤的人,就是羂索。
他的母亲。
千年前的诅咒师。
占据他人身体的怪物。
羂索站在路灯昏黄的光里,唇角挂着温和的笑。他不急不缓,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欣赏两个孩子的惊慌。
“别紧张。”
他的声音柔和得过分,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我只是来迎接你们,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袭来。
悠仁眯起眼,朝热源看去。那片空气在扭曲,在颤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人汗毛直竖。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能感觉到,却看不见。
羂索微微侧首,对着虚空说话。
“朋友,不必着急。”
他的语气像在品茶时的闲谈,不紧不慢。
“在这件事上,我们目标一致。”
“我可以提供人类世界的便利,让她更好地……发挥作用。”
他在与看不见的存在交涉。悠仁听得出来,他们在商议知绘的去处,像商议一件货物的归属。
最终,羂索似乎得到满意的答复。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悠仁身上,补充道:
“顺便,也得带上虎杖悠仁。”
悠仁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侧传来一阵刺痛。
世界坠入黑暗。
*
咸湿的海风拂过脸颊。
悠仁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寻找知绘。
这里是一片海滩。白沙细腻如粉,海水蓝得不真实,像融化的宝石。这像是电影里才有的美景,却因为浅海中的畸形怪鱼,以及沙滩上用贝壳和白骨搭建的建筑,透出一股说不清的邪恶。
他发现了她。
知绘坐在一张沙椅上,身体僵直。羂索在她对面,含笑注视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
除了他们三人,四周空荡荡的。
悠仁屏住呼吸,决定先观察情况。
但他醒来的瞬间,羂索便察觉了。
知绘也发现了。她艰难地转动眼珠,与他对视,然后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别轻举妄动。
悠仁读懂她的意思。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僵坐在原地,死死盯着远处的两人。
而在知绘的视野里,情况远比悠仁看到的复杂。
羂索身边,站着数只咒灵。
火山头的独眼咒灵,在高专大门前就出现,和羂索争议她的归属。
另一个咒灵长相过分接近人类,清秀的脸上布满缝合线,像个破碎后被粗暴拼凑的玩偶。
缝合线脸的咒灵突然凑近。
太近了。
他几乎贴着她的脸颊,在对她低语着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到嘴型。
他靠得太近,伸出手,似乎是想摸她,呼吸间的恶意化作实质,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一股热浪袭来,将他推开。
火山头开口:「她还有别的用处,不是你的玩具。」
「嘁,无聊。」
缝合线脸的咒灵撇嘴,双手抱在脑后,满不在乎地走开。下一秒,他突然回身,偷袭了火山头。
两只咒灵扭打成一团,在沙滩上翻滚,并没有动真格。
羂索这才开口,语气带着丝歉意:“请原谅我不能完全解除对你的控制。”
他朝那两只打架的咒灵指了指,姿态从容:“不然,你会因为他们的咒力晕过去。”
知绘只有脑袋能动,跟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像火山的那位,是从人对大地的恐惧中诞生的「漏瑚」。这位,是从人对人的憎恶与恐惧中诞生的「真人」。”
“让你见笑了。他们都刚诞生不久,像孩子一样精力过剩。”
羂索轻声说:“需要人耐心地引导。”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说起来,「引导」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专长。”
这句话让知绘想起从前。
香织。
在她最迷茫的时候,是香织肯定了她的梦想,引导她走上惊悚漫画家的道
路。那些温暖的午后,那些充满鼓励的话语,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羂索的笑容更深了。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得让人心悸。修长的手指绕起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拨到她耳后。
那是香织做过的动作。
知绘浑身僵硬。
“你看,你又露出这种表情。”
羂索的声音里带着怀念。
“每次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感到不安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的目光温柔得可怕。
“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就没变过。”
话语间的亲昵,像是看着孩子长大的母亲。可说这话的,是一张男人的脸,一个占据他人身体的千年怪物。
“为了让你更舒适地生活……”
羂索凝视着她的眼睛,像在商量一件稀松平常的家事。
“知绘,告诉我。你喜欢我用哪一具身体与你相处?”
“是现在这一具,还是香织的?”
空气凝固了。
羂索耐心地等待,然后将问题剖析得更加明白:
“哪一个更能让你感到安心?更能……激发你的创作欲?”
知绘的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把眼前人的脸换成香织,她或许真的会觉得,这只是体贴的关怀。可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是羂索。这具男性躯壳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只让她感到生理性的恶心。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用目光表达厌恶。
“呵呵,是这个反应吗?”
羂索已经得到答案。
“看来,还是现在的身体更能激发你的情感。那正好,我也更偏爱这具身体。”
他继续说着,像在分享秘密。
“除非是为了创造生命,否则我还是觉得男性的构造更实用。足够简单,也方便战斗。”
“两种身体各有各的好处。要选择哪一个,完全取决于你究竟想要『创造』什么。”
『创造』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这既是指他自己,也是在暗示,他需要她为他创造某些东西。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羂索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顶,就像香织曾经做过的那样。
“创作者需要灵感,孩童需要引导。”
“我可以同时扮演好这两个角色。”
知绘歪过头,避开他的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吐槽,她都二十四了,当什么孩子?
好吧,她在千岁的羂索面前,或许确实是孩子。
“看来你还是喜欢保持一点距离。”
羂索不在意地收回手,从沙椅旁拿起一个工具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手绘工具,但每一样,知绘都很熟悉。
“虽然大部分画师都紧跟时代,开始用数位板了。”他的语气体贴入微,“但我记得,你更喜欢纸张的触感。”
他将工具一样样展示给她看。
“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些。看看,都是你习惯用的牌子吧?”
熟悉的品牌,熟悉的型号,连她偏爱的笔尖粗细都分毫不差。他了解她的一切喜好,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这种细致入微的了解,反而让她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身体。
怀中被塞满画具。知绘瞟向远处的悠仁,男孩正看向这边,眼中满是茫然与警觉。
她必须想办法。
必须带着悠仁脱离这种局面。
不能被动等待五条悟来救援。羂索既然敢在五条悟离开时动手,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她的漫画能传播出去,他也会筛掉所有可能暴露位置的信息。
但唯一的生机,或许也在漫画上。
他要她制造恐惧,制造咒灵——
一个点子从脑中冒出。
羂索让她画,她就画。她可以通过漫画,为这个世界创造出新的咒灵。那么,她是不是也能通过漫画,亲手为自己……
捏造出一个五条悟?
羂索很怕他吧?
可要怎么瞒过羂索的眼睛?
她握紧手中的画笔,羂索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以为她听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他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第43章 43等很久了吧?
海水的声音永不停歇。
知绘推开笔,揉揉发酸的眼睛。窗外,那片湛蓝的海洋闪着刺目的光。
美得让人想吐。
她站起身,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这间小木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透着温馨,墙上挂着贝壳风铃,桌角摆着干花。
只能说,羂索不愧是说拿下悠仁的爸爸就拿下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这片海滩是咒灵的领域,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正被囚禁着,她或许真会觉得这是个好地方。
就像小时候,家长精心布置的儿童房。粉色的墙纸,毛绒玩具,还有永远锁着的窗户。
「保护」这个词十分有意思。
幼时,虽然明白自己幸福,被家长保护着,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家长很讨厌。
为什么总是管束我呢?为什么总是限制我呢?为什么意见相悖时,我只能放弃自我呢?
这大概是因为被保护着,就要付出自由作为代价。
虽然明白这点,但还是会恨。每每想起被迫放弃的东西时,会有股不知道该冲何处去的恨意。
长大之后,会发现这样保护哪里都有,小到恋人,大到社会制度,甚至一栋房子保护你不受风吹雨打的同时,也要你终日为它付出代价。
有了它,你的工作地点就会受限,你的人生和之前相比就更框定在某个范围,心情也会因它的房价波动时好时坏……
知绘重新坐下,手指转着笔。
前几个月,五条悟是在保护她,于是她大部分时间都被丢在高专,每天画画无聊了,就对着窗户发呆。时不时她也会想,想要是没有咒术界就好了,要是没有遇到五条悟就好了。
这一个月,是羂索和几个特级咒灵把她关起来,日复一日,要求她画制造咒灵的惊悚漫画。
她低头看向桌上的画稿,这是她正在创作的第二个故事——
主人公就是一个常见的、被家长管束的孩子。她家的花园,因为疏于打理长出许多杂花杂草。
每当她觉得父母很讨厌时,便会去院子里,与花草诉说那些无处发泄的恨:「虽然我知道他们很好,他们也有自己的情绪,但我就是……」
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从某一天开始,主角的父母对她有些过于「好」。不管她说什么,父母都会答应,像是不想去上学、想要钱去整容,这些她原来都不敢说出口的事,父母全都支持。
但她和母亲牵手时,母亲的手摸起来很是冰凉,像带着细绒毛的植物表皮。她看过去,又一切正常。
应该是错觉吧?
只是父母总觉得她会遇到危险,为了保护她,与她待在一起,她们辞去工作,不仅是白天,每个夜晚也守在她身边。
某天早上,醒来时,主角发现自己的左手和父亲长在一起,右手和母亲长在一起,她们渐渐融长,变成一颗肉色的花苞——
这篇得修改一下。
表面上看,这得是个充满肉.体恐怖的故事。不能让羂索看出来,故事的核心是别的东西。
是依恋,是怨恨,是那种想要挣脱却又渴望被包裹的矛盾。
她需要把会诞生的咒灵藏起来:一个植物形态的咒灵,它会拟态成目标心中的那个人,那个既是保护者又是束缚者的人。
对她来说,那个人是五条悟。
忽然,一阵困意袭来。
不对劲。
知绘的手指僵在半空,笔尖的墨水滴落纸上,晕开一团黑色。她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逐渐模糊。
梦里是一片血红。
四周的肉壁有节奏地收缩着。每一次跳动,都有黏稠的液体从头顶滴落。她想要逃跑,脚下却陷在柔软的组织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远处传来咀嚼的声音,湿润而规律,像某种生物在进食……
醒来时,第一感觉是有人在看她。她现在昏睡的原因只有一个,咒灵带着不加收敛的咒力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调整一下被压歪的眼镜。桌子对面,一张苍白的脸正打量着她。
真人。
这只咒灵就像个好奇心过剩的孩子,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观察她的反应。
知绘坐直身体,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刚才的噩梦还在脑中回放——那个血肉构成的空间,那种被吞噬的恐惧。这会是很好的素材,可以用在其他故事里。
真人似乎对她的镇定感到满意。他抬起右手,十根手指在空中张开。
恶心的一幕出现了。
他的指尖开始膨胀,皮肤像充气的气球一样鼓起。肉色的表面浮现出凹凸不平的纹路,那些纹路慢慢组合,形成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能把人改造成术师」
那些文字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上蠕动着,紧接着它们缩成一团,新的文字长出:
「但漏瑚不让我动你」
「怕我把你现在的能力搞没」
最后几个字出现时,真人的表情带上期待:
「会吗?」
知绘脑中冒出被「改造」的画面——骨骼错位,肌肉撕裂,意识在剧痛中支离破碎。
“会。”她用最平淡的语气回答。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但「改造」听起来就不太妙,她不想尝试。
真人的表情立刻垮下来,像个被不给糖果的小孩。但他很快就恢复兴致,挥挥手示意她继续画画,自己则趴在桌边,继续盯着她看。
知绘拿起笔,在刚才的噩梦激发下,开始创作第三个故事。她的肩膀因为长时间作画而发酸,但她不能停下。每一个故事都是计划的一部分,要用表面的恐怖把羂索骗过去。
等她放下笔,活动着僵硬的肩颈。真人立刻凑过来,手指又开始变形。
「你是不是相当于」
「用恐惧从每个人身上削下来」
「一部分灵魂整合成咒灵」
「这么想的话咒灵都是这样的」
「人类的边角料再合成?」
「你也能制造出我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知绘愣了一下。
“或许?”她一边捏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说道,“但人对人的憎恶和恐惧比较宽泛,包含太多东西,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只挑一个很细的感受描绘。”
比如现在这个植物咒灵的故事。表面上是恐惧,但核心是那种对保护者的复杂情感。依赖又想反抗,想逃跑又无法割舍。
真人的脖子突然拉长,像橡皮筋一样伸过桌面。他的脸凑到画稿前,眼睛几乎贴在纸上。
知绘屏住呼吸,他在看植物咒灵的故事。
新的肉字出现了:
「这种弱小的恐惧」
「本来应该再积累千万年才诞生的」
知绘在心里松了口气。真人只看到了表面——一个孩子对束缚的厌恶。它没有发现这个故事真正的机关:当咒灵诞生时,它会拟态某人心中那个保护者的形象,完美地复制,还会去寻找被保护的人。
而且,一旦死亡,它就会像蒲公英一样散播种子,在有相似情感的地方生根发芽。
但五条悟说过,她催生的咒灵似乎不会攻击她……但那是她不想受到伤害的情况,现在她——
求求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咳,”知绘清清嗓子,“反正咒灵多了,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吧?倒是羂索,说不定会为了他的目标,刻意限制你们成长。”
「我知道,但是他太弱」
「拿我们没办法」
「人类中,对我们有威胁的」
「就只有天克咒灵的咒灵操使」
「六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漏瑚说她十分钟就能击败」
知绘:“……”
十分钟打败五条悟?真的假的?
这群咒灵似乎自大又无知,先不谈漏瑚和五条悟到底谁强。它们竟然不知道羂索会换身体,实力会变化,也不知道宿傩的事。
“羂索他……”
正当知绘准备出卖羂索的情报时,舌头突然不听使唤。一股力量控制着她的口腔肌肉,强行终止她的话语。
是被操控了。
羂索在监视这里。
从多久开始?真人来时她晕倒了,证明那个时候还没被操控,那就是在那之后。
真人显然注意到异常。他的手指伸过来,指尖碰到她的嘴唇。那触感冰凉而光滑。
下一秒,知绘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狠狠咬向那根手指。
真人及时躲开。他脸上的天真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了然的笑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真人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从桌边滑落,消失在地板的阴影里。
知绘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后背。但她不能浪费时间。她开始修改植物咒灵的故事——尽量把内容带偏,从对保护者的复杂情感,带向对监管的恐惧,能让知情人想到她现在被羂索监管的恐惧。
然后,她把画好的每一页藏在稿件最下面……还是放在第二个吧,不然太此地无银三百两。
时间在焦虑中流逝。
羂索回来时,依然是悄无声息。
“这一格,你想表现的是主角在监视下,那种深入骨髓的窒息感,对吗?”
他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令人不安的笑意。
知绘握紧笔。表面上保持镇定,心里却在疯狂计算:他看出什么了吗?植物咒灵的故事安全吗?
“你的构图很好,用俯视视角强调了主角的渺小和无助。”羂索俯下身,“但是,你还是太克制了,知绘。你没有完全释放出你内心的恐惧。”
“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一旦释放,它就会变成真实的东西。”
他说得对,但理由错了。她克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篇本来就不只是描绘恐惧。
但她必须配合。她拿起笔,把画面改得更加黑暗扭曲。
“很好。”羂索满意地说,“继续。”
一个半月后,三篇漫画终于完成。
知绘把它们交给羂索时,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腔。植物咒灵的故事被她精心伪装过,看起来就像另一个关于过度保护和被监管的恐怖故事。
羂索翻阅着画稿,表情难以捉摸。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终于,他把画稿收起来。
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她每天在海滩上散步,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实际上,她在寻找任何可能的征兆。蒲公英的种子会不会飘到附近?天空会不会出现异常?她种下的希望,到底有没有生根发芽?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
这片海滩依然风平浪静,美丽得令人绝望。
知绘开始怀疑自己计划失败。也许咒灵没有传来就被术师全灭,也许她制造的咒灵就是不会和她有牵连……或许五条悟也死在租房咒灵那儿,她成了名副其实的最强……
或许她真的要在这里待到死。
直到那一天。
2013年1月的某个清晨。
知绘正在沙滩上画沙画——这是她打发时间的新方式。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
她抬起头,看到天空出现一道裂缝。
不,不是裂缝,是破口。
领域的边界被人从外面打破。透过那个不规则的洞口,她看到外面真实的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乌云。
一个身影出现在破口处。
柔软的白发在风中飞舞,那人悬浮在半空中,逆光的轮廓模糊不清。
是他,还是「他」?
慵懒的姿态,漫不经心的表情。那个人缓缓降落,距离越近,细节越清晰,他有着五条悟特有的笑容,那种有点欠儿的轻佻。
“哟,”他开口,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等很久了吧?”
知绘站在原地,手中的树枝掉落在沙滩上。
“知绘?”他歪着头,露出关切的表情,“你还好吗?”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这是真的五条悟,还是假的五条悟?
她完全分不出来啊!
第44章 44她好像闯大祸了。
她没有晕倒。
突然,知绘意识到这点。
如果面前的人是真的五条悟,那她该在他破坏领域的瞬间,就因为他的咒力而陷入昏迷。可她还站着,清醒得可怕。
尽管看起来一模一样,但这个人不是五条悟。
准确来说,它不是人。
一瞬间,心跳仿佛停了。
明明早有猜测,可她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时,还是感到一种错乱的恶心。
她僵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瞳孔却微微放大。一滴眼泪滑落,砸在手背上,带着她的体温。
希望羂索看见她都挤出眼泪,会相信这是真正的五条悟。
她望着面前身影,嘴唇张开,低声说:
“……悟?”
“五条老师!”
悠仁冲向这边,他眼中全是喜悦,像是终于等来救世主。
五条悟到知绘身边,轻巧地把她扛在肩膀上。它的视线落到悠仁身上,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心的轻快:
“别怕,超级英雄已落地。”
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
“不可侵,不可侵。”知绘小声提醒,以防她因为战斗时的咒力晕过去。
“嗨~”他回应得漫不经心,就像真正的五条悟会做的那样。
知绘:“……”
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如果是真的五条悟对她使用不可侵,她还得晕上一段时间适应。反而是这个假的五条悟,她一点都不晕。
这个顶着五条悟面孔的咒灵战斗时,同样的闲庭信步,同样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甚至连微微歪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漏瑚的岩浆如末日天火,砸向她们,灼热的气浪带着硫磺的臭味冲来。五条悟甚至懒得回头,就有看不见的墙隔绝所有热浪,挡掉所有攻击。
下一瞬,空间扭曲。
她们出现在漏瑚身旁,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他抬起一只脚,像踩碎一颗过熟的番茄,将火山头颅的特级咒灵踏进黄沙里。
“原来人们大地的恐惧,就只有这种程度~”
漏瑚在沙地里剧烈挣扎,四肢疯狂刨动,想要挣脱这屈辱的姿态。
五条悟抬起空闲的手臂,食指指尖凝聚起光芒。
轰——
近距离的爆炸如烟花绽放,漏瑚整个都不见了。
这就是十分钟打败五条悟的实力吗?
莫名的,知绘有种欺负年幼咒灵的感觉,很荒谬。
“太强了!五条老师!”
悠仁紧紧抓住她的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就像是看见奥特曼发射光线,小孩子的整个世界都被点亮。
知绘默默摸了把他的脑袋,他以为这是真的五条悟。
脱逃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真人和羂索只在停留不到一秒,在看清现场的瞬间,他们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光速拖家带口撤离。
知绘犹豫片刻,缓缓探出手,指尖轻触五条悟的手背。是那种带着植物绒毛的触感,表皮冰冷而坚硬,没有活人的温度与柔软。
她状似什么都没察觉,收回手。
这个家伙可能也不好得罪。他完美复制五条悟的所有能力,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放松,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像一只寻求庇护的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在离开结界的瞬间,知绘回望。羂索和花御站在远处,羂索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观察一场有趣实验。
该不会,植物咒灵的漫画,是羂索故意给她通过的吧?
但为什么?
月下的楼顶,风很大。
五条悟放下她们,转身时,他侧脸对着清冷的月光,对她们露出安抚的笑容:
“没事了,知绘。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的。”
和真的五条悟比起来,这个五条悟有些过于强调「保护」。
虽然她感觉脊背发凉,但眼下,这个五条悟确实是最好的帮手。照漫画设定,他会满足被保护者的所有要求。
她清清嗓子,说:“我们去五条家,去问租房咒灵的在哪里,去找真、去那边办事。”
她没有戳破谎言,因为不知道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他歪着头,动作可爱:“为什么要去那边?我刚刚从那边离开呀?”
“不用管为什么,”知绘加重语气,“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了。”
他表情变了。
脸颊像个孩子般鼓起,他突然扑过来,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蹭在她颈边。
“你好凶哦~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不要。”
为什么这个家伙不听她的要求?
就在知绘迷惑时,一个响亮的喷嚏打破僵局。
“啊啾!”
悠仁揉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搓着手臂:“外面有点冷啦,知绘姐姐你也觉得冷吧,我们去买两件厚衣服穿吧。”
知绘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五条悟爽快应道:
“好啊。”
五条悟松开她,转而揉揉悠仁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认识了很多年。
知绘愣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到一个可怕的推论。
对悠仁来说,五条悟是什么?
是那个突然闯进悠仁平静生活的人,说要保护他,就把他带去东京,关在高专里的人啊!
是保护者,也是……囚禁者。
“嚇——”
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想到她的漫画内容——
故事里,孩子对父母既依赖又怨恨的矛盾情感,催生出一株诡异的植物。植物会模仿父母的样子,代替父母,满足孩子的所有要求,最终与孩子融合成一个巨大的肉色花苞。
她看向悠仁和假五条悟,仿佛已经看到花苞的雏形。
不行,必须马上切断这份联系!
她快步走上前,抓起五条悟的双手,那双手的构造十分逼真,但握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对,像握着两截莲藕。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声音轻柔,“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们。”
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困惑的笑:“哈哈,你今天好奇怪,我们之间还需要这种正式的道谢吗?”
她继续抓着他的手,脑中飞速思考。她和悠仁待在一个地方,悠仁被植物咒灵缠上,她却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创造的咒灵,至少在最初,不会伤害她。
那么……
知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那双湛蓝的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但是……你不是他,对吗?”
“不是他?”五条悟皱起眉头,眨眨眼,满脸困惑:“什么意思?”
“姐姐?”悠仁也愣住,不安地望着她。
知绘没有理会五条悟,她必须在事态失控前采取行动。她松开那双冰冷的手,转身蹲下,与悠仁平视。
“悠仁,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的体质很特殊……见到真正的悟使用咒力,我就会像死机一样,控制不住睡着。我还醒着,就说明……”
她轻轻抚摸着悠仁的头发,活人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具体情况有些复杂,你只要明白,如果你再跟这位接触会有危险。”
悠仁的眼睛瞪大,下意识后退半步,又强迫自己站定。他看看知绘,又看看那个五条悟,眼中的天真一点点褪去,露出不符合年龄的体贴。
“所以……”悠仁问,“他不是五条老师?”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知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你向他提出要求,就说,之后他必须听从伊藤知绘的所有要求,并且不能再接近虎杖悠仁。”
她站起身,目光朝向那个五条悟时,能看见他面上的茫然——
不知道
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身份被点破?还是因为即将失去被保护者?还是他真的相信他就是五条悟,正在为这个指控感到困惑?
“悠仁,”她重新转向悠仁,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就算我说的是假的,你说出那个要求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快点,好吗?”
悠仁沉默了。
他在知绘的恳切,和五条悟的茫然间犹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一切都超出理解范围,但是……
知绘姐姐不会害他的。
“我明白了。”
他对这个五条悟说:“从现在起……你要听伊藤知绘的话。她说的,就是一切。然后不许靠近我。”
空气突然凝固。
那个被称作五条悟的咒灵静止,完全的静止,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
他抬起手臂,揪向自己的白发,蓝眼睛转向知绘,又转向悠仁,像是被主人背叛的小狗。
他说:“要这样做吗?”
两个创造他的人,都在阻拦他完成使命。
他叹了口气,那个叹息太过真实,让知绘有些憋闷。然后,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像等待主人牵引的乖巧人偶。
知绘看着那只手,沉默片刻,然后也伸出手,轻轻握住他。
那触感冰冷,不像活人。
但确实是她和所有与她有共鸣之人的造物。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和以往她无意识制造的咒灵不同,这位是她为了自救而故意催生的。他似乎有近似于人的感情,她还对他态度这么差……
罪恶感缠上来了。
“你先把悠仁送回高专,”她开口,声音平静,“再回来带我去五条家。”
说出这句话时,知绘突然意识到,悠仁把五条悟当限制他的保护者,诞生了咒灵。
那其他人呢?
伏黑惠眼中的五条悟是什么?五条家那些人眼中的他又是什么?咒术界的高层呢?
好像,有不少人把五条悟当保护者,同时还烦他,或者把他当怪物。
嚇!
她差点叫出声来。
羂索的笑容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带着看好戏的恶意。
她好像闯大祸了。
第45章 45晚安。
某酒店标间,知绘坐在窗前。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她正抓着头发打电话,面容尽显焦虑。
“麻烦您了,夜蛾校长,事情就是这样。如果高专那边出现一直跟着某人的五条悟,可以让那个人命令他立刻到我这边来,听我的要求。对,用命令的语气就可以。”
她顿了顿,补充道:“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如果已经有人知道了,请务必让他们看看我的漫画……尤其是结局部分。我造成的那几次事故,想必大家都还记得。”
知绘挂断电话。
手机冰凉的外壳贴着脸,听筒里,夜蛾正道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那声叹息里,有太多未说出口的担忧。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至少,她在努力补救。
“为什么要让那些假货过来?”
身边的声音,和她记忆里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正带着不安。她转过头,那张脸,那头白发,那双苍蓝的眼瞳,每一处细节都分毫不差。
他俯身将她圈进怀里,手臂收紧,像坚韧的藤蔓,要把她整个人都缠绕起来:“有我在这里,不就够了吗?”
她伸出手,轻轻梳理他柔软的白发,动作温和,声音也放得很轻:“因为我们需要集结所有的力量,去解决一个大麻烦。”
她的麻烦,就是这些植物咒灵想要达成的使命。
想到这儿,她有些心虚,她正在利用这些咒灵对造物主的优待,和它们拟态出的五条悟对她的喜爱,去破坏它们的终极目标。
环抱着她的手臂放松一些,但没有放开。
知绘的指尖轻触他的脸颊,哄他:“而且,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
他似乎被安抚到,像只猫咪,脸颊在她掌心轻轻磨蹭,安静下来,不再吵闹。
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高专那边,一口气赶来三个五条悟。夜蛾正道在电话里说,这些都是高专学生无意中催生出的,至于五条家和其他地方,他还在紧急联络。
这三只咒灵五条悟几乎是同时抵达。他们一个从窗户翻进来,一个踹开房门,还有一个竟从天花板的灯座里冒出来。
“哟,我第一个到的吧?”窗户边的那个问,笑容自信又嚣张。
“偷腥猫!”踹门的那个说,语气里满是不爽。
“你们都太慢了。”天花板上的那个总结道。
知绘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滑向一部无法控制的恐怖喜剧。
然后,他们看见彼此,尤其看见知绘身边那第一个五条悟。气氛凝固不到一秒,激烈的争吵轰然爆发。
“你是谁?竟敢模仿我的样子。”
“你才是假货吧?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才是真的。”
“真的?真的会从天花板里钻出来吗?”
“你管我从哪儿出来!”
知绘被四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围在中间,像是误入大型手办展,结果手办全都活过来,还吵成一团。更可怕的是,他们吵架方式都一模一样,自大,吵闹,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孩子气。
声浪在她耳边轰轰作响,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简直是地狱,平时一个五条悟就够吵了,现在是四倍的量,四倍的自恋,四倍的聒噪,这太恐怖了。
“都给我闭嘴!”她忍无可忍,捂着耳朵趴在床上,破罐子破摔地喊,“第一个来的当老大!你们都得听他的!不许内斗!”
世界安静了。
四双蓝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然后看向第一个。虽然都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但竟然真的没有再吵。
她立刻联系夜蛾正道,要来一栋郊外别墅。这个小房间显然容不下即将到来的「人群」。
当天下午,当她领着四个五条悟抵达别墅时,夜蛾校长口中,「五条家的五位」和「咒术界高层的九位」也陆续抵达。
来自五条家的那五个,姿态倨傲,睥睨众生,仿佛在看一群卑劣的凡人。而来自高层的那九个,则画风偏阴沉,光站在那里,就让整个客厅的温度下降好几度。
十八个五条悟。
十八个。
齐齐盯着她。
知绘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感觉自己像是被猫咪包围的老鼠,快要窒息。
但总归,数量够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装出威严的样子,“我要给你们分配任务。”
“你,”她从左到右扫视一圈,随便指向一个咒灵,“去五条家,查清楚那个租房咒灵的具体位置,进去调查真……那个五条悟的情况。”
她指尖扫过接下来的十二个:“你们,去解决所有因我的漫画诞生的,你们的同类,尤其是五条悟。找到他们,然后用群殴的方式,务必在不波及普通人的情况下,高效解决掉。”
肯定有些人,觉得自己能操控利用这些咒灵五条悟,于是没有把人赶到她这边来。
“那个,”接下来的问题,她问得很心虚,“有没有处理你们……死亡后残余种子的办法?”
本以为会等来一片寂静,但还没问完,就有人立刻抢答:“散开的一瞬间,开个超小型领域罩住,再全部用茈销毁就行。”
说完,他还轻佻地嘲讽其他五条悟:“你们不会没想到吧?果然我才是真……”
眼见又一场骂战要被点燃,知绘赶紧阻止:“安静安静,不许吵架!”
起此彼伏的「嘁」声响起。
但总有更会撒娇的。
一个身影闪现在她面前,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语带委屈:“他好过分啊,我只是想等你问完才回答,他打断你问话,一点都不尊重人。”
一句话未说完,这个五条悟已经抱着她瞬移好几次,是在躲避其他人的闪身袭击。
救命!知绘捂住脸,就算这些五条悟听从她的命令,但她就一张嘴,根本管不过来!
“好了好了!”她大喊,“没有安排任务的最后五个,负责保护我!肯定会有人想趁机干掉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知绘感觉自己像是开了家五条悟专属幼儿园,而她是唯一的保育员。
园童:五条悟×5
保育员:知绘×1
营业时间:24小时无休
当她铺开画纸,他们会安静下来,从四面八方围观。五双蓝眼睛,带着如出一辙的好奇与审视,让她感觉自己像在街头卖艺。
“这个线条不够流畅。”
“背景太空了,加点东西。”
“为什么要画别人?画我啊,我可以给你摆任何姿势。”
她第一个遇见的,来自悠仁的那个五条悟,总是挤到最前面,趴在她的画桌边,用那双漂亮又坦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起初她很烦躁,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但后来,她发现他们之间一些微妙的不同。
他们是他的碎片,是不同人眼中「五条悟」的投影。
比如,和本尊比起来,来自悠仁的五条悟有点像大型犬,坦率又亲人。可能是受到悠仁影响?悠仁眼里,大概所有人都和他相似,像小狗一样友好吧。
某个深夜,她因噩梦惊醒,独自坐在客厅发呆。另一个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给她递来一杯温水。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看窗外的月亮。
他应该是来自某个安静温和的人,那个人看待其他人,甚至看五条悟也觉得有温和安静的一面。
他的身体没有温度,但递给知绘的这杯水是温热的。
“睡不着?”他轻声问。
“嗯。”她小口抿着水,“做了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她顿了顿,“梦到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到处都是植物,没有人类。”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不是我们想要的世界。”
“嗯?”
“我们想要的世界,”他转过头看她,月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是有你在的世界。”
知绘的心重重一跳。
这些五条悟有着细微的差异,来自不同人的认知和情感投射,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把她当成恋人,当成造物主。
当交给他们的任务都完成,十二个五条悟都回到别墅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他们像一群等待嘉奖的鸟类,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己的战绩。
只有那个被派去调查租房咒灵的,始终没有回来。
起初她没太在意,毕竟调查需要时间。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
知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她画的租房咒灵,不会真的把……
那他会在黑暗中死去,无声无息。
耳内嗡鸣,知绘深吸一口气,努力甩开这个想法。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她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
客厅安静下来。
像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他们不再吵嚷,只是看着她。
“你担心的话,要我也去看看吗?”
“假如他死了,我都没办法吸收取代他了。”
“取代他干什么?我才是真的。”
越是听这些五条悟关心她,在乎她,知绘就越觉得喉咙发干。因为她一定要消灭掉这些咒灵。
她要命令他们自戕。
并且,要他们自己清理后路,连残留的种子也要彻底抹除掉。
只是这样的命令哽在喉咙里,沉重得压住她的声带,让她有些说不出。
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手指抠着抱枕的边角,直到抽出线头。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为难,某个五条悟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想让我们消失吗?”他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狡黠,“那就不消失好了。”
“谁想消失啊。”
“这是恶女谋杀亲夫~”
“别去找那个家伙。”
他们七嘴八舌地缠着她,没有说嫉妒,只是本能地,隐隐表露出共同想法——不想死去,不想被抛下。
知绘抬头,看着那些一模一样的脸。
她不只应该为对社会造成的麻烦负责,还应该为这群因她而诞生、因她而被利用、最终还要因她而去死的咒灵负责。
“如果,我想要你们消失,让你们这类咒灵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她听到自己说话,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作为交换,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要你陪着我。”
但是,她还答应过五条悟要成为未来的大灾难呢。虽然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了。不过,五条悟现在了无音讯,生死不知,需不需要她这个灾难,还要另说。
他们说:“我不会伤害你。”
“那要怎么陪着……”
脸颊有些痒,她低下头,一个绿色的叶片正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绿莹莹的藤蔓从他们的身上蔓延出来,轻轻缠绕在她身上。
“一段时间就好。”他们说。
她被带到无人知晓的深山里。
月光如水,流淌在林间空地上。空气中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还有清甜的花香。
这群「人」在她面前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碰碰她的头发。然后,一个个的身体变得透明,像是被月光溶解,化作无数光点,在她周围盘旋飞舞。
是只为她一人的萤火虫之舞。
光点汇聚,最终融合成一个巨大的花苞。
花苞静静悬浮在半空,花瓣缓缓展开,露出柔软得如同天鹅绒的花心。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托起,缓缓放进去。
花瓣像是枯萎一样,慢慢合拢,包裹住她的身体,像最柔软的羽被。她眼皮越来越重,逐渐陷入黑暗,恍惚听到无数声音融合成的轻语。
“晚安,我的……知绘。”
*
克服感官剥夺,五条悟只花费半天。
这比他预想的要快,果然,他就是天才。
心识是个奇妙的东西。即使一无所感,他依然知晓周围的一切。风的流向,尘埃的轨迹,万物的脉动。
像是打开新的感知维度。
从租房里出去时,五条悟碰见和他长相一样的……咒灵?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术式,无下限、六眼、苍、赫、茈,甚至连他刚领悟的升级版领域都会!
什么时候咒灵能这么精确地复制人类了?
解决掉这个棘手的冒牌货,花费他整整一周。不是他变弱了,而是对方太了解他的战斗方式,和他一模一样,最后,他是靠着临场发挥的新招才险胜。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知绘搞出来的东西。
但她有画过类似的漫画吗?
“呼……”他活动着肩膀,看着被焚毁到连咒力都不剩的残渣,“回去问问她吧。”
他心情不错,直接一个瞬移回到高专,熟门熟路地翻进知绘的窗户,准备跟她炫耀只用半天就成功升级,顺便讨要说好的奖励——给穿女仆装的他拍照。
然而,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和一地灰尘。
他皱了皱眉。
人不在很正常,大概在校长室。
但灰尘?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掏出手机,准备拨打夜蛾正道的电话,却在屏幕亮起时,看见网络自动校准的时间——
2013年4月。
他盯着那个日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后打开日历,反复确认。
他在领域里待了半天。
外界已过去整整半年。
第46章 46白色的项圈。
2013年4月,富士山麓。
红光如刃,划破天际。
前方百米的森林连同土地,瞬间被剜成深坑。热浪倒灌而来,吹动五条悟额前的白发。
他没有后退,依旧立在原地。
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被吸入一个点,周围的一切都在向内塌陷,悄无声息。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百米之外。原本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球形空洞,连尘埃都消失。
战斗已经持续五天。
五条悟的呼吸难得紊乱,汗珠也顺着下颌滑落。他的动作不像平时那样游刃有余,只剩闪躲,格挡,反击,每个动作都追求最短的路径,最少的咒力消耗。
他站定的瞬间,指尖传来极细微的颤抖。他立即握紧拳头,掩盖这个破绽。
敌人是三个。
三个和他有着同一张脸,同一副身躯,同一种术式的咒灵。
它们非常无赖地在围攻他。一个从正面猛攻,每一拳都裹挟着斥力,逼迫他不断防守,另外两个游走在战场边缘,如伺机而动的狼群,寻找着他的任何一个疏漏。
“嘁。”
五条悟咂了下嘴。
每当他试图靠近困住知绘的花苞,这些咒灵就会从花苞中生长出来,围攻他。而当他想要远离,试图调虎离山时,它们又会立即融回花中,像守护巢穴的兵蚁。
他没办法找外援。
能扛住「他」的,只有他自己。
但他知道一对三的难度,像平时一样进攻不可能获胜,他需要找到一个破绽。和单打独斗的他比起来,这三个自己配合中,一定会有瞬间的失调……
*
一周前,咒术总监部。
和室内,线香与朽木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让空气变得粘稠。屏风后面,十几道黑影端坐着。
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经「窗」确认,伊藤知绘为特级咒胎「万相之花」的母体。其存在本身,已经威胁到咒术界的根基。”
“兹决定,对伊藤知绘及咒胎,执行秘密死刑,即刻销毁。”
五条悟站在房间中央。
他沉默片刻,抬起手,扯下遮住眼睛的黑布。
苍蓝色在烛火映照下格外明亮。
他扫过围绕他的每一道屏风。忽然间,他想起初次见面时,他要求知绘停止画漫画时,她拒绝他的模样。
“但是,我拒绝。”
他语气平淡,没有她当时那样热血。
“五条悟!”黑影厉声呵斥,“若你执意包庇此人,咒术总监部将视你为叛徒,归入诅咒师之列!”
他笑了。
“你们可以试试看。”他摊开双手,姿态闲适,“我不介意让各位老东西亲身体验,什么叫罪大恶极的诅咒师。”
他没有释放咒力,但房间里的烛火却齐齐矮了下去。
黑影们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五条悟转身离去,将那片腐朽的黑暗彻底抛在身后。
……
意识像浮萍,漂在无波的湖中,懒懒晒着太阳。
知绘蜷在花心深处,身下是云朵般的柔软。她做着一个绵长而甜美的梦,梦里有笔尖擦画纸的沙沙声,有墨水干涸时散发的淡淡香气,还有窗外永不落山的太阳。
在这里,时间失去意义。她甚至忘记如何思考,只想永远沉睡在这份安宁中。
直到一线光芒,刺破这片宁静。
天亮了吗?但她不想起床,于是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试图继续这个美梦。
“勇者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线很低,带着些许沙哑,“公主殿下快起床。”
语气轻松得像在开玩笑,但声音深处……
她慢慢睁开眼。
光线太过明亮,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适应。逆光中,一个人影渐渐变得清晰——
是五条悟。
他正在用力掰开层叠的巨大花瓣,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脸上有几道暗红色血痕,没有墨镜的遮挡,那双标志性的六眼爬了些血丝,但瞳孔依旧湛蓝如冰,钉在她身上,一眨不眨。
“……悟?”
她念出他的名字,抬起手,就要去触碰他的脸颊。
但手腕一紧。
翠绿的藤蔓从花心深处探出,表面温润如玉,轻轻缠住她的手腕。力道并不重,像是恋人温柔的挽留,却让她的手臂无法再向前伸。
缠住她的瞬间,巨大的花瓣开始剧烈颤动,要将五条悟甩出去。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那根藤蔓上,嘴角向上牵动:“啊,还有一个。”
他语气轻描淡写,像在开玩笑:“你到底在外面找了多少野男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身进入花苞内部,对着她身后挥出一拳。
无声的一击。
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就感觉身下突然一空。如同小山般厚实的花苞,在这一拳之下瞬间解体。它们先是化作漫天飞舞的絮状物,继而变成极细的尘埃,在光线中闪烁着消散。
失重感袭来。
但只持续一瞬,一双手臂便稳稳接住她。
天地翻转,视野重新稳定时,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气味,是哈密瓜味的空气清新剂,妈妈最爱用的那种,清甜可口。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她的房间,仙台老家的房间。墙上还贴着高中时代的海报,书架上摆满漫画书,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等等——
刚才他们瞬间移动了,但她却没有晕倒?
她抬头看向抱着她的人,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贴上他的脸颊。
是温热的。
她将整个手掌覆上去,仿佛能感受到他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她又把手移到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从他胸腔里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好像是心跳声?
是真的五条悟诶。
可为什么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晕倒?在那个出租屋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她?
无数问题从心底冒出来,她张开嘴,刚念出他的名字:“悟……”
他低下头。
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回去。
他的唇压下来,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手指没入她的发间,让她无法躲闪。
口中是蛋糕的甜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他的牙齿磕到她的嘴唇,像是能磕出红印,让她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咬破。
接着,她突如其来地向后倒,像是要倒在地上。她闭上眼睛,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下一刻,后背触到床铺的柔软。
他的重量压下来,不是全部,他用手肘撑着身体,避免压坏她。但他们的胸前紧紧相贴,两人的心跳交错响起。他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覆,像夏日午后的雨,热而湿润。
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或许疲惫,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他退出去。但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一下下拂过她微肿的嘴唇,痒痒麻麻的。
“你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他的声音很轻,手指压住她肋侧的皮肤。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推开他一点距离,仔细端详他的脸。
他看起来瘦了些,脸上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圆润消失,线条变得更锋利。
还有那道从颧骨延伸到鼻侧的血迹——
照着习惯,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湿巾还放在老地方。她撕开包装,抽出一张,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是受伤了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视线先是落在她擦拭的手上,然后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缓慢无声的,像春天河面上的冰层解冻。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整个胸膛都因此而起伏。
然后他松开她,手从衣服里出去,稍微撑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他打开日历,将手机举到她眼前。
白色的光,照亮她茫然的脸。
日历最上方,有一行数字。
2018年6月。
2018……她盯着那个年份,脑中一片空白。
“你睡了五年。”
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清理睡美人城堡外的荆棘,花了我不少时间。你刚才想问为什么没晕倒?大概是我在花苞外面动
静太大,让你提前预习了吧。”
五年。
「一段时间就好。」
知绘想起那些咒灵的话,他们口中的一段时间似乎有些久,但那也是她答应的事。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后颈处一阵冰凉。
她低下头。
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她颈前,拿着一个白色条状物,是柔软的皮质材料,正在套上她的脖子。
那是个纯白色的项圈,没有额外装饰,只有金属搭扣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冷光。
咔哒一声,搭扣合上了。
他仔细调整松紧,确保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然后,他的指尖沿着项圈的边缘缓缓游走,手指上的薄茧擦过她敏感的皮肤,她不由耸起肩膀。
他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
湿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她听见他说话,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我觉得,你适合白色。”
第47章 47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知绘能感觉到脖颈上的重量。
柔软的皮革贴着皮肤,不算紧,但每次吞咽时都能清楚感觉到。五条悟还埋在她发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她抬手摸上项圈,皮革很滑,正前方的金属环凉凉的。这种装扮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拴上链子的宠物。
她大致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但……
“我不想戴这个。”她小声说。
“不行。”
五条悟抬起头,手指勾住他的衣领,缓缓拉开,一个没有铆钉的同款黑色项圈环在他的脖颈,十分显眼。
“你没得选,我把两边都换成项圈了。”他说着,拨弄两个项圈之间那条细如蛛丝的线。
这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做了,知绘想吐槽,却又想到她只是睡了一觉,但对五条悟来说,已经过去五年。
五年啊……
“这五年。”她开口,又停下。
该问什么呢?问他过得好不好?但这种问题也太空泛,听起来像是敷衍的客套话。
他接上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就是找你花了点时间,那些咒灵把你藏得很深,大概埋在地下一百米吧?六眼都看不见。”
这是骗人的。实际上,那朵花苞正大光明长在地面上。但如实相告有些丢人——
毕竟这些咒灵,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战略性撤退」的滋味。
最初,他找到花苞时,只有三个咒灵围攻他,他找机会杀掉一个后,仗着它们不会离花苞太远,拉开距离调整。再回去时,就见到五个他,他只好撤退……之后更是越打越多,他也不断地撤退。
衣领被拉住,他顺从地俯下身。
她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很轻,像雨点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只是一个印子。
他身上混合着灰尘和血的味道,是战斗的痕迹,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你……”知绘开口想问,但若他不愿意说,那就不愿吧,她话锋一转,准备让他去洗澡。
但敲门声响起。
“叩叩。”
“谁在里面?”是伊藤家大姐的声音,“我听到动静了,回话!又是你?”
知绘抬手推五条悟,他却稳稳压在她身上。他俯下身,捏住她的双颊,吻下来。不是刚才的轻触,而是深入内里的,带着令人难堪的轻巧吮.吸声。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你——”大姐的声音戛然而止,又立刻放大,“你在我妹妹的床上做什么!”
五条悟终于放开知绘,唇上还泛着水光,就慢悠悠撑起身,露出知绘,看向门口傻掉的姐姐:“她回来了。”
“知绘?”大姐如梦初醒,快步冲到床边,“你真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外国的救援组织最近在缅北那边大扫荡,”五条悟代为回答,“她和诈骗团伙在一个园区,就顺便被救出来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知绘听得一脸懵,都没空去羞耻在大姐面前亲吻的事。
却见大姐眼眶已经变红,开始唠叨:“谁让你当初听信什么可以在东南亚把漫画翻拍成电影,就被骗去国外,真是太天真了。”
说着,大姐就伸手要来拉她。
但五条悟侧过身体,挡开那只手,然后,他当着大姐的面,双手捧起知绘的脸,又吻了下去。
是小鸡啄米般的连续轻吻,一下、两下、三下……幼稚得令人发指。
“你这个——”大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伸手去拉知绘,又被五条悟挡开,她忍不住骂道,“人渣!”
夹在两人中间,知绘有些无语,她推推五条悟的肩膀:“我想跟姐姐说说话。”
“不要,”他直接覆在她身上,把她整个盖住,只留腿在外面。他的下巴抵住她头顶,脸埋在枕头中,声音闷闷的,“我困了,要睡觉。”
大姐瞪着这团赖在她妹妹身上不肯起来的大件货,见妹妹也不帮她说话,恨恨地跺脚:“算了,你们就腻歪吧!”
门砰地一声甩上。
房间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空气中还残余着刚才的吵闹。知绘意识到,五条悟似乎和她姐姐已经相识?
她从五条悟身下钻出来一点,环顾房间。椅背上搭着件高专的教师制服外套,床头有个不属于她的杯子,还有个不认识的充电头。
“你这五年都住在这?”
“嗯。”五条悟又把她拽回身下。
“我家里人没赶你走?”
“赶不走~”
知绘沉默了,轻轻摸着他的头发,纯白的发丝在指缝间滑动,像流水一样顺滑。五年的时间,他就这样住在她的房间里,睡她的床,用她的东西,和她的家人一起等她回来。
“……其他人怎么样了?”她轻声问,“悠仁,还有惠?”
“都挺好。”
“那你呢?”
“我也挺好。”
“……困了?”
“嗯。”
“那睡吧。”
日光落入窗内,给两人染上一层淡金。项圈之间的细线,在光中若隐若现。知绘熟门熟路摸到空调遥控器,滴的一声后,她闭上眼,再过一会儿,五条悟就变成舒适厚重的大棉被。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精准地在楼下熄火。
知绘睁开眼睛,五条悟也醒来了。
“妈妈回来了。”五条悟说,语气肯定得,像他才是这个家的孩子。
“你怎么也叫妈妈。”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楼下,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大姐告状的声音:“妈!知绘回来了!就在楼上,那个白毛还缠着她不放呢。”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敲门声响起,沉稳而克制。
没等来人说话,知绘从五条悟的衣兜里摸出眼罩,套在脖子上挡住项圈,推推身上的人:“把线藏起来,然后起来,我妈在外面。”
他叹口气,翻身躺到一边:“行吧。”
等一切收拾妥当,知绘起身去开门。妈妈站在门外,表情复杂。她上下打量着知绘,像是要确认这是真人还是幻觉。
“妈妈。”知绘轻声叫。
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妈妈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洗衣凝珠的气味,让人心安。
“回来就好,”妈妈说,“下次不许在乱跑了。”
短暂的拥抱后,妈妈松开她,视线越过她,看向已经站起身,还在伸懒腰的五条悟。
“五条君。”妈妈的语气恢复平静。
五条悟站直,表情难得正经,犹豫片刻,还是跟着知绘叫:“妈妈?”
妈妈并未反驳,只是说:“辛苦了。”
“先下楼吧,”她转向知绘,“你爸爸和二姐也快回来了。”
客厅里,知绘被家人围在中间。爸爸反复问她在外面的情况,知绘硬着头皮编造缅甸风光,二姐抱着她抹眼泪,大姐和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餐。
五条悟坐在知绘旁边,偶尔帮她圆上几句谎,但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知绘。
晚餐很丰盛,知绘的餐盘里,有她喜欢吃的
所有菜,堆成小山,足够她再吃上几顿。
“还是家里的菜最好吃。”知绘由衷感叹。
话音未落,一双筷子伸过来,理所当然地从她盘子里夹走一块照烧排骨。
知绘看向始作俑者。
“你又吃不完。”五条悟说。
这种过于自然的互动,让一桌子人安静下来。
“你们俩……”二姐欲言又止。
“早就说了呀,我是知绘的男朋友嘛。”五条悟大大方方地说。
“竟然是真的。”爸爸嘀咕着,又转向知绘,“你消失的这五年……”
他总觉得不对劲,问知绘缅甸的情况时,知绘说得支支吾吾。
“说来话长。”知绘含糊地打断他。
毕竟,咒术界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咒灵的人越多,负面情绪越多,反而越有助于于咒灵诞生。
“总之,人回来就好。”妈妈一锤定音。
饭后,知绘帮妈妈收拾碗筷。厨房里水声哗哗,妈妈小声说:“我看他像是世家望族出来的,以你的性格,去这种家庭的话,会适应不了。”
“我也觉得。”知绘点头,对此深有体会。
“那你……算了。”
妈妈大概是考虑到她的未来,想劝分,但又想到五条悟这几年强行住进她家,一直等着她,就不好说出口。
知绘关掉水龙头,水珠在指尖闪闪发光:“……说不定,他能住进我们家?就像现在这样。”
妈妈若有所思:“也是,愿意出来就行。”
回到房间时,知绘呼吸一滞,忍不住闭上双眼。
五条悟已经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穿着她的睡裙!
浅粉色吊带睡裙!
肩带被撑得变形,胸前的两块三角布料绷得紧紧的,裙摆堪堪遮住大腿。这本是条宽松舒适的蚕丝睡裙,现在看起来像奇怪的情.趣装束。
五条悟大方地朝她张开手臂,又抓起裙摆在他手臂上磨蹭:“这个料子真舒服啊。”
“五条家的衣料更好吧!”
“没你穿过的好。”
他的声音靠近,手臂带着沐浴后水汽环过她的腰。她睁开眼,就是怼在鼻尖的……男人胸口之间的那道该叫什么?
第48章 48知绘的体质很适合……
知绘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面前是一道清晰的阴影。五条悟顺势按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埋进去。温热的皮肤贴着她的脸颊,竟然有种甜味。
他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满是得意:“怎么样?是不是顶级?”
她瞟到那抹微微反光的粉色绸缎。
“你快把它脱下来!”知绘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全反到她自己耳朵里。
“真的吗?”五条悟松开她一点,跃跃欲试,“你好主动哦,你真的要看我脱吗?”
他说着,手指已经勾住细细的肩带,粉色的布料颤了颤,下滑一寸。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按住他的手。
“知绘真小气,”他扶额叹息,像是大人遇见小孩子无理取闹,“你都戴着我的眼罩,却不让我穿你的衣服。”
“眼罩多小一片!这能比吗?”
“那我也给你穿多一点我的。”
他转身走到衣柜旁。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声音。粉色的裙摆在他腿间晃动,露出结实又有些辣眼睛的肌肉。他打开她的衣柜,从最里面拿出件白衬衫,抖了抖。
那尺寸,明显是他的衬衫。
知绘看着那件衬衫,又看看他,一时语塞。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但还没来得及辩解,肩膀就被按住了。她被按着向后推,后背压着他的手,“咚”的一声撞上门板。
紧接着,腰间一紧。
她整个人悬空。
双脚离开地面时,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他轻轻松松就把她抱起来,让她和他平视。
吻落下来。他的唇很软,带着些水汽。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清凉的草莓味在口腔里蔓延,这是她常用的牙膏口味。他像在品尝她的味道,一寸一寸探索。
“换不换?”
他稍稍退开,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呼吸扑在她脸上,痒痒的。他又蹭过来,脸颊蹭着脸颊,像只撒娇的猫咪。
“你不换,我就帮你换了哦。”
知绘说不出话。
她的心跳得太快,咚咚咚,像要跳出胸腔。
他的眼睛微微泛光,明明不用移动眼珠就能看清一切,但他目光从她的眼睛开始,慢慢下移,滑过鼻尖,嘴唇,下巴。在脖颈处停了停,又继续往下,锁骨的凹陷,还有被他抱起后稍稍散开的衣领。
领口松了,里面……
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轻轻抚过她的皮肤,所及之处都像被烫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颗粒。
从耳垂开始,烫意一点点往上爬。
她抬起手,遮在他眼前,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视线。掌心却碰到他的睫毛,软软的,像羽毛。他眨眨眼,睫毛扫过她的掌心,痒得她差点缩回手。
“……你先出去。”她指着门口,小声说。
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她同意换,但绝不能当着他的面。被六眼一寸不落地盯着换衣服,光是想想就……
“你要我穿成这样出去吗?”
他歪着头,满脸无辜,扯扯胸前的布料,原本就紧绷的裙子被拉得更紧。缝线发出承受不住的声音。
……那不行,不能这样出去。
要是被家里人看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虽然被骗去过缅甸园区的现在,她也挺没脸见人的。
她沉默了。
最终,她还是妥协,从他怀里滑下来,脚尖刚碰到地面,腿就软了一下。她站稳,一言不发地爬上床,一头扎进被子里,像只鸵鸟把自己藏进去。
薄被罩在身周,隔绝了光线,黑暗让人安心,好像也隔绝了他的视线。
但这份安心持续不到一秒。
皮肤开始发痒。
不是真的痒,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依然在看着她。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强烈,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她换衣服时,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脊背上,那里的皮肤开始发烫。当小腹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那里的肌肉都不自觉绷紧。
她套上那件属于他的白衬衫。衣服很大,是干净的,除了他身上常有的奶油甜味,还带着她家里的洗……发水味?
好吧,她能想象到他为了方便,就在洗澡时顺便洗衣服的模样。
袖子太长,超过指尖一大截,下摆能拉到大腿。她蜷在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无处不在的窥探。
可她刚整理好衣领,头顶的被子就被掀开。
“咔嚓。”
快门声清脆。她茫然抬头。五条悟正举着她的手机,他把手机转过来,屏幕怼到她眼前。
照片上,她穿着宽大的衬衫,领口大开,锁骨和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她跪坐在床上,双腿并拢,脚趾蜷缩着。最扎眼的是脖子上的白色项圈。在昏暗的光线里,那圈皮革显得醒目。
“删掉!”她伸手去抢。
“不要。”他把手机举高,等她扑过去,他就往后仰。她追,他就躲。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你!”
“咔嚓。”
又是一张。
这次他不躲了。他凑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他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塞进黑色项圈下面,让她勾住。
咔嚓。
合照。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照片是什么样子,就被推倒。
后背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他撑在她上方,身体的重量若有若无,既让她无法动弹,又不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知绘。”
他的声音很轻,手按在她的手上,手指一根根地插进她的指缝,逐渐收紧。
“我们可以做比上
一次更深入的事吗?”
两秒后。
脸轰的一下烫起来,她当然知道更深入是什么意思。
呼吸乱了一拍。手指收紧又松开,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只是避开他的视线,又别开脑袋。
“我还没洗澡。”她小声找着借口。
“我洗了就行。”他答得飞快。
“在家里,会被听见的。”
“我可以布一个隔音的帐。”
“但那样……我会晕倒吧?”她脑中源源不断冒出新问题,“距离你使用咒力时有段时间,我肯定又不适应了。”
五条悟的动作停住,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难住。
就在知绘松口气的瞬间,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种奇异的光,像是发现新大陆般,他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词,有点好奇,就去看了相关的漫画。”
“结果发现画得不太对。你想啊,那里面的人,没被下药,就是很普通地睡着了,还能被深入,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很不合理。”
他摇摇头,一脸学术研究的认真表情。末了,他停顿一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但是,”他一字一顿地说,“知绘的体质,很适合被这样吧。”
知绘心跳停止,不自觉止住呼吸。
他说的是睡…吧!
这个词她知道,在某些不可描述的作品里出现过,通常伴随着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
“怎么样?”
五条悟微笑着,俯下身,故意在她耳朵边说话:“陪我玩一下嘛?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发出声音了……虽然,我还是更喜欢你醒着的样子,会更有趣一点。”
他撑起身看着她。
眼神太过专注,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的视线变成实质,正隔着薄薄的衬衫,一寸寸地抚摸她的皮肤。
她犹豫了。
如果只是睡一觉,最多醒来时身体有些感觉……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行?至少,她不用清醒地承受羞耻感。
毕竟五条悟绝对会做些让她羞耻的事!
她几乎就要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
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划破粘稠的空气。
五条悟的眉毛拧成一团,栽到知绘怀里。他叹口气,极不情愿地伸长手臂,从枕头边摸到手机。
是伏黑惠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只好坐起身,确保摄像头是前置,对准他自己才接听。
屏幕上出现惠的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眼神里有明显的焦虑,旁边还有一撮粉色头发。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挤进画面,声音有些心虚,尴尬地挥手,“那个……你刚洗完澡吗?”
知绘这才注意到,五条悟还穿着粉色睡裙,领口大开,锁骨和胸肌都露出来。
五条悟浅浅叹一口气。他把手机挪开,对准墙角的一片黑,然后转向知绘,脸颊鼓得像个河豚,以示对现状的不满。
知绘忍不住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脸。
软的。
他顺势咬住她的手指,不疼,只是含着,舌尖轻轻扫过指腹。
麻麻的。
她缩回手。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回去,回到镜头前时,又是为人排忧解难的从容样:“是啊,怎么了?”
“悠仁他……”伏黑惠的声音很沉重,“有人喂了他宿傩的手指。”
画面里,两个少年的表情都很凝重。惠握紧拳头,悠仁不安地抓着头发。
“就这点事啊看,担心什么。”对着两个学生,五条悟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抚他们,“麻辣教师马上就到。”
他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淡下去。
又一头栽在知绘身上,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下来,把她压进床垫里,脸埋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带小孩好麻烦啊。”他说,“但要想整顿咒术界的风气又必须带小孩,唔,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小孩吧。”
见他的思续又开始乱飞,知绘揉揉他的头发:“你的努力会有成效的,总之,我们这边先暂停?”
“嗯。”
他起身换衣服,粉色裙子在他身上滑稽又可爱,但知绘移开视线。
“我很快回来,马上给你开不可侵,放心睡,暂时没空对你做什么了。”
语气里有明显的遗憾。
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啊,对了,忘了跟你说。这几年,我把你漫画搞出来的咒灵都清理得差不多。所以,你不用再画那些搞笑漫画。大概,也可以放心画惊悚漫画。”
知绘愣住。
随后,她坐起身说:“那我先给你画绘本?还需要吗?”
“要。”
回答得毫不犹豫。
说话间,五条悟已经穿好高专教师的制服,黑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可靠许多。他大步走到床边,俯身,吻落在她唇上,很轻,一触即离。
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就要对她施加不可侵。
知绘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施加不可侵,意味着他要带着她走。但她还穿着他的衬衫,一旦晕倒,谁来给她换衣服?
她张嘴想问,但术式已经发动,世界迅速褪色,陷入一片无垠的黑暗。
*
再次醒来时,知绘身周仍是一片黑暗,她几乎以为她还在做梦。
但这黑暗之中,又有时不时晃动的光,是从上方传来,就像乌云密布的天,时不时因云层流动,而从间隙里漏下一缕微光。
耳边还有缓慢的咚咚声,像是心跳,但声音大得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在这时,远远的,有几个苍老又干涩的人声响起。
“……那是宿傩的容器,必须立刻执行秘密死刑!”
“五条悟,你这些年包庇的危险人物还少吗?从伊藤知绘,到乙骨忧太,现在又来个虎杖悠仁!”
“这是对整个咒术界的威胁!”
这些人严厉极了,声音还很大,听得知绘心揪起来。
然后,她听见懒洋洋的熟悉声音,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紧张。
“怎么?你们还想怎么样呢?”五条悟说,“不过,我还是给你们一个正当的理由吧。比起现在杀掉只回收一根手指的虎杖悠仁,还是等他吃完十九根再杀,这样更划算吧?”
外面的争论声,一下子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所在的空间轻微晃动。
“知绘。”
五条悟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光线突然变亮,刺得她闭上眼,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像什么东西被拧开。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她睁开眼,一点点适应光线。
然后,她看见一张巨大无比的脸。
五条悟的脸填满她全部视野。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每一根睫毛都像束小花。他正低着头,隔着透明的玻璃墙看着她。
那双眼睛。
每一只都有半个她那么大。蓝得透明,像两片纯净的海。她在里面看到自己——
很小。
像拇指姑娘。
第49章 49他爱吃狗粮就吃呗。
“惊喜吗?知绘,至少这次不是当弥豆子了。”
五条悟说话时,她感觉身体一斜,便向一个方向滑去,身下的地板实在光滑,她根本抓不住。
下一瞬,她像是被倒出的豆子,身体悬空,世界在变小,或者说,她在变大。胃里的东西隐隐往上翻。但还没来得及惊慌,就有人勾住她的腿,拦住她的背,有人接住她。
绕过她膝弯的那只手向上递了递,他指尖捏着只有五厘米高的小玻璃瓶。
“怎么样?”五条悟语气中很是得意,“这个咒具叫「芥子纳须弥」,这种空间型的咒具很难找呢,它本来是不能装活物的,但我改造了一下。本来是传说中能装须弥山的特级咒具,现在牺牲容积和防御,但能装你了。”
她点点头,觉得是要好些,至少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从箱子里掏出来。
她环顾四周,是茂密的树林,地上铺着石板路。她和五条悟正在一处路灯下,看样式是高专的路灯。
低头时,她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变了,不是五条悟的衬衫,而是她衣柜里一套普通的短袖短裤。
虽然猜到是五条悟给她换的,但她还是再想确认。
她抬眼看向他,他正盯着她,也注意到她刚才的视线。她还没问话,他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衣服嘛,当然是你亲爱的男朋友换的……”说话时,他凑到她耳边,吹得她耳朵痒痒的,像是故意
调戏,相当之剑。她眯起眼睛,刚要抬手,他就语气一变,变得像是平时那样轻松欢快,“绝对能将公主殿下服侍周到!”
她懒得跟他计较,反着早就互相看过。但未经允许还是有些……她抬手捏住他两边的脸,向外拉,同时,问起更重要的事。
“悠仁是什么情况?我刚才听到外面有人说,要对他执行秘密死刑?”
她有些担心,大概,曾经要求五条悟处决她的,也是这么一群人。
五条悟面上的笑容消失:“那群老东西就是很烦啦,脸上的皮皱巴巴的,内心也皱巴巴的,缝里都臭了,我都叫他们烂橘子。”
吐槽着咒术界的高层,五条悟放下她,牵起她的手,在校园里走动,他的手心很暖,像是要把安慰传递过来。
“至于悠仁那边……”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这五年她错过的东西太多。
“你睡着时,我去见了惠和悠仁。两周前,悠仁的爷爷寿终正寝,他最近正在处理爷爷的后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被人抓住机会,被喂下宿傩的手指。”
知绘不自觉收紧手指,寿终正寝这个词,代表她家对面总是出现的暴脾气老人,再不会以原本的模样出现。
但人总是会死的,寿终正寝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五条悟大概是见过太多死亡,没有在意这点就继续往下说,他捏着下巴感叹:
“这一点,我还真没想到,悠仁居然能完全免疫两面宿傩的毒性。吞下宿傩的手指后,常人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宿傩的受肉.体,被他夺舍身体。悠仁却能完全压制宿傩……很有天赋诶。”
知绘点头:“这大概就是羂索生下悠仁的原因?但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可能就是想把宿傩放出来为祸人间?他们都是千年前的术师,早就相互认识也说不定。”
为祸人间。
知绘想起,之前在梦里看到的四臂剪影。两面宿傩是平安时代的灾难,却同时也是人类,平衡机制只会加强咒灵,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当神供起来。
现在,如果不想伤到悠仁,她们似乎也不能对宿傩做什么……唔,有没有可能通过漫画搞定他?
刚想到这里,她额心一痛,是五条悟弹了她个脑瓜崩。
“悠仁的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别想通过画漫画解决。”
不然,她可能不小心干掉悠仁。
就像这次,若不是那群咒灵不会远离花苞,他可以拉扯、可以跑路,面对大群想取代他的他自己,他早就在围攻下凉透了。
“好吧,”知绘点头,“……所以,根本不是找了我五年那么简单吧?”
“就是那么简单~”
五条悟嘴硬,捏捏她的手心,又停下脚步,对着她。
“反正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升级了,”他抬起手,作出无量空处的手势,“我现在都不是第二阶段,而是第三阶段了哦。”
“第一阶段是灌输信息,第二阶段是剥夺感官,第三阶段是……不解释。”
“嗯?为什么?”
五条悟凑到她面前,对着她上下左右的打量,犹豫片刻后,说:“我怀疑,羂索能从你这边看到些情报。”
什么?
是通过她的眼睛?
那她平时的日常——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不用太在意,只是我的猜想啦,他爱吃狗粮就吃呗。”
说完,他就轻轻吻在她的额头,还故意朝她抛了个有些腻的媚眼。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她怎么感觉,五条悟有些暴露癖。
他说:“虽然不能解释,但我能稍微给你看看哦,新阶段可以做到很有趣的事。”
他抱起她。她眼前的世界变成搅动的水彩,一下子混乱起来,眼皮也变沉,她不由慢慢闭上眼。
大概,是五条悟取消了不可侵,又使用咒力让她睡过去……
一片阳光中,她慢慢飘落地面。
她仍然在高专,在高专的中庭,阳光明媚得很,天蓝的像十年前污染少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她以往做的噩梦。
花坛旁,长椅上,五条悟坐在那里。他穿着高专的黑色制服,但不是教师的样式,墨镜也是圆的,不是扁的,身形似乎也要纤瘦些。
这是十六、七岁的五条悟。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按动游戏掌机。在她靠近时,他却忽然抬起头,朝她挥挥手。
“哟,你来了。”
他怎么会和她打招呼?
知绘低头看自己的手,这确实是她的手,不是别人的,意味着她没有借用梦中人的身份。那她对于这个五条悟来说,该是个陌生人才对。
“这就是第三阶段能做到的有趣事哦~”少年五条悟笑着,朝她晃晃手指,“怎么做到的我就不说啦。”
他站起身,把游戏机插进兜里,环顾四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刚才的情绪,对应的是这段记忆吗?”
他拉着知绘在高专散步,给她解释:“这应该是2007年的夏天,因为我学会反转术式、全自动不可侵和远距离瞬移,变成名副其实的最强,然后咒灵就都跟着变强,任务也越来越多,我打游戏、看漫画的时间都没有,就感觉很烦。”
他感慨着:“现在想起来,这是压榨童工啊!”
“确实,”知绘跟着点头,“然后一直被压榨到现在?”
五条悟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她,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上,全是不满,显得十分委屈。
知绘抬起双手,贴在他脸颊两侧揉了揉:“你比十年后要可爱,但十年后更帅气哦。”
他情绪立刻变好,又继续说话。
“反正,我现在更强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悠仁的事,比起他和宿傩,你应该更担心我们才对。”
他指了指自己,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假如,以后你画不出能威胁到我的漫画,世界上没有能和我平衡的灾难,我可能会被世界本身处理掉哦。”
说着,他正面压过来,紧紧抱住知绘,夹着声音说:“人家的命,可是捏在你手里了哦~”
她点点头,这件事情她早就想过,手心却又出了层薄汗。
五条悟朝她伸出手:“你想看看我这个时候的生活吗?我带你看看。”
她手要搭上去时,他却突然落下手,笑嘻嘻地,又抬起另一只:“之后再带你看啦,现在我们去处理悠仁的事。在去见老橘子前,我已经去见过惠和悠仁了,悠仁现在还被我关着呢。”
他握住知绘的手,梦境搅动成一片,如漩涡般,将她的意识,慢慢卷上水面。
醒来时,她侧躺着,面前是高专的森林,还有起初的路灯杆子。她正枕着的,似乎不是枕头。
她撑起身。五条悟正作她的枕头,也侧躺在长椅上,对她挥挥手:“怎么样?以后我可以去你梦里了。”
“厉害。”知绘抬手与他击掌。
“我带你去见悠仁,他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一堵沉重的金属门前,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到处都是贴着的符咒,悠仁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被红绳子绑起来。他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身材变得结实,眼下像是多了两道对称的疤,知绘都有些认不出他。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见到知绘时,他眼中先是见到亲友的喜悦,但那光亮只持续一瞬,便迅速黯淡。
“知绘姐……”
他声音有些沙哑,称呼也有些别扭,大概是多年不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符纸在风里颤动,上面画着许多双
眼睛。
她看着悠仁,想起悠仁小时候,之前不觉得,她现在看见人长大这么多,才发现时间真的过去这么久。
“啊,来喝点水。”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杯水,相当贴心地递上去,还亲手给人喂水。
但真的贴心,就该给人松绑。
她手指蜷了蜷……
立刻就看出她的护短,五条悟解释:“我怕我不在的时候,这边出事嘛。”
但现在不是在了吗?
在知绘的眼神下,五条悟给虎杖悠仁松绑。
绳子落地时,悠仁的肩膀往下沉了沉。
她这才发现,他一直绷着身体。
第50章 50天才啊知绘!
知绘看着椅子上的虎杖悠仁。少年的手腕上还残留着红痕,明明没有束缚,却依然乖巧地坐着,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在等待审判。
五条悟绕到悠仁身后,双手按在他肩膀上。
“好消息,”他语气轻松,“上面那群老橘子决定给你「无限期缓刑」。”
悠仁抬起头,眼中迷茫:“缓刑?”
“就是暂时不杀你的意思。”五条悟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能控制住宿傩,继续吃掉他的手指,他们就会一直「考虑」下去。”
悠仁的手指抓紧,抓住腿上的布料,点头:“我明白了。”
知绘走到悠仁面前,并腿蹲下。现在的情况,让她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她同样被咒术高层下达过处决令,同样在五条悟的庇护下活下来。
“悠仁,”她轻声说,“我当初也被咒术界下过处决令。”
悠仁眼中满是惊讶。
“也是五条老师救下我哦,”知绘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还好好的吗?所以完全没问题,我们有很多时间去寻找解决办法。”
“为什么你也叫我五条老师,你该叫我悟……”
五条悟的抱怨还没说完。
悠仁脸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张狰狞的嘴巴:
“真是大言不惭,女人——”
这声音格外低沉,还傲慢,明显不属于悠仁。
这声音也还没说完,五条悟的几根手指已经插进那张嘴里。他五指张开,向四周用力撑大。
“唔——”宿傩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嘴巴被撑得老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见状,五条悟语速飞快:“我有不可侵的哦,没有沾到口水,知绘你不要嫌弃我。”
知绘完全没想到嫌弃他,她看到那张嘴的第一时间,就想到《火影忍者》里的迪达拉,那个手上长嘴,嘴巴嚼嚼泥巴就可以制造炸弹的忍者。
她说:“悠仁,下次这张嘴再敢出来,你抓泥巴塞他嘴里。”
“诶?”五条悟立刻就接上话,他眼神一亮,手指还撑着宿傩的嘴:“天才啊知绘,但为什么要塞泥巴?塞屎不是更——”
“停!”知绘打断他,“临时去哪找?难道要悠仁用手碰吗?万一蹭到脸上怎么办?”
宿傩的嘴巴无声息地消失。
善良的悠仁挠头:“这……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一点也不过分。”知绘认真地说,“他只是吃吃shi、泥巴,你可是差点被他夺舍呢。”
“就是就是。”五条悟兴奋地拍拍悠仁的脸,“这还能锻炼你的反应速度!我决定了,这就是你拥有咒力后,第一个特训项目——要在宿傩出现的瞬间,掏手机录像,并精准投掷泥巴!”
悠仁瞪大眼睛:“为什么还要录像?”
“当然要录像,”五条悟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悠仁抱着脑袋点头,目光专注,过了会,他眨眨眼说:“我觉得宿傩想和我打好关系。”
“唔,”五条悟说,“他在你脑子里求饶吗?”
悠仁摇头:“他只是说可以教我很多失传的术式。”
一听到失传术式,五条悟就来了兴趣:“那行啊,学几招,再教给老师我。”
“不可以!”知绘拍打五条悟的手臂,“悠仁才十五岁肯定玩不过千年老妖怪,他说什么都别信,当他是你的幻觉就好了!”
三人又掰扯一会儿「如何对付两面宿傩」,就决定一起回宿舍。
悠仁站起身,拉伸身体,活动坐僵的四肢。知绘这才发现,他已经比她高出一些,再也不是那个小豆丁。
“知绘姐,”悠仁摸摸后脑勺,也不太习惯现在的身高差,所以他才一直坐着,“现在不太方便让你摸我的头了。”
“没错,”五条悟插话,人也插进两人之间,一手揽住一个,“都已经十五岁,不需要摸摸头了。”
这话说的……
知绘把手高高举起,伸到五条悟脑袋边。五条悟非常自然地把头靠在她手上,还蹭了蹭。
“二十八岁了,”知绘拍拍他的白毛,“也需要摸摸头呢。”
“那不一样,”五条悟说,“因为我是你的宝贝~”
悠仁笑出声来,两个成年人的幼稚行为,冲散刚才还略显紧张的气氛。
一行人走出地下设施,夜色涨起,夏季的风,都像温热的水。
“不瞬移了,”五条悟提议,“一起走回去吧。”
这种天气,还不赶紧回去,是为了多给悠仁和知绘一些相处时间,因为悠仁最近才失去仅剩的亲人。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在月光下亮出水般的波纹,像会发出布灵灵的声音。
窄路上,悠仁让五条悟和知绘并肩,独自走在前面。他时不时转身回头,蹦蹦跳跳地走路,介绍着说:
“这两年,高专来了很多学长学姐,实力强大,人也都很好。”
“那很好呀。”知绘接话。
“真希学姐很厉害,”悠仁比划着,“她的体术强得离谱,不过脾气有点……呃,比较直接。狗卷学长只能用饭团馅料说话,但性格很好!”
“饭团馅料?”
“对,海带是打招呼,金枪鱼蛋黄酱是表达强烈的情绪,鲑鱼大多时候是肯定……”
悠仁掰着指头介绍完这种奇特的语言体系:“哦对了,还有熊猫学长!”
“熊猫?”
“真的是熊猫哦!还会说话!”悠仁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有乙骨学长,已经是特级术师了。五条老师说他会变得比他还强,他正在国外执行任务。”
趁着悠仁不注意,五条悟凑到知绘耳边:“我跟所有有点天赋的学生,都这么说。”
说完悄悄话,他立刻拉开距离,大声道:“悠仁,你以后也会超过我的!”
“诶,我吗?”
五条悟点头:“你吃了宿傩的手指,就能使用他的咒力。等吃多了,或者宿傩在你身体里待久了,你说不定会拥有他的术式哦,应该是最强的术式吧,像什么大玉螺旋丸、四千连弹,你说不定都能打出来。”
悠仁的眼睛都快变成星星,转头去独自幻想,头顶都要冒出气泡。
知绘拉着五条悟,让他弯下腰来,她也说悄悄话:“那前些年的学生呢?”
比如,她曾经见过的那些。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漫不经心:“前段时间,有两个问题儿童被停学了。再之前的话,东京校主要是接收普通人家庭出生的术师,都不是很有天赋,他们在咒术界活不长久,我就把他们都送回普通人的社会,或者劝他们去做辅助监督。”
他顿了顿,继续说:“除此之外,就是保守派扔过来监视我和东京校的……可以说是弃子吧,最后也不会留在这边。”
他话语里有些无奈,但很快转好,又变得轻快起来。
“但最近几年,大家可能是发现我当老师当得还不错,一些边缘的咒术师家庭,就把术式强大的孩子送过来,刚才悠仁提到的狗卷棘就是。”
“说起这个,”他竖起手指,头顶像是亮起个灯泡,“还有个来自咒术师家庭的学生,我后天去接她。”
“悠仁!”五条悟喊道,“后天跟我去接你的新同学,回宿舍时,你记得通知惠,叫上他一起,之后「第七班」就成立了哦。”
“新同学?”
悠仁转过身,倒退着走路。
“新同学叫钉崎野蔷薇,”五条悟解释,“她五月底才找到高专的网址,说想来上学,大概是消息比较闭塞吧。”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男生宿舍楼下。
楼外,饮料贩卖机前,站着个少年。少年的衣领高得挡住他半张脸,比五条悟的衣领还高,他也是白发,发丝柔顺地贴着脑袋长。
他听到脚步声就看过来。
“啊,狗卷学长。”悠仁礼貌地打招呼,又转头跟知绘介绍,“知绘姐,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狗卷学长。”
这个名为狗卷棘的少年,发色比五条悟要微微泛点灰,眼睛是暗灰紫色。就算挡着脸,知绘也看得出他面容清秀。他身高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在男性中应该算是娇小的一挂……是标准的美少年呢。
想画。
“海带。”狗卷棘朝她点点头。他的声音也相当美少年,不粗不细,不高不低,有种轻灵感。
完全就是精灵的感觉嘛!
根据悠仁之前的讲解,他是在说你好吧?
“你……”
知绘正要回应,头顶和肩膀就压上熟悉的重量。五条悟又退行回五年前,在五年后,第一次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她的腿都在晃,膝盖软骨在颤抖!
头顶的下巴一直戳住她,他故意拖长的声音:“这位是你的师母哦~”
说完,他立刻巴拉巴拉地补充:“这个称呼好古老,但我想不到替代词,你想称呼得现代一点的话,可以叫她「五条老师的恋人」、「最喜欢五条悟的人」、「伊藤知绘最喜欢五条悟」……”
五条悟还在报菜似地报称呼,全都是跟他扯上关系的称呼。
狗卷棘的眼睛已经瞪圆,忍不住喊道:“金枪鱼蛋黄酱!”
情感波动之剧烈,那表情分明是:五条老师居然能找到对象?!
五条悟把知绘箍在怀里,箍得更紧:“什么嘛,有这么惊讶吗?”
“鲑鱼!”
“好吧好吧,”不想再和小孩子们纠缠,五条悟扒着知绘,嘴巴开始赶人,“两个小孩快回去睡觉,不然长不高哦。”
悠仁抗议:“我已经一米七三了,狗卷学长也、也不算矮吧。”
“但棘要努力长到一米八,咱们咒术师就是要高大强壮!”五条悟强调着,又煞有介事地说,“如果睡不够,又想长高的话,就得学会反转术式,使用反转术式能促进生长激素分泌。你们看,我就会反转术式。”
这话一出,狗卷棘紧紧盯着五条悟,悠仁也激动得握住拳头。
悠仁问:“真的吗?那我可以学反转术式吗?”
“骗你的,我不知道,你去问硝子。”
“五条老师!”
最后,两个学生垂头丧气地走回宿舍,知绘忍不住勾起嘴角。
五条悟松开她,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宿舍。”
“教师宿舍吗?”
“不,学生时代的宿舍,还保留着,因为高专学生太少啦。”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知绘脸前,露出坏笑,“里面有很多我学生时代的东西,都很有趣,想不想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