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的五条很可怜啊!》 1、01 东京都。 某出版社会客室内,杂志架上藏着一份报纸。这份报纸是废稿,内容不可为民众所知—— 【……2012年7月12日,爱知县发生灵异现象,某男子因不明原因吊死于空中,四周无任何支撑与悬吊工具……】 【附图】 从杂志架向内走,就是会客厅。茶几两侧,两个人相对而坐。 “还请告诉我,这份稿件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认为不管是画技、分镜还是惊悚感,我都做得十分到位了。” 伊藤知绘拿着她的漫画原稿,向编辑询问。 编辑拿出手帕,擦额头的冷汗:“倒不如说,就是太惊悚才不能接收……” 编辑的声音细小如蚊蝇,叫人听不清。 她问:“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咳咳,总之你的这部作品无法在我们出版社刊载。” 又是这样,知绘的漫画总是莫名被拒绝刊载。最初,她以为是自己能力不够强,于是更加努力练习,但是—— 她从挎包里抽出该出版社的最新月刊,翻到其中唯一的惊悚漫画,推给编辑看。 她说:“这篇漫画的线条很生硬,与书上其他漫画差得很远,分镜看得人头晕,故事也相当老套,一点也不可怕。这种漫画都能刊载,为什么我的不行?” “这个、这个……” 编辑抓着漫画书,支支吾吾好一阵才开口。 “我就告诉你吧,本来是不允许透露的。其实上面有规定,文娱行业不能发行或者出版惊悚、恐怖、猎奇类作品。” “说谎,”知绘轻拍桌子,“我们又不是隔壁,哪里有「禁止灵异恐怖」相关的法律条文,我怎么没看到?” 她早就听过这种回答,作为守法公民,她当即回家查询相关资料,结果根本查不到。 编辑说:“是没有明文规定,只是潜规则……” “不想收我的漫画就直说。” 不想再与编辑多谈,知绘整理桌上的原稿,理齐后,小心翼翼将她们放进牛皮纸袋。 “再见。” 她扬扬下巴,与编辑道别。等离开出版社大楼,一走到人少的地方,她就耷拉下脑袋。 她怀疑她得罪了大人物,导致她的作品被所有出版社拒绝,连发在网上都会被莫名删掉。但她只是个小城市出生的普通人,能得罪谁呢? 手机滋滋振动,知绘收到邮件。 【懒得取名:这次也没成功?】 发消息的人是网友,知道知绘又来出版社投稿。 知绘回复。 【我在看着你:嗯,又被拒绝了,但还好有你。】 『懒得取名』是她的漫画粉丝,帮她运营了个外国网站,再在该网站上发布漫画。 神奇的是,只要她用英文书写内容,再发布于『禁止日本ip登入』的网站,漫画就不会被删除。 手机又振动。 【懒得取名:虽然你现在心情不太好,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知对你是好是坏。】 【我在看着你:什么?】 【懒得取名:好消息,你的漫画打入日本市场啦!】 【懒得取名:坏消息——】 黑字刺在白屏上。 【懒得取名:是盗版。】 【懒得取名:有人未经允许就把你的漫画翻译成日文,发布在日文论坛上。现在你的漫画在日本到处传播,很多还在贩卖。】 【我在看着你:为什么他们不会被删除?】 【懒得取名:大概因为他们人太多,删不完?】 大马路上,知绘停住脚步,视野里除了白得刺目的手机,就只有灰扑扑的路面。 她扯起嘴角,又垮下去,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她从十七岁就在网络上发布漫画,当时,她想着只要有人看就好了。 但她现在是二十四岁的成年人,要靠自己独立生存。当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漫画,没有时间去寻找正式工作时,她还是希望能靠漫画吃饱饭。 现在好了,她维持生活还要靠网友随心意打赏,但已经有人能靠她的漫画稳定挣钱了。 【懒得取名:我建议你最近还是不要发布漫画了。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支持你。】 【懒得取名:我最近比较忙,可能不会及时回复消息。】 【懒得取名:下了。】 【我在看着你:拜拜。】 『懒得取名』不建议她发漫画,大概是怕她被盗版影响心情吧?或者要升级网站? 没有多问,知绘长长叹气,一路走回出租屋。 屋中,路过门前的等身镜时,她看向自己——纯黑系配色,黑发,黑眼,黑眼圈,手指上也沾着未搓洗干净的黑墨水。 她扒拉脸上黑眼圈。 这几天为画出新稿件,她没怎么睡觉。现在她终于可以好生睡几天,至少每天睡够六个小时。 但是——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知绘觉得是房东。毕竟她很穷,收入只有一点打赏,连推销员都不愿意上门推销。 但独居女性还是要保持谨慎。 她走到门口,问:“是谁?” “是谁?”门外的男人模仿她。 他的声音干净沉稳,声调却略显轻浮。 他自接自话:“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教,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我是贯彻爱与真实的「最强」,可爱又迷人的「高专教师」,「五条悟」是也!” “白洞,白色的……” 这不是动画《宠物小精灵》的经典台词吗?而且—— 知绘脑袋一热,拉开门。 “你记错台词了,没有「我是」,也没有「是也」,你还漏了一句话。” 男人很高,她平视过去,只看得见他的胸口。他穿着纯黑的衣服,既不修身也不宽松,像是某种少见的制服,正好简洁干练。 她抬起头,看清他的脸时,整个人懵住。上次她懵住,是初见世界名画《带珍珠耳环的少女》。 这个男人的线条十分流畅,阴影在脸上的排布恰到好处。墨镜下,他的眼眸如天空,看过去时,仿佛能见到日光在其中细细洒落。 “oi~oi~你在发什么呆?” 自称五条悟的男人在她脸前挥手,近得快要碰到她的鼻子。随后,他闪身进入房间,她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这就是漫画家的工作室吗?好多书,不只有漫画,也有小说和电影剧本诶。” 五条悟晃来晃去,来回看她的书架,又向更深处蹿。到绘画透写台旁边时,他拖出椅子,反着跨坐在上面。 他扬起笑容: “那么,我们开始说正事吧。” 正事?什么正事? 知绘摸不着头脑,但摸向兜里的手机。遇到非法入室的神经病当然要报警,哪怕这个神经病帅得惊为天人。 她按键1、1、0—— 刚按下最后的数字,她手心一空。 “怎么能偷偷打小报告呢?” 五条悟仍坐在原位,食指和中指却夹着她的手机摇晃。 她问:“魔术?” “你猜?”五条悟手掌一转,手机消失。 知绘打量他的袖子,这种魔术一般就是把东西藏在袖子里。 却见他指向她脚底。 她低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被耍了。 五条悟说:“现在,站直立正听我说。” “五条老师小课堂开课啦~” “先讲什么呢?咒灵吧。” “众所不知,咒灵是种对人类抱有强烈攻击欲望的怪物,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尤其是恐惧、怨恨等。” “而负责消灭咒灵的,就是咒术师,我就是咒术师哦。” 五条悟语调随意又轻松,像是很好说话。 但知绘手脚僵硬,没敢动。这个男人手长腿长,她自觉跑不过。万一逃跑激怒他就坏了。不是总有那种新闻吗?被精神病砍死、无差别杀人之类。 五条悟还在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咒术界的设定大概就是这样。” “而你,有人在看你的漫画,恐惧情绪导致出现很多棘手的咒灵。本来伤亡率已经清零,现在数字又开始跳动了。” “所以——” 说到这儿,五条悟脸上笑意消失,像是结了冰。 “你要停止画惊悚漫画。” 知绘后退半步。她怀疑这人是她的黑粉,不仅知道她在画惊悚漫画,还找上门来。同时,这人还是个中二入脑的妄想症病人。什么咒灵、咒术师……设定还怪完善新颖,若是画成少年漫画拿去jump投稿,说不定能大火。 “啪啪,”五条悟鼓掌,拉回她的注意力,“听见了吗?我说,禁止你画惊悚漫画。” 他站起身,下巴微微抬起,再加上身高,就高出知绘一大截,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知绘只觉浑身冰凉,她躲开他的视线,眼珠子转向四周,想找防身之物,所见却只有书籍。 要不,先顺着他说吧?她真的害怕被砍。 “我、我知……” 话卡在一半,她想假装答应下来,但实在说不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扯住声带,不允许她说出违心的话,不愿她背叛自己的梦想。 她捏着手指,脑袋发晕,只能小声说:“我先去接杯水……” 与此同时,她抬脚想走。 下一瞬,肩膀微沉。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罩在她身上的影子,也似有重量。 他把画纸卷成筒,敲在她肩膀上。 画纸很贵的,上面的画更是血泪。 “想偷跑吗?”五条悟的声音在脑后响起,近得她头发都要炸起,“你也体会过了,你的漫画在日本绝不会被出版。比起盲目的执着,还是去洗个冷水脸清醒脑子,再去找正常工作更明智。” 但是,她画漫画绝不是为了出版,更不是为了工作赚钱。 知绘侧过身体,视线落在纸筒内侧。她如珍宝般对待的画扭曲变形,像她总在生活中被搓扁揉圆。 这幅画再也无法重回平整。 想到这儿,她握紧拳头,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捏得如画般皱巴,再给他烧成灰。 她向前跑两步,转身: “但是,我拒绝!” “嗯?” 五条悟歪着脑袋,墨镜直直对着她。片刻后,他脸上又带起笑容,危险的,像是给犯人死前最后的善意对待。 他说:“不同意停笔的话,我会把你抓起来打断双手哦?唔,直接杀掉也不错。” 五条悟伸手向她抓来。 知绘向后退,但五条悟快得离奇,她根本逃不开。 面前的手越来越大,冲着她脑门击来。她不由得闭上眼睛,咬牙切齿。 区区中二病! 她的梦想就是梦想,即使置身死亡的怀抱,她也绝不屈服,绝不受宰割! 知绘大喊—— “神选中我!我就要成为世界第一的惊悚漫画家!” 2、02 知绘的大喊在屋中回荡。 她飞快瞟了眼五条悟。五条悟睁大眼睛,像是没有料到这个发展,在觉得不可思议。 果然“折断手”、“杀掉”什么的,都是在吓唬她吧?这个人表现得凶残,但她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恶意,只是有些微的、接近于苦恼的情绪。 仿佛是晕开的苦味药物,苦恼还在持续加重,像是他对她画漫画一事,真的感到为难。 为什么?他的话总不可能是真的?她从小到大,可从没遇见过他说的东西。 “你不信啊,那怎么办呢?” 五条悟自言自语,像动画人物似的充满表现力,右手握拳敲在左掌上。 “那直接带你体验一下术式,是免费表演哦,可不是魔术能达到的效果。” 连风都没感觉到,知绘一眨眼,五条悟就出现在她面前。 刹那间,像有沉重但看不见的雾笼罩她。她眼皮一沉,心说不好。但视线缓缓变黑,她也栽倒在地。 撑开眼睛时,知绘到达另一处地方。 传统的日式庭院,到处都是奇异的纹理。这些纹理像缭绕的烟雾,嵌进建筑物里,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本真形态。 这是梦,梦就是这般不真切。 她又睡着了,她总是会这样突然睡着。医生说,这叫『猝睡症』,又称『发作性睡病』。 在这种时候发作,她不会被那个中二病绑走吧? 但急也急不了,她没办法让自己醒来,只能先探索梦境。 知绘在大宅院中晃悠,有大群的无脸人路过她。她们的交谈声中,似乎有『五条』二字。 『五条』?好耳熟的两个字,可能她在现实里听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梦就是这样,再过一会儿,她会连她在做梦也忘记。 在人群中,她找到样貌最清晰的人,其他人叫她管家。 她是个中年女人,眼角时而飞扬,时而下坠,面上皱纹时隐时现。就像回忆某个人的长相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清晰刻画。 管家拉开门,进入间宽大的屋中。 屋中的榻榻米上,跪坐着个男孩,约莫七岁。男孩的样貌比管家还清晰,他有一头纯白的柔软短发,和冰蓝色眼睛。 这也有些眼熟,知绘好像见过他,但不记得了。 “少主大人。” 管家对男孩的称呼很封建。她的声音温和慈祥,但莫名让人烦躁。 管家跪下,又趴下身体,以近乎五体投地的姿势,恭敬地说:“还请不要再尝试离开五条家。您过于年幼,去到外面会遇见危险。” 男孩回了什么话,但知绘听不见,只知道是在打发管家离开。 管家离开后,男孩就盯着门看。明明隔着门板,他却好像能看见东西。 梦的设定浮现在知绘脑中:这个孩子的眼睛能看见咒力,每个人身上都有咒力。他盯着门外,是在通过咒力的位子,判断管家是否离开。 确定管家离开,男孩站起身,走向门口。他路过知绘时,仿佛看不见知绘般,与她擦身而过。 这是上帝视角的梦吗?所以梦境npc注意不到她。 刚思及此,男孩就侧头看她,眼睛像天空,又像波光粼粼的水面。 “你要跟着我吗?” 男孩说话时面无表情,一点也不似正常小孩,像个冰冷的瓷娃娃。 “呃、跟。” 习惯性应话,知绘身体一沉。她低头,她也穿上和服,与宅院的侍女们同一款式。 脑中刻入印象:『她是侍女。』 男孩向外走,知绘赶紧跟上。她心中莫名焦急,还有些害怕,眼前都泛起白花,像是跟上男孩是件恐怖的事。 那就不跟了吧。 她打起退堂鼓,止住脚步。 下一瞬,视线一转,她看见自己的脸,以低望高的视角。 『她是五条悟。』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小小的,小孩子的手——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五条悟』,他刚刚为什么要想他是谁? 不管。总之,他想出门,才不想听家里老头老太的话。 他们不是总说他是六眼神子、是五条家的顶梁柱、是最强之人吗?想出家门都出不了,还叫什么最强。 五条悟向宅院正门走去,没走太远,身后传来沙沙脚步声,是刚才在房里的侍女。 “少主大人,您想出去吗?” 侍女的声音与平时不同,像是将小石子扔进湖中,泛起的涟漪上下波动。 他说:“嗯,我要出去,你要拦我吗?” 侍女摇头,后退几步,鞠躬说:“请您一路平安。” 没人敢拦着他,他毫无阻碍地离开,在京都东逛西逛,再随手祓除咒灵,玩到深夜。 直到遇见个男人。他戴着深色帽子和白手套,穿着浅蓝色现代装。 男人轻轻挥手,蹲下身,笑着问:“小朋友,你的家长在哪里呀?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家人在家里,我在外面玩。” 五条悟回答完男人的问题,就准备离开。但这人竟然拦住他,不让他走。 “我是警察,你看,”男人拿出张厚卡片,指着上面的徽章和字,“所以不用害怕哦。” 他为什么要害怕?这人是警察又怎么了? 五条悟有些疑惑,但他第一次遇见拦他的人,这是他今天遇见最有意思的事。 不过半个小时,五条家家主到了,说了些恳请他不要外出的话,便将他接回家中。 但比起在无聊的家中,与行为举止都相同的人相处,当然还是外出更有趣。接连几天,他都正大光明地从正门离家。 某天,他注意到,最近的侍女似乎一天一换。原来不是这样,原来短则一周,长则一年呢。 他询问新来的侍女,为什么? 侍女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说,她们都离职了。说完,她如同之前的侍女一样,也强调,希望他能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但只工作一天就都离职很奇怪。 他不相信侍女给他的答案,说:“你不告诉我真相的话,我今天也出门玩哦?” 侍女还是不说话。 他领着侍女来到正门前,手按着门,像是按着通向黄泉的门。 其实,他察觉到点什么,但不太确定。又或是因为在家里太无聊,他太想出去,所以不想确定。 他分不清自己是哪种。 但侍女的恐惧已经摆在面前。 就像幼时,若他喝水被呛住,错的就是递水的人;若他摔了一跤,错的就是身边的人。作为宝贵的『六眼神子』,他绝不会犯错,但总有人来承担“错误”。 所以,这次的惩罚是什么? 他将门推开一道缝,看向侍女。 “伊藤知绘。” 知绘猛地睁开双眼,来不及坐起身,就在床上到处摸手机。 手机呢?她得赶紧记录,不然梦很快就忘了。 等等,她梦见什么? 好像是在一个大宅子里当少爷,叫什么来着?梦醒前,她似乎想推开什么门,但没推开。因为感觉会造成不好的后果。但她当时又很想开,想探索真相……大概是潘多拉魔盒的感觉? 总之,得记下来,这种感受可以加工成漫画内容。 “你在找手机吗?” 与唤醒她的女声相同,声音的主人递过手来,正拿着她的手机。 她连忙接过,但记录下的,比刚才想起的更少。 不过无所谓,她只需要一种感受。这种感受才是共通的,是人性的,是她和所有人都体会过的。 记录完后,她抬头,面前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女人有一头棕色中长发,右眼角下有颗泪痣。 “我叫家入硝子,”女人说,“你晕倒了,有人把你送过来。他比较忙,所以把你留在这里就去工作,以及……” 家入硝子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查了你的病历,你是被诊断为「发作性睡病」吧?” 以为此处是医院,知绘乖乖点头,心说五条悟也不太坏,竟然把她送到了医院,只是—— “那个,我是想问一下医药费……” 她没有多余的钱付医药费啊。 听见这话,家入硝子嘴角弯起,似乎是想笑,她说:“不用付费。” 知绘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却听到怪异的话语。 家入硝子说:“你并不是患有「发作性睡病」。” 啊? 知绘不解。 她在路上走着走着都能睡着,这是『发作性睡病』的典型症状啊?所以她连车都不敢骑,从不走夜路,也不去人迹罕至的地方。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案例。” 硝子看看手上的病例本,又看向她,疲惫的眼中透露着好奇。 “你是对负面情绪高敏感,所以对咒力「过敏」。唔,也能说是像晕车、晕血一样,你是「晕咒力」。” “你平时突然睡着,其实是因为碰到咒力。那是由高浓度负面情绪引发的能量。这次,也是因为有人在你身边调动咒力……” 家入硝子还在说话,但知绘两眼发直,听不进去。 她感觉世界都玄幻起来,怎么连医生都说起五条悟那套世界观? 照家入硝子的说法,她遇到咒力或者咒灵就会晕倒,所以才从没发现过超自然存在。 但这样的话,她也能说上帝存在。大家没见过上帝,只是因为上帝像『皇帝的新衣』那样看不见、摸不着。 有点离谱了。 知绘皱起眉头,心提到嗓子眼。 她打量室内,发现这里和医院病房大不相同。最不同的就是,这里没有窗户,房顶还带通风管道。比起正常医院,这里更像电影中的地下实验室。 果然,她被绑架了吧? 而这个叫家入硝子的女人和五条悟是一伙的,都隶属于某个邪恶组织。 “……虽然我不太想插手,”家入硝子还在说,“但送你来的人拜托我提一句,让你别再画惊悚漫画了,可以吗?” 果然,这两人连目的都一致。 她要逃离这里! 3、03 如何回应家入硝子的要求? 知绘现在身处敌营,不能像拒绝五条悟那样,直接拒绝家入硝子。不然很可能再也回不了家,再也没办法把新灵感画成漫画。 她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说:“可以,我答应了。” 病床上,她放松身体,一副顺从的模样,对家入硝子微笑,准备迎接家入硝子的怀疑。 但家入硝子朝她挥挥手: “啊,那你可以回去了。这是回市区的地图。这里比较偏僻,网络地图没有记录。我先去忙了。” 硝子往知绘手中塞入一张地图,崭新光洁的。 知绘大脑停转,呆滞地望着硝子。 硝子推开门时,又回过头跟她说:“建议你履行承诺哦,不然我觉得悟、就是那个把你送过来的人不会放弃的。” “他说不定会把你绑走关起来。” 说完,硝子就离开,门就这么开着,知绘立刻就能走。 意外的,硝子是个好人吗?还提醒她要小心。 她懂了。硝子是邪恶组织里的中立者。很多医生都有这种设定,为了钱之类的加入组织,但并不认真犯罪,组织倒闭了也觉得无所谓。 知绘对照着地图走出地下室。入目是片森林,再不远处是大片的日式建筑,大概是组织据点。据点中还有一座五重塔,属于佛教建筑。 邪恶组织里,为什么会有宗教建筑? 这大概就像黑.道干多了坏事,就会拜神求佛,消除孽力。十字军屠杀太多异端,也要吃喝耶稣血肉,认为能获得赦免。 又一次坚定自己的推测,知绘回到家中,所做第一件事就是登录租房网站。 她要重新租个房子,免得被五条悟找上门,就像硝子说的那样,被绑走关起来。 但她浏览网页,东京的房租都很贵,她找不到更便宜的房子。 而且,如果她现在立刻退租,还要付违约金。如果不想付违约金,就要有她『不得不违约』的证据,比如被『非法入室』。 但仔细想想,是她主动给五条悟开门;五条悟带走她,是在她昏迷时,可以说是为了救治;硝子也没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很难证明她是被『非法入室』,违约金是必须要赔。 知绘瘫在椅子上,半点力气也无,五条悟真是太可恶了! 她跟房东发消息说要退租。然后呢?收拾收拾,回老家吧,画漫画在哪里不是画呢? 三天后,知绘回到仙台市宫城县。搬家公司把她的行李放在老宅门口,大箱小箱堆满一地。 因为她钥匙丢了,家里人都意外不在家。 “你的家里人都找到工作,去上班了,这个家只剩你一个无业游民。” 身后传来声音,知绘回头,看向说话难听的矮小老爷爷。 她喊:“倭助爷爷。” 老爷爷叫虎杖倭助,虎杖家就在伊藤家对面。 每当知绘看到虎杖家的人,就十分有灵感,想立刻画画。因为虎杖家这些年实在太惨。 虎杖家活着的,只剩倭助爷爷和他孙子。其他家人全都去逝或失踪,可以说是家破人亡。 倭助爷爷虽然说话难听,但为人不错,他推开他家院门:“你先来我们家坐坐,悠仁也在。” 话音刚落,倭助爷爷背后窜出个人影。是虎杖悠仁,他今年九岁,有着天生的粉色头发。 悠仁看见知绘,就叫她,“知绘姐姐。” 知绘对悠仁微笑。这几天的离奇经历,好像都被这声“姐姐”治愈。 她跟着悠仁去虎杖家等着,陪他在花园里聊天。 不知为何,倭助爷爷不太喜欢儿媳『香织』,所以从不向悠仁提起。但悠仁又对他早忘的妈妈好奇,就爱向知绘询问。 当初,鼓励知绘走上惊悚漫画家道路的,就是香织呢。 是曾遇到事故毁容,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缝合疤,总是被人以异样眼光看待,也依然温柔待人的香织! 知绘回到自家时,天色已经变红。 吃完晚饭,她就回房画漫画,根据梦中所得感受思考剧情—— 禁忌、不安、反抗、打开不该打开的东西、造成恶劣后果,这些要素组合起来,似乎能构成不错的惊悚漫画…… 首先,主角要有原罪。明知不可以,但魔性的欲望诱惑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打开不该打开的东西。灾难被放出来,事态一连串走向崩坏。恶果不只落在主角身上,也波及到所有人,不可逆转。 或许可以把『魔性的欲望』具象化,变成某种未知的东西?不论是谁,只要遇见过祂,就会犯下原罪…… 逐步写出剧情,画分镜稿,再细化出原稿,很良心地补上些彩页。一个月后,一份崭新的短篇漫画就诞生了。 知绘将内容扫描,发到网站上。妈妈见她空闲下来,就赶她出去找个班上,别在家啃老。 第二天,知绘走出家门,成为某便利店的临时员工。等她回到家中,推开卧室门—— 书桌前,趴着眼熟的白发男人。 知绘闭眼,再睁眼。 白发男人转过身,对她笑,还举起双手,高举着她的漫画原稿。 五条悟怎么能找过来! 知绘转身就跑,但刚起步就脖子一紧。她的卫衣连帽被身后人扯住。 脩地一声扯进房间,啪地一声门关上。 “真不守信啊,”五条悟说,“你不是答应硝子,说不画漫画了吗?” 知绘语无伦次:“我没有答应,我没有说答应什么,我只说了答应。” “我想想啊。” 五条悟说着,松开知绘。待知绘回过身时,他大咧咧坐在她的椅子上,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解释说明没有效果,威胁没有效果,找人证明也没有效果,那就只能——” 五条悟拉长声音,又突然停住。 知绘紧张得心口咚咚跳。 但偏偏面前的人卡住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还故意低头,露出眯起的蓝眼睛,其中满是恶作剧的笑意。 等看够她的慌乱,他才继续: “我给你五亿日元,你别再画惊悚漫画?你缺钱的吧?” 五亿! 日本人的平均年收入是433万日元,五亿相当于115年的收入。有了这笔钱,知绘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但是。 知绘脑中演起古早言情剧:有钱人男主的妈妈,踩着高跟鞋,剁剁剁走到女主面前,摔下一沓钱,要求女主离开男主,不许再出现。 虽然有点狗血,但…… 漫画不就是她的男主吗?怎么能轻易让给五条悟那恶臭的金钱,说不定还是来自灰色、甚至黑色产业的钱,根本配不上她充满理想的漫画。 如洛夫克拉夫特曾写:我捡到宇宙蕴含的全部恐怖,在那之后,就连春日的天空和夏日的花朵,在我眼中也是毒药。 她也是这样。她的『睡病』和随之而来的『噩梦』,无疑是天赐的才能。而记录祂们,就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 惊悚漫画与她天生一对! “oi~oi~你又走神到哪里去了?不愧是漫画家,想象力真丰富啊。” 五条悟的手掌在她脸前摇动,打断她的自我感动。 她狠狠瞪向五条悟。 “果然,你还是不会同意吧?那没有办法了呢——” 五条悟叹气,随后笑得张扬,像是对此早有预料,感觉有些棘手,但又觉得有趣。 他说:“那我只能把你关起来了!” 知绘还没反应过来五条悟说了什么,就睡意上涌,视野变黑。 失去意识前,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 像是整条江边只有一棵柳树。那柳树如落泪般,簇簇落下叶子,路过的人群只觉得它美丽。 * 今天,六岁的五条悟遇见怪事。 平日,他在家中行走都畅通无阻。但今天,去偏宅玩时,跟在他身后的侍女像是看见可怕的东西,冲到他面前挡着。 这种近乎保护的行为,他是第一次见,叫人好奇。 侍女对前面的人说:“请您离开。” 同时,侍女的手绕到背后,扶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探头看,好像那人多见不得光似的。 但他能看见。 十米远处,有一个女人。那人身上有较弱的咒力,虽比普通人好一些,但成不了独立祓除咒灵的术师。 他问:“她是谁?” 侍女不回答。 但那个人却像是期待什么般,急忙说:“我是您的……” “闭嘴!”侍女大喊着,打断那个人,“我已经用式神通知家主了!” 他从未听过有人如此大声说话,震得树上的叶子都在颤动。 他避开侍女的手,绕出去,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她与他长得极为相似,像是他的成年版,但要柔和很多。 奇妙的感觉,他们之间像有某种联结。 他张开口,不自觉想说点什么,但家主来得极快,几乎就在下一刻。 家主下令,命人将那个女人押走,说她违反了规矩。 他问家主:“她是谁?” 家主侧过身来看他,因身高差距显得高高在上。但家主很快蹲下身,落到与他平齐,甚至更矮一些的位置,在慢慢思考要说什么。 那说出来的,必然就不是真话了。 他说:“我不想听谎话,不然,我会自己去问她的。” 家主垂眸,片刻后说好,便让其他人离开,独自带着他去到无人的房内,与他相对坐下。 日光透进室内,落在家主脸上,将脸分成明暗相接的两个区域。开合的嘴,也在这明暗之间。 家主说: “你是「六眼」,继承「无下限术式」的六眼。” “从历史的角度来谈,每当有六眼出现,都意味着会发生大灾难。六眼的诞生就是为了抵御这场灾难。” “所以,你要能扛起重任。” “在任何事上依赖任何人都不行。” “从社会集体来谈,你会比所有人都更强大,你注定无法融入人群,你会成为人心中无所不能的「神」。” “而「神」,不能有偏心。” 而父母,会让孩子天生依恋。 所以,从出生就必须与之分离。 * 4、04 2012年8月。 五条悟刚把伊藤知绘绑回五条家,就出门去做任务。 这半年来,他任务量激增。 究其原因,是他的挚友夏油杰,高专毕业后就造假年龄,跑去竞选议员。最后还真的竞选上。 于是夏油杰做不完的任务,就落到五条悟头上。 到这里为止也还好。至少夏油杰身兼两职,没像另一个特级术师那样去追逐梦想,什么任务也不做。 但半年前,夏油杰推动实施《术师保护法案》。大致内容是,禁止对未成年术师过度宣扬『术师要保护非术师』的思想;允许术师自由选择职业;不强制术师祓除咒灵…… 有这条规定托底,大部分术师就提桶跑路,去追寻美好人生。毕竟当咒术师的工资又不算高,还容易丢命。 而五条悟,则承包所有多出来的任务,正式开启加班生涯。 他每天零点上班,零点下班,一周工作七天,几乎不睡觉,全靠『反转术式』修脑子过活。 最近,伊藤知绘还给他上强度,奇形怪状的咒灵分散全国不说,还一个比一个棘手。 比如,半个月前,他遇到像气球的咒灵。整群咒灵都是会飞的人头,长着谁的样貌,就会去吊死谁,还会把受到的攻击都转移到对应的人身上。 他不眠不休五天才找到办法,安全清理掉它们。 “杰。” 五条悟拉开窗户,跳进夏油杰的办公室内。 “你说,多久也能实施「禁止出版恐怖作品」的法律?” 办公桌前,夏油杰披着黑发,面不改色地继续翻看公文,没因为五条悟的到来受到影响。 夏油杰说:“如果你能凭五条家家主的身份,让咒术界高层同意的话。” 五条悟靠在窗台上,伸懒腰时,仰头伸出窗外,天上的云也怠惰得移动缓慢,就像现在的他。 其实他清楚答案,只是烦得乱问。 明知在日本流通恐怖作品,会导致咒灵泛滥,却不明令禁止,是因为咒术界高层需要咒灵出现。 对于非术师的财阀政客,咒灵对他们百害无一利,自然越少越好,于是自发禁止出版恐怖作品。 但自发归自发,明令禁止就要投票通过法案,而咒术界高层会否决相关提案。 对咒术界高层来说,他们很难被咒灵伤到,去一线祓除咒灵的也不是他们。 他们要不事生产地攫取权力,就需要咒灵能威胁到非术师。这样,他们才能组织术师去祓除咒灵,再向非术师收取权力这种『保护费』。 五条悟坐上窗沿,懒懒靠着窗框,冰冰凉得有些舒适。 他问:“杰,你现在和非术师的官员很熟吧。他们的人,能不能找到发布伊藤知绘漫画的网站运营人?” 伊藤知绘油盐不进,五条悟想换个人下手。虽然他暂时把伊藤知绘绑回家,让族人盯着,但总不能关她一辈子。 只是咒术界的科技力量实在落后,他让五条家的人去调查运营人,却连尾巴都没摸到。 夏油杰说:“那边对现在的情况也很着急。发现漫画在日本不受控地流通后,已经找到网站运营人,请求她稳住伊藤知绘,不再发表新内容。目前只是假装发布,但实际没有。” “是吗?” 五条悟的眉毛皱起来,表达质疑。 “大概是多久要求的?我昨天找到伊藤知绘的新稿件,应该是刚画完,但今天已经在日本网络上出现了。” “一个月前要求的……是出问题了。” 夏油杰放下手中的公文,面容也凝重起来:“网站运营人那边可以确认没问题,具体是哪里出了差错,要等我找人去调查。” “ok~”五条悟得到满意的答复,挥挥手,一条腿跨出窗口,“那我走了。” 但夏油杰叫住他。 “悟,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之前拜托你收集「两面宿傩」的手指,你收集到多少?” 五条悟收住动作,回答:“只有五根。其他的像是已经落在别人手中,被藏起来,没有相关情报。你觉得,这和的伊藤新流出的漫画有关吗?” 从相识以来,五条悟就发现夏油杰为人老成,像是重活过几世,对未来的预感也总十分灵验。 “是有这种感觉,但也许是我多心,”夏油杰摇头,“你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对嘛,”五条悟拉下墨镜,单眨右眼,抛出个wink,“我可是最强~” 夏油杰后仰,面上焦虑消失,只剩嫌弃:“不要对我做这种动作。” “哈哈,拜。”五条悟笑着挥手,向侧边躺倒,从高处落下。 失重感像是瘙痒,从腹部蔓延至全身。他享受着清凉,任风吹乱头发,灌入衣服,快落到地面时,整个人消失不见。 瞬间,他从东京抵达京都,出现在五条家上空。 “家主大人。” 五条悟刚刚落地,管家就迎上来。管家穿着不便活动的和服,却走出跑的感觉,满脸着急。 “您带回来的那位伊藤女士,她……” “怎么了?” 管家解释:“我确信没有任何人对她做过分的事,但她看起来……就像受到虐待一样。” 五条悟有些不理解,“是指身上出现伤痕吗?” “不是的,是她的态度很奇怪。” 奇怪到管家担心会被五条悟误会,觉得是她虐待了伊藤知绘。毕竟五条悟交代过她们,在待遇上,要把伊藤知绘当贵客对待。 “唔,我去看看。” 五条悟去到放置伊藤知绘的别院。 时值夏季,宽大的院落中栽种木槿,开满绣球,显得生机盎然。 院落也并未封闭,伊藤知绘随时能离开。只是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她,盯着她,不允许她画画。 在这满园绮丽中,她在就敞开的和室里,直挺挺躺在中央,一动不动,只有两行清泪从眼角不断地流下,浸湿榻榻米。 是有些怪异。 “oi~” 五条悟坐在知绘的头顶方向,脑袋前伸,倒着看她。 她不为所动。 那,转移阵地,从她的左边和右边分别冒出,停下。 她眯了下红肿的眼睛,仍不理他。 那没办法,只能由伟大的五条悟先开口了。 他说:“哭的这么惨?明明没人欺负你吧。” 大概是这句话刺激到她,她吸吸鼻子,泪流得更多:“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认出这狗血剧经典台词,五条悟一时头大,总觉得下一秒知绘就要咏叹,上演狗血肥皂剧,我不听、我不听之类的。 这有点诡异吧? 之前的知绘不是这种性格,不会对他说这些东西,只有敌视,现在却像是被怪东西附身。 或许是因为被绑架,有些崩溃了?毕竟,在知绘的视角,她确实没做过错事,对现状感到委屈也正常。 五条悟后退些,像只大猫咪一样趴在地上,手撑着下巴,盯着知绘的脑袋。 他说:“好吧,我该懂什么?” 知绘看他一眼,如他所料,她现在表达欲非常强,强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根本不懂有灵感却不能落笔,不能将祂们记录下来,不能将祂们从身体里掏出来的痛苦,呜呜,我要死掉了——” “那我确实不懂。” “你也不懂那种孤独感,呜呜,孤独!注定要与世界疏远,注定要作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生活,呜呜,我看到绝望的轮廓……” 五条悟脑瓜子嗡嗡响,不由歪着脑袋。 他该是被文艺青年的味儿熏到了,但抛开夸张的声调,他竟然能体会到知绘描述的东西。 他睁大猫眼,沉默稍许,才嬉笑着凑近知绘。 “你哪里与世界疏远了?我看你融合得很好,漫画很受欢迎。” “都说了你不懂,是梦,是梦给我的启示——” 五条悟继续凑在知绘耳边:“要补充点水分再继续哭吗?不然,说不定会哭成你画过的干尸哦?” 听见这话,知绘猛地坐起身,就要给五条悟一个头槌。 但五条悟背起翻身,轻易躲开,还笑嘻嘻地看着她。 这在知绘看来就格外的欠揍。 她噎住,好几秒后才坐起身,擦干眼泪,恨恨骂道:“你太讨厌了!” 五条悟也坐起身,盘起腿,手撑在腿外,左右摇晃得像个船锚:“然后呢?还有呢?继续啊。” 见攻击一点都不凑效,知绘闭嘴,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双膝,望向室外,觉得天色浓稠得像粘老鼠的胶。 而她,就是粘鼠板上的老鼠。 但她安慰自己,往好处想,幸好五条悟只是个中二入脑的富n代,不是要噶她的腰子,也不是要抓她去卖。 loveandpeace。 宽恕。 经历了这些,她一定会得到成长。只要能逃出去,她的漫画也一定能进步。比如,她画『主角被绑架』和『神经病帅哥』,一定能更写实。 五条悟打断她的思绪:“如果你没有要说的话,我就说咯?” 她不想理他。 “那我说咯?” “我可以给你宽限一下,免得你哭死在我家。要什么纸?什么笔?什么颜料?我给你带来。你可以画,但画完后我要检查,检查合格就把帮你刊载,不合格的嘛……” “啊?”知绘回头,眼中满是疑惑。 五条悟说:“失去对绘画的兴趣了吗?那就不——” “最贵的透写台,最贵的漫画纸、最贵的高.h铅笔、最贵的橡皮、蘸水笔只要斑马牌的g笔、d笔、圆笔,最贵的……” “记下来了。” 说着,五条悟伸手到知绘面前,遮住她整张脸,他自己也打个哈欠。 他说:“那你先休息。” 这次,就用稍微温和的负面情绪调动咒力,来让知绘睡着。 硝子说,伊藤知绘对负面情绪高敏感。所以知绘说的梦,可能是因他的咒力猝睡,就被他的负面情绪影响梦境? 他可不觉得,知绘是能体验到孤独感的那类人。 他才是。 扶住知绘倒落的身体,让她躺下,再给她盖上被子。这样应该就行了吧?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做好这些,他坐在床褥旁,取下墨镜,用眼睛细细打量知绘—— 圆圆的脑袋顶着黑色长发,头颅构造、肌肉走向、发丝粗细都没有脱离普通人的范围,咒力也是普通人的水平。 他伸手,敲敲知绘的脑袋,另一只手敲敲自己的。 嗯,听起来也区别不大。 真奇妙,知绘没什么特别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却能与他有相同的体会。 5、05 再次醒来时,知绘的视野变得清亮,呼吸也畅通不少,没有以往死机后那般恍惚。 心中所留感受,就像看完《怦然心动》和《美丽人生》这类感人电影后,失落得悄悄哭过一场。 这次没做噩梦? 她推开被褥,坐起身,就有人轻叩和室的门。 一个女人,大概是五条家的侍女在说话:“伊藤女士,需要帮忙吗?” 知绘的情绪已然冷静。一天前的崩溃变成一幅画,远远挂在墙上,她都有点认不出当时的自己。 她回忆不起上个梦中的具体事件,但感受还很清晰,像是刻入脑中,有个声音催促她把祂们画出来。 若是不画出来,她就难受到想撞墙。 “那个。” 想到门外也是个打工人,也没有主动要监禁她,知绘的语气软乎乎的。 “好像,我可以画画了?” “是的,”门外的人说,“您需要的话,请随我来。” 知绘跟着侍女去洗漱更衣,再去到专门的画室。和室内,灯光明亮,布置着与她家中近似的西式桌椅,她要的画具、画材也全部到位。 有点过于贴心了。 但五条悟虽说允许她画漫画,却也说了要检查。如果她真的画惊悚漫画,五条悟大概会说不通过,不帮她刊载。 正巧,她觉得那个梦也画不出恐怖的叙事。 恐怖故事要有代入感。 像是『淋浴时,一闭眼脖子后就有东西吹气』、『伸手到沙发下捡东西,却插入湿润的口腔』、『拉开窗帘,窗外贴着张扁平的脸』…… 要观者也能成为受害者,观者才会害怕。 但在那个梦中,她所感受到的,很难让所有人感同身受。 虽然『孤独』是大家都经历过的,但那是所有人都『不承认祂孤独』的孤独。像祂明明身处无人荒漠,其他人都没见过此处,却坚持说祂身处天堂。 知绘坐下来,定下大致主题,人类群体的古老传承——造神。随后文思泉涌,写得飞快,草稿也画得飞快。 她觉得她快要赶上岸边露伴。 露伴老师是个知名漫画家,与她在网上相识。据说,他为了画出更写实的蜘蛛,会把活生生、毛茸茸的大蜘蛛,含进嘴里。 她也要做到! 斗志昂扬地画上半个月,知绘出稿,充满信心。 这次的漫画中,既没有传染病似的诡异现象,也没有波及全世界的灾难,不算太惊悚,一定能刊载吧? 但是,这份稿件被拒绝了。 “为什么呢?” 知绘询问眼前的人。他穿着昂贵的深紫和服,脸上爬了些皱纹,显得他更加稳重。 侍女们说,这位是五条家的前任家主。 前任家主现在两手空空。他之前来拿过稿件,说拿去给五条悟,就再没还回来。 他说:“抱歉,我不是很清楚你被拒绝的理由。” “但这本和之前带超自然力量的惊悚漫画不同,她更像是现实惊悚。就算按五条悟的世界观,也不会生成咒灵吧?” 这本漫画不过就是讲,主角出生就漂亮异常。主角的父母,就计划将她打造成未来巨星,让她从小出道,完全脱离正常小孩的生活。 全篇是以主角视角,描绘她被塑造成供人寄托、投射的完美偶像,在不被理解的孤独中,心理状态逐渐偏离常人。 面对人群的期待,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压抑得越来越深的疯狂,最后以一步之差走向毁灭。 这几乎是现实题材,只带一点点血腥画面,稍微能满足读者的猎奇心理。 前任家主对她礼貌微笑:“我不是很清楚标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帮你问问。你也可以继续画下一篇。” 前任家主的眼睛是深蓝色,和五条悟的浅瞳比起来,显得混浊很多。 知绘总觉得,他在警惕她,只是面上不显。 但为什么? 她说:“我想和五条悟面对面谈,他总得给我个合格标准吧?而且原稿也得还给我。” 却被告知:“家主大人很忙,目前没有时间。” 目前没时间,一天后、两天后,知绘还是被告知五条悟没时间。侍女们也总劝她,不要纠结于这一篇,画下一篇吧。 但是,每一篇漫画都是她的宝贝,怎么能放任其失踪? 知绘在房间内来回转圈,焦虑到吃不下饭,对五条家的人态度极速变差,但根本不被理会。 最后,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啪的一声,又直挺挺倒在地板中央。 无能狂怒到心累,但好在已经把灵感画出来,她要躺一天休息。 但或许是她上次哭得吓人,这次就算没哭,侍女们还是对她更轻声细语,担心被事后问责。 侍女的担忧也传递给前任家主。 过上半天,前任家主就又来了,还带着知绘从没吃过的昂贵料理,连军舰寿司外都裹着金箔。 前任家主让侍女奉上餐食,语气和蔼地哄知绘,说只是这篇有些小问题,下篇注意些,一定会帮她刊载。 又用这种话术钓她。 知绘翻个身,不再看向五条家的人。这群人说到底是和五条悟一伙的,都是关着她的犯罪分子。 过了会儿,前任家主又说话。这次,他的声音冷下来,不复之前的温和,几乎是在命令她。 “半个月内,你要画出下一篇画。” 知绘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要求她?对五条悟而言,她摆烂不画才更好吧。 但她并不回应,就不搭理人。 僵持稍许,前任家主叹息,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他说:“你上次的画,我并未交给家主大人,所以,你要尽快画出一份新的。” 所以,是前任家主扣下她的漫画,没给五条悟,又担心五条悟找他们要,就让她赶紧画下一份。 但为什么要扣下?那篇不能给五条悟看? 前任家主说: “你画出来的东西,确实很麻烦。” “家主大人不伤害你,是因为他如赤子般心性纯良。” “但如果你妄图污染大人,哪怕会受到惩罚,我也会先处理掉你。” 处理? 知绘寒毛直竖,小心回头,紧盯着这个恶毒的中年男人。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我才是受害者,你的家主和你们才是绑架我的坏蛋,怎么是我污染……”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锐利,知绘声音渐弱。 这位好像是真的凶残,她最好乖乖听话。 但这个人是瞒着五条悟威胁她,她或许可以跟五条悟告状? 但跟五条悟告状有些耻辱——但乖乖被威胁更耻辱! 她要告状,这个人不让五条悟看她那篇漫画,她就偏要让五条悟看到! 她弱声弱气地说:“好吧,给我半个月时间。” 这份漫画会被交到五条悟手上,她一定要在里面偷偷打小报告。 但如她所料,半个月后,这份漫画先落在前任家主手上。 他跪坐着,一页页翻看她的漫画,早就怀疑知绘会做手脚。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嘴角抽抽,但很快压制住,随后放下手,再抿一口热茶。 他说:“据我所知,你的作品通常是开放式结局,指向惨剧,但这篇的结尾,却转成无厘头?” 知绘抱着双臂:“不然呢?和以前一样就不能刊载了。还是说,你想让五条悟来给我做思想工作,来劝我换个画法?” 前任家主大概不想让五条悟见她,但又摸不清五条悟的动向——怎样才会把她扔在五条家不管?又怎样才会跑回来看她? 照常人的脑回路:假设某个人非常忙,他应该没空管无伤大雅的事,比如知绘不再画惊悚漫画。但他会关注给自己造成麻烦的事,比如知绘还想画惊悚漫画。 如此看来,这篇原稿对前任家主是偏好的选择,五条悟来见知绘的概率更低一些。 于是,前任家主端正站起身,与知绘道别,离开。 一点也没发现知绘的陷阱! 毕竟,这家伙不知道她和五条悟的过往对话,也就不知道漫画中融入只有两人懂的梗。 为了防止前任家主起疑,这篇漫画依然是以“孤独感”为主题,只是主角变成知绘喜欢的普通人—— 主角去异乡工作后,无一亲朋好友,便深感寂寞。每日睡前,就想象着理想中的伴侣在陪她。 某天晚上,她起夜,脚还没落到地面,就踩到冰凉柔软的东西,有肉有骨,像是人手。 突然,那东西抓住她的脚踝…… 照知绘以往的套路,主角踩到的东西,会说祂是诞生于主角想象中的理想伴侣,但藏在床底,始终不肯露面,处处诡异。 主角却因为孤独得到缓解,不去深究。 然后,主角会发现身边的同事朋友,也都找到新伴侣。最后,一个个都被代表自身孤独的怪物吃掉。 但在这篇漫画中,主角与床底的怪物相恋一段时间,正要被杀死。 某喜欢主角的富二代跳出来,跟怪物说—— “五亿,离开我的爱人!” 怪物接过银行卡,同意了。 …… 知绘想,如果真的刊载这篇,她会被读者喷死吧? 但幸好,五条悟也还记得五亿。 当天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从被褥里扒出来。 五条悟说:“五亿,离开惊悚漫画!” 知绘还没清醒过来,五条悟就继续说话,思维跳跃得极快。 “不会吧,不会这么快就改主意了吧?” “难道一开始就没有这么想吗?” “也就是说,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唔,有人拦截消息了吗?” 6、06 “……你好吵。” 黑暗中,知绘撑开眼皮。一双泛着微光的眼睛在上方晃动,不似人所有。她伸手,在要推到五条悟时,他自己就退开,省得她费力。 她爬起身,手掏进床褥下方:“你知道出事了?那我就直接说了。” “你今天看到的漫画,是我画的第二篇。第一篇被你家里人扣下来,他们不想让你看第一篇,所以我就要你看。” 她摸到床褥下的纸,略微有些褶,抽出来一沓,约莫四十多页,都递给五条悟。 她说:“第一份原稿被没收了,这是我偷纸回来,在床上用自动铅笔和勾线笔画的第二份。线条不好看,画面也有点脏,你不许介意。” 五条悟接过画,盘坐在一旁,手抚过纸面。 这些纸皱得像是连在一起的碎片,是知绘揉成团,藏在衣服里,偷偷带回来再展开。 “哎呀,”五条悟说,“这次真的被欺负了呀。” 知绘的脸转去另一侧,不看他:“我只是被威胁了。” 灯火点亮,纸页翻动声传来。 等知绘看向五条悟时,他已经躺在地上,翘着腿,一页一页看漫画,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怎么看笑了?这可是现实惊悚题材,她也没加搞笑元素。难不成是她第二版的画很滑稽?因为没用透写台和蘸墨笔。 抱紧双膝,知绘盯着五条悟。越看他,越觉得他怪好看的,但这不妨碍她满心幽怨。 五条悟看到最后一页。 知绘记得最后两页大致是讲: 主角在备受瞩目的舞台上出了事故。舞台顶部的照明设备脱落,砸向她。明明脱落时发出声音,她却不知怎么地忽视,迎来死亡,变成肉酱。 五条悟哈哈笑出声,像丝毫没体会到悲伤之处。这简直是对她的嘲讽,她画到这里时可伤心了。 “不错,我喜欢。“五条悟坐起身,欻欻把纸页敲在地板上,把纸张理齐。 他指着漫画,看向知绘:“等刊载后,奖励我的族人每人一本,每天饭前咏读,一天三次。你觉得怎么样?” 知绘吐槽:“这是惩罚吧?” 五条家的人很讨厌这篇漫画,但要被逼每天精读三次。 “重点是刊载,你应该欢呼雀跃~” 一点都不雀跃,知绘栽进柔软的被子,脸埋进枕头。她想,就算这篇刊载了,她也想继续画惊悚漫画,她的粉丝还等着她。 但她现在被关在五条家,被限制自由,还要和这群封建迷信的伪人斗智斗勇。 “还有,你的原稿我会要回来。”五条悟说。 知绘闷在枕头里,敷衍道:“哦。” 房间内安静稍许,有风吹动知绘的头发,是五条悟俯下身体带动的风。 他跪趴在地上,侧脸贴着榻榻米,挤出点脸肉,盯着知绘。 见状,知绘滚一圈,离他远些:“干嘛?” “你都不问我看漫画时为什么笑吗?都不关心人家,真令人伤心。” 五条悟说这句话时,还贴在地上,话语也叫人不知真假。 “我们是要相互关心的关系吗?” 知绘再滚两圈,滚出被褥的范围,离五条悟更远。但他坚定地,用那双眼睛看着她,仿佛阳光下泛着光的河流。 这个人脸太漂亮,知绘都不想用帅去形容他。 她别开视线,过了会儿才回头,“好吧,那你为什么笑?” 五条悟侧脸朝上,另一边脸就陷入阴影。他半合双眼,睫毛低垂,就像是飘浮的羽毛那样落寞。 突然。 他眯起眼睛,勾起嘴角。 “诶嘿,不告诉你。” “嘭。” 知绘抓起枕头就扔向五条悟。五条悟躲开,整个人像猫一样弹飞。枕头就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嘁!又没打到。总有一天,她会打到这个家伙。 知绘起身,捡起枕头,坐回床褥上,见五条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觉不爽,阴阳怪气起来。 “你家里不会也想把你捧成巨星吧?然后觉得这篇不吉利,就不给你看?真迷信,还自信!” 五条悟鼓掌:“真厉害,猜对了。” “那可真失败,你好糊哦,我都没听过你的名字,全网零通稿。” “确实,”五条悟抱着双臂,连连点头,“是有些失败,但我名气还是不小的,只是你比较无知啦。” 说完,他还摊手表示无奈。 这个家伙脸皮厚得很,怎么贬损他都无效。知绘劝自己消气,翻个白眼,就藏进被子里,要继续睡觉。 却听见他说:“你之后跟着我出去住怎么样?” “……” 出去住的话,就不用被困在这栋大宅子里,也不会和更讨厌的前任家主撞上。 但放她出去的话,她更容易报警和逃跑,对五条悟来说不是好事吧?真是个奇怪的人。 真是奇怪的人。 她说:“嗯。” * 第二天。 知绘醒来就已经不在五条家。她醒在某家酒店的床上,手腕上多了支蓝色儿童手表。 用五条悟的话说,“因为没有手机就不知道时间也太可怜,顺便,这个手表没有电话功能和报警功能哦。” 真是太狗了,这个人! 更痛苦的是,她的家里人也要等半年才会发现她失踪吧? 因为她之前去东京,只留下一张纸条『妈妈,我今晚就要远航』,就跑路离家。又因为害怕家人催婚、催找工作,很少接家里的电话。 这都是原罪啊。 此时,两人正站在酒店楼下,等来第三个人。 “哟~伊地知。” 黑色轿车刚刚停稳,五条悟就与里面的西装男打招呼。等西装男下车,五条悟跑到知绘身边,抬起两支手臂,一上一下地指向知绘。 他说:“我来介绍一下。她叫伊藤知绘,是个无业游民。因为总是给我添麻烦,放在家里又会被欺负,我只好把她随身携带了。” 知绘握紧拳头,挥向五条悟。五条悟侧身躲开,又指向伊地知。 被称为伊地知的西装男,带着黑框眼镜,面颊瘦削,眼窝凹陷,看起来就是个被榨干所有精力的社畜。 “他是伊地知洁高~” 伊地知看向伊藤知绘,意识到这是最近那位大名鼎鼎的漫画家。 他对五条悟说:“今天我们负责的任务很危险,不方便带……” 伊地知话未说完,五条悟就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五条悟拍拍身侧的座位,示意知绘上车,同时对伊地知说:“我知道,是那片被封锁的村庄吧?进去的人都没能出来。” 伊地知不再多说,坐到驾驶位。汽车发动后,二人聊起任务的事。 伊地知汇报: “根据监测组织「窗」传来的信息,监测员于两天前失联。最后传出的情报说明:监测员没有找到咒灵,只能感觉到咒力,怀疑存在非常规形态咒灵,如气体、病毒、能量体等肉眼不可见咒灵。” 伊地知说话时,五条悟拿出椅背后的牛皮纸袋,取出其中的复印件。纸上面印着的,赫然是知绘的某篇日文盗版漫画,是知绘于五年前所画。 伊地知看向后视镜中的知绘:“目前怀疑,这种咒灵与这篇……有关。” “嗯,”五条悟点头,“我之前看过漫画了,不用等我看完。” 伊地知就继续说明: “据监测员前期传出的消息,受害人的身体构造会突变,血与肉消失,变成像千层酥那样,一层皮肤叠着一层皮肤的状态。” “之后,监测员就没有传出消息,我个人推测是会与漫画发展一致。” “那很麻烦呢。“ 五条悟捏着下巴,转头看向知绘。突然,他揽过知绘的肩膀,招呼伊地知。 “伊地知,你不要看知绘一副很弱的样子,实际上她很厉害哦。” “……” 伊地知没有理五条悟的跳跃话题。 知绘也不说话,世界观不同,无法强融。但这两个人谈得如此认真,她都有些动摇了。 只是,凡事要讲证据吧? 五条悟不理会二人的沉默:“她可以充当人形咒力探测器,还是特定副本的攻略书哦。”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伊地知问。 五条悟将复印件递到知绘面前:“知绘,看看这个~” 知绘试图掰开肩膀上的胳膊,但没能掰动。 五条悟也没管她的抗拒,问道:“五年前你画的,没有忘记剧情吧?要我帮你回忆吗?” “……当然记得。” 大致剧情是,某个女学生,发现朋友变美变瘦后,好奇朋友是如何做到。但朋友没告诉她。她就跟踪朋友,晚上躲在朋友家中,发现不得了的秘密—— 她的朋友是个怪物,皮肤之下是另一层皮肤,隔段时间就剥下一层皮,才越来越瘦,瘦得诡异。 目睹此事后的某天早上,透过卫生间的灯光,她发现自己的皮肤也分层,层层皮肤像纤薄的多层卫生纸一样,她也变成怪物。 她忍不住地剥下自己的皮,一层又一层,最终变成水杯粗细的长条人棍。 “采访一下,”五条悟一只手作拿话筒状,递到知绘嘴边,“漫画里没提到这种怪病是怎么传播的,所以,是怎么传播的?” “问这个干嘛?”知绘缩着身体,想远离五条悟,这个人实在没边界感。 “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了。” 五条悟的手快抵到知绘嘴上。 “……就算你要我回答,但是,我画的时候就没想过啊。这是我五年前画的,当时我有很多地方都不成熟,设定不清晰,意象联系也不深。” “说个大概的也行,不用太具体,就是,你觉得怎么样就会传播?” 前排的伊地知也向知绘侧头,认真倾听。 狭窄的轿车内,两个男人沉默地关注着她,一个还离她极近,挟持着她,她都闻得到他身上的洗衣液气味。 压力很大。 知绘只好开口: “……恐怖漫画,还是迷雾重重更好吧?” “所以我觉得,传播方式就是要让人不知道,让人感觉无论如何都会被染上。所以只要是接触过,不管是看到、听到、碰到、闻到等等,都会被传染吧?” “这是地狱困难模式啊——”五条悟感慨,“那你是怎么想到画这部漫画?灵感来源?有没有能躲开传播的设定?” 灵感来源?这种东西说出来有些羞耻,尤其是她这部漫画,没有很好地表达出灵感。 知绘不太想回答,头扭向一边。 但五条悟把她的脸掰回来:“回答一下又不会掉肉,不回答的话——我再把你送回五条家哦。” “嘭。” 捶向五条悟的拳头,落在车椅坐垫上。 知绘感觉自己像个弹簧,不断被压到极限,忍不住弹回去,然后又被慢慢压到极限。 沉默片刻,没有办法,她只好回答: “……因为当时觉得,大家好像都会掩饰自己的欲望?把心中所想藏在心底。有些人藏着藏着,就连欲望也感受不到了。” “就感觉,人好像也是一层一层的,欲望诞生在最深处,或者分散在每一层。” “有些人一层都没剥开过,不知道想做什么,一辈子都过得迷茫。” “但有些人,当剥开第一层,暂时找到欲望,舒爽地达成后,便更觉空虚。就会又剥开一层,上瘾,不停地反复,直到被耗空。” 伊地知问:“所以,会产生异变的是后者?照这样,如果是无欲无求的人进入封锁区,可能会没事?” “但这种人很难找吧?迷茫的躺平族?”五条悟终于松开知绘,“还是我先进去看看。照这个规则,应该会有几个躺平的幸存者。” “了解。” 伊地知点头。远处的黑墙越来越近,那是封锁整片村庄的结界术——「帐」,用以防止异常现象外扩。 伊地知看向后视镜,提醒五条悟:“快到目的地了。” 后视镜中,五条悟离伊藤知绘很近,两人都挤在后座左侧。知绘靠着车门,闭着眼睛,五条悟的左手垫在知绘的头和玻璃之间。 注意到他的视线,五条悟把知绘拉起来摆正,笑嘻嘻地说: “我就说吧,人形咒力探测器,遇到咒力就晕倒,灵敏度堪比特级咒具,也就比六眼差了一大截吧。” 伊地知:“……” 他还以为,要出大事了,五条悟人生的大事。 7、07 漆黑的『帐』所笼罩的,是原本生活着两百余人的偏远村庄。 根据观测组织『窗』的推测。 人群对此篇漫画的恐惧,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便诞生咒灵。 这只咒灵正好诞生在最后产生恐惧的人身上,即某位在城市打工,又因事返回家乡的青年身上。 虽说生命不可用数字衡量,但还是要说,还好他回了乡。如果此次事件爆发在城市中,可能无法及时遏制,远不止两百人受难。 五条悟把睡着的知绘放回酒店,再瞬移回来和布帐人对接。 为防止异常现象外泄,他让伊地知在外布置一个新的帐,只允许他进出,再让人撤去旧的帐。 他走入账中,脓般的黄色絮状物萦绕身周,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帐内,这是咒灵的咒力。 它们想钻入他。但他的术式覆盖身周,『无下限术式』营造的『不可侵』屏障,正好能让所有事物无法靠近他。这些咒力也就无法触碰到他。 但五条悟环顾四周—— “确实很难办啊,真的没有实体。” 他取下墨镜,仍由六眼摄入周围所有信息,却依旧找不到咒灵本体的痕迹,他只好先向村庄移动。 这种情况,就算让杰这个『咒灵操使』来,也不好办吧? 杰在定位到咒灵前,就会碰到它的咒力,然后就会被染上怪病。照漫画里的发展,就会失智地开撕自己的皮。 果然,还是得让伊藤知绘放弃漫画。五年前的早期作品都能干掉特级术师,她就是个团灭发动机。 知绘对情绪很敏感。理论上,如果真诚发言,带着色彩正确的情绪就能说服她,但他说什么她都不信。 可能是因为他的情绪不似常人? 或者说,因为常年利用负面情绪战斗,术师的情绪都不似常人。麻木、冷漠、压抑、疯狂……总有一款符合症状。 所以术师很难取信于她。 那普通人? 正好,这次事件中,如果他能带出几个受害者,让知绘和受害者面对面谈,她或许会相信。 但五条悟搜罗整个村庄,只在村落中心堆出个人棍山,幸存者数量为零。他猜想中,或许能幸存的躺平族也没能活下来。 就算是躺平族,也会『想躺』,这也算是欲望。 这个游戏规则,似乎过于苛刻。 他盯着面前的肉色小山。属于咒灵的咒力侵占人们的身体,原本的人类变成细长一条,四肢更是变得只有筷子粗细,身周还黏着皮屑。 五条悟拉下嘴角,脸上没了笑意。 这桩惨案,实际上是天元结界、非法传播、咒术界高层腐败的综合结果。 天元结界已有千年,收集情报、帮助术师、压制咒灵实力的同时,也会因为等价交换原则,大大增加咒灵诞生率。 全世界其他地区,术师和咒灵都很稀有,只有日本的咒灵,泛滥到能危及社会。 非法传播的人既多,又隐蔽,难以管制。 而咒术界高层,对此则是放任和利用的态度。现在杀掉他们,也只会上任另一批同样腐败的高层。 这三个方面,他都想做出些改变,但都没法立刻解决,就只能先限制伊藤知绘,尽管她没有做出违规行为。 但明明他已经关住伊藤知绘,却仍不能阻止惨案发生,这些普通人的遭遇也过于…… 难以描述的感受,像有些憋闷。 他长舒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也很正常嘛,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些死得怪点。 事实就是,大部分人都很弱,他们的生命就像沙滩上松散的画,一个浪打过来就无影无踪。 尤其他们素不相识,没必要太在意。 和这些人比起来,五条家的人很会抱团,杰强到能与他对战。他的家人和所选择的挚友都很难死去,他应当永远不会难过才对。 但这无法解释当前的感受。 明明这群人和他没什么关系。 身后一公里处,有外面的飞鸟撞上账,它扑闪着翅膀,骂骂咧咧地飞走,远离这片无风的死地。 五条悟站在原地,想着,要不要把尸体都封印带回去?但考虑传播性,他还是将尸体连同此地全部销毁。 至于这片区域,依然要封锁,他暂时不知道怎么处理没有实体的咒灵。 他离开帐,伊地知问他情况如何。 他回答:“没有幸存者,村庄也还要继续封锁。” 说完,他拍拍伊地知的肩膀,姿态放松,笑得自信:“没关系,很快就能解决掉这个麻烦。” 与伊地知告别,五条悟又去完成几个比较紧急的任务。 算好时间,他出现在酒店窗外,知绘刚刚醒来。 她坐起身,先是懵了五秒,随后抬手整理发丝,下床,环顾四周确认他不在。接着,她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间门,刚要出去,又返回拿起一罐苏打水解渴。 比起逃跑,还是解渴更重要吗?五条悟有些搞不清楚她的脑回路。 等喝完水,她终于出门下楼,但刚走到酒店大堂时,就被人拦住。拦她的人是个身姿佝偻的老太太,老太太躲躲藏藏,想避开前台和保安的视线。 五条悟没被这类人拦下过,他们通常只拦面善的人。 明明他平时也很面善嘛,至少表面上。 老太太小声说:“小姑娘,你的饮料喝完了吧?这个易拉罐能不能给我?” 知绘歪了下脑袋,比起赶紧去报警,她又选择停下脚步,问:“这个罐子又不透明,你怎么知道我喝完了?” 五条悟在心里吐槽,现在是问这些事的时候吗?她真的想逃跑吗?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变得更皱,像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但她还是回答:“空罐时,人不担心洒,手的姿势会放松些,手臂摆动弧度也会更大。” 知绘点头,当五条悟以为她终于要逃跑,他就能突然出现吓到她,威胁她放弃惊悚漫画时,她竟然站在原地和老太太聊起天来。 这就是漫画家忍不住取材的本能吗? 老太太说起她的故事。 她说,她吃点茶泡饭就满足了,本不用捡瓶瓶罐罐。她来捡易拉罐,是为了养同样是捡来的小猫。 她说起人生经验:“猫比狗和人难养,狗连屎都吃,人也还行,猫只爱吃新鲜肉也太挑嘴。” 这句话后,知绘笑起来。她面容舒张,让五条悟想到家中栽种的黑百合,丝绒质的花瓣张开,曲线不过宽也不过窄,微微低着头,能安静地忍过寒冬。 她说:“我能把你的事用在漫画里吗?虽然可能是个小配角,或者一句话?” 老人面露不解,知绘解释:“漫画就是电视和小说的中间形态,带很多插图的小说,可以这么理解。” 老人就问:“你是小说家吗?什么类型的小说?” “类比小说的话,通俗吧?通俗里的惊悚、呃,志怪小说?” 说到这里,知绘像是担心被拒绝,努力把这类小说夸得厉害些: “请不要小瞧志怪小说。在文学独属于贵族的时期,几乎只有志怪小说会记录底层人民的生活,虽然是作为受害者或者鬼怪前身,但好歹出现了,而且记录的是事实,只是……” 知绘说到一半,老人就朝她挥手:“可以可以,拿去用吧,听不懂,我要忙着去捡罐子了。” 知绘跟老人道别,等人走后,她终于想起正事——也没有,她找酒店前台要了纸笔,把故事记录下来。 她和这些被记录的人们在同一社会生活。她们有些是她未来的身影,有些是她过去的身影。记录她们的痕迹,就是记录自己,肯定她们的生命历程,就是肯定自己。 落下最后一笔,接下来,就是找个人借手机报警。 “那个……” 知绘刚朝前台说出两个字,一阵风袭来。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她被迫跑动。 都不用抬头看是谁,她大喊:“五条悟!” 8、08 知绘被拉到无人的安全通道才停下,她弯腰,撑在膝盖上大喘气,空气撞得鼻腔生疼。 奇怪的是,五条悟这个说起话来就一连串的大喇叭,竟然没立刻说话。 她抬头看他。他眉毛压着,嘴唇呈一条线,像是心事重重。他的目光移过来,与她相撞,随后,神色就变得轻松愉快,像与平时没有区别。 但这是假的。 知绘从五条悟身上所感觉到的,是乱七八糟的情绪,像被关在间黑屋子里,想出去,四处摸索却找不到出路。 她还以为,这人就是个自信过头的乐天派呢。 但不是。 又一次把理论上更重要的报警抛在脑后,知绘关注起面前的人。 她后退两步,问他:“你怎么了?” 他盯着她,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会骂我呢。” 因为他又妨碍了她吗? 但她之前在五条家时骂他,是因为他那个时候确实很欠。至于现在,她没有在别人难过时,再去伤人的习惯,除非是真的深仇大恨。 五条悟坐在楼梯上,大长腿岔开,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支着脑袋。 “问你个问题,”五条悟抬眼看向她,“假如,你的漫画真的能生成咒灵,这个咒灵没有实体形态,无法攻击到它,你觉得要如何消灭它呢?” 知绘眯起眼睛。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的漫画会生成咒灵,却无法给她证明。 她说:“你好歹找些难以被反驳的证据,再来改变我的想法吧?”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向下一拉,是五条悟强迫她蹲下身,与他对视。 “大聪明,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找不到证据我才说假如?” 五条悟这是在阴阳她! 知绘脸颊一鼓,也要生气,要阴阳回去,但被打断施法。 “你只要回答我上个问题就好了。” 说完这句,五条悟神色松动,像是想到有意思的事,脸也板不住。 他夹着嗓子,模拟游戏旁白的声音:“叮咚——回答上述问题,即可获得「畅骂五条悟十分钟体验卷」,如果骂技不佳,还可以提供骂人提示词哦。” 顿时,知绘的火气全数熄灭,她的注意力都落在『畅骂五条悟体验卷』上。 很吸引人的奖品!比五亿吸引人! “松开。” 她拍拍五条悟抓住她的手。等五条悟松开,她站起身,抱着双臂,一副成功女讲师的姿态。 “那我要讲了。” 五条悟很给面子地鼓掌。 “不要着急,”知绘挥挥手,“我也要先问个问题。” “问。” “你之前给我讲的咒灵,是从负面情绪里诞生。这有点像日本的八百万神明。有人信仰就存在,没人信仰就会消失。假如害怕我漫画的人减少,对应的咒灵会不会消失?” “会消失,”五条悟说,“从这个角度下手的话,可以用特殊手段让人忘记你的漫画。但去挨个消除记忆的速度,赶不上漫画传播的速度,所以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让人忘记,这个方法也太科幻……哦,我忘了,已经假设咒术界存在——但我有别的方法。” 她故意停在这里,不说下去。 五条悟也没插话,只是睁大眼睛望着她,他浅色的头发、眼睛、皮肤,衬得这灰色的水泥楼梯间都明亮起来。 “咳咳,”知绘别过脑袋,不看他,“恐惧是很容易消解的。” “比如,为什么恐怖片里女鬼、男鬼、随便什么鬼,都看不见脸又或长得恶心?因为一旦又帅又美,大家就不害怕,而是去搞颜色啦。” “再举个例子。某小孩没写作业,去学校的路上,她一直害怕会被老师骂。” “但等她到学校,却发现老师和教导主任打了起来,没空管她。她意识到害怕的事不会发生,她就不害怕了,还有闲心看老师打架。” “接着,老师一拳揍向教导主任,却用力过猛放了个屁,围观群众都笑起来。” “那之后,就算她又没写作业,真被这位老师骂。她想到那个印象深刻的屁,就不会害怕,只觉得搞笑。因为这个时候,老师已经不是可怕的权威象征,变成了会有很多失误的普通人。” “有意思,”五条悟捏着脸,“也就是说,只要你再画个对应的搞笑漫画,或者h.漫画,去消解读者的恐惧就好了?” “正解,而且也没有传播性不够快的问题,h内容可是传播最快的东西。” 说到这儿,知绘飞快摆手:“但别找我画,找别人,我不会画h。” 她画漫画追求真实性,需要实地采访、真实体验。 但别说h了,她连拉拉小手、亲亲小嘴都没体验过,绝对画不出让她自己满意的好东西。 “那搞笑漫画?” 五条悟也不执着h.漫画。 知绘怀疑他也是个大魔法师预备役。别看他脸好看,一开始会受女孩子欢迎,但只能距离产生美,等多相处段时间就会想掐死他! 她说: “搞笑漫画也别找我。” “搞笑是有局限性的,你看那些综艺上的搞笑艺人,之后无论他去演什么类型的电视剧,观众都只会想笑。” “这会影响到我的惊悚漫画。” 五条悟拉下墨镜,盯着她看了会儿,看得她浑身刺挠。 他说:“但是,我觉得还是你的漫画最有感染力,不管是画面还是故事。” 这句话后,知绘只觉刚才的难受都消去。这可是她的漫画技能第一次面对面被夸,和隔着网线,被冰冷的字体夸奖不太一样。 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想再确认一遍。 “真的?” “当然,”五条悟笑着点头,爽朗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如果你能给我画一份搞笑漫画的话。” “……” 这夸奖怎么还有条件。 大概是看出她不愿意,五条悟拉她坐下,就要开始新一轮话疗。 但知绘已经口干,心累,不想多说。 已知,她直接原地跑路,是跑不过五条悟的。也就是说,简简单单的竞速赛不行,但或许能考虑障碍赛? 知绘在头脑风暴,五条悟也在思考。 他在想,怎样让知绘自己解决她漫画带来的麻烦? 果然,还是装可怜吧? 不管是刚才的老太太,还是刚才的他,知绘都没有对他们的阻拦生气。是因为当时,他们一个很弱小,一个在难过。 知绘对可怜人相当有同情心,那就可以把封锁区域内的事,拿出来跟她谈一谈。 稍稍思考切入点,五条悟问:“你觉得死亡意味着什么?” 知绘没有立刻回答,她拉开拉链,脱下卫衣外套,只剩里面的短袖。 她问五条悟:“你觉得卫衣意味着什么?” 五条悟:? 这又是什么文艺青年新话题? 还没想通,知绘举起卫衣,朝他顶头罩来。 9、09 作为最强术师,五条悟当然不会轻易被近身。 这个“当然”的前提是,以他的术式在身周制造『不可侵』屏障,所有物体就都无法靠近他。 但制造屏障需要咒力,突如其来地调动咒力,会控制不好情绪。 然后知绘就会晕倒,就会做噩梦。 等醒来,她就会『灵感来了』、『灵感来了』地叫,痛哭流涕地非要画漫画。 那会很麻烦。 瞬间,五条悟在脑中想过很多事,没有躲。 知绘的卫衣兜头罩来,遮住所有光线,随后脖子勒紧,是知绘用卫衣袖子在他脖子上系结,狠狠一拉系紧。 这像是嘴套和狗绳——他有些时候也会讨厌自己过于跳跃的思维。 还是去抓人吧——狗拿耗子——别太跳跃了。 知绘逃出楼梯间,没走几步,她也眼前一黑。她的卫衣蒙在她头上,带着她的洗衣液香气。 五条悟说:“捕获成功!” 她身体腾空,五条悟把她抱起来,以一只手挎在她腰间的形式,把她当手拿包似的夹在腰侧。 她还是没跑掉。 但五条悟跑起来,似乎是回到楼梯间,向上走,爬楼梯,手臂摁着胃,给她颠得想吐。她扒拉挡脸的卫衣,但扯不下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死亡那啥什么是吧?我说,我说!” 知绘落地时,已经回到醒来的房间中,像是玩了十个小时游戏,但忘记存档,重新打开游戏时,一切回到最初。 五条悟又拿着不存在的话筒,递到她嘴边:“接下来,有请失败者发表比赛感言。” 这个人真的很欠! 但知绘劝自己大度,死亡是吧,死亡,五条悟问这个问题的理由……算了,她就当是真的死了很多人,五条悟很伤心的情况去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向四周看去。矮桌上,放着个玉色瓷瓶。她走过去,捧起瓷瓶。 “死亡。如果是人死亡,意味着被火化。火化的烟飘到天上,又落到土里,一部分可能会变成可加工的泥土,被加工成瓷瓶。” “给你。” 知绘把瓷瓶端进五条悟手中,确认他稳稳拿好才松手。 她说:“虽然最近逝去的人不在这里面,虽然祂们不会再来,但祂们回归自然,仍在这个世界,会以另一种形式陪在你身边。” 五条悟盯着知绘,指尖抚过手中的瓷瓶。 冰冷光滑的,明知指腹下跳动的脉搏属于他,但听过知绘的话后,却有鼓动来自瓷瓶的错觉。 这个时候,他该把话题拐向封锁区域。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瓷瓶到脸前,打量两秒,找好临时话题,又看向知绘,面露好奇。 “不仅是把人当人,也把器物看做生灵,这就是你会跟石头说话的原因吗?” 五条悟怎么知道她要跟石头说话! 知绘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五条悟。她只有独自一人在家中时,才会对器物说话,不只石头,还有笔、纸张、椅子等任何东西。 五条悟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五条悟监视过她。就在初次见面前,又或者他第二次找上门前。 仔细想想,初次见面时,五条悟说那句错误的《宠物小精灵》台词,可能就是在得知她的爱好后,故意那么说,骗她主动开门。 “哎呀,说漏嘴啦~” 五条悟吐舌头,学着少女漫中的姿势敲脑袋,恶心得知绘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这绝对是恶意卖萌。 不等她回过神,五条悟带着跑偏的话题,跳回他的最初目的。 “总之,想要让你画搞笑类漫画,靠说服是不行?一定要给出你满意的条件吧?” 知绘双臂交叉,挡在脸前:“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画搞笑漫画。” “如果你画出来,我给你十天画惊悚漫画的时间呢?画完后,想发到网上也行哦。” 知绘放下双臂,五条悟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以往她觉得轻浮的笑容,竟然也没有那么碍眼,似乎还带点圣光,一如初见他还没开口时那样。 知绘问:"真的假的?" "我目前没骗过你吧?大概?" “……成交,新笔名就叫「五条悟太可恶了」。” “多谢夸奖~”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知绘都在五条悟给她准备的新画室里,还得到人生当中第一笔高工资。 “净收入50万日元?” 知绘捧着存折,手指在颤抖。她从未收到过如此之高的月薪,还是通过画漫画获得。这可是只有企业正式工,才能拥有的高工资。 但是—— “你是去我家偷的存折吧。” “我只是好心地帮你拿过来了。” 五条悟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黄油土豆。 “我可是大好人,你看,我都没玩手机,就为了陪没手机的你看电视。” 她到底是因为谁才失去手机的啊! 五条悟再叉起一块黄油土豆,刚递到嘴边。知绘一把抢走他手上的叉子,再端走他肚子上的整盒,垫着抱枕,重重坐在他脚背上。 五条悟嬉笑着说:“是在帮我压腿吗?最近确实忘记拉韧带。不过,身体条件还在,所以不觉得痛哦。” 知绘狠狠嚼着土豆,试图用黄油的温和奶香平复内心。她盯着电视屏幕,劝自己宽容,努力沉浸在剧中,就当没听见。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七点,电视里播起新闻。 “……近日,多地银行金库莫名开启。经警方调查,系金库管理人员失职。但为何多地管理人员不约而同,都私自开启金库?让我们连线大阪市的记者……” 新闻连线的记者说,这几天各个城市的银行金库管理人,都出现精神问题。 现代银行金库有两道防尾随门,打开第一道门后,需要进入其中,锁上第一道门,才能有机会解锁第二道门。 各个管理人员,就在这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之间,来回开锁。他们不吃、不喝、不睡觉、拉在裤子里,也想把这两道门一起打开,让银行金库对外开放。 “学到了,”知绘紧紧盯着屏幕,“原来还有这种防尾随设计,以后写剧情就要小心,不能画跟踪别人进入重要设施。” 五条悟停下抢土豆的手,盘坐在沙发上,指着电视画面:“你不觉得,这很像是你前不久才画过的漫画吗?” 什么?怎么又怪她? 知绘说:“还好吧?我那篇漫画又没有银行相关,我的主角打开放出的东西是超自然生物,不是会让人模仿犯罪的内容。不过,你竟然看完了这篇吗?” 她还以为,除非必须,五条悟不会看她的漫画。 “嗯,看完了。” “真的?” “你的全部作品都看完了。” “诶?!” 不可思议。 知绘从沙发上跳起来,就连她亲爱的朋友『懒得取名』都没看完她所有作品。 “我懂了,”知绘说,“这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 “随便你怎么想。” 和之前爱与她斗嘴的五条悟不同,这条新闻之后,五条悟就没了兴致。他拿出手机打电话,但一直未打通。 他眉头逐渐紧锁,在又一个“对方暂时无法接听”后,站起身。 “我有事,走了。” 告别的手抬起,还未落下,五条悟的手机响起来,是夏油杰的回电。 他接通电话。 “抱歉,悟,你还记得那只脑花状的怪物吗?它用了些自保秘法,我伤不到它,就拜托过你来处理,但也不行,就把它封印起来了。” 五条悟说:“记得,刚才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看新闻上说……” “是的,我中招了。” 10、10 电话那头,夏油杰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这只咒灵的效果是,打开你觉得最不能打开的东西,打开可以衍生为放出,效果只有一次。” “漫画网站的运营人也中招,把有关伊藤知绘的漫画全部发布。接下来,相关的咒灵应该会全部出现。” “以及,最开始传播这篇稿件的人也找到。那个人在2012年8月16日,趁伊藤知绘外出求职,进入伊藤家拍摄漫画,在你去之前就离开。” “她叫「冰见汐梨」,在九年前成为伊藤知绘的邻居。” “同年,脑花「羂索」离开「虎杖香织」的身体。虎杖家也在伊藤家附近。我怀疑「冰见汐梨」是「羂索」的同伙,两人与「伊藤知绘」可能存在关系。” * 夏油杰口中的羂索,正位于日本中部地区,某处深山中的村落。 深绿的山林中,有一间木屋,本住着当地唯一的咒术师。而羂索,被人“端”入其中。 过了半天,紧闭的小木屋重新打开。 一个男人从中走出。男人的长相平凡又独特。平凡来自于他毫无特色的五官,独特则来自于缝合疤痕。那道疤痕,贯穿整个额头,略微红肿的针眼代表刚缝上不久。 他招呼门外的人:“久等了,里梅。” 被称为里梅的人,正是高专情报中的冰见汐梨。 她的面容极其漂亮,气质却叫人分不出男女。她留着白色妹妹头,两侧耳朵的头发挑染两片深红。 里梅说:“我把你带出来了,你之前向我承诺的事也该继续了罢,复活「宿傩大人」。” “先不着急,”羂索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服,“复活宿傩一事对我也有利,我不会失约。只是在那之前——” “我本来是计划夺得「咒灵操术」,再做布置,只是现在不太可能。但是,我预留了另一个方案,需要麻烦你将「伊藤知绘」带来。” 里梅常年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些小情绪,像是冰块裂开一道缝隙。 他语露不满:“那你该早点说明,五条悟已经察觉到我的行动,将伊藤知绘转移到高专内部。” “这样吗?”羂索稍稍惊讶一瞬,就笑起来,“但想想办法,总是能让人出来的吧?或者调虎离山,我们再进去?” * 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东京校区。 宿舍楼三层,知绘坐在窗边,顶着刺眼的日光,望着五重塔发呆,等移开视线时,她眼中都留下塔的灼痕。 她回到最初被绑架去的地方。 “「冰见汐梨」和「羂索」,这两人要谋害你。” 来这里前,五条悟如此说。 她问:“他们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五条烦躁地抓抓头发,但看着她,眼中的波澜又平静下来,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一番。 末了,五条悟蹲在地上,比蹲在沙发上的知绘矮一截。他推推墨镜,比出经典怪物手势,张牙舞爪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们会把你抓去画你不想画的漫画,等利用完你后,就把你杀掉!” 这像是在吓小孩,反而显得他自己像小孩。 知绘盯着五条悟的头顶。平时,她看不见这里,现在才注意到他发旋偏左,有种『啊,原来他也有发旋』的感觉。 她记得,有不知真假的研究表明:发旋偏左的人,逻辑思维强、聪明、擅长理科。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抬手,按向五条悟的头顶——是蓬松的丝绒质,像长毛兔子。 五条悟愣住。 发丝被碰时,头皮的触感很怪,像是痒,但并不让人想挠。这是没体验过的奇怪触感,毕竟,家里人不会碰他的头,而其他人碰不到他。 他摸摸知绘摸过的地方,抬头,蓝眼睛中含着迷茫。 他问:“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什么? 知绘也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刻反驳。 “我只是摸了下你的头!” “你不喜欢我的话,干嘛摸我的头?别人都不会。” “因为它看起来软乎乎的!” 五条悟又盯住知绘一会儿,像在思考什么,尬得知绘都没敢动。 幸好,他没再多说。 “算了,总之,你跟我搬去高专,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于是,现在的知绘,就出现在高专宿舍。 她趴在窗台上,自觉又变成粘鼠板上的老鼠,闭眼就能看到未来的人生,漆黑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漫画似乎真有问题?都有人想来谋害她了。但不画漫画,她还能做什么?还有,如果她的漫画能成真,那她之前画的都…… 她睁开眼。 楼底下,五条悟在和人谈话,那个人和五条悟相差极大。 五条悟衣着简洁,也不戴墨镜以外配饰。 那个人就显得有些隆重——精心打理的长发,袈裟,耳扩,在发现她的视线后,看向她,露出个标准的微笑,让知绘想到电视新闻上的政客。 五条悟也回头看她,随后继续跟那个人说话。根据五条悟的手指朝向,和那个人又看过来,知绘推测,五条悟是在说她的事。 “杰,知绘她真的很麻烦啊。” 在挚友面前,五条悟忍不住抱怨。 夏油杰笑着说:“这件事暂时没办法吧?难道你想杀掉她吗?” “别开玩笑,她也没做错什么。” 虽然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认同牺牲少数,拯救多数。但前提是不得已的二选一抉择,又或是少数者同意。 若少数者不同意,那就像天内理子时那样。只要她不想与天元同化,那哪怕天元不同化会造成大灾难,他也不会让她去死。 最多像现在这样,抓起来进行限制。 夏油杰继续说:“那,杀掉天元?或者挨个威胁咒术界高层通过「禁止法案」?都不行吧?只能暂时放弃。” 看出夏油杰没想认真回答,只想劝他放弃,五条悟也不准备认真了。 他面带戏谑:“威胁老橘子们的话,感觉治标不治本,法案随时会被推翻,而且不够和平,显得我很不讲道理诶~带坏我的学生怎么办?” 停顿一下,他说:“我选前者,干掉天元,万事大吉!” 说着,他就转向天元所在的薨星宫。 “咳,等等,”夏油杰连忙拦住他,“我开玩笑的,你知道杀掉天元会导致什么吧?” 当然知道。 杀掉天元的话,日本会变成像其他国家一样,祥和美丽,几乎没有术师和咒灵。 但在那之前,天元结界突然消失,会导致稍微弱小些的术师失去保护。 没有结界压制的咒灵会骤然变强,袭杀人类。直到咒灵和术师两边都越杀越少,才会回归健康的生态平衡。 注重术师保护的夏油杰,当然不会认同这个提议。 但五条悟说:“啊?这个提议很有前瞻性,而且符合可持续发展标准诶~绿色又健康,难道还有更好的提议吗?” 夏油杰的额角跳动,看向五条悟的眼中满是无奈,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想到什么。 他指向宿舍楼三楼,伊藤知绘还趴在窗边看他们,一直没有挪开视线。 他说:“悟,你觉不觉得,伊藤知绘可能对你有好感?” “哈?” “不觉得吗?她一直在看着这边,而且,平时她是不是还试图和你肢体接触?” 此时,某路过的高专学生停下脚步,忍不住吐槽:“那可能只是想揍五条老师吧?” 不,不只有。 五条悟向学生挥手,示意他离开,又对夏油杰招手,带人去到小角落。 五条悟面容严肃: “她今天摸了我的头,我问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她说没有,但我觉得是有可能的,毕竟我一直很受欢迎。” 夏油杰嘴角一抽,但尽力绷住,他应和五条悟。 “是的,我也这么想,你是最受欢迎的人。所以,悟。” “怎么了?” “比起杀掉天元,或者强行禁止伊藤知绘画漫画,还是利用你的皮囊更和平、美好、有魅力吧?” “你看,伊藤知绘都已经对你有好感了。” 11、11 知绘趴在窗台上,看楼下的人说话。 这两人勾肩搭背的,看着就像狐朋狗友,说着说着,五条悟还看她一眼,就和另一人去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不会是在说她坏话吧? 不然干嘛避开她? 知绘握紧拳头,在窗边着急,她好想跳下去偷听,好想去问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但她不太敢,因为有陌生男人,还是看起来有点腹黑的陌生男人。 她平时收集漫画素材,只会找女孩子说话,交朋友也只交女性朋友,反正她只画女性主角。 拉上窗帘,外界的一切都被遮挡,眼不见心不烦。 她坐到宿舍书桌前,拉开抽屉,银色的手机躺在其中。 五条悟离开前,说把她的手机放在这里。 他似乎不再担心她逃跑,是看出她的动摇吧? 对咒术界的看法,她在两边纠结—— 要是没有咒术界就好了,她就可以放肆地画惊悚漫画,她之前的漫画,也没有造成过社会危害。 要是有咒术界就好了,证明她现在没有被欺骗和监禁,只是被保护,她周围的都是好人。 但给两边列物证的话,还是『没有咒术界』的证据更多。 至于人证,她所在的高专,只有自称是咒术师的家伙,总数量不到十个,完全可能是群众演员。 她觉得要发网络问卷,随机抽取回答者,看有没有知道咒术界的普通人。那位普通人要既知道咒术界,又和高专没有联系,才能证明咒术界真的存在。 知绘打开手机,点开邮件,除了妈妈的外,只有『懒得取名』给她发过信息,在两个多月前,只有一条。 怎么只有一条!她们以前每天都99+! 知绘给『懒得取名』发送消息: 【我在看着你:(冒泡)】 【我在看着你:你怎么都不给我发消息qaq,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懒得取名』向来是秒回,但这次竟然没有。 为什么? 是不喜欢她了吗? 天塌了,被绑架两个半月,终于重获手机后,却发现朋友离她而去。 不,不对。『懒得取名』并不只是她的朋友,还是她漫画的忠实粉丝,还帮她发布漫画,也就是说—— 【我在看着你:是不是有人威胁你?是个白头发的人吗?身高一米九,脸好看,但人很欠。】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就有了回复。 【懒得取名:差不多吧】 真的是这样! 【我在看着你:对不起】 【我在看着你:我连累你了】 【我在看着你:是我太固执了】 【我在看着你: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在看着你:你没有被怎么样吧?绑架、监禁什么的。】 【我在看着你:[比格哭泣.jpg]】 发完这一连串,知绘又有些后悔。她话这么密,会不会把人吓到?要不然撤回吧?但撤回的话,对方已经看到了又怎么办? 道歉吧。 【我在看着你: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 【懒得取名:没关系,没有被怎么样,没被吓到。】 【我在看着你:真的吗?】 【懒得取名:真的,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挺好的。我男朋友那种更麻烦,想的多,还憋着不说。】 【我在看着你:摸摸】 知绘拿着手机,思考措辞,她想问咒术界的事,但又怕太突兀。 就这样犹豫着,在她撰写好消息前,敲门声响起。 “你好?在吗?” 隔着门板,门外的声音有些糊,但十分有特色,懒洋洋的,像不愿张口说话。 是家入硝子。 知绘打开门,硝子就站在门口,和上次一样顶着黑眼圈,和她一个级别的黑眼圈,看来硝子也爱熬夜。 硝子双目无神,说:“悟拜托我检查你有没有画惊悚漫画,你画了吗?” “没有。” 知绘摇头,让开门口的位置,等硝子进来检查。却见硝子没有下一步动作,仍站在门口,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知绘问:“这样问一遍就行了吗?不怕我偷偷画吗?” “……藏着画的话,是有点麻烦呢,希望你不要那样,可以吗?” 硝子的语气平静无波,表情也是,都显得懒散,但莫名让人愿意听她说话,也愿意与她说话,如她瞳色般,有着和大地一样的亲和力。 知绘说:“好吧,但只是现在。” 说到这儿,知绘低头:“至于其他的时候……有时候,我会特别想画,根本忍不住。” 硝子几乎是立刻接上她的话。 “是猝睡后,再醒来时吗?是的话,可能是像晕车要吐出来才舒服。我不太确定,因为不敢用咒力对你做详细检查。到时候,你可以把漫画画出来给我,不要发到网上就行。” 不跟硝子纠结咒术界是否存在,知绘就当既存在又不存在,她点头。 硝子继续说。 “还有,悟让我提醒你,高专内主要分两种势力。属于悟那边的,主要是来自乡下的学生,学校里只有两个。其他的都来自咒术世家,你最好不要和他们接触,他们对非术师态度不友好。” “不友好?” “大概是会把非术师当牛做马的程度吧,别接触就行了。” 这听起来有点可怕,而且—— “这种人的话,我不去接触他们就行了吗?我感觉他们会主动霸凌吧?” “啊,”硝子歪着脑袋,指尖抚过嘴唇,她说,“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点,而且,他们因为家族消息灵通,确实是知道你在这里的。” 但二十四岁堂堂成年人,会怕被高中生霸凌吗? 怕啊!就是高中生才没轻没重的! 担心被人找上门,知绘靠近硝子,硝子深棕色的头发,在知绘眼中立刻柔和起来,丝滑得像是巧克力。 她问道:“硝子,我可以跟着你吗?” 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硝子说:“行吧,但我工作时要使用咒力,你……我在我的工作室附近,给你另外安排一个房间。” 硝子果然和她想象得一样,十分好说话。 知绘跟着硝子去到新地方,等硝子离开房间,就继续纠结怎么问人咒术界的事。 但没过多久,硝子就回来了。 “那个……” 硝子说话时有些犹豫,态度比起之前,带上莫名的尊敬。 “你觉得,你能当心理咨询师吗?” “心理咨询师?我吗?”知绘伸长脖子,手指着自己,“我是艺术生,完全没学过心理学。” “但你对这方面很敏感。” “……我不觉得。” “要不要在我身上试试?” 12、12 知绘不理解:“但为什么找我?” “这个啊——昨天,我在聊天群里,说治疗几个术师后,感觉他们好像把精神症状传染给我了。” 说到这里,硝子把她的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条群聊回复,两分钟前回的。 【毛豆生奶油重度依赖:如果那几个术师是被漫画咒灵伤到的,那你去找知绘吧,伊藤知绘,说不定有奇效哦~让她给你讲讲小学生不写作业的故事。】 这是五条悟吧?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啊! 但硝子信了,是遇到很严重的事吗? 知绘有些为难,但是,就这么拒绝也不太好吧?试试又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咳咳,”知绘手放在嘴边,清清嗓,“那我可以试一试。但是我真的不专业,连业余都算不上,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哦?” “ok。” 硝子点头,拖根椅子到知绘面前坐下。冷寂的房间中,两人坐在中央,面面相觑,知绘脑中一片混乱。 快想想要说什么? 心理咨询师……她知道的心理咨询师,好像只有《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那可以学学他吧? “那个……” 知绘一开口就是软弱的『那个』,让她即刻放弃模仿汉尼拔,还是照自己的习惯吧,就像平时找路人取材一样。 “你说是传染,是最近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硝子想了想,指尖敲着下巴,慢慢说:“最近喝酒总是会断片,失去意识,身体也总是没有力气,心里有些慌,原来不会的。” 知绘沉默,她记得她没画过与酒有关的漫画,她也不了解酒。 但先顺着问下去吧。 “既然你向人寻求心理咨询,那就意味着你想要改变,那你是想要改变什么呢?不再喝酒?提升精力?平复内心?” 硝子眼神飘忽,思考了会儿才说:“我想喝酒的,喝酒是爱好,只是不想断片,提升精力和平复内心都想要吧?” 知绘点头,进入画漫画时的状态,把硝子当成她笔下的角色,和她谈心。 “一般来说,当人想要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如果没有去做,大概率是有东西阻碍了你。” “像是过去的痛苦,对未来的惧怕等等。” “我们一起找到这个东西是什么,好吗?” …… 最终结果和她的漫画根本没关系。 是硝子最近工作量骤增,睡得太少,再加上社会新闻总是爆出些阴暗的事情,导致政治性抑郁,无意识地加大饮酒量。 知绘让硝子回去后,多观察她自己—— 什么时候会做出她自己欣赏的行为? 做出理性上不想做的行为时,是被什么想法和感受勾去做的? 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她们下次再谈,怎么对待这些想法和感受。 硝子点头说有道理,像是把心理问题梳顺明白,再慢慢处理。她平静地夸奖知绘一番,就返回工作中。 知绘觉得自己太厉害了! 更令人高兴的是,『懒得取名』告诉她,她也没见过咒术界相关的东西,不知道那是否存在。 果然,不只是她见不到证据! 那就证明不存在?那她就能放心画惊悚漫画。 但这份快乐没持续多久,熄灭在她第二天见到五条悟时。 单人宿舍的套间,不算宽大,却挤了三个人——伊藤知绘,五条悟,还有五条悟身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容清秀,顶着个黑色刺猬头,年龄约莫八九岁,板着脸,很是少年老成。 五条悟十指开花,绽放在小男孩脸边,介绍:“铛铛铛,他叫伏黑惠,他爹把他卖给我了。” “人、人口贩卖?”知绘目瞪口呆。 五条悟捏着下巴,稍微思考便说道:“不算人口贩卖吧,只是使用权。哎呀,这么说好像有点物化?应该是阵营权?教育权?总之,他是我的人了。” 知绘坐在书桌前的滑椅上,点头:“懂了,你的人。但为什么要把你的人带到我的宿舍里?” 三个人把本就不大的套间,衬得更加拥挤。 五条悟对知绘笑嘻嘻的,比出个大拇指:“硝子说,你在心理咨询方面很有天赋,所以——” 他弯腰,按着伏黑惠的肩膀,把伏黑惠推到知绘面前:“你看,这小子沉默寡言的,一看就不太好带。” 小男孩侧头看向地面,嘴角一拉,面露不爽。 见状,知绘在心中吐槽: 再这样下去,五条悟的钱就打水漂了,是他阵营的人,也变成不是他阵营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接受被说出想隐藏的事实。 下一句话,更是让她也想转身就走。 “你能帮我照顾一下他吗?” “什么?” 知绘浑身一震,想拒绝,但又怕小孩子觉得她是在嫌弃,便止住拒绝的话语。 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还当着小孩的面。她不想照顾小孩子,但也不想让小孩子伤心!都怪五条悟! “不愿意吗?” 五条悟倒是看出她的拒绝,只是下一句话更加可怕—— “我还以为,向喜欢我的人提要求,会直接被答应呢。” 喜欢他的人?是她? 大脑像是被重锤,再灌入水,晃荡好几下,知绘晕乎乎,缓了会儿才重返现实。 首先入目的,是伏黑惠的眼神。小男孩望着她,大大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惊讶——『天啦,你竟然喜欢这种人。』 受不了了。 知绘站起身,抓起床上的枕头,冲向五条悟。 她追他逃,她挥他躲。 两人在宿舍里围着伏黑惠转圈圈。 知绘一边挥动枕头,一边喊:“谁喜欢你了!谁喜欢你了!” “你啊~”五条悟全都躲开。 “我不喜欢你!” 听见这话,五条悟刹住脚步,转身向知绘。知绘却没能停住,差点撞到他胸口上。 好在,五条悟抓住她两手手腕,帮她止住步伐。 “那我问你,”五条悟飞快地说,“你喜欢二十二岁的男人?还是八十岁的男人?” 知绘思考稍许:“二十二岁的。” 五条悟笑起来:“那就是我呀~” “第二个问题,”他说,“你喜欢白色头发的男人?还是秃顶的男人?” 知绘动了下双手,都被五条悟抓在一只手里,动不了。她眯起眼睛,要用目光戳穿他的脸。 她说:“白色头发的。” “那就是我呀~” “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身高一米九的男人?还是一米的男人?” “哼。” 知绘冷哼出声,这种网络段子,她一个文娱创作者难道会不知道吗! 她说:“一米的男人。” 五条悟嘴角笑容消失。 但没等笑容转移到知绘脸上,五条悟蹲下身,头顶的高度在知绘的肋骨下缘,比伏黑惠还矮一个头。 他比划身高,说:“那就是我呀~” 13、13 知绘后退半步,因为手被抓着,不能退后更多。她仰起头,不看五条悟,耳朵隐隐发烫。 竟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可爱。 而且她现在能说什么?不管说什么,都会被诡辩成她喜欢五条悟吧。 知绘稍微低头。五条悟还蹲着,抬头望着她,脸上是与平日戏弄她时一样的笑容。 他就是一天不见想贩剑。 而且,重点不是他。 知绘看向伏黑惠。 九岁的伏黑惠,俨然已经成为房间中最稳重的人。他撑着死鱼眼,无表情地盯着两个打闹的成年人,很是无语。 太好了,看来伏黑惠没信『伊藤知绘喜欢五条悟』,他真是个聪明的好宝宝。 “惠,”五条悟继续蹲着,也看向伏黑惠,“表现的这么成熟可不好哦~果实成熟之后,等待他的,就只有被吃掉和腐烂了。” 五条悟的话怪有哲理,知绘都想立刻问能不能参考借鉴,但她憋住了。 伏黑惠对这句话颇有些不屑:“歪理。” 当即,五条悟就起身,凑在知绘耳边,做出说悄悄话的模样,却说得大家都能听见。 “你看吧,你看吧,他是不是很难带?” 不等知绘回答,五条悟把墨镜推到头顶,手指弯曲,轻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你知道的,我们咒术师呢,大半都有心理问题,因为家庭教育实在太差,好不容易遇见会做心理辅导的你……” 说到这儿,大概是懒得再编,五条悟话锋一转。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带带他?” “不能。” 知绘板着脸,也不纠结小孩子伤不伤心了,反正,五条悟已经把她想拒绝的事说出口。 “唉,那我只能告诉你真相了,”五条悟扶额,作苦恼状,向伏黑惠挥挥手,“小孩子先出去一下,之后少儿不宜。” “什么?” 知绘整个人卡住,僵在原地。 什么真相会少儿不宜? 结合五条悟非说『她喜欢他』。知绘怀疑,有不好的事要发生……虽然有点离谱,但,难道五条悟要给她告白?或者是更不能让小孩子看的? 不要啊! 知绘抓住颈边的手臂。 意外的粗壮,比她小腿还有力,根本扯不动! 明明远看五条悟时,他看起来很纤细!这大概因为他过于高,衣服又板直得像个桶。简直是诈骗! “干什么?干什么?”五条悟用胳膊箍住她的脖子,“不要着急,难不成你想让惠知道吗?诶,等等——” “我觉得有这方面的教育也不错诶!现代社会都提倡要早点教会小孩子这些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知绘拧住他的手臂肉。 但五条悟无视她,说:“惠啊,你就留在这儿吧。” 不等知绘反应,五条悟就开始了。 “昨天,咒术界高层,叫我去开了个会,说是对目前……” 啊? 听着五条悟说话,知绘眼中浮上迷雾,表情也慢慢呆滞,少儿不宜的事情是政治吗?确实很少儿不宜啊。 难道是她想法太肮脏了吗?对不起,但那也没办法,她一个画漫画的,肯定会多了解些那方面的事。 “知绘,知绘,你在听吗?” 五条悟揽着她左右摇摆。 “我说,之前咒术界的老头子们没管你,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威胁不到他们。但现在不一样了。封锁村庄的事,还有银行的事,给他们吓得棺材板的漆都涂歪了。” “所以,他们让我处决你哦~” “啊?” 知绘更迷茫。『处决』两个字,像是在中世纪背景的宗教片中才会出现。放到现代社会,在裁决机构里也很难听到吧? 见她回应,五条悟停下晃动,继续说。 “但是,你还要画搞笑漫画,解决将来随时会出现无实体咒灵。” “而且,你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学生的实际监护人,那我怎么能随便处决掉你呢?学生伤心了,不要我了怎么办?你说是吧?” 所以,五条悟硬给她塞个小孩子过来,是找个理由应付咒术界的人,保护她吗?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咒术界存在……好吧,存在,她不自欺欺人了。 她吐出一口气,手指颤动,把耳边的碎发规整到耳后,试图镇定。 她看向伏黑惠,又拍拍五条悟的手臂,语气平淡地说:“行吧,我答应了,谢谢,麻烦你松开手,可以吗?” 五条悟松开她。 身上,好像有股劲一下子就松了,像是扎破口的皮球,慢慢泄掉。 她撑起身体,晃到椅子旁边,坐下,趴在桌子上,又长叹一口气。 她的漫画梦彻底破灭了。 而且…… 细数她的漫画,危害比较大的可能导致—— 海岸边,突然出现一条鲸鱼尸体。鲸鱼腐败爆炸后,肚子里钻出一群长腿的怪鱼。那些腿可以繁衍、寄生并控制所有生物,最后它们杀死全人类,占领地球。 天边飞过一群人头,每个人头都会去吊死与它长相对应的人。如果人头受到伤害,会把伤害转移给对应的人。最后它们杀死全人类,占领地球。 一颗长眼睛、长嘴的巨大星球,靠近地球……最后毁灭地球。 …… 话说,希特勒杀了多少人啊?成吉思汗呢?她要超越他们,成为世界第一的战争罪犯了吧? 不,好像是非战争罪犯。 她画漫画,本来是想记录弱者的恐惧,发表出去,让大家都能感同身受,相互理解的…… 下巴搁在书桌上,她伸出手去,盯着自己的手背。 因为画漫画时总是废寝忘食,她偏瘦,掌骨与血管微微凸起的手上,还染着未认真清洗的墨汁。 胸口憋闷得痛,视线模糊起来,眼皮很烫,但浑身发冷。 还不如给她处决了呢。 “你看你的手做什么?” 耳边响起五条悟的声音。他站在她身侧,弯腰,脑袋就在她脑袋旁边。 知绘不理他。 “惠,”他说,“你现在要出去了哦,之后真的少儿不宜了。” 知绘当没听见。她趴在桌子上,眼泪流得更多,沿着脸颊落下。泪水路过皮肤时,会让人感到温暖。但它们很快变得冰冷,顺着下巴落在桌子上。 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是伏黑惠离开了。 模糊的视野中,一只手,一只比她宽大很多,手指也大一圈的手,伸到她脸前,蘸蘸桌面的眼泪,收回去。 五条悟说:“好咸。” 但知绘还是不理他。 那只手又伸过来,戳戳她的脸。 五条悟蹲在她身边,说: “昨天,除了去跟老橘子们开会,我还跟挚友聊了天。” “挚友说,你肯定喜欢我。如果我想让你不画惊悚漫画的话,可以来勾引你,让你心甘情愿地不画。” “但你看我像是会去勾引人的人吗?” “他那只骚狐狸才会。我本来就很受欢迎,就站着,什么都不做就有人喜欢,根本不需要勾引。” “所以这个办法我不接受。” “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但我是「最强」诶!如果我拿你没办法的话,你才是「最强」了吧!” “但是很抱歉,「最强」的宝座,我是不会让给你的,所以——” 五条悟伸手,伸到知绘双臂下方,肋骨两侧。他面对面,像抱一只黑猫那样,把她从桌面的泥潭中拔起,举高。 “惊悚漫画随便画啦~上次的村庄和银行都是我疏忽大意。下次我绝对会变得更强,早早干掉它们,夺回「最强」的宝座!” 视线相对时,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到五条悟脸上。 知绘下意识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没说。 看着五条悟脸上泪珠乱跳乱,她有些想笑,嘴唇抿不住。 “啊,怎么笑了?”五条悟说,“是我太帅了吗?喜欢我,无需自卑。” “噗。”知绘笑出声。 “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会打我。” “啪。” 手掌作痛,知绘举起手,她的掌心由重击后的白,变为微红,五条悟肩上的衣服也隐隐有个掌印。 她竟然打中了! 14、14 “你……”知绘抓住五条悟的手臂,晃腿,“放我下来。” “嗨~” 终于脚踏实地,知绘背过身去走到床边,拿起床头的抽纸。她抽出一张擦拭眼泪,纸巾磨到红红的眼眶,有些痛。 擦干净自己的脸,她把整包抽纸递给五条悟。他脸上也是湿润的,只是是她的眼泪。 “你也擦擦。” “嗨~” 等五条悟也擦干净,知绘清清嗓子,强调:“我还是要申明一下,我不喜欢你,不信谣,不传谣。” 郑重地说完这句话,她抱起双臂,昂头提气,准备和五条悟battle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但五条悟说—— "诶?真的吗?那就不喜欢吧。" 就这? 知绘的呼吸都噎住,她捏着自己的手臂上的肉,有种玩得好好的,她突然被丢下的感觉…… 怎么回事? 她抿紧嘴唇,扭开视线,强迫自己去想新话题。 过了会儿,她问:“你说等你变强,我就能随便画漫画,那要多久啊?” “这个嘛……” 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家伙,又凑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肩膀说:“比我还天才的知绘,给我宽限一点时间吧?” 知绘把脸扭向他不在的一侧:“那好吧。” 说完这些,她们之间就好像没了话。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头发扫过他衣袖的沙沙声,时隐时现。当过于安静时,她就会稍微动一下脑袋。 五条悟问她:“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 “有。” 知绘拍拍五条悟的手臂,示意他松开。等他松开后,又走去书桌前,坐到椅子上。 这一套动作下来,她终于想到能说什么。 “我之前做的那些梦。” “硝子说,我都是因为别人的咒力,因为负面情绪才猝睡,这些梦也和别人的负面情绪有关吗?” “那我之前有两个梦,好像和你有关?” 她隐隐记得,都是在大宅里当大少爷的梦,那个宅子就是五条家吧? 第一个梦有关内心挣扎,想要反抗一些约定俗成又禁忌的东西,但又因为良善而自我受限。 第二个梦是孤独感,背负了很多的孤独……像那本被前任家主扣下的漫画。 话说,当时给五条悟看时,他还看笑了吧? 知绘把脚也蜷到椅子上。她抱着膝盖,望向五条悟,他还没回话。 等她看过去,他才说:“保密。” 他像平时一样笑起来,摊手说:“那种事情无所谓吧?” “主语呢?”她问,“谁觉得那种事情无所谓?你吗?” “我?我只要够强就行了吧。” “其他人也无所谓吗?” “他们只要依赖我就行了吧。” “……” 知绘不说话了。 这些话的意思加起来不就是:他的负面情绪,反正都是没有人在意的事,所以不重要吗?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我觉得,挺有所谓的,人的感受是很值得重视的。” 如果忽视它们的话,它们会慢慢堆积起来。等有了形体,就会在关键的时候爆发出来,操控人的无意识,带人走向毁灭。 硝子也是吧,明明就是很简单的压力大了,所以喝酒多了。但因为平时总是忽略那些情绪,告诉自己还能承受,所以直到身体出现症状才觉得不对。这种时候,若是单靠自己,甚至发现不了早就被自己藏到无意识深处的简单原因。 她的漫画总在刻画这些无意识的恐怖,让它们浮上来,让大家看见它们。 “诶~” 五条悟的声音近在咫尺,像就在她面前。她微微抬头,就看见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睛。额头痒痒的,是他的刘海碰到她。 他说:“你在意啊~果然,你喜欢我。” 知绘一口气上不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但她也忍不住反驳:“我不喜欢你!” “不。” 五条悟拉开距离,笑得张扬极了。 “我要告诉所有人,你喜欢我!” 说着,他就转身向门外跑去。 啊啊啊—— 知绘在心中尖叫,她环顾四周,抄起书桌旁的长柄雨伞就追上去,什么忧伤、难过、心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宿舍门打开,五条悟率先冲出去,知绘迈着短腿紧随其后,但因为身高差距,她就是追不上。 幸好,伏黑惠就在走廊尽头。 “惠!”她大喊,“给我拦住他!” 伏黑惠回头,五条悟笑得跟开花似的,朝他冲来。之后,就是满脸泪痕和惊恐的伊藤知绘。 五条老师又做了什么? 想都没想,他抬手比出『十种影法术』的手势,但刚调动咒力,还没来得及阻拦,五条老师就转身……逃跑? 不对。 伊藤知绘怎么在往地面栽! 五条老师扶住伊藤知绘的腰,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他身上。伊藤知绘紧闭双眼,面容平静,失去意识。 发生什么了? “megumi~”五条悟叫伏黑惠的名字,“不是告诉过你,高专里面不能随意使用咒力的吗?” “抱歉,我还有些不习惯。” 伏黑惠的脸尴尬得红起来,他低头看自己的脚,有些愧疚,担心不弄清楚事实的话,之后还会伤到人。 他问:“是因为会伤到她才不能用吗?” “不哦,高专本来就规定,除非课程和教师允许,校内禁止随意使用咒力,只是没几个学生遵守而已。” “知绘只是刚好体质这样啦,也没有受伤,不过——” 五条悟的话停在这里,他稍微调整姿势,从公主抱变成单手抱,空出一只手来。 他伸出食指晃晃,示意伏黑惠看过来。 “注意指尖的咒力哦~都是不同情绪调动的咒力,颜色差别有,但比较小。” “这个颜色是鄙夷,这个颜色是愧疚,这个是厌恶,这是愤怒,这是失落。” “我目前只分得清这些,着急时也是乱用。” “惠,我告诉你一个秘技,学会这种精细控制,实力能刚上一层楼!对不同的情况有特攻效果!” 伏黑惠举起手指跟着学,但这太难了,他控制不好,颜色杂乱。 这真的是没有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师,能学会的技能吗? 他对此表示怀疑:“你之前怎么没教过我这招?而且特攻效果是什么?对什么咒灵,用什么情绪比较好?” “哎呀,”五条悟抓抓脑袋,“因为我也才研究出来嘛,也没有那么清楚。反正在学校这种快乐和平的地方,你就用失落这种情绪就行了。” “要避开知绘练习哦~” 15、15 好暗。 黑暗遮蔽所有。 知绘醒来时,已经躺回宿舍床上。室外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灰蒙蒙的,但还算光亮。她的视野却留了层梦的阴翳—— 梦中,她一直被关在房间内,黑暗的狭小房间。 茶几上摆着父亲留下的啤酒罐,直立的,躺倒的,占满桌面。她在家中发出声音时,如果离这些啤酒罐够近,它们会回应嗡嗡声。这也是她能得到的唯一回应。 她穿着偏大的衣服,是父亲的,不合身到不穿裤子也行。她的皮肤有些痒,但挠得太重会湿漉漉地痛,所以要学会忍耐。 她在冰箱旁放了板凳,方便她踩上去,这样就能拿得到冷藏层中的食物。等吃完这些冰冷的食物,再饿上大半天,父亲就会回家补充食物,然后给她洗澡。 接着,就是下一轮黑暗。 知绘几次深呼吸后,才从床上坐起来。她拿出手机记录,这次的梦,明显不是来自五条家的大少爷,那是……伏黑惠吗? 她睡着前,面前只有五条悟和伏黑惠。 梦里面,那孩子只有三、四岁吧?那也太可怜了,什么家长会这样对小孩啊?没有能力照顾的话,就不要生啊!怪不得会把孩子卖给五条悟。 所以,伏黑惠现在哪里?她现在是实际监护人了吧? 知绘拿出手机,联系人目录里却没有五条悟,也没有高专其他人。她们之间根本没交换联系方式。 她只好爬下床,穿好鞋子,决定自己去找硝子问问。但刚打开宿舍门,伏黑惠就出现。 他靠在知绘宿舍门外的墙边,坐在地上,吓得知绘停住脚步。 知绘缓缓呼吸,弯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呀?” 伏黑惠站起身,整理衣摆:“我让你晕倒了,要负责,但不能随便进入女孩子的房间。” 然后就坐在门口?真是相当可爱的结论。 知绘打量着伏黑惠。他白白净净的,状态比梦里面好得多。总之,没问题就行,她不想打听他过去的事,免得掀开他的伤疤。 但还有其他需要打听的事。 “我想问你个问题。”知绘说着,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别人。 她手捂在嘴边,小声说:“五条悟他……有没有到处去宣扬一些谣言?我喜欢他之类的?” 伏黑惠的眼神很是无语,他说:“没有。” 知绘这才放心。 果然,当时五条悟就是骗她吧,是为了让她不要继续难过。但还是那句话,五条悟真是太可恶了! 她继续问伏黑惠:“那个,还有,听说现在我是你的实际监护人?那我要做什么?送你上下学吗?还有呢?” “不。”伏黑惠望着知绘,觉得这个人比五条悟还不靠谱。 他说:“我学校离高专太远,五条老师会送我上学,我放学后会去津美、继姐家里,等五条老师把我带回高专。” 知绘指着她自己,伏黑惠名义上的实际监护人:“那我呢?我做什么?” 伏黑惠的视线飘到一侧:“大概像熊本熊?” 吉祥物是吧。 好像确实。 与伏黑惠道别,等他离开,知绘重新回到屋中,决定把新的梦境也画成漫画。 一本惊悚漫画,搭配一本对应的搞笑漫画,并且都不发布,直到五条悟说可以。 “真的吗?你不是说不喜欢画搞笑漫画吗?但是!你却为了我——” 背后的声音,跟大型鹦鹉一样叽叽喳喳,很是聒噪。知绘坐在滑椅上,死死窝着笔,开口打断五条悟的话。 “停,别说了,你知不知道你有些时候特别——烦人!” 画完惊悚漫画后,知绘就开始构思搞笑漫画。她本来就不擅长搞笑的东西,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好点子。 就在这种时候,五条悟还来打扰她。他拉开她的窗户,闯进来。明明连九岁的伏黑惠都知道,不能随便进入女生的房间! 他话还很多,真的特别——烦人! 五条悟回答她:“特别?我当然知道我很特别~” 他怎么只听前半句! 知绘继续对着白纸构思漫画,不再关注五条悟。她总觉得自己被什么奇怪生物缠上,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柴郡猫,但社交恐怖分子版本。 她不想理五条悟,但又实在想不出搞笑内容,只好放下笔,观察五条悟。毕竟他很抽象,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到灵感。 但她回头,五条悟却不在原位。 起初,五条悟翻进窗,就拿走惊悚漫画的草稿,说要看看,就盘坐在地上看。但现在……怎么趴到她床上去了! 他一边捧着漫画,一边还在晃腿。 他以为他在演《洛丽塔》吗? 知绘拍桌,吸引他的注意:“你下去,你好脏,你刚刚才在地上坐过!” 五条悟又翻一页漫画:“等会儿我给你换床单啦。” “大少爷会换床单吗?” “当然,我无所不能~” 说着,这家伙伸直身体,像长长的油漆滚筒,在她床上来回滚几圈,滚完整个床面,又仿佛猫咪在领地里到处蹭上气味。 算了,会给她换床单就行。 带着椅子转身,知绘继续构思漫画。她拿出手机,给朋友发信息,询问有没什么搞笑素材。 【懒得取名:我也不擅长搞笑啦,但最近的话。】 【懒得取名:最近不是天很热吗?秋老虎诶。但我男朋友为了好看,每天都穿得层层叠叠。】 【懒得取名:你不要看这种潮人看着好看,光鲜亮丽的外衣里面,其实裤衩子都湿透了!】 “噗。” 知绘笑出声,不由想到上次和五条悟谈话的那个人,那天也是个大热天啊!而且……五条悟也不遑多让吧? 知绘手撑着桌面,带着滑椅慢慢转身。 今天天气也比较热,她穿着短袖,没开空调。但五条悟穿着长袖外套和长裤,外套还是高领,整套还是很吸热的黑色。 【裤衩子都湿透了!】 几个大字在她脑中闪烁,她眼神止不住地向某个方向看去,圆润,饱满,挺翘。 她收回视线,谴责自己,这种行为也太不好了,很猥琐! 但是—— 【裤衩子都湿透了!】 她的视线又忍不住飘过去,但还没飘到位。 五条悟说:“你在看我屁股。” ! 知绘立刻移开视线,正直地盯着五条悟的脸:“不是的!我只是想。” 知绘陡然噎住,想知道『裤衩子是什么状态』这种话也不能说吧! “只是想什么?” 五条悟打断她的话,坐起身,把她的薄被子裹上,裹得紧紧的,一副受到欺负的样子,演得很入戏。 “你馋我身子!” 16、16 “我、我……” 知绘哑口无言,她都想抽自己的嘴了,她嘴怎么这么笨呢?平时也不这样啊,都怪五条悟! 她现在有几个选择。 第一,顺着五条悟说,『是的,她馋』。但她才不是那种人!她只馋纸片人! 第二,说出真相,『想知道你的裤衩子是什么状态』。不可以,会被绕回第一个的! 最后,也是她此刻最想做的选择——逃跑! 知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叹气,像是遇见什么无奈的事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踱得五条悟都疑惑得歪起脑袋。 走到宿舍门口时,她飞快开门,跨出去,摔上门,跑路。 没有像曾经那样直直跑掉,她躲进走廊对面的空宿舍,藏到床底下,静静侧躺着,盯着门缝。 过了几秒。 她的宿舍门打开,门缝处有影子晃动,大概是五条悟的腿,五条悟走向上次她们追逐的方向。 他走了吧? 正当这样想时,走廊里响起音乐,诡异的,是恐怖游戏里的背景音乐。毫无疑问是五条悟放的,他发现她躲起来了! 知绘仔细倾听脚步声,五条悟在挨个打开房门检查,离她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他知道她在这里,但就是把她放在最后,故意要来吓她。 虽然知道,但心脏还是怦怦地跳,她死死盯着门缝,外界的所有都无法干扰她。隔壁的门打开时,紧绷的感觉从胸口,拉扯到背部,再到全身—— 耳边吹来呼呼热风。 “哇啊啊啊!” “哐当!” 知绘弹起身,一头撞到床底的铁杆。她捂着脑袋,趴在地上,晕头转向。 “哇,有那么吓人吗?” 某人也躺在床底,侧躺在她身后。 这家伙多久进来的?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五条悟回答她:“放bgm是为了让你分心,我从隔壁的窗户爬出去,再从这边的窗户翻进来。”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五条悟的手伸过来,抓着知绘的肩膀,把她翻个面。他指着他的眼睛,与她对视。 没有墨镜遮挡,五条悟的眼睛整个展示出来。明明在昏暗的环境中,冰蓝色还是闪着细碎的光。 “这叫「六眼」,视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能看见所有咒力流动,也能观察到原子级别的变化哦。你虽然非术师,非术师也是有咒力的。” 说完,他就摸向知绘的额头,不可思议地感叹:“肿了诶。” “痛!”知绘一把拍开他的手。 五条悟也不在意,问她:“要去找硝子看看吗?但可能会晕倒,治疗人的「反转术式」看着像是使用正向能量,实际是负负得正,是双倍负面。” “不用了。” 知绘爬出床底下。撞到脑袋后,她就不想搭理五条悟。 她知道这显得她很玩不起,但不管,反正她又不知道怪谁—— 她撞到脑袋是因为五条悟吓她,五条悟吓她是因为她躲起来,她躲起来又是因为五条悟说出令人难为情的话,五条悟说出那些话又是因为…… 理不清了,总之,都怪五条悟! 她就是这么小气! 她站起身,手脚发软,晃晃悠悠回到自己宿舍门前。开门后,五条悟还跟在她后面。 “跟着我干什么?” “要冷敷吧?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我手又没受伤,我自己会敷。” 不看五条悟,知绘去打湿两个毛巾,一个放进小冰箱,一个顶在侧脑门上。等她做完这一切,五条悟已经回到最初的地板上,盘坐着,继续翻看惊悚漫画的草稿。 “以你的速度,早就该看完了吧?” 当初他看那部现实题材漫画时,可没有这么慢。所以他该已经看完,然后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关于这个嘛,”五条悟收拢漫画稿,“我觉得这篇漫画——” 什么? 正当知绘对后续产生疑问时,五条悟转移话题。 “知绘。” 他摸着下巴,面容难得严肃,像是遇见什么苦恼的事。 “你说,你觉不觉得,这一天天的,就像是把泡了水又反复晒干的纸张拼凑在一起。没有颜色,没有香味,摸起来也很粗糙,很无聊啊!” “……你想说什么?” “就是,我每天都在做任务很无聊嘛……” 所以,总是忍不住去做点有趣的事,给枯燥的生活插上些曲调。就是有些时候,会不小心把琴键按断。 比如这次。 知绘抱住双臂:“那和你这次看漫画看得慢有什么关系?” “这个嘛,”五条悟靠在床边,又举起漫画,“我真的觉得这篇可以刊载哦,不带搞笑漫画的那种。” 又在钓她?知绘翻白眼。 五条悟解释: “我不是说要变强吗?” “最高级的咒术技能之一,叫「领域展开」,大概就是,唉,你只要记住很强就是了。我最初构建我的领域「无量空处」时,稍微融合了些佛教无色.界的概念。” “我展开「无量空处」的前提条件是,我能摒弃外界对五感的诱惑。” “而不能摈弃这种诱惑的人,进入我的领域,五感就会被外界信息灌输占满,大脑受损,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反应。” “这相当于游戏里面的强力控制技能。” “但这只是无色.界四定的第一阶段啦。还有二、三、四。” “第二阶段,识无边处定。我的理解是,失去所有感官之后,仍然能依靠心识观察世界。” “虽然目前做不到,但我觉得能学会。” “然后,这篇漫画讲的是对黑暗和寂静的恐惧吧?能不能升级一下,把所有感官都消除?” “等刊载,等这个咒灵出来,我就可以拿他练习。” “知绘。” 五条悟单手撑着脸,有些郁闷地望着知绘,她在玩手机,她似乎还不想搭理他。 “你在听吗?你听懂了吗?” “别闹,我在谷歌。” 是在查无色.界四定的具体定义吗? 盯着知绘查资料,五条悟换只手撑脸,过了会儿,又换回去,再过了会儿,换成两只手一起。 知绘一直没关注他。她在认真查资料,对古文感到苦恼,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也迷惑得眯起来。 明明就这样,等她专心办正事才是优先的吧? 但五条悟开口,说: “在你面前,又不能用降温的术式,高专又规定咒术师必须这么穿制服,所以,裤衩子当然是湿的。” 知绘手一抖,手机滑落。 终于,她又看向他。 17、17 所以,五条悟早就用那双六眼,看到她的屏幕内容,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故意耍她。 知绘握紧拳头,想把他打一顿,再扔出她的房间。 但……算了,反正打也打不动,而且他好像……是有点小可怜。 她去衣柜前,打开衣柜,拿出叠好的干净床单,走向五条悟。 “看在你每天都很辛苦的份上。” 她拿起床上的枕头塞进五条悟怀里,再展开被单,套在他头顶,覆盖他整个人,还体贴地打开空调。 这篇惊悚漫画的草稿,她画了七天,她上次见到五条悟也在七天前。据硝子所说,五条悟是在不停歇地做任务。 她说:“你安安静静睡觉,不许再骚扰我,等我重新想完这篇再陪你。” 床单所套住的小山稍微动弹,就不再动,像是真的听话地睡着了。 知绘对此表示怀疑。但她坐回书桌,回头,五条悟还罩在被单里,依然坐在原地。过了会儿,她再回头,他也在原地。 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地听话了。 知绘也重新专注于漫画,脖子酸痛时,她想起五条悟,又回头。 不知何时,他去到她床上,呈大字型躺着。他整个人仍然盖着被单,枕头也在被单里。枕头压在他上半身,显得他像有两个肚子的孕妇。 真是奇怪的睡姿。 知绘起身活动身体,再坐回去继续,再回头时,五条悟不见了。 床被重新铺好,中间摆了张纸条。 【我下次带你出去玩】 纸条末尾,还画着两个q版小人。根据发色,疑似是q版的五条悟,扛着q版的她跑路。 五条悟竟然还会画画! 知绘举起纸条细看,真的是手绘线条,还是用她的笔所画。 她又检查了下床铺,铺得很规整,跟她刻板印象里的大少爷差很远。 知绘再次见到五条悟,是在半个月后。 大清早,他闯入室内,非常自来熟地坐到她床上,就在她旁边。 “知绘,最近高专校内要举行学校交流会——就是东京校和京都校的学生,要在高专附近使用咒力战斗,场面比较混乱,可能波及到你。” “你要跟我出去住吗?顺便出去玩?” 知绘用被子蒙住脑袋,背对他:“但你不是老师吗?这种活动不用在场吗?” “比起在学校,大家更希望我去解决那些奇形怪状的新咒灵~除非发生意外,不然我不用赶回来。” 床铺边缘骤然弹起,是五条悟起身。他去书桌前拿走纸条,半个月前他留下的,已经沾了些灰。 抖掉纸条上的灰尘,他坐在地上,趴在床边,对知绘的脑袋晃动纸条,制造咻啵咻啵的噪音。 等知绘受不了,拉开被子看向他,他指着纸条上的【带你出去玩】,笑着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知绘叹气,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心说,这个还真有。 “回家,我快三个月没回家了。” 三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仙台市的地铁内。 本来,这只是个普通的回家旅程。 他们先坐东京地铁,再转新干线,再转仙台市地铁。等知绘回到家附近,五条悟就离开,但不离开太远,以防某些反派角色趁机把知绘绑走。 但是,在最后一步的地铁上时,计划遇到问题—— 当地铁停在某一站后,一对手牵手的男女走进车厢,坐在知绘和五条悟对面,女生坐在男生腿上。 五条悟就捏着脸,歪着头,盯着那两人。对面两人发现后,狠狠瞪向他。他对两人笑了笑,女生就红了脸。而男生抱紧女生,两人靠得更近,说起悄悄话。 干嘛盯着别人小情侣啊! 知绘默默向右边挪动,离五条悟远些,以免被人发现她们认识。现在,她和五条悟之间隔着一个书包的距离。 地铁行驶到商业街时,车厢中人多起来,两个腿脚不便的老年人上车。 此时,车厢中的空位只剩两个,分别在五条悟的左边和对面。 知绘沉浸在手机中,只听见有个苍老的声音问:“请问,可以麻烦让一下座位吗?拜托了。” 她抬头。 说话的是老年人中的男性,他语气诚恳,面容真挚。老太太则一脸呆滞,像是生了病,需要人照顾。 这句话是对五条悟问的。大概是老爷爷见五条悟与知绘离得不近,以为两人不相识,便想拜托五条悟坐到对面去,他就能和老太太坐在一起。 五条悟会答应吧?他行为上不着调,但本质待人友善。 这样想着,知绘继续低头玩手机。 身边的人沉默稍许,忽然,欢快地蹦出句,“好啊”。随后,她身侧的人影变小,出现她身前,影子越来越大。 她的腿被重压,手机和手都被挤到胸前—— 五条悟坐到她腿上! 知绘抬头,一片宽阔的高专制服遮挡她的大部分视野。这是五条悟的背,挤得她贴在座椅靠背上,脸也被迫扭向一侧。 那一侧的人群都看向她们,知绘怀疑,车厢里所有人都在看她们! 救命! 她手环在五条悟腰上,使劲锤他的大腿,反而弹得她的拳头有些痛。 他问她:“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快下去啊! 不对!五条悟下去,她的脸就彻底暴露了! 知绘停止锤人,从裤兜里摸出个口罩戴在脸上。 这样就不丢脸了。 五条悟身体微微颤抖,疑似在偷笑。知绘咬牙切齿,恨意上升。 喜欢笑是吧? 她抬手,伸到五条悟胳肢窝下方,指尖滑动。没挠几下,五条悟就痒得浑身抖动。 他抓住她的手。 包裹住她的两只手很烫,像是骨节都泛起红,但知绘看不见。她仰头,视野中,高领外蓬松的发尾在轻轻颤动。 自己都这么敏感,就不要到处招惹人啊。 直到列车到站,她的手才解放。 正纠结如何顶着人群的注目离开。 五条悟弯腰,稍微起身,抓住她的小腿,掰开,坐进她两腿之间,又把她的腿架在他腰上,强行背起她,冲出列车。 终于跑到人少的地方,知绘双手揪住五条悟的头发:“你怎么想的!怎么会坐到我腿上!” “车上也有别人那么坐啊~” “但那两个人是——” 把『情侣』两字吞回去,知绘又多揪住些五条悟的头发,扭开头,看路边花花草草。 五条悟说:“本来,我一下子就能到目的地,但因为是和你外出,傻坐了三个小时诶,很无聊的。” 好吧,也行吧,不过就是被坐下腿而已,她还挠回去了。 loveandpeace。 宽恕。 知绘又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她画搞笑漫画有新素材了。 如此自我安慰几番,知绘心态逐渐平衡,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知绘?” 是伊藤家大姐,出现在她和五条悟背后,这条巷子的另一端。 “这个人是?你们这是?” 知绘就近掐住五条悟的脖子。 18、18 不敢回头,知绘掐着五条悟的脖子,凑到他耳边。 “她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不要回头,快走。” “啊咧。” 五条悟说话时,连带着她的指尖也在振动。 “那是知绘的家人吧?” “现在我不是知绘了。” “但是,”五条悟勾住知绘的腿,把她往上背得更稳些,“知绘都见过我的家人了,我也可以见——” 知绘捂住他的嘴,打断他的话:“我那是自愿去你家的吗?” 哪怕被捂住嘴,五条悟也执意说话,发出糊成团的声音,震得知绘的手心嗡嗡响。 “呐腻业克易欠破窝去腻架。” 谁想强迫他去她家啊! “你走不走。” 知绘松手,又握住他的脖子,前后摇晃。 “你不走的话,就放我下去,不然,不然我咬你了!” 五条悟顿住,随后回头把耳朵转向她,又歪着脑袋,露出高领下的白皙脖颈。 他说:“真的假的?” 知绘急得两腿乱蹬,抬手作手刀状,劈向他的脖子。 但要劈到时又止住了。 虽然五条悟说他很强,五条家的人和咒术师们,也一副五条悟很强的样子,但知绘又没亲眼见过。 这个强有多强呢?打中要害会不会出问题呢?新闻上,可是有被击中颈部后死亡的案例。 手侧一片温热,是五条悟主动贴过来,他站直向前走,说:“走咯。” 但刚起步,知绘的手机铃声响起。 伊藤家的大姐站在原地给知绘打电话,听见铃声后,才向两人跑来:“真的是你!我刚才有些不确定,所以不敢靠近!” 完啦! 该如何与大姐解释现状——不能解释咒术界的那一堆事情吧?那要说成是『她崴脚后,路遇好心人』吗? 知绘总觉得选后者的话,五条悟会作妖。 但没有让她直面头痛的场景,五条悟跑得飞快,很快就甩开人,带她跑到另一处小角落。 “好了吧?” 五条悟说着,蹲下身,放开知绘。 知绘终于自由。她站在原地,稍微活动僵直的手脚,望向五条悟。 在她望过去时,他抬起墨镜,对她眨眨右眼,一副『看吧,我没有让你为难吧?』的表情。 她解释:“主要是和家里人说起来会很麻烦,我总不能把你绑走我,还有咒术界那些事情说出来吧?” “嗯嗯,”五条悟点头,“我知道。” 知绘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还是大姐打来的电话,这次她接通。 “大姐,怎么了?” “知绘,刚才的电话你……算了,下次记得接电话,不然,我跟你说。” 隔着电话,大姐的声音不复刚才的激动,满是担忧。 “我刚才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的,背着和你很像的人,连手机铃声都和你一样,还以为是你。” “我一叫你的名字,他就逃跑。” “我还以为你被人迷晕,被拐走了!” 奇特的起因,另外的过程,却推理出三个月前的真相,连犯人都对上了。 犯人五条悟正弯腰,凑在手机边,听见这话后,安静地做出『哇哦』的口型。 他眨眼时,纯白的睫毛下压。大概是因为纯白色少见,稀有得像是珍贵的易碎品,知绘总觉得——她下意识张开嘴唇。 人的行为总是带有目的的,哪怕只是某句玩笑话,背后也潜藏着连人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潜意识。 五条悟刚才背着她不肯走,除了是日常贩剑,还可能就是想见她的家人。 但照这样说,再之前,他坐在她腿上是因为……想和她撒娇吗?就像是列车中那对情侣里的女生。 知绘捂住脸。 “怎么了?”五条悟用极小的气声,在她耳边问。 “没什么,咳咳。” 知绘也小声回答他,又转身背对着他,和电话里的姐姐说话。 “其实,我回宫城县了,你看见的就是我,我没出事。” 听见这话,五条悟飞快凑到她脸边,姐姐也发出惊讶的叫喊。 “啊!那你怎么不理我?那个男的又是谁?” 知绘面无表情的,另一只手捏住五条悟的脸,把他脑袋拉开。 她说:“是新认识的朋友,听见你叫我就跑,是因为他害羞,嗯,他是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这样吗?那他为什么会背着你?真的是朋友吗?不会是男,嘀。” 知绘掐掉电话,看向五条悟,学着他刚才的语气说:“好了吧?” 五条悟摸着脸,她刚才捏过的位置,眼睛被挡在全黑的墨镜后,不知道是看向哪里。 他也没说好没好,只说:“那我送你回去?” 回到家中时,知绘独自一人,家人把她的房间维护得很干净。她安心待到黄昏,等家里人陆续下班回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挑战才来临。 大姐端起饭碗,说起白天发生的事。 “妈妈,知绘她突然回家,也不提前说。今天白天我遇见她了。一个高个的白发男人背着她,她俩一遇见我就跑,一看就心里有鬼。” “我严重怀疑知绘交了男朋友!” “不可能吧?”二姐说,“知绘这么宅都能交到男朋友吗?她不是唯爱纸片人吗?” 一家人齐刷刷看向知绘,沉默寡言的爸爸眼中也写满不可思议。 知绘额角挂着冷汗,放下筷子:“不是说了吗?只是朋友。逃跑是因为他害羞。他背着我,是因为我猝睡晕倒,刚缓过来。” 大姐反驳:“没有晕倒吧,我第一次喊你之后,你还蹬了腿,使劲蹬,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你不是只和女孩子交朋友吗?” 知绘强调:“反正不是男朋友。” 大姐还想说话,但妈妈拿筷子敲敲碗,说:“不是就不是,别逼着人说是。” 一家之长发完话,全家就安静下来。知绘瞪大姐一眼,刚松口气,就听妈妈继续说。 “说不定哪天就是了。” ! “什么啊?” 不理妈妈和大姐,知绘转向二姐,寻求支援。 “二姐,你看过我的日记吧?我画过我的理想型吧?我的理想型才不是那种,大姐说的高个子就不符合!” 似乎有瓦片碰撞的声音,没关注谈话的爸爸望向房顶,大概是野猫路过。 二姐连连点头,帮知绘说话:“是的呢,知绘喜欢像女孩子的男孩子吧?” 那种爱穿女装,会撒娇,会流下漂亮眼泪,看上去就可怜可爱的男孩子。 19、19 知绘回到卧室时,发现一位不速之客。 五条悟坐在她的椅子上,正大光明翻她的日记。发现她回来后,他就这么背对着她,后仰脑袋,朝她挥手打招呼。 知绘大步上前,揪住他两边脸蛋,与他平行相望。 她说:“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但是,”五条悟仍由她“捧”着脸,“它就躺在床头,也没上锁,实在让人好奇。” 这本说是日记,其实更像是随笔随画,有什么想法就记录下来,免得忘记,所以知绘也不在意家里人翻看它。 但五条悟干嘛看它!想到里面的女装美少年,知绘就想钻进地里。 她手揪得更紧。 五条悟摇晃日记本,说:“这里面有可用的情报哦。” “什么?”知绘松开手。 五条悟鼓起脸,像是她刚才把他脸揪紧了,他要把被揪的地方撑开,惹得知绘忍不住戳他鼓胀的脸颊。 他把日记翻回2002年到2003年,全是知绘青春时期的笔迹—— 【虎杖家的新家人叫香织,她是个过于温柔的人,和她脸上狰狞的疤痕形成极大反差。有点想采用这种反差感设定,但是怕不尊重人。】 【(关于虎杖香织的速写)】 …… 【在公园练习速写时,遇到香织。本来因为家里人反对我画漫画,所以在志愿选择上摇摆不定。】 【但香织说,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管是对情绪的体察,还是输出,所以很适合做这一行,绝不会被埋没。】 【我也觉得我适合这一行!于是顺便问香织,能不能参考她的形象设计一个角色。】 【她拒绝了,说是不想出名。】 【这个意思是说我会出名吗?】 …… 【香织说,她买了两张电影票。但丈夫临时有工作,公公不太待见她,这附近熟悉的人就只有我,问我愿不愿意陪她去看电影。】 【电影叫《咒怨》。香织说这可能是日本最巅峰的一批恐怖作品,错过会很可惜,我就跟着她去看了。】 【毕竟,也不能放任八个月身孕的孕妇独自乱跑吧?】 …… 【网络上到处都是有关《咒怨》的讨论。明明我超喜欢恐怖作品,但看完这部后,却只有一点点印象,像是大脑十分平滑。】 【是因为我太嫉妒这部作品,所以选择性遗忘?】 …… 【香织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明明是做过开颅手术都能活着的人,生孩子果然很危险。】 …… 翻完有关虎杖香织的所有记录,五条悟带着椅子转过身。 “在你的漫画引发大骚乱之后,咒术界就派人调查过你的人际关系网,却只发现你和虎杖香织是邻居,怀疑你们之间有一点关系,没想到你们感情还不错?” “是还不错,怎么了吗?” “证明调查过程中有人偷懒,又或者故意隐瞒不报。” 知绘抠抠脸颊:“听上去……香织是什么关键人物吗?” “记得我之前给你提到过的「羂索」吗?会把你抓去画不想画的漫画,还要谋害你的那个?” 五条悟两手比出个半圆球体,卡在他自己脑袋上调整了下大小,比脑壳小一圈。 “「羂索」是个只剩大脑的诅咒师。但它会给人开瓢,鸠占鹊巢,住进别人的身体。如果你遇到「虎杖香织」时,她头上已经有缝合疤痕,那她其实一开始就是「羂索」。” 知绘摸摸自己的额头,想到香织额头的那道疤,把整个头盖骨水平切开,好像确实不太像现代科学产物。 她心里有些发凉:“真的?她确实一开始就有疤,这也太猎奇了。” 五条悟点头:“我觉得你的取向也很猎奇。” 没等知绘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五条悟站起身,伸个懒腰就翻过窗户:“所以,遇见头上带那种疤痕的人,你以后都要小心,晚安。” 五条悟关上窗户,还留有一道缝时,他敲敲玻璃:“晚上不要锁窗。” 他站在逐渐黯淡的夜色里,与人相同的温度好像也逐渐被风吹散。 知绘卡住那道窗缝,问:“你要去哪?在花园或者房顶睡觉吗?” 灯光下,玻璃中浮现自己的镜影,和对方的身影重在一起。高的一方低头时,就与低的一方重合交叠。 五条悟指尖点住玻璃,指向室内的床:“你舍不得我睡外面的话,我睡床底。” “哈?为什么是床底?家里有客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 五条悟笑起来:“要收拾很麻烦,而且,如果有反派夜袭的话,等他走到床边,我抓住他的脚会很恐怖吧?哈哈。” 到底谁像反派啊! 知绘说:“随便你。” 五条悟点头: “那我先去虎杖家看看。” “我之前得知的情报,说羂索是在2003年才进入虎杖香织的身体。但看你的日记,2002年虎杖香织刚怀孕时,头上就已经有缝合疤。” “那我觉得,这个胎儿也跟他的计划有关。” 悠仁吗? 目送五条悟关窗离开,知绘正常洗漱,躺到床上。 她本以为,今晚会因虎杖家的事辗转反侧。但可能是白天太累,又或许是知道有人守着,就提不起警惕心,只剩柔和的安然。她飞快入睡,连梦都没有做。 只是半夜就被吵醒。 有人戳她的脸颊,她睁开眼,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微微泛着月光。 五条悟说:“高专那边出事了,叫我回去,不管怎么想都太巧合,像人为谋划,故意把我从你这边引开。” 知绘揉揉脸,稍微清醒些:“确实,那要怎么办?你把我留在这里,或者把我也带回去?我觉得对方可能两边都有考虑到,不然不会贸然行动。” “嗯,”五条悟沉默了会儿,说,“我把你带回去,但你应该会全程无意识。” 知绘点头:“没问题,晚上本来就是睡觉时间。” 那抹银蓝的光消失,温热的手遮住她的眼睛,她坠入黑暗。 本该是无梦的,又或是偏柔和的梦。 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鼓动的巨大器官,像是心脏。 知绘后退一步,脚底温热柔软,像踩在皮肤上。她低头看,是暗红的粘膜,有些滑腻。 她抬起光脚,想挪去别处,但别处的粘膜上都积满血水,又或者是更加粘稠的东西。 她最好还是不要碰到它们。 沿着唯一一条凸起的『路』行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暗红色。暗红的穹顶,吊着暗红的类人形生物,它们像是没有皮的人类,发酵了还带着点干巴,眼睛也被掏空。 沿着这条路继续行走,它从一个洞口通向下方的甬道,走到甬道里时,脚底突然冰凉,但又立刻回暖。 知绘弯腰观察,她踩着的,依然是带温度的粘膜。 那刚才的冰凉感是什么? 脑中刺痛,越思考就越痛,像是在制止她观察。但她固执地盯着脚底,任由痛感蔓延,像是脑中被搅烂般。 但不等她继续思考,身后涌来腥风,知绘回头,两人高的大肉团向她快速滚来,它的外层由绕着它的血色长鞭组成…… 来不及细看,知绘起身就跑。 身后的怪物发出尖啸。 但隐隐的,知绘从中感到属于人类的焦急。 她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回头。 反正是梦的话,又不会真的死掉。 那团肉也停下,舞动的肉条挥过来,却像是幻影般,直接穿过她。 “你怎么了?” 怪物发出人类的声音,清亮活泼的男声。血色随之褪去,怪物褪成黑发男性——短头发,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她,满是不解。 脚底又变得冰凉,知绘环顾四周,她光脚踩在高专宿舍楼的大厅,只穿着睡裙。 她梦游了?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20、20 “是我吓到你了吗?” 男人的声音活泼,快节奏,带着孩子气,一连串地解释。 “我看见你蹲在楼梯口,以为你不舒服才靠近,没有恶意的!” “啊,忘记自我介绍,我叫灰原雄!是五条前辈让我过来照看你这边的情况!” 知绘这才看向他,认真打量—— 这个叫灰原雄的男人,留着类似超短妹妹头,又有些像西瓜头的发型,眼眶圆溜,眉毛很粗,有种乡土气息,看着就傻得可爱。 她推测现状: 大概是五条悟用咒力让她睡着后,带着她用术式快速返回高专,把她放回宿舍。 然后,五条悟就去处理高专的事情,让后辈过来照看她。结果,这位后辈一来就看见她在楼梯间梦游,就追上来。 “我没什么事,”知绘说,“只是梦游?总之,先回房间。” 知绘光脚踩地面,有种脏东西会顺着腿爬上来的不适,她小心翼翼爬楼梯,见灰原雄一直跟着她,就询问。 “五条悟那边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有人袭击交流会中的学生。" 知绘回头:“你不是高专的人吗?” “我吗?”灰原雄指着自己,“我的水平没有高到能当教师啦!我只是负责祓除咒灵的术师,被五条前辈临时叫过来的。” 知绘点头,这才意识到高专里学生不多,但老师更少,没有当老师的学生,应该有别的去处。 回到房间,知绘继续询问灰原雄,他似乎是个乖宝宝,会认真回答所有问题。 “刚才,你在楼梯间看见我时,我身上有咒力什么的吗?” 知绘总怀疑刚才的梦游不寻常。她怎么会突然梦游呢?是不是有人对她用了术式?但那样的话,她应该会晕过去啊? 灰原雄站在门口,没有进房间。他远远盯着知绘研究了会儿,语气相当肯定。 “没有咒力!” 真的吗? 知绘摸摸脑袋。那她可能真是大脑病变,得去医院看看脑子,或者找硝子?等明天吧,今天晚上硝子可能也在忙。 万一真的是脑子有病怎么办?感觉会比猝睡症还可怕。 大概是看出她的忧心,灰原雄换了说法。 “要不然我让别人来看看有没有咒力吧?虽然我也是咒术师,但能力不强。放心!我找厉害的人来!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着,他就拿出手机跟人发消息。 知绘自觉和灰原雄不熟,就没去床上,只是坐到椅子上,习惯性抱着膝盖。 大概过去半个小时,宿舍门口出现另一个人。 金色短发的白西装男,脸颊瘦削,比伊地知强壮很多,但社畜味与伊地知是同样的浓郁。 灰原雄拍拍西装男的肩膀,跟知绘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兼同事,七海建人,他比我厉害多了!” 七海皱着眉,嘴角保持下拉,盯着灰原雄的眼神带着死气:“这就是你叫我深夜加班的理由吗?” “只是来看看嘛,来看看,这可是五条前辈交给我的事,很少见的!我想办好!” “我的实力没比你强多少,你看不出来的问题,我也大概率看不出来,所以,我已经转告五条悟了。” 七海说话时像是嘴巴并未完全张开,有些咬牙切齿的严肃,大概是说话习惯如此。 虽然他说已经转告五条悟,但还是盯着知绘研究了会儿,随后摇头,表示没能看出什么。 “我先回去了,要为明天的工作保持良好睡眠。” 他转身就走,像来这么一趟只是为了满足友人的请求。 现场只留知绘和灰原雄。 知绘又得到『没有咒术痕迹』的答案,她真的觉得自己脑子坏掉,抱着膝盖,有些自闭。 灰原雄在门口对着她左看右看,满心担忧。 他说:“既然五条前辈知道了,那肯定没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不,”知绘说,“他只能解决咒术所致的情况吧?万一是我得了精神分裂症之类的呢?听说,文娱创作者里很容易出精神病人。” 她之前也算,因为猝睡症,好不容易得知她其实没有猝睡症,结果…… 灰原雄在门口打转,像是急着要安慰她的陪伴犬。过了会儿,他朝知绘竖起大拇指。 “是精神病人也没关系!你看,现在精神病人也很受欢迎,尤其是有精神症状的创作者,都被说是天才呢!” 这是什么安慰人的角度? 知绘正想吐槽,刚抬起头,就与灰原雄对上视线。 他立刻又说:“我听说漫画家需要经常参考人物姿势?我在岸边露伴老师的采访里看见的。我给你摆不容易找到的pose怎么样?你可以拍下来画!” 他摆出极其扭曲又搞笑的pose:双腿岔开,膝盖内扣,双手交叉,一只小臂直直向下,一只小臂抬起,指向知绘,歪头眨眼。 知绘嘴唇颤动,有点想笑:“这是你从露伴老师的《红黑少年》里学的pose吧。” “不,我改造了,原版没有膝盖内扣会更帅气一些。” 知绘更想吐槽,但窗边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把窗户拉开。 五条悟拉开窗帘,上半身探进来。他扒着窗框,先看向椅子上的知绘,又扭头看向门口摆pose的灰原雄。 他歪着脑袋,先是面无表情,随后笑嘻嘻地问:“你们在玩什么游戏?” “没有!” 灰原雄见到五条悟,更加精神振奋,认真回答前辈的提问。 “只是伊藤桑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五条前辈你快帮她看看吧!” 五条悟注意着知绘,她对他们的谈话没什么反应。 他在窗边停留几秒,才跨进窗户,到知绘面前。他弯腰拉下墨镜,盯着她的脑袋,比平时离她更近,能闻到微甜的洗发水香气。 不遮挡六眼时,他不回头,也能同时观察到身后的人,灰原雄在看着他们。 他说:“直接看,是看不出问题。” 又一次验证梦游不是咒术所致,知绘更蔫巴,垮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要滑落下去。 五条悟抱住她肋骨两侧,把她提起来坐好,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抚摸她头顶,近乎抱着她的脑袋。 他继续说:“但仔细检查一下,说不定就能发现问题了。” 一旁。 灰原雄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五条前辈告诉他们,说知绘是最近造成大麻烦的惊悚漫画家,他不得不把人带在身边。 但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不像『不得不』。他和家里的妹妹们关系极好,也很少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但是,这也可以是正常的? 毕竟是检查,就像他去看牙医时,医生的胸腹也会碰到他的头? 如果不正常,也不会正大光明地做出这种动作?对吧? 灰原雄挠挠头,有些看不懂。总之,现在五条前辈回来,他应该能回家了吧? 他问:“五条前辈,我还要留在这里吗?” 五条悟环住知绘的脑袋,像小孩子抱着心爱的皮球,惹得知绘不解地抬头看他。他答:“随便你,你留下来看也行。” 啊? 灰原雄迷惑,为什么他要留下来看? 那他是走还是留呢? 问问七海吧。 21、21 【灰原:七海七海,你觉得五条前辈是什么意思?刚才前辈回来了,他盯着我两秒秒,然后就去帮伊藤桑检查身体,但我总觉得他还在观察我。】 【灰原: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灰原:我以为前辈回来,我就可以离开,但他说我可以留下来观摩,是想纠正我什么吗?】 【灰原:但我观摩了会儿,他好像没准备指导我,只是在研究伊藤桑的情况。】 灰原雄复盘经历,给七海发消息,寻求建议。毕竟,他现在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干嘛。 他又看向屋中的两人—— 五条前辈还端详着伊藤桑的脑袋。那这确实是疑难杂症呢,连五条前辈都要检查这么久,他什么都看不出也正常。 伊藤桑好像开始不信任五条前辈,皱着眉,推开前辈的脸,让他放开她的脑袋。 手机指示灯闪烁,七海终于回复消息。 【工作都是狗屎:……】 【工作都是狗屎:这么多条消息,还以为是紧急事件。】 这条消息后,七海隔一段时间才继续回复,大概是去看他发的具体内容。 【工作都是狗屎:你下班吧。】 【工作都是狗屎:我说不清五条悟。你实在想知道原因,可以拿去问你另外两个前辈。】 【工作都是狗屎:别问我了。】 夏油前辈和硝子学姐吗? 因为经常去治疗,他跟硝子学姐比较熟,还是向她请教吧! “五条前辈,那我先走了,再见!伊藤桑也再见!” 灰原雄热情地与两人告别,待他离开,门关上,知绘的脑袋终于恢复自由。 知绘揉着酸痛的脖子:“你想干嘛!” 她的头都被搓热乎了! 终于不用抱“球”,五条悟抬起双臂,舒展身体:“我在检查啊。” “那结果呢?” “……是有点问题。” 与知绘面对面,五条悟蹲下身,眼神冷下来,像是透过知绘,看见那个做手脚的家伙。 “问题应该出在大脑内部。” 他抬手,指尖点点知绘的额头,停留。 “但我只能看到残余的极少量咒力,甚至不足以让你晕倒,术式可能带着自封印的功能,藏在更里面。” 知绘的梦游确实是人为导致。 他说: “从时间上看,应该就是袭击交流会的人所做,大概率是羂索。它想趁着我离开,操控你自己跑出安全范围,但却被灰原撞上。” “明天我们去问问硝子,看有没有解决这个术式的办法。” 知绘点头,但仍然觉得有疑点。 “为什么是现在才操控我,之前,我刚住到高专时,有很多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 “大概是觉得交流会时,校内人少,更难有人注意到你?” “我觉得这说不通。” 知绘把脚伸到地上,连人带椅子滑去书桌前。她拿起纸笔,边画图理清思路,边说明。 “你看,平时你不在,校内人也不多,还大多与我不熟,就算直接操控我离开,可能也没人会在意。” “但交流会时,你在我身边,要操控我走,就要先引开你。但要引开你,就会打草惊蛇。就像这次,你就察觉是有人设计,然后把我带回来,还叫灰原守着我。” 而且,知绘想到她梦游时,刚进入甬道,就觉得脚底冰凉。 梦游中,她看见的甬道,其实是通向下的楼梯,冰凉的触感,其实是瓷砖的温度。 那股冰凉,就像是故意给她露出破绽,让她有机会停下脚步,脱离操控。 知绘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五条悟。 他说:“所以,你觉得是羂索是故意让我们知道,它能操纵你梦游?” 但为什么? 知绘也觉得头痛,她就是个画惊悚漫画的,懂什么计谋,只要吓人就行了。但电影、小说、游戏、漫画看多了,她也略懂套路。 知绘蹲在椅子上,五条悟虚坐在椅子扶手,看她继续写写画画。 她说:“一般来说,如果我想拿到a,但强大的敌人已知我想拿到a,那我就很难拿到a。” “这个时候,如果我对a采取行动,敌人一定会严加防守。但防守力量是有限的,这边加防了,另一边就会减防?” “羂索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羂索还想要两面宿傩的手指。 但是,因为夏油杰的警告,五条悟早就把他收集到的手指封印起来,随身携带。 知绘说: “还有另一个可能。” “我在画惊悚漫画时,为了达到出其不意的惊吓效果。有时会不停地强调,怪物只能做到a的程度。等读者习惯a的惊吓,再突然让怪物能做到a+b。” 所以,羂索可能不止能操控她梦游,而是故意让人以为他只能这样,之后出其不意来个大的。 五条悟沉默了会儿,问:“就这些?” “暂时只能想到这些可能。” “呼——” 五条悟长舒一口气,伸手揽过知绘,又勾住她的腿弯,把她抱起。知绘像个模型,保持着原本的蹲姿,被稳稳挪到柔软的床面上。 “真麻烦啊,这种人,跟咒术界的老橘子一样恶心。” 五条悟抱怨着,扑倒在知绘身边,在床上来回滚动,很是烦躁。 “总之,我现在是要几边同时守住?” 知绘提醒:“还要防范我们没想到的点。” 五条悟停止扑腾,趴在床上,脸侧向一边:“但没想到的话,也防不了吧?” “确实。”知绘点头。 她稍微调整坐姿,身体移动时,太阳穴胀胀的痛,大概是没睡够,刚才还想太多。她放弃思考,抱膝发呆。五条悟也趴在原位,没有动弹。 房间中安静下来,只有极其微小的呼吸声。人类社会中的暗色浮尘,也像是逐渐沉寂,停止飘动,不再打扰二人。 过了会儿,知绘感觉舒服了些,重新开始运转,她抬手轻拍五条悟的背。 这个人这样消停,她有些不习惯。 五条悟侧头过来,趴着面向她:“好想睡马路。” 知绘说:“支持。” “想穿1970年的破洞裤。” “支持” “想吃草莓酱馅的饺子。” “支持” …… 又过了会儿,五条悟没再说话,他大概是累了吧?每天都这样高强度工作,哪怕身体不累,精神也会累,想休息也正常。 知绘没再打扰他,浏览起手机软件,直到犯困,她才又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抱着双臂躺着,闭着双眼,大概已经睡着,占领她大半个床。 知绘只好抱着被子,爬去角落,蜷成一团,还好她平时就是睡成一团。 窝在床角,知绘想,她们两人现在是一起开摆?因为敌暗我明,实在被动,就像被困住手脚扔进沼泽。 但第二天早上,五条悟就恢复精神——也没完全恢复。 知绘刚睁开眼,他就蹲在床边。他肘撑在床面,掌托着脸,注意到她醒来,却没有看向她。 他神色冷冽,眼中像夹杂着冰晶,不像平时那般,总是带着略显轻浮的笑容。 他说:“总之,把羂索杀掉,一切就能解决。不管是你脑子里的术式,还是宿傩的手指。” 说完这些话,五条悟又告诉知绘一些新情报。 昨天晚上,羂索去袭击某位咒术界高层的宅邸,抢走那位高层收集的宿傩手指。 为什么那位高层会收集手指呢?因为他发现五条悟在收集宿傩手指后,觉得其中有利可图,便也暗自收集。 昨天晚上,又因为担心被追责,被问起为什么要收集手指,而不敢求助。 五条悟说:“要不然,还是把这群老橘子都杀掉换一批吧?” 知绘抬手,指尖插入他柔软的发丝中。 22、22 像是从冰箱中取出的白巧克力,五条悟双眼半合,随着时间流逝,神色融化稍许,低头抵在知绘的手心上。 发丝轻挠手心的触感有些痒。 知绘松开手,坐起身,就见五条悟望着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向她靠拢,骤然变大。 身体后仰,她被撞倒在床上,紧实的拥抱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在干什么? 她瞪大双眼,浑身绷紧。 但没来得及深思,下一瞬,天旋地转,不停歇地像是进入滚筒洗衣机,但她的下巴还搁在温热的肩膀上,身体也被紧紧包裹—— 是五条悟抱着她在床上打滚啊! 她手臂被箍住,腿也被五条悟的双腿夹住,整个人像是擀面杖,被面团裹着来回转动,脑浆都要被摇匀! 她喊:“停!停!别滚!” 滚动停止,五条悟正面朝上,她趴在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欢快地说:“我没滚啊,我留在这里呢。” 他说的『滚』是『你给我滚!』的『滚』,是故意曲解知绘的意思。 但知绘也没心思纠正,她现在思绪乱飞—— 她胸部胀痛,这没问题,因为现在时期正好,而且它夹在两人之间被压住了。 她就想到那些小说、漫画里,男角色和女角色一贴贴,男角色就会有一些变化。 但她现在趴在五条悟身上,趴得很紧实,五条悟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 是那些作者都没有真实经历,所以剧情不符合现实吗?那她以后可得注意,不能那么设计剧情。 但,有没有可能,是五条悟有问题呢? 对哦,之前五条悟跟她说过,他展开『无量空处』的前提是:他能够摒弃外界对五感的诱惑! 刚思及此,她身体腾空,是五条悟托住她的上半身,把她举起。 就这样,知绘俯视着五条悟的脸,注视着他神性的双眼,对他肃然起敬。 毕竟,据她平时观察,绝大部分男人把小头看得比大头还重要。 这一对比,五条悟真是相当特别!在独特的道路上奋勇前进! “知绘?” 五条悟晃动知绘,皱着眉,有些疑惑。 “你在想什么?你怎么都不反驳我?” “没什么,”知绘说,“就是个滚字吧?不反驳你不好吗?” “……” 五条悟打量她一会儿,盯着她的眼睛,久到她被举得胳肢窝发酸。他坐起身,把她也放好坐着,捏住她的脸,凑近她,像在细数雪花玻璃球里有多少片雪花。 他说:“我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发现她发现他的问题了吗? “哪里不对?”知绘跪坐着,向后挪动身体,“没有什么不对的,我们不是要去看医生吗?带我去硝子那里看看脑子。” 知绘向后蹭多少,五条悟就凑近多少。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又研究一番,但她绷住表情。 他说:“我感觉你有点崇拜我,原来没有的,刚才突然有了。” 在温热的手掌里,知绘被迫仰着头,点头时擦过他双手掌心。 她说:“对对对,我崇拜你,你最特别了!” 话音落时,五条悟愣住,双眼睁大,睫毛像太阳花般撑开。他松开手,移开视线,跳下床走向门口。 他说:“哈!我就知道!那我们快去找硝子吧!” 五条悟蹿出房门时,知绘刚刚下床。她松了口气,总之,她好像成功把不能说的话题混过去了? 两人去到硝子的工作室,见到硝子时,硝子先看向知绘,紧接着又看向五条悟。 硝子明明顶着副大黑眼圈,却比平时精神得多,一直来回打量知绘和五条悟,脸上时不时浮现笑意。 知绘坐在诊断椅上,抬头,见硝子又勾起嘴角,忍不住问:“我的情况很搞笑吗?” 她真的不是在阴阳硝子,只是硝子的举动太怪,她怀疑她真的中了搞笑的术式。 “咳咳,抱歉。” 硝子手放在嘴边,板起脸来,熟练叠甲。 “其实情况不太妙,但可能因为我平时接触的惨状比较多,所以没有被现状影响情绪,看见少见的趣事就想笑,如果让你不高兴……” 知绘连忙说:“没有没有,谢谢,我只是好奇,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所以,”五条悟凑到两人旁边,打断她们的来回道歉,“有解决方案吗?” 硝子后退两步,让出知绘面前的位置。 她说:“初步看来,羂索是对知绘做过类似开颅手术的操作,在知绘脑中放入术式。要解决它,我也得把知绘的脑袋打开,但我暂时做不到这种程度还保证人活着。” 听见这话,知绘背脊发凉。 她?被开颅过?真的假的? 她摸摸额头,想到香织头上的疤:“但是我一点疤痕也没有,香织、羂索它自己都有疤,开颅会留疤的吧?” 五条悟解释:“羂索应该会反转术式,他有能力治好伤痕,但不治好自己,可能是束缚限制。” “束缚限制?” “有点像所谓炼金术的交换原则,术师对自己立下束缚,对自己进行限制,就能获得其他的增益buff……” 五条悟解释时,说得很细。他蹲在知绘面前,抬手比划着,既像老师,又像小朋友和另一个小朋友详尽解释游戏规则。 “好吧,”知绘不得不认下事实,”那我应该是在2003年中招,香织约我去看恐怖电影那次,那之后我没有关于那场电影的记忆……” 说到这儿,知绘意识到一件更恐怖的事。 她低着头,面上血色消失,一只手紧捏着另一只手:“非要把噩梦画成漫画的冲动,也是那次之后才有。” 也就是说,她想当惊悚漫画家的梦想,也可能是羂索给她植入的? 知绘垮下肩膀,抿紧嘴唇,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但不等她彻底陷入情绪,五条悟抬手戳中她的脸。 “你的日记里面写你一开始就想当漫画家,只是有些摇摆。” “但是……” “志怪小说,你也是从小就喜欢看。” “可是……” “做噩梦的能力是天生的。” “我……” “咔嚓。” 拍照声传来,两人齐齐侧头望去,是硝子拿着手机退到墙边。 “咔嚓。” 硝子拍下两人的正脸照,说:“纪念一下,不用在意。” 五条悟盯着硝子,两人之间似乎有眼神交流。 他突然鼓起脸,恶声恶气:“纪念什么?删掉哦,不然我会生气!” 这种状况下,知绘没办法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她看向硝子,又看向五条悟。 硝子,好像是误以为她和五条悟之间有什么亲密关系,而五条悟发现这点,觉得生气——吗? 不对吧,这两人是在演戏,让她没办法emo吧! “哈——”知绘长叹气,有些无语,但她眯起眼睛,陪着她们演道,“不要吵架,拍个照而已。” “就是就是。”硝子翻个白眼。 五条悟站起身:“既然硝子你没有能力解决问题,那我和知绘就先走了,我们……” 说到这里时,五条悟看向知绘:“去买你新刊载的那篇漫画?” 23、23 知绘很久没有正经出门玩过。 上次说是出门玩,但也就是坐电车回老家。电车中虽也有朝气蓬勃的人,但更多是学生党、打工族等怨气满满的赶路人。 这次,一来到商业街,她就被满街悠闲的潮流人士震慑。各种撞色、叠穿、同色系、不对称……穿搭,看起来每天就要花很多心思。 不管是穿着朴实的她,还是带着盲人墨镜的五条悟,好像都融不进此处。 好在,她们只用买本漫画新刊就离开。 知绘与五条悟并行走在路上,身后响起刷啦声,一阵风掠过。 穿着花里胡哨的小孩,踩着滑板从她旁边过。他跳起,人腾空,连带着滑板也起飞旋转,而后安稳落地,朝她露出笑容,明媚得像是初生的阳光。 他看上去大概只有小学五六年级,真是青春啊。 “好啦。” 一个陌生女孩靠近男孩,但没完全走到他身边,因为她正拿着手机摄像。等按下停止键,女孩回过头来,瞄向知绘身边的五条悟,又望向知绘。 “你好,我们刚才在拍视频,主要拍他滑滑板的样子和路人的反应,请问可以发到网上吗?不可以的话,会马上删掉的。” 女孩的脸红红的,有些害羞,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特意选中长相好看的人,再和男孩一起拍视频,这样被要求删除的概率会低些。而且,这一对男女中,男方有些过于好看,说不定能给她们带来意料之外的流量。 “可以啊,”知绘说,“我无所谓。” 知绘回忆刚才自己的表情,没什么不可以播的,就是惊讶后露出姨母笑,因为滑滑板的男孩年纪太小,故意耍帅的样子有点可爱。 “但我有意见哦。” 知绘头顶传来声音,是五条悟。他侧着身体,把头伸到她头顶,强行挤入女孩的视线,指着男孩手中的滑板。 “把这个滑板借我玩一玩,给我也拍个视频,我就同意你们发在网上。” 三个人齐齐看向他。 他说:“看起来很简单嘛,我也可以。” 女孩男孩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对着五条悟缓慢点头:“好吧。” 知绘向旁边走两步,远离五条悟的影子。她不太理解五条悟的行为,可能是玩心大起?社交恐怖分子就是这样。 她拿出手机,横过来,对准五条悟,他在镜头里对她比了个『耶』。 她说:“那我给你拍?” “不,”五条悟摇头,接过男孩手中的滑板,指着女孩,“跟刚才一样,她来拍呀,你是主角。” 女孩愣住,随后立刻意识到这是获得泼天流量的机会。她端起手机就位,等五条悟走到知绘身后,就喊:“开始。” 知绘站在原地不敢动。 五条悟刚才那句『看起来很简单』的意思,不就是他『只看过,没玩过』吗?真的不会把她创飞吗? 与之前差不多的滚轮刷啦声,但有些沉重;与之前差不多的风吹过,但吹得知绘头发糊脸;与之前人差不多的起跳,但体型放大版;与之前人差不多的落地,但—— “咔嚓。” 短短的滑板,就这样在五条悟脚下从中断裂! “啊咧。”五条悟抠抠脑袋。 男孩双膝跪地,捂住嘴巴,喃喃道:“我忘了有体重限制……” 也对,完美适配五年级小学生的滑板,怎么可能也适配这个八九十公斤的大家伙呢! 只有女孩还沉浸在自己的事业中,她看起来比最开始还高兴,跳着说:“我拍好了!” 知绘快步走到五条悟身边,撑着他的手臂,踮起脚,但也没能凑到他耳边。 她飞快说:“快说赔啊,带钱了吧?” 男孩眼中包起泪花:“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 知绘不说话了,放开五条悟。 五条悟环顾四周的店铺,很快,他蹲下身,捏着脸,捂住嘴,凑到男孩身边。 “你想要什么样的新滑板都可以哦?最新款、最贵款、限量款……” 男孩低头,沉默片刻,不到五秒就嗫嚅道:“……朋友的生日礼物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真是腐蚀人心的金钱! 知绘在心中呐喊。 一场风暴就此平息,两个成年人带两个小孩,去购买了限量款超贵滑板。等与两个孩子告别,知绘侧过身,手掌快速击向五条悟的手臂,但全被躲开。 她说:“说到底,你为什么非要和小孩子抢滑板玩啊!” 现在她们去买漫画新刊,又要多走一段距离。 五条悟双手放在脑后:“我觉得我更帅嘛。” “幼稚。” “证明我在成长~” 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买到漫画。那是本月刊杂志,刊载的内容都是偏奇幻向的短篇青年漫,知绘的漫画就在第一篇。 坐在公园长凳上,知绘一边翻着漫画,一边询问。 “怎么会在第一篇?恐怖向一般都会在中间或者最后,放在开头可能会把其他类型的受众吓走。” 五条悟也坐在她旁边看:“我让人专门交代要放在开头,为了尽快传播。” 这篇漫画正是两人故意放出来,用来制造咒灵的漫画。 从开头翻到最后,知绘重新看了一遍,说:“我不保证一定有效果哦,为了满足你提出来的条件,这篇和我直接根据噩梦画出来的差别很大。” 在知绘看来,五感都丧失的话,虽然也恐怖,但对读者来说有些难想象,就不一定会感到害怕。 而且为方便定位咒灵,她还加入苛刻的前置条件,不会让每个读者都自觉容易中招—— 主角是大城市的打工人,为了省钱,她只租住高性价比的低价房,租到死过人的房子也不介意。 就这样,她租到这栋会把她永远关在其中,逐渐剥夺掉她感官的房子。 彻底失去五感前,她听见门铃声。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门铃也莫名响起…… 知绘说:“之后,你就让人盯着几个大城市的低价房就行了。” “嗯嗯~知道了。” 合上漫画,深秋的公园中,树叶稀稀拉拉,都变得近乎棕色。 远处传来鼓掌声,是有两个年轻人在广场中间表演魔术,一群老年人坐在小凳子上围观。另一个方向上,还有人表演默剧。 知绘观察那些人的肢体动作时,一只手挡到她面前,张开五指,摇晃。 五条悟说:“是为了画画所以观察别人吗?你也可以观察我呀,你还没专门观察过我。” 知绘眯起眼睛,推开五条悟的手:“你有什么好观察的?” “什么我有什么好观察的!” 五条悟拿起知绘的双手,一只按到他脸上,一只放到他肩膀上。 “你见过比我还帅的人吗?不可能吧。” 知绘手下,五条悟的皮肤很是细腻,比大部分女孩子还细腻。 他的样貌立体,如工笔刻画,像是代表自由和光明的鸢尾花——眼睫如蝴蝶翩跹,瞳色像海的波浪,整体却又精美如剑。 知绘耳朵热起来,想抽回手,但没能抽动。 “咳咳,”她看向一边,“我只画女孩子当主角,角色也基本都是被怪物追杀的普通人,干嘛观察你?” “那是惊悚漫画,但你现在也画搞笑漫画啊,”五条悟捏住她的手,说,“搞笑漫画里有最强主角诶,像齐木楠雄。” “别人齐木楠雄性格多正常,他虽然实力无敌,但性格上有反差,你性格也不普通啊!” “那加勒比海盗的杰克船长!” “那不是漫画了!” “死侍!” “那是美漫,而且他丑!你松手!” 五条悟松开手,细细思索一番,他看过的漫画里,好像是没有人设和他差不多的。 但只是他看过的里面没有,不代表实际没有。 他说:“我们去专门的二次元店看看。” 两个小时后,五条悟在池袋animate三楼少女漫区,找到一本漫画。 男主就在封面上,白发蓝眼,面容帅气,脸上是欠欠的笑容,同时,怀里还抱着黑棕色头发的女主,但是—— 男主上半身没穿衣服,女主只穿内衣。 这本漫画名叫《xx、xx病娇竹马的xx狂爱》,几乎大半的字都不能播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4、24 说他从小到大都没看过h.漫,那肯定是假的。 他高中时期,年纪正好,不会领域展开,又还没有那么忙的时候也会看呢。只是看得大多是男性向,女性向还真没怎么看过。 一手捏着漫画的塑料包装,一手捏着脸,五条悟抬眼看向店铺门口。 知绘不喜欢人挤人,就等在门口。她时而观察路人,时而望向店内,发现看不见他时,面上就有些焦虑,像是被主人忘在门外的小猫,在想着他到底多久出来。 说到底,为什么他非要知绘画他,又拿起了这本漫画? 是有好感吗?是想对知绘做什么吗? 但是那个很麻烦吧? 不管是对家里面,对他该做的事情,还是对所有人都很麻烦。 他将手中的漫画递回书架,要将那个缺口补齐,如他没有拿走这本漫画时那样完美无缺。但在缺口要合拢时,手又止住了。 他走去收银台,从一大群顾客中路过。这间店的顾客大部分都是女性,都比他矮一个头,和知绘一样。 从没有墨镜遮挡的视野边缘看出去,能看见空气里,能看见所有人身上,都爬满寻常人肉眼不可见的螨虫、细菌、病毒、灰尘……和知绘一样。 抬手的话,他也能看见他皮肤上蹦跶的小东西。 高专三年级之后,他就开发出『不可侵』,可用于战斗的同时,也可以清理掉自己身上的“虫子”。 但现在和知绘在一起就没办法呢。 像是普通人一样。 结账时,收银员不停地看向他,是好奇、是害羞、是觉得他正大光明地买女性向涩.情漫画很奇怪。 他对收银员笑了笑,反正,没有必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回头时,明明大家都一样,但他精准望向人群中的知绘—— 花卉的话,长虫也是正常的吧?花卉长虫,只能怪主人没有精心打理,害得原本美丽的花朵被虫子啃咬。 但如果杀虫剂喷得太猛,花会蔫掉,所以只能等夜间,趁花不注意杀虫,免得影响到植物白天的光合作用。 “知绘。” 他喊她的名字,这个名字过于简洁,只有两个音节“chi”和“e”。她的姓氏也很简洁,“ito”。 『itochie』,全部加起来只有四个音节,很难在上面做文章起昵称。话说他的名字『gojosatoru』,也只有五个音节吧? 『五条悟』比『伊藤知绘』少一个字,『gojosatoru』比『itochie』多一个音节,都是『一』,真巧啊! 唔,好像有点过于牵强了。 “怎么了?”知绘盯着五条悟手中的纸袋,“还真有和你人设差不多的漫画吗?还是少女漫?” “嗯~我就说肯定有。” “真的?我看看。” 知绘伸手向纸袋抓来,五条悟躲开,把手举起,知绘跳起来也够不到。 五条悟说:“不能在这里看。” “为什么?” 她抬头望向五条悟。 他面上没有表情,眼神中的光,也好像静下来凝固住。他盯着她,像在静静打量,在判断什么。 五条悟走向安全通道,向她招手,她跟过去。 商场的安全通道里砌了白砖,但还是像灰扑扑的。知绘想起,上次她们也在楼梯间谈过话,关于如何解决她漫画的事。 当时,五条悟坐在地上,但他现在站着,站得离她很近,不到一个人的距离,仿佛能感觉到体温。 她抬头,但看不完整他的脸,就后退,但被抓住手臂。 “知绘。” 五条悟又喊她的名字,和上次没间隔多久。他好像很喜欢叫人的名字,针对所有人,不止是她。 而她不喜欢叫人的名字。如果叫全名,总有种点名的感觉,像是她要去命令别人做什么。她不喜欢那种氛围,尤其是对亲友。 但如果只叫名——她可以这样叫家人,也可以这样叫其他的朋友,但要是用“悟”叫五条悟,就觉得太过亲近——像是她在表达想要与之亲近一样。 五条悟抬起另一只手,戳戳她的脸,像是已经这样玩习惯了,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你觉得,五条家的人怎么样?” “实话实说吗?” “当然~” “我不喜欢。” “我想也是。” 知绘抓住胳膊上的手,扯了扯,没扯动。她又用指甲在他虎口上敲了敲,他才终于松手。 她退开些,望着他:“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为什么啊~” 五条悟捏着脸,左右微微晃动,像是在纠结说什么,就算只是短短不到一秒的纠结,也让知绘觉得有些惊讶。 毕竟五条悟总是直来直去,像是说话不过脑子,但实际只是他脑子反应太快,所以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给出回应。 他说:“因为有些时候想把你塞回五条家,但你和五条家又不太对付。我又要等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完,才能离开那里。” 前一句话,是嫌把她一直带在身边很麻烦?后一句话是又什么意思? 知绘望着五条悟,眼含迷惑:“所有事情是什么?为什么要离家?” “所有事情就是最强要做的事情,离家是因为——那里很无聊啊~” 说完这句话时,五条悟又靠近她,几乎与她贴在一起。他两只手臂都架在她肩膀上,于是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像是比人还高的大背包,但背在她身前。 幸好,他没把所有重量都放在她身上。 是沉重而温暖的,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埋进雪豹的肚子里,让人不想动弹,眼前也是黑乎乎一片,被五条悟的肩膀挡住。 她稍微移动脑袋,仰起头,解救自己被压住的鼻尖。头顶传来沙沙声,是五条悟在蹭她的头发,像是在撒娇一样。 又遇到难过的事了吗?不会其实没有找到对应人设的漫画,所以很难过吧? 知绘抬起手,贴住他的面颊:“你又怎么了?” 五条悟停止蹭她,手臂从她肩上滑到她身侧,将她直直抱起来,脸也顺着头发向下移动,贴在她耳边,说话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回荡在这个狭小空旷的角落中。 “知绘,你太弱了,像是很容易死掉。” “要是和你关系再好一些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太弱?稍微适应一下咒力?”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5、25 小石子落入水中的扑通声,是清脆的,大石头落入水中的扑咚声,是沉闷的。五条悟的声音介于这两者之间,还带着时有时无的寒意。 知绘总觉得五条悟与水、冰、冬季又或是天空有关。 这样的人,说想和她关系再好一些是什么意思? 是想变成更好的朋友吗?还是…… 恋人? 想到这两个字时,像是把冰吞进肚子里,却没能融化掉它,反而让它的尖角在胃壁上开了个孔。 她就紧张得去问医生——请问,有这种心跳加速的症状,她是生了什么病呢? 这样的恋心,算是病症了吧。 但五条悟应该是指前者。 指更好的朋友。 她能找到很多证据。 第一,他看起来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第二,他可没有说是恋人,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她,又或是想和她如何。第三……不找了。 总之,不能自作多情。网络上不是经常批判吗?「发现我的朋友对我目的不纯后,大受打击,对异性失去信任」。 她可不想成为罪人。 「你太弱了,像是很容易死掉。」 「关系再好一些,我会很难过。」 「你能不能不要太弱?」 五条悟的这些话,就像是说:我想和你关系更好,但你还不够格,为了我,你要努力。 好任性啊,像跑过来就倒在地上碰瓷的猫咪,怎么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呢? 她呼吸时,气体洒到五条悟肩膀上。湿润使那块布料颜色更深,热气又返到她自己脸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沮丧。 他还贴在她侧边的头发上,让她抬手就能摸到他的头顶。 她也那么做了。 相当舒适的触感,是因为他的心很轻逸,是因为白色很纯净,所以他的发丝才这样柔软吗? 她问他:“但我要怎么变强呢?我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我们都没有咒力。” 很多时候,知绘会自豪于自己普通人的身份,这样她能更轻易、更准确地抓取其他普通人的感受。 五条悟弯着身体,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说出的话,若是说给其他人的,大概率会扎破其他人心口。 他说:“你比普通人还弱吧,一遇到咒力就晕倒了。” 知绘敲敲他的脑袋: “这个就和你说的束缚限制差不多啊,虽然我会晕倒,但能看到别人最深刻的过往,体会到的东西比常人更丰富,所以才能画出受欢迎的漫画。” 付出一些东西,换取另一些东西;在某一个维度上变弱,但在另一个维度上变强。 咒术师的强大,又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但你就是更容易死掉啊。” “……如果你一定要掰扯这点的话,那我们先来说死的定义——生理意义上的死,社会意义上的死,无人再记得的死。我的第三种死亡,一定会到来得很晚,会比你晚哦,因为我的漫画很厉害。” “但你就是更容易生理死掉。” “……” 五条悟揪住这一点不放,知绘只好沉默了会儿,揉揉他的脑袋。 “好吧,那你说怎么办?” 像是就在等这个时刻,五条悟松开她。他站起身时,秋季渐冷的温度涌入二人之间,驱散潮热的丧气,他又回到平时的状态。 他说:“我晚上试过了,如果在你睡着时,我用温和的情绪调动咒力的话,你就不会晕。” “那是因为已经睡着,晕了也看不出来,而且你多久在我身上做的实验?” “那不重要,”五条悟的食指伸到她脸前,摇晃,“我要给你说明几个技能。” “……请。” 五条悟跟知绘说他最基础的术式,无下限术式,其实就是能影响到时间、空间排布,对精密度要求极高,必须搭配六眼才能使用。 而他在此基础上开发的不可侵,其实是实现了芝诺悖论—— 现实中,人能追上乌龟,是因为时间和空间都有最小单位,并非无限可分割。 而他让身周的时空都变成无限可分割,就能像芝诺悖论中,人永远追不上乌龟那样,朝他“追去”的事物也永远碰不到他。 五条悟说起咒术相关时,肢体语言生动许多,手腕挥来挥去,眼中也熠熠生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谈起漫画时,大概也是这样吧。 用谷歌查完芝诺悖论,知绘点头:“然后呢?” “之前趁你睡觉,我试着在你身周也开不可侵,完全可以做到,效果就像是喷了杀虫剂一样,呲呲——” 五条悟对着她举起双手,食指按下,像是拿着杀虫剂罐在喷。 这是什么意思? 知绘不懂,但没打断他。 “你想想,就像晕车是能适应的吧?假如你能适应不可侵,那其他任何事物就无法靠近你,包括其他咒力的影响,只是——” “我目前,只在你身上试过短暂的不可侵。但为了让你适应,就要长时间对你使用术式。长时间的话,我不保证情绪一直平稳,一直不让你做噩梦哦。” 五条悟的意思是,觉得只要长时间对她使用他的技能,她就能适应。而他的技能,刚好能让她不受其他咒力影响。 很好的想法。 但前提是她能适应。 至于噩梦,知绘已经习惯了,她从来不讨厌她的灵感来源,尤其当知道它们自别人的过往时…… 也就是说,她之后会梦见很多五条悟的过往? 说起来,自从遇到五条悟后,她只做过三次噩梦,两次有关五条悟,一次有关伏黑惠,却猝睡过不只三次。 很多时候,都是五条悟察觉到别的咒力,就用他的咒力让她提前晕倒了吧? 他一直注意着没让她做噩梦,照顾好她的同时,也藏住他自己的过往。 思及此,好奇心像是发了芽,汲取身体的所有养分,从心中长出,就算最后没办法适应五条悟咒力,她也想看看五条悟的过去。 但五条悟以为她的沉默,是在害怕。他又靠近她,手架着胳肢窝把她举起来,自以为在诱惑她。 他说:“你想想,假如你也套上不可侵,不受其他咒力影响,那我就能带你去做任务,你就能看见灵异事件,这就是漫画素材啊~比自己空想真实得多!” 五条悟身体晃动时,头发也在抖动,像是猫耳朵。知绘仿佛看见他翘起来的尾巴,在缓缓晃动。 他真在期待她答应,尽管找错诱惑方向。 “嗯——”知绘假装犹豫,说,“确实啊,是会很有帮助,那我就答应你吧。” 于是,五条悟放下知绘,盯着她,整个人都安分下来。 知绘怀疑,假如她不答应,他就会一直举着她,做些幼稚的威胁。 低头时,两人脚边,深亚麻色的购物纸袋映入眼帘,知绘伸手探过去—— 到底是什么惊世绝俗的漫画,让五条悟多出这么多小心思,又嫌她弱了,又想关系更好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6、26 手伸入纸袋时,知绘确信她摸到漫画的塑料封皮,那是完整无缺的,没有拆封。 她记得animate的店铺里,没有给人试阅的漫画。所以,五条悟连漫画内容都没看,就直接被这本漫画感动到? 那到底是什么漫画,让五条悟光看封面外壳,就生出如此感悟? 她捏住这本漫画,就要将它抽出来。但漫画露出一角时,五条悟抓住她的手腕。 “知绘~” 他的声音肉麻极了,一听就是故意的。 “你走了一天,很累了吧?我们回去吧?” 他嘴上在撒娇,手却死死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相当强硬。 这正常吗? 知绘说:“你不想让我看到里面的东西。” “诶,是吗?没有哦。” 五条悟也和她一样弯着腰,一手故作轻松地摊开,一手依旧死死按住她。 知绘说:“有的。” 五条悟捏了捏她的手:“你不能装做没发现吗?” 如果是平时,知绘可能会妥协。但这是有关漫画的事,她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漫画,能让五条悟这种抽象人,看一眼就被激起情绪? 她一定得学学。 她蹲下身,另一只手冲进纸袋。五条悟飞快逮住她,也蹲下身。 两个人就面对面蹲在纸袋旁,四臂交叠,像是在这狭小的楼梯间,进行不可告人的神秘仪式。 五条悟说:“知绘,你看了会被吓到的,说不定就不和我一起玩了。” 她?被吓到?她可是惊悚漫画家,怎么可能被漫画吓到。 “不会的。”她说。 但五条悟仍不松手。 她知道,因为实力差距,五条悟不同意的话,她无论如何也抽不出这本漫画。那就只能靠自己推测—— 在少女漫区,会把她吓到逃跑的漫画会是什么呢? 似乎只有h.漫,因为那意味着五条悟想对她…… 像有轻微的电流蹿过全身,她的脸烧起来,感觉头顶都要喷出热气。 冷静。 压下奇异的感觉,她却想起,五条悟没有那种反应啊?他真的会喜欢h.漫,还想对她做什么吗? 知绘脑中闪过一件事。 初高中时,科学老师教她们设计实验,说要把变量考虑全面。但她却因为五条悟没有对女性起反应,就草草断定,他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但是,在少女漫区的女性向涩.情漫画,除了bg向和gb向,还有bl向啊! 怎会如此! 她心中,刚刚冒出的小苗像是被踩瘪。 回忆往昔,因为她要四处学习人体,就关注了很多发自拍的网络博主。又因为她偏爱可怜可爱的男性,所以关注很多这类人。最后,他们无一例外,都在主页加上彩虹旗。 她的好感风向标,其实就是gay达。 天塌了! 知绘松开漫画,咔哒一声漫画落回纸袋。她心中的小人拿起铲子,欻欻欻地试图铲除幼苗。 但铲到一半,五条悟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与她相握。 他大概是以为她妥协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弯曲着,按进她指骨之间的凹陷处,像是弹钢琴一样弹动她的手背玩。 他说:“那我们回去了?” “你……” 知绘刚说出一个字,就把剩下的话吞回去。 直接问他『你觉得弯掰直是可能的吗?』不太好。 而且,说到底,不一定是bl漫画吧?只是她乱想也说不定,但要她开口确认的话……她不太敢,毕竟万一真是,那她—— “嗯。”她应下五条悟的话。 五条悟把她送回高专,送到校长的办公室里。 他说:“高专里,硝子很忙,一直在用咒力。其他人不是太弱,就是不可信。我只能把你送到人闲事少,实力也勉强看得过去的校长这儿了。” 这句话是当着校长的面说的。 校长名叫夜蛾正道,是个长相粗犷,看起来就很暴力的男人,但性格却很反差,相当能忍。他听见五条悟的话后,就头冒青筋,但没反驳什么,只是催五条悟去完成任务。 等五条悟离开,知绘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眼神总是瞟向夜蛾校长。 他看起来和五条悟关系不错,说不定五条悟于高专就读时,两人就相识。 没由来的,她想向夜蛾正道询问五条悟的取向,明明她白天还不敢知道真相,但现在—— 她已经纠结这事几个小时,好奇心快要破胸而出,手下的笔都只能画出断续的线条,把白纸画得一团乱糟。 搞不清楚这件事,她就没心思做别的。 她说:“夜蛾校长,我想请教些问题,可以吗?” 办公桌前,夜蛾正道抬起头:“你说。” 她先是为自己找补:“我是个漫画家,所以看见有趣的人,就想了解他的生平经历。” 见夜蛾正道面无异色,她又与夜蛾正道寒暄几句,才询问。 “五条悟他,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甚至过于好的朋友吗?” 她本来是想问「同性朋友」,但把「同性」二字憋回去。她最好别问得太明显,若让人察觉她的目的,说不定会把她的提问,当陈述传出去,这相当于造谣了。 流言总是传播得的飞快,那样的话,不论真假,都会对五条悟产生不好的影响。 对于这个提问,夜蛾正道想都没想就点头,说:“有的,他唯一的挚友是夏油杰。” 她听见自己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呢?” 夜蛾正道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他看向她,眼神中是明显的狐疑。 是她问得太明显了吗? 她说:“人际关系也是塑造虚构人物的重要环节。” 但夜蛾正道说:“你为什么不去问本人呢?” 是啊,她怎么不去问本人呢? 还不是怕被看穿想法——为什么在意那本漫画?为什么在意他的取向? 夜蛾正道拒绝为她说明:“这些事情,你应该去向五条悟本人询问,我不会说别人的隐私。” 是吗?既然如此,那—— 她要鼓起勇气向五条悟询问。 但夜晚十分,见到五条悟本人时,知绘却犹豫了。这一时的犹豫,就让她完全被五条悟牵着鼻子走。 五条悟如往常一样,擅自开窗进入她的房间,笑容爽朗,眼睛也笑得眯起,照亮窗外的夜色。 “知绘,你看这个。” 五条悟递过来一个纸袋。与白天的牛皮纸不同,这是白色的光滑硬壳纸袋,让人无法根据外表的起伏,判断里面可能装着什么东西。 她接过纸袋,将其打开,刚看清里面的东西,就双手一拍,合拢纸袋。 她看见了什么? 一大一小两个圆圆的圈,黑色皮质,两指宽度,大的还带铆钉,两个圈之间连着根极细极长的绳子。 五条悟说:“这就合上了?” 她捏紧纸袋的开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抢回纸袋,直接把那东西拿出来。 带铆钉的项圈,连着皮质细绳,再连着皮质手环。 这玩意儿确实是那什么道具。 她不知如何作想时,五条悟递过铆钉项圈,在她脖子旁边比划。 “知绘,这个很适合你啊。” 这是什么话?好不尊重人。 她推开五条悟的手:“你说什么呢!” 五条悟却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倒在床上。他跪在她身体两侧,用项圈抵住她的脖子,拆开项圈,金属冰凉的触感划过脖颈,让人发抖。 怎么一见面就这样? 这是什么发展? 这不是很侮辱人吗! 不知道从那里生出的力气,知绘双手举起,飞快抽向五条悟,左巴掌抽完了上右巴掌,来回不停歇。 五条悟抬起手臂挡在脸前,愣住后,稍微起身:“不要打我啦,知绘。” 但知绘不听,左右开弓,在五条悟身体上拍得啪啪响,哪怕他向后倾,向后躲,她也追上去继续拍。 五条悟真是太欺负人了! 怎么能给她带项圈! 她又不是他的狗! 想到这儿,她改掌为锤,咚咚咚锤在五条悟身上,直到二人体位逆转,变成她骑在五条悟身上。 “停!我知道你不喜欢了!” 五条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着这只手,又抓住她另一只拳头。 他发丝凌乱,蓝眼睛睁得极大,像是只被吓到的猫咪,没想到她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他说:“我只是开玩笑的。” 但没想到玩脱了是吧? 知绘冷冷睨着他,抽出手,又啪啪两下拍在他肩膀:“没有下次了!” 这两声响后,五条悟摸着她被打的地方,相当做作地鼓起脸:“知绘你好过分,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自找的!” 虽然这么说,但知绘也知道,是五条悟让着她,不然她也没办法反抗。但谁让五条悟拿这种问题开玩笑!她可是相当有自尊心的! 但五条悟好像真的无法体会这点。 他解开项圈,套在他自己脖子上,咔嗒一声就严丝合缝贴在他脖颈。他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觉得羞耻。 “你不愿意,那就只有我戴这边,但我还是觉得你更适合。” 说着,他抓起知绘的左手,把另一端的手环套在她左手手腕。 皮革绑在肌肤上,刚开始冰凉,但很快就因不易透气而变得又黏又热。 五条悟大概也不太舒服,他避开反光的铆钉,手指插进项圈内,扯了扯,拉出些空隙。 是刚才系得太随意,有些过紧,就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一圈红痕,非常浅淡的,像是洗了很多遍都还残余的红墨水。 盯着那抹红,知绘感觉皮下传来些许躁动,像是很轻微的麻,主要集中在脸部和坐着的位置。 她看见自己的手伸出去,五指张开,挡在五条悟脸前。 但从手指间缝隙,她还是能看见五条悟的眼睛。她就并拢五指,但那样她的手就太小,还是能看见五条悟脸边的皮肤。 她干脆把两只手按到五条悟脸上,一只在左,一只在右,只让他的鼻子从她双手虎口间露出。他的嘴巴也是露出来的,像涂了渐变唇膏,淡粉又水润,像是会很甜—— 她试图用喊声盖过莫须有的甜味。 “为什么要戴这种东西啊!” 她说话时,随着身体抖动,皮绳也在五条悟脸庞晃来晃去,让他有些痒。 他就抬手挠挠脸,语气相当理直气壮: “因为要给你开不可侵屏障,需要肢体接触,但总不能一直肢体接触,想上厕所怎么办?” “所以,我专门去找了咒具。这个咒具本身没有咒力,但可以作为传递咒力的导线。” “……” 知绘沉默了。 所以,这个家伙一上来就推倒她,要给她戴项圈,是为了正事? 那他不早说。 五条悟拉开挡眼睛的手指,大概是看出她神色不悦,他说:“不要生气嘛,谁知道你这么在意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怎么不在意?难道你以后要顶着这个项圈出门?” 还会牵带着她。 想想她们二人在人群中间,一个脖子套项圈,另一个牵着绳……她会被路人的目光杀死的。 五条悟拉起皮绳扯了扯,扯动他自己的项圈,金属的光泽不停闪耀着:“别人的目光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超级在意!” 知绘摸向手上的皮圈,想取下来,却被五条悟抓住手。 “我穿的高领可以挡着项圈,再把绳子和手环从袖子里穿出来,别人就只看得见我们之间牵着根绳了。” 没有项圈的话,就没那么像公共场合play了。 “……那行吧。”知绘点头。 却见五条悟抿着唇,看起来不那么高兴,大概是因为她刚才对他态度极差。 于是,她摸摸他的前额,理顺他凌乱的刘海。 他顿时就来了劲,眼睛一眯,像是气冲冲地说:“你怎么还坐在我身上?下去了。” 虽然这么说,但五条悟就这样躺在床上,也不乱动,任由知绘坐在他的腰间。 知绘的手按在五条悟的胸口。 柔软的深色布料透出些许体温,再下面,就是充满弹性的肌肉,一点也不硬,证明五条悟一点也没用力,一点也不紧张。 如果是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这合理吗? 她又想起那个未解的问题。 她问:“五条悟,你的性取向是男是女?” 五条悟的神色渐渐空白,茫然地望向她,像没能想到她能想出这种问题。 但她真的很想知道! 她扯住他项圈前的皮绳:“快说啦,我很想知道——” 他没有受到拉扯的影响,只问:“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知绘豁出去了,她今天一定要知道答案:“因为,我们贴贴,你都没反应啊!那个反应!” “……” 片刻沉默,五条悟盯着知绘,深吸一口气,胸腹都膨胀起来将她微微抬起。 他像是清澈见底的潭水,用看起来浅的水深将人骗入其中,再整个淹没。 他抬起手,举到头顶方向的极限。她手腕的手环就被拉去那处,她整个人也跟着趴下,趴在他身上。 旋转,再回过神时,她成了躺在床上的人。而五条悟在她上方,手掌撑在她脸边,碰到她的脸颊,带来些许的痒。 他低头,取下墨镜放在一旁。他面容背着光,但荧亮的双眼始终注视着她,向她靠近。 轻飘飘的呼吸也靠近。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26-30 第27章 27如果让我更喜欢你的话。… … 细碎的刘海在她额头上扫动,很痒。呼吸停在鼻尖,能感觉到两个物体靠得极近时,会隐约产生的吸力,但始终没有接触。 因为离得太近,她看不清五条悟的表情,只能看见隐藏在白色羽毛中的一抹蓝。随着羽毛飘动,色块时大时小。 他说:“你真的对我有好感。” 这是陈述句,语气十分笃定地在述说事实。 “但你的心跳,只在被翻身吓到时增加频率,之后就趋向平稳。” 说这句话时,他垂眸,指尖点在她的胸口,像是在触摸她的心跳。他这次的动作意外地有分寸,避开起伏的位置。 “所以你只是对我有好感,但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对吗?” 他直起身,亮色的眼珠向下看,很明显的俯视,甚至露出眼珠上边缘。 他褪去了平日不着调的伪装,展现出来的,不知是本性还是某种防御。 知绘觉得是前者,五条悟一直是十分理性的人,理性到大部分时候都抛掉他自己的感受。 想通这一点,就能明白,他只是拿出最认真的态度,来回应表露好感的她。 但是,有那么明显吗?她只是询问性取向,以及为什么没有反应而已…… “知绘,”五条悟叫她名字时,依然相当冷静,“我的态度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说。 作为会四处取材的创作者,她当然明白所谓『深厚的感情』,所谓『爱』是多么难得的东西。 大部分时候,『感情』需要靠两人的长时间相处来堆叠,甚至因为无法互相理解,再长时间也堆叠不起来。而她和五条悟,认识于三个月前,实际相处时间可能不到十天。 很难说有多理解,有多爱。 在她的漫画里,一见钟情的猛烈的爱,背后也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者未知的诡异。 五条悟大概也这么认为。 她直视他的眼睛,蓝与白像是海洋中的冰,让她也沉静下来,暂时把纷乱的小情绪沉到海底。 她说:“我没有生气,是对你有好感,以及——你低一点头,不要只用眼珠向下看我,这点更让人不舒服。” 五条悟眨眨眼,说:“好。” 他听话地,与她脸对着脸“平视”,她却想不到接下来的话题。在搜肠刮肚时,她猛然想到,五条悟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都这样了,这些问题她必须问清楚。 但五条悟却先一步回到平时的状态,指责她:“你对我有一点好感,就想对我这样那样诶,好轻浮哦~” “……我只是问一下为什么,没有想对你怎么样。” “真的假的?” “至少现在还没到那步,就像进考场之前,要看自己进对考场没有吧?” 要是她喜欢上同性恋,就像认真备考却走错考场,全都白考。 “有道理啊,知绘。” 五条悟恍然大悟,他握住她的下半张脸,左右来回掰看。 “监考老师提醒你,你没走错考场哦,至于你在考场上乱动,想看老师的反应——” 他脸上又挂起不靠谱的笑容,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向他的身体。 他另一只手撩起他衣服下摆,但只露出一线肤色就停下,卡住裤腰。 他说:“如果你让我更喜欢你的话,我就给你看哦。” 这像是网页弹窗小广告,一到关键时刻,就要下载app充值才能往下看。 好奇怪的play。 知绘眯起眼睛:“知道了,拉斯维加斯性感荷官,快松开我,从我身上下去。” 五条悟松开她,但要从她身上下去前,他盯着她,异常认真地说:“哔啵——目前五条悟对伊藤知绘的好感度是70哦,满值100。” “……” 知绘还是第一次遇见,角色自动播报好感度的乙女游戏呢。 她说:“七十好感度?其实,你也挺喜欢我的吧?” 这句话说到一半时,五条悟就跳下床。这句话说完时,五条悟跑去门外,偷感十足——他分析别人的心理时,振振有词,轮到自己被戳破,就立刻跑路。 但是,她们之间还有根绳呢! 知绘眼睁睁地看着门关上,细绳一节节被拉走,逐渐拉直——它总长约莫二十米,看着像皮质,但不知真实材质是什么,极结实又极细极轻。 在细绳即将绷直时,五条悟像是注意到这点,开始返回。细绳又逐渐松垮。最后,他拉开门,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对她挥手。 “哟~” 像是出门狂奔一圈,就忘记一切的狗子。 这个对她好感度七十的人,站在门口对她东看西看,像在看什么稀罕事物,让人不是很想搭理他。 谁叫他不回答她的问题,都说出口好感度七十了,也不肯说喜欢她。 知绘趴在床上,拿起床头的草稿本。解决掉困扰一整个下午的疑问后,她终于能安心画画。 铅笔笔尖在纸面上磨出沙沙声,过了会儿,一座带体温的大物件凑到她旁边。 “知绘,我还能挂在你身上吗?” “随便你。” “知绘,你在画什么啊?” “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 “那是你自己要听的哦。” 她坐起身,对五条悟微笑,指着本子上的纸片人——他长着虎耳和虎尾,眼睛圆滚滚的,性别男,看身形已成年。 她说:“我准备给他头发涂成橘色,把他做成等身抱枕,天天抱着睡觉。” 五条悟问:“这是谁?” “我的纸片人新宠。” 几秒的沉默后,五条悟伸手抢走她的本子。 虽然她也想明知故问『哎呀,你怎么了?』。但算了,她自认没有五条悟这么欠。 五条悟拉起衣服下摆,把本子塞进去,不知道固定在哪里。 他说:“你玩过乙游或者galgame吧?当主角花心,同时走多条线的时候,攻略对象们可能会打起来,然后同时甩掉你哦。” “是吗?”她说,“但我又不知道五条悟线要怎么走,一时找错路也正常。你有没有五条悟攻略秘籍,或者进入五条悟个人线的选项框呢?” 对此,五条悟的回应是,手覆在她脸上,让她适应不可侵。 …… 梦总是荒诞迷幻的,有时候,感觉梦到一整天的事,醒来却发现只过了五分钟。 知绘不知道她已经做了多少个梦。她记忆迷糊,有些能忆起些片段,有些只剩下些感受,都有关五条悟—— 在林间小道,独自一人的五条悟。他两侧的乔木林是暗绿色,夜晚的雾气沉积,自下而上,由深到浅地挡住他的身体。风吹落树叶,落在他身上。 在夕阳下,独自行走的五条悟。像是在开裂的土地上,那些光或者灰是深红的,覆盖一切,让他的身影朦胧不清。 在夜晚的城市,来往匆匆的人群中,独自一人,停留在商业街大屏幕前的五条悟。冷紫色的光照在他脸上,随着画面变化,轻轻颤动。 深冬时分,躺在茫茫白色中的五条悟。他躺在些许倾斜的石板上,一动不动,苍蓝色的眼睛望着天,映出飘落的雪花。 …… 随着她连续经历的梦境越来越多,她在梦中更自由,可以给自己单独安排一个身份,而不是成为五条悟。 她站在街道上,梦中的无人街道。 她盲目向前走,路的尽头有红栋砖砌的楼。楼高六层,楼梯长在楼栋侧面,是古早的钢结构楼梯,来回反折向上。 楼梯上只有一个人影,在第四层,矮小的,大概是七岁的五条悟。 她看见他时,他早就看见她。 他的影子透过钢架的遮挡,到地面时,只剩一个巴掌大的不规则黑影,正巧落在她身上。 他说话时,完全不带长大后的伪装,头仰着,只有眼珠子瞟下来,语气冷冽,像是在对着一只蚂蚁说话。 他说:“你不该在这里。” “那我该在哪里?” “随你,但不是这里,这块区域被封锁了。” “但我进来了,就说明没有封锁完全啊?我能跟着你吗?” “随你。” 说是随便她,但等她气喘吁吁爬上楼时,七岁的五条悟早已不见踪影。 本来,她觉得成年态五条悟有时候比较讨人嫌,但和这只幼年态比起来,成年五条悟可太温柔贴心了。 她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反正最后总能走到梦境的主角身边。 废弃的房间中,五条悟站在窗边,下巴刚刚高过粗砺的窗沿。他在房间中找到一根落满灰尘的板凳,也不嫌脏,就把它抬去窗边,爬上去站着。 墙是水泥灰色,格子窗是掉了漆的白。他推开吱呀作响的窗,向外望去,却盯着下方的景象久久不做反应。 知绘走向他,还未靠拢,腥味就钻进喉咙里。再靠近些,楼与楼之间的小巷中,躺着几个人尸。 他们的主干被轧成一滩泥,碎肉泥加上骨泥,四肢却还在对应的位置,且完好无损,只是手指形状狰狞,像是急于抓住求生的丝线。 这不是人类能做出的效果。 她陪在五条悟身边看着,虽觉触目惊心,但知道是梦,就不太害怕,这些事物像与她隔了层雾。 过了五分钟,五条悟终于不再注视那处。 他探出身体,拉回格子窗,待关上后才转向她。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神色松和稍许,不复之前的冰冷。 他说:“我已经把咒灵祓除,他们是之前死掉的。” 他是想说,自己对这些人的死亡不付责任,还是在安慰她不用害怕? 知绘觉得是后者,只是他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 她点头,跟着他走出房间时,询问:“这是你第一次看见人类死亡,或者第一次看见人类非正常死亡吗?” 调动咒力的是负面情绪,能在脑中留存十多二十年之久的负面情绪,对当事人来说,一定是极深刻的。 但七岁的五条悟,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难过。 他说:“是第一次。” …… 视野中有光芒晃动,知绘浑身酸痛,感觉帚神都被束缚。她想要伸展身体,却被柔软之物挡住,连头都回不了。 她睁开眼。 她正坐着,蜷缩在狭小的空间中,四周都是棉垫,脖子后面还垫了个块小枕头。 光是从上方落下的,透过类似于竹子的编织物,给她点上光的碎片。她向上方推,像是推开盖子一样,翻开头顶的遮挡。 光芒刺目,她闭上眼睛。 “你醒啦,祢豆子。” 是成年版五条悟的声音。 她捂住双眼,等完全适应光亮后,才睁开。她正坐在一个超大号的箱子中,可比《鬼灭之刃》里祢豆子的箱子大多了。 五条悟站在箱子旁看她,挡住大部分光,但她仍能看见天空,蔚蓝的天空,真正的地球的天空。 五条悟是把她装箱带出门了。 不等她发表意见,五条悟弯腰,把她从箱子里抱出来,放到长椅上。 长椅? 知绘环顾四周,她们正在某个广场上,左左右右的人都盯着她们。在知绘看过去时,人群默默移开视线,像是害怕招惹了精神病人。 五条悟在她身边打量:“我本来想着,如果你晚上还没醒,我就停止使用术式,让你起来吃饭,但你醒了,可以赶得上吃午饭哦。” 谢谢,但她不太想赶上。 五条悟跟她解释她的现状: “你现在身周覆盖着不可侵,可以说是暂时适应。” “但我问过硝子。她说就像感冒鼻子堵时,干脆捏住鼻子闭上嘴,不再呼吸,身体就会为让你活下来,而让鼻子不堵。但一旦重新呼吸,过一会儿,鼻子就又会堵上。” “你现在也是因为饿了渴了,身体就暂时妥协。” 知绘点头,比起成功适应不可侵,她更在意她的所在地——广场。 广场中人很多,说是人挤人也不为过,她只在刚下班后的商业街见过这种场面。 她问五条悟:“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为什么停在广场? 五条悟递给她一张传单:“做完任务,路过这里找东西吃时发现的。” 【广场抱抱大赛——】 【比赛规则:以公主抱姿势,一人抱起另一人,时长前五即可获得大奖!】 【一等奖:五十克黄金。】 【二等奖:法国经典七日游双人套餐。】 …… 【五等奖:等人高白猫抱枕。】 五条悟指着五等奖的大白猫。 “你看,他还带着墨镜诶。” “我真是个大好人,只要抱一会儿你,就帮你省去一笔定制抱枕的费用。” “毕竟知绘,你很穷嘛。” “……” 到底是谁不想让她定制抱枕啊? 半个小时后,知绘被迫抱着只墨镜大白猫,站在伊藤家门口。 身边,还跟着个会自己走路的人形墨镜猫。 她问:“到我家做什么?” 第28章 28猜猜我在想什么 十五分钟前,五条悟抱着知绘。他看准时机,在第六名落定后,就假装四肢无力,喊着『好累啊,好累啊』放下她。 又等了十分钟,比赛结束,两人去领奖,紧接着,就瞬移到伊藤家门口。 这是要干什么? 五条悟站在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回答:“为了两件事哦,你猜猜看?” 抱枕挡住知绘的脸,她也就把头靠在柔软的抱枕上。对于这个问题,她第一个想法是五条悟想见她的家人,就像上次一样。但她家人现在不在家,而且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知绘,你猜到了吗?” 她说:“你直接说吧,这只猫太重了,我手酸,没心情想……” 话未说完,她双臂一轻,五条悟接过抱枕,单手捞在腰间。 他说:“好了吧?可以回答问题了吧?” 知绘注视五条悟的鞋尖,平时他的脚尖总是朝向她,现在却偏向更侧面,在偏离她和伊藤家的位置。 也就是说,他的心思暂时不在这边,而在那个答案上。 她说:“是和悠仁有关吗?因为上次你说了觉得悠仁身上存在问题。” “唔……”五条悟快速眨眼,比起大拇指,“猜对了诶,好感度加一。” 真当是乙女游戏了啊?那现在好感度是七十一。 “那——”五条悟抓住知绘的手臂摇了摇,“第二件事呢?” 知绘说:“想去我家?” 他勾起嘴角:“为什么呢?” “因为你上次也想去?” 回答完提问,知绘等着他播报好感度。 但五条悟说:“不完全正确,所以不加不减。这次去你家,是因为你看过我的梦了,我也要看看你小时候的东西。” 他的话题极其跳跃,说完这边,就跳到另一边,双线并行:“虎杖悠仁那边的话,我想拐走他。” 好在,知绘跟得上他的思路。 她说:“那我们先去办正事?去悠仁那边?你说的拐走,是以正常途径,经过他家里人允许再带走他吧?” 正事是虎杖悠仁那边,那私事就是指去伊藤家。 五条悟抓住她的手腕,带她浮空,非法翻入她家院子。 他说:“先去办私事,虎杖悠仁在上学,要等他回家。” 说完,他相当放飞地又跳一个话题:“你叫他悠仁诶,好亲密哦。” 这句话怪声怪气,可能是五条悟故意找事,也可能是他就是有点……因为知绘到现在都没叫过他的名。 知绘解释:“他现在也只有九岁,而且从小父母双亡,我又自己觉得香织帮过我,所以平时多照顾他,和他关系好起来是很正常的事。” “你之前都没说过你们关系有多好,日记里也没写,所以有多好?” “就是邻家姐姐照顾邻家小弟弟的关系!” “哦~” 两人掰扯之时,一同进入伊藤家屋内。伊藤家的房子是一户建,由曾祖所建,虽然偏大但是很旧。 趁着全家人不在,五条悟拉着知绘去她卧 室又逛一圈,发现她卧室里除了相当敷衍的日记,就什么信息也没有。 他问:“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集吗?” 此时,知绘已经坐在书桌前,尽可能多地回忆梦境。刚醒来时五条悟没给她机会,现在她才找到时间。 她说:“等我一会儿。” 五条悟安静下来,过了会儿,他坐到知绘的椅子扶手上。但如同这栋很老的房子,椅子的年龄也很大。 椅子发出悲鸣,五条悟不得不站起来,自己去一旁抽出本漫画看,还是他已经看过的。 十分钟后,知绘活动双臂,代表她工作完成。 五条悟提醒她:“知绘。” 知绘站起身:“好了,像你看到的那样,我的房间就这么大,小时候的东西放不下,就放去阁楼了。” 两人去到阁楼,阁楼门因为太久没开启,紧闭得像是黏在一起,只得让五条悟将其扯开。 灰尘扑面而来。 知绘憋着气进去,打开窗户,让阳光和风稍微洗去过往的陈旧后,两人才重新进入其中。 知绘拖出一个大箱子,约莫行李箱大小。她打开给五条悟看,其中放着很多少女漫画,像是《周刊好朋友》《周刊玛格丽特》。 五条悟蹲在箱子一侧,拿起它们:“好多少女漫画,你还挺有少女心?有点难看出来。” 他觉得,知绘更像是会看青年或者少年漫画的人。她不喜欢爱情故事,不热衷保持唯美。她喜欢真实感,心思几乎全都放在惊悚漫画上。 “会说出这种话,证明你没看过少女漫画杂志。” 知绘蹲在五条悟对面,抢过他手里的漫画,在箱子里放好。 她说:“除了专门的恐怖刊,很多惊悚漫画都是在少女刊上连载的哦,可能因为少女胆子更大吧。我就是从姐姐的少女漫画刊里,看到惊悚类才喜欢上的。” 想起刚才五条悟的『好感度加一』和『不加不减』,她说:“伊藤知绘对五条悟的好感度减一。” 五条悟的脸慢慢鼓起来,她伸手只过去,戳破他包一嘴的气。 他说:“加回来啊,知绘。” 她说:“那也要你正确回答问题,不然就「不加不减」咯。” 事情一旦加上分值和正误,那就变得有挑战性,对五条悟来说,还有游戏性。 他与知绘对视,抬抬下巴:“那你问。” 但知绘能问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想学五条悟玩『猜猜我在想什么』这类折磨人的游戏。 她想到印象最清晰的梦,清晰到她都还记得五条悟影子的形状。 只是幼年五条悟刚回答是『第一次』后,她就醒来了。她本以为能看见任务结算流程,能看见五条悟当时的家长,对那件事是什么态度。 小腿隐约发麻,她从身边拖来纸板,在地上垫着坐下。 她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后去做任务,去了一栋红砖砌的楼吗?” 尽管红砖楼很多,但五条悟还是立刻定位到知绘说的那一栋。 “记得,”他说,“这也算正确回答一个问题吧~” 知绘眯起眼睛盯着他。 他说:“好吧不算,你继续。” 知绘说:“那个时候,我看你没表现出来,但你看见那堆尸体时,是什么感觉呢?” 这个问题之于五条悟,比『猜猜我在想什么』折磨多了,虽然这也是猜猜我在想什么,但这个“我”是真的“我自己”。 他扶着脑袋,想了会儿才开口,声音低沉:“就是……不好说,就觉得他们不该那样死去吧。” 末了,他又飞速切回轻浮的语气:“这个算正确回答了吧~” 知绘说:“算吧,给你加回去。” 得到答案,知绘觉得也问不出更多,就不准备再问。 但五条悟把两人中间的箱子推开,也抽个纸板,面对面地坐到她面前。 他问:“你看到那些死亡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知绘把手臂挡在两人之间,总觉得五条悟要搞鬼:“问我这个干什么?” 他说:“就是想问嘛。” 他把脸凑得离她很近,停在她正好能看清他眼睛的距离,睫毛缓缓扇动,像是完全掌握对她卖萌的技巧。 “……”她说,“就是,啊,死掉了,这种感觉。” “真的假的?” “真的。” “要是你家里人去世,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多不礼貌的问话啊!但确实是…… 知绘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眼中找出谎言的痕迹,但最终没找到。 他直起身体,夸张感慨:“好冷漠啊!知绘,我还以为你是善良到会哭上七天七夜的人呢!” 这不就是在说她不善良吗! “什么啊!”知绘说,“但是,死掉就是死掉了啊!我能做的,最多就是把她们记录下来,把她们的遗憾记录下来,让她们以另一种形式存活啊!” 虽然她不想被认为像五条悟那样自恋,但她确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怎么能说她不善良! 五条悟捏着下巴细细打量她,捏得他自己的嘴都歪了,像是受到巨大冲击。 她不对他人的死亡感到难过一事,有那么奇怪吗?她只是总有种,人死后好像也还在的感觉。 知绘安慰五条悟:“好吧,你出事的时候,我会努力难过的,虽然可能我会更早出事。” 却听他说:“不需要,不难过也挺好的。” 他的声音中带上笑意,并非戏谑的,反而像是温和,惹得知绘盯着他打量。 他满面笑容,眼睛都笑得眯起来,变成一双蓝色弯月:“说不定,我会更早死掉哦。” 『从历史的角度来谈,每当有六眼出现,都意味着会发生大灾难。六眼的诞生就是为了抵御这场灾难。』 幼时,前任家主只对他教了这些,但没说更多。 稍微长大后,他自己去翻家中记录——从历史看来,前几位六眼都在解决掉所谓大灾难时,自己也离世,像是完成使命后,就该离开一样。 下一个六眼,也只会在新灾难降临前降生,在灾难消失后,就也跟着消失。 毕竟,这个世界有所谓的平衡规则嘛。 知绘不太懂,为什么五条悟说他会更早死掉? 但没来得及问出声,五条悟就问她:“这是什么?” 他从身旁的箱子中,抓起一本册子。这个册子和商业杂志比起来,显得软烂。它泛黄,还有霉斑,闻着也带着水臭味。 他又从箱中,翻出另外两个相似的册子。 它们像是知绘自己画的。 三个封皮上都写着「ToYuji」,名字分别叫《蝴蝶和花朵》《如果没有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五条悟来回打量这三个名字,最后指着《如果没有你》。 他说:“这个是情书吧!” 这是什么话? 巨大的荒谬感从心底冒出,知绘不由张大嘴,像是这样就能把这句话从七窍中排出去。 但没有作用。 五条悟真的是太荒谬了! 她一把抓住五条悟的领子,将他的脑袋扯到与她齐平,强迫他低头看着册子。 “你打开看一看!这是绘本啊!送给小孩子的儿童绘本啊!” 她一边拽着五条悟,一边翻开绘本,瞬间回忆起绘本内容。 她飞快地说:“里面就是讲小猫和小狗,因为一次意外发生矛盾,然后就互相生气,互不理睬,最后发现如果没有对方自己就不高兴,于是和好了!” “悠仁现在才九岁啊,我送他这些的时候,他才两三岁!你觉得我是什么大变态吗!” 五条悟把她扯开,给她按回去坐好:“我不管,我要Tosatoru的绘本。” 第29章 29要进去看看吗? 五条悟也想要儿童绘本? 这个就是他胡说八道的目的吧? 知绘无声地叹气,总有种遇到熊孩子,不,遇到熊人的无力感,但要说五条悟真干过什么坏事,她又说不出来。 除了嘴欠点,好像也还好? 答应他,也不是不行。 她说:“好吧,但要排在后面, 绘本和漫画的画法不一样,我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而且我也不知道给一个……你几岁的人画?” 当她答应的时候,五条悟就挑眉,前倾身体凑近她。 等她说完问题,他回答得干脆:“二十二岁,顺便,我的生日在十二月七日,你可以把绘本当生日礼物送我。” 好理直气壮的要求。 所以知绘选择拒绝。 她伸出手,掌心抵住他几乎要贴上来的额头:“我不知道给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画什么绘本,要慢慢思考,十二月肯定来不及,你就慢慢等着吧。” “也行,”他浑然不在意,依然用额头顶着她的手心,仗着身高体型的优势,扑抱在她身上,湿漉漉的呼吸落在她颈部,痒得人缩起脖子,“反正我明年也有生日——” “知绘,你抱起来感觉相当好诶。” 他说话时,她脖子就被振得更痒,但就算不痒,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柔软的白发蹭着她的脸颊,带着一种全新的洗发水味,跟上次闻到的不同,跟五条家那种沉稳的气味也不同。 是绿叶的青涩,夹着点西瓜香味。 知绘怀疑,五条悟是用完一瓶洗发水,就在路边便利店随便抓瓶新的,反正不管他用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发质和皮肤。 她的手指不自觉陷进那片白发,手感好得让人羡慕。 过了会儿,他松开她,翻出箱子里的旧相册,拉着她询问每一张有关她的照片。直到知绘累到不想说话时,悠仁终于放学回家。 “我去跟悠仁谈谈吧?” 知绘是想这么说的,但在她说出口前,五条悟已经闪现到楼下。 他抬手拍了下悠仁的后背。少年被吓得弹起来,猛地转身,看清来人后更是满脸不解——根本不认识。 “身体很好啊,少年。”五条悟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轻快调子,“你想成为「超高校级的幸运」吗?或者「超高校级的体育健将」?” 五条悟在玩梗,但悠仁明显没听懂,一脸茫然。 「超高校级的幸运」出自前年发售的推理游戏《弹丸论破》,讲一个高中聚集14个在某领域最优秀的高中生,让他们自相残杀。 主角就是随机抽选出来“最幸运”的高中生。 “啊,不对,”五条悟像是才想起来,改口道,“你应该是‘超小学校’级。” 知绘这时才从伊藤家出来,忍不住吐槽:“整个咒术高专也凑不出14个学生吧。” “姐姐!”悠仁看见知绘,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找到主心骨。他下意识朝知绘的方向跑,刚抬脚就被五条悟绕到身前。 五条悟挡在悠仁和知绘中间,他背着手,弯腰凑到悠仁面前,脸上挂着夸张的受伤表情。 “你怎么都不理我?好伤人心啊。” “对不起,”悠仁立刻为自己的不礼貌道歉,坦坦荡荡地解释,“因为很久没有见到姐姐,太激动才那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悠仁是个相当直爽的小孩。 五条悟点点头,直奔主题:“那让我们省去繁琐无意义的开场白,你要不要跟我去拯救世界?” 虎杖悠仁:? 知绘:“你省去的太多了吧。” 但如果直接告诉悠仁,他妈妈其实是夺舍别人身体的大反派,干过很多坏事,对一个九岁小孩来说,冲击力未免太强。 要怎么跟悠仁解释,必须带他走的原因呢?或许该先找倭助爷爷谈话,再将悠仁带走比较好吧? 知绘正琢磨着更稳妥的办法,五条悟就用毫无修饰的直球,把事情原委说出来,把羂索的情况都倒了出来。 末了,他还问:“怎么样,想见你妈妈吗?她还活着哦。” 知绘本以为悠仁会懵,会不信,又或是受到打击。但他却只是神色平静,飞快地消化了信息,抬手挠了挠脸颊。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声音很稳,“我觉得爷爷更重要。” 接下来的发展,快得让知绘插不上嘴。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自顾自就敲定去高专的事,直到知绘提醒他们要获得虎杖倭助的同意。 悠仁回到屋中,向爷爷解释来龙去脉。知绘跟上去想要佐证,却发现倭助爷爷的神色异常平静,像早就等着这一天。 “我一直觉得那个女人不对劲,”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是看透世事的了然,“只是仁死活不信。” 仁是悠仁的父亲,倭助的儿子,在香织失踪后跟着失踪,大概早已死去。 “节哀。”知绘低声道。 事情像少年漫开端一样,顺利得不可思议。主角无父无母,没人会阻拦他去新世界冒险。 把悠仁带去高专,暂时交给夜蛾校长。紧接着,五条悟就带着知绘奔向下一个任务点——长野县。 到地方时,天色阴沉,厚厚的乌云压得极低,空气里翻涌着下水道的腐味,眼看就要下雨。 明明没走几步路,知绘却累的不想动弹。她靠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声音有气无力:“你每天都是这个工作强度吗?” “比今天忙多了,因为今天带着你,平时超级辛苦的,”五条悟语调轻松,“这样说,你会心疼我吗?哈哈。” ……是有点。但她才不会承认。承认了会让五条悟更来劲,蹦出更多让人接不住的抽象话。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地驶近。 “伊地知来了。”五条悟说。 黑色轿车停在两人身边,伊地知下车,程式化地寒暄两句,递给五条悟一个眼镜盒。 “呼——”五条悟拿出眼镜,对着镜片哈气,用纸巾擦拭干净。做完这些,他抬手,把眼镜架在知绘鼻梁上。 他说:“戴着这个,就能看见咒灵了。” 知绘下意识低头,推推鼻梁上陌生的重量,有点不习惯。再抬头时,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她身侧十米开外的地方,小镇的边界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堵巨大的黑墙。它向上延伸,高得看不见顶,向两边展开,望不到尽头,像一块从天而降的漆黑幕布,把整个小镇罩了进去。 “这是「帐」,”五条悟的声音在沉闷的空气里,显得有些空旷,“一种咒术,有点像动画里的结界术。 伊地知从车中拿出牛皮纸袋,与上次的情况极其类似,他说:“这次也是与……” 伊地知表情有点犹豫,目光在知绘身上停了一下,似乎碍于本人在场,没有直说。 但知绘接话:“与我的漫画有关。” 五条悟接过牛皮纸袋,抽出一角扫了眼,就知道是知绘的哪本漫画。 他说:“但这次应该没有死人哦,发现得早,而且漫画剧情进展比较慢,是《被诅咒的小镇》。” 听见这个漫画名,知绘抬眼望向五条悟,他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但她记得,这篇漫画的内容和他的处境有些相似,至少在前期—— 被诅咒的小镇中,有些荒谬至极的事:人与人之间无法沟通、总有天灾降临、疾病像影子甩不掉、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受到上述影响,人们都得过且过,活得浑浑噩噩。 只有主角不同,主角想改变这个小镇。但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她变老、变得干瘪、变得失去行动力,被依然愚昧的新生代当做玩具,小镇也依然如初。 渺小的人力根本无法撼动它,就像在死水里扑腾的鱼,怎么也挣不脱。 在这个世界上,五条悟好像也在扑腾着,想搅动点什么同样沉重黏稠的东西。 他把漫画塞回纸袋,朝她伸出手。 “要进去看看吗?” 第30章 30虚式茈 汽车引擎声极小,几不可闻,车厢里似乎有股尾气味儿,可能是错觉。知绘掌心微微发潮, 头晕,有些想吐,可能是她太紧张。 因为开车的是五条悟。 三分钟前,他提出要开车进入「帐」中。 伊地知推推眼镜,满眼不信任:“五条先生,你考取驾照后,从未驾驶过汽车。” 说完,他转向知绘,眼含期待。 但知绘因为猝睡症,连驾照都没考。她摇头:“我没有驾照。” “这很简单吧,我可以的。”五条悟嘴角一扬,笑得相当自信。他拉开车门,进驾驶座,拍拍副驾让知绘上车。 车驶向漆黑的「帐」。 从外看帐,它是一堵高墙。车身穿过帐时,知绘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五条悟说,“是冰冰的感觉哦。”进入帐内,那层黑膜就成了半透明,给天空加上灰色滤镜。 小镇内,阳光明媚,街道整洁,看上去与普通的小镇差别不大。街上有稀稀拉拉的车辆,街角的露天咖啡厅几乎满员。人们都笑着,嘴巴开合,一点也没有遭遇异常事件的恐慌。 知绘望着窗外,轻声说:“根据我画漫画的构想,人们是意识不到能离开小镇,也忘记自己原本会交流,觉得高频的灾难和疾病很正常。” 五条悟半个身子趴在方向盘上,墨镜滑到鼻尖,视线扫过街景:“也就是说,假如「窗」没有检测到异常的咒力浓度,没有发现这里,这里的人会就这样生活下去?” 知绘点头:“差不多吧,然后在主角耗尽心力挣扎后,随着她的死亡,这座小镇也会被灾害抹平。” 这故事源于一个异常清晰的噩梦,大概来自某个咒灵。因为如果是活人提供的情绪,她不会梦见主角死亡。 知绘隐约记得梦中主角是个老人,老人年轻时境遇极差,她竭力改善,让她的家人后代都过上比她更好的生活。 但在她衰老失能后,家中就又衰落,她也被家人抛之脑后。她住在家中的小卧室,遇见事情要呼喊许久才有人回应。她最后死于她的曾孙,曾孙以为在玩闹,一屁股坐塌她枯瘦的腹部,坐死她,尸体腐烂都无人察觉。 因为实在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在知绘的画中,就让这样荒诞的环境随主角一同灭亡。 知绘问:“咒灵是不是要很多人对某事某物产生负面情绪,才会诞生?” “嗯~”五条悟拖长调子,“之前说过呀,你忘了?” 她只是确认一下。这意味着,让她做此梦的咒灵背后,是无数个类似老人的遗憾——自己全力以赴,做尽一切,却什么也没能改变。 “知绘——”一只手伸来,微凉的手指捻起她垂落的发丝,打断她的思绪。 五条悟突然侧身靠过来,毛茸茸的头顶带着重量靠在她胳膊上:“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在想你要好好开车。”知绘抬手,精准托住他下巴,用力推开,抬高,迫使他看向挡风玻璃,“至少要看路吧。” 五条悟顺势坐直,却松开方向盘,摊开手:“我双手离开方向盘,闭上眼也能开好车。” “不要带坏观众啊。” 知绘指着手机,因为这次的异常限定在小镇中,没有传播性。所以伊地知与两人保持联络,以更快交换有效情报。 两人继续在小镇内巡察。 路过某处广场时,五条悟指着那处,人群聚集,十分热闹,拉起的横幅表示那是个露天中古市场。人们像正常人一样,谈话、购物、嬉笑。 他唇角勾起:“知绘你看,我一直就觉得人就算不沟通也能正常活着,自说自话,跨服交流,也能正常交易,不过……” 他顿了顿:“这种「正常」,也就仅此而已了。” 像漫画主角那样,试图打破规则、做出改变的人,注定是不正常的异类,需要构建自己的势力才能达成目标。但小镇中,却限制了人们不能有效沟通,主角就只能独自战斗。 但实际上,就算没有规则限制,也不一定能真正沟通,就像现实世界。 “所以,”五条悟又双手脱离方向盘,他不喜欢被限制的感觉,“你觉得要怎么解决这个小镇?” 知绘沉思片刻:“如果想让大家尽快回归正常生活……或许找个濒死的老人,引导她为改变小镇做出关键贡献,让她被规则认定为主角。然后,在她自然死亡前,强行把所有居民转移出去?她死后,小镇咒灵就会自毁。” 五条悟立刻摇头,发丝来回晃动:“太慢,变数太多。” 话音未落,车身猛地一震,五条悟直接把车开上人行道。 他下车,走进便利店,很快,拎着一盒儿童水彩笔出来。无视路人的目光,他蹲在柏油路上,彩笔划过地面,勾勒出圆形图案,平滑的线条泛着光晕。 “这是传送阵哦。”他解释。 说着,他迈步走向街边,随机抓取一位幸运路人。在路人不知所措的视线中,五条悟像拎小鸡仔般抓住他后领,提到阵法中心。 他双手随意一拍—— 那人瞬间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所谓的不能离开,真的是思想控制诶,不是强制将身体留在小镇内。” 五条悟立刻通知伊地知,派人寻找被瞬移出去的路人,看那人是否还受到小镇的限制。 如果不再受限制的话就好办了,把这些人扔出去就能得救。 想到就去做。 五条悟揽住知绘肩膀,空间瞬间扭曲。下一秒,两人已在小镇中心广场。他如法炮制,在地砖上绘制传送阵,只是更加巨大。 知绘看着那图案,询问:“那些人根本无法沟通,要怎么让她们进入阵内?难道你打算……一个个抓来送走?” “差不多吧,虽然麻烦。”五条悟头也不抬,手握着笔,异常稳健地徒手画圆弧。 知绘思索了会儿,犹豫着开口:“虽然有点缺德,但你应该知道紧急避难所?可以在里面画好传送阵,然后……” 她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在附近制造连环爆炸?把人群吓进去?虽然他们无法沟通,但求生本能还在。” 五条悟手下停住,很快,他放下彩笔。 “嘶——”五条悟拍拍他自己的脸,站起身,一脸兴奋,“好想法啊!” 说做就做,只是在那之前—— 五条悟转向知绘,指尖轻点她的额头。他声音稍微温和,带着安抚:“知绘,你稍微睡着一会儿。” 知绘瞬间倒下。 * 在各个避难所画上传送阵,确定都能操控到,五条悟浮于空中,取下墨镜,找到几栋无人的高楼。 他竖起食指,暗红色的咒力化作球体,在指尖旋转。稍微分心将其分为五个,它们如光般,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同时射向几栋高楼。 无声地将楼体拦腰截断。 轰! 楼体的上半截坠向下半截,撞击,声响如同闷雷,响彻整个小镇,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迟了几秒,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通知群众避难。 广场上,人群也炸开。随着更多的楼体坍塌,人群推搡,哭喊,毫无目的地狂奔。反应过来后,他们朝离自己最近的避难所跑去,争先恐后进入。 五条悟观察着几个传送阵上的咒力流动,在各个避难所差不多满员时,将他们全部移到小镇外。 等又空出几座大楼,便又打碎新的,又吓来一群,又送走一群,直到只剩些胆小到连逃跑也不会的人。他挨个把他们扔去传送阵,也都送走。 很快,小镇的中心广场,只剩散落的鞋,扔掉的包……死寂替代热闹。 …… “虚式茈。” 剧烈的声响中,知绘睁开眼睛,她正躺在轿车后座。 她坐起身,五条悟站在车外边,背对着她,身周是狂乱的气流。他衣摆飞起,白发飞扬,在紫光映照下比以往更加冷冽。 知绘屏住呼吸,心脏像是忘了跳动。她从未见识过他的力量,但 眼前这一幕—— 他独自站在断壁残垣中,原本生活着两万人的小镇,已经变成废墟,整个帐内一片平坦。 她按下车窗,询问:“人都转移出去了吗?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缓缓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带上表情,他说:“都转移出去了,我想把这个小镇毁掉,说不定能杀死无实体咒灵,它和这座城市是绑定的。” 根据五条悟的经验,对待从知绘漫画里产出的咒灵,要尽快杀绝,不然容易无穷无尽。 但知绘觉得这不对。 看着五条悟走近她,她提出问题:“这样的话……大家的房贷怎么办?” 本来,她以为她和五条悟商定的计划是:炸几栋楼把人都骗出去后,把这块地盘封锁,等她的搞笑漫画传开,这里的咒灵消失,那居民就又能回来。 但大少爷说:“房贷?那是什么,有点耳熟?”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30-40 第31章 31是牙齿撞到牙齿。 试想,你背了十年的房贷,每个月的工资条还没捂热就被银行划走大半,日子紧巴巴的。但没关系,咬咬牙熬过这十年,总归会好起来的! 现在,你的未来被碾碎了。一个叫五条悟的男人把你家夷为平地!但房贷还在,每个月都要给银行交钱,一分不少! “这样想的话,超级痛苦吧?” 知绘指尖戳向半空,指向只有她「看」得见的想象力剧场,那里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怨念。 “啊,知道啦,知道啦。” 五条悟双手插在衣兜,和知绘并肩站在人群外围。二人已经离开帐内,正围观伊地知焦头烂额地处理后续。 伊地知一个接一个用电话叫人,疏散上万居民显然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 黄昏染红整截公路,公路两侧是绵延的枯黄荒野。万余人聚集在此,还有那些被瞬间移动到更远处的人,正循着广播声朝这边汇拢。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点倦意,与平日的跳脱比起来,像是吃坏肚子的猫:“这边归辅助监督管,我们可以撤了。” 暮色搅成一团,天旋地转后,知绘脚底浮空,再定神,她已经和五条悟回到高专,悬停在她的宿舍窗外。 身下的空气像看不见的厚实棉花糖,温顺地托着她,柔软中带着轻微的弹性,上下浮动着。 玻璃窗的倒影中,五条悟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嘟嘟——” 他刚打出电话就被接通,没有客套,他就直接开口:“我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跟进一下那边的灾后重建,啊,要等帐撤销后,现在那里还被封锁着。” 说完,他利落地掐断通话,手机在掌心转个圈,揣回兜里。他朝知绘摊开手:“好了吧?” 知绘好奇地问:“是在跟谁说呀?” “我家里人啊。” 五条悟答得随意,他伸手拉开窗户,像推一只飘浮的气球,把知绘轻轻推进宿舍,自己也跟着翻进来。 托住她的力量逐渐散去,知绘脚尖刚沾地,还没站稳,五条悟的声音就追过来: “之前你睡着,我不是去转移居民了吗?” “传送阵位置太散,我站高点才能看见全部,方便操作。又因为两只手都没空,带着你不方便。”他指向知绘的手腕,“就把咒具线解了,把你放在车里……” 知绘下意识摸向左腕。那根腕带还在,细绳另一端连向五条悟的袖口,在两人之间微微晃荡。应该是他转移完人群后,重新给她戴回去。 但……中途解下过,意味着当时她没有不可侵,她应该被小镇的咒力影响才对。 “……我当时跟伊地知确认过,人离开小镇范围就不会受控,想着等解决完问题,再把你带出去就行。” “但你醒来后,小镇的咒力还在,你却一点事都没有诶。” “我怀疑,”五条悟顿了顿,墨镜后的目光盯住她,“从你的漫画里诞生的咒灵,根本不会攻击你。” 五条悟说话时,知绘就觉后腰酸胀,就坐去椅子上休息。 待他说完,她问:“但我没有收到攻击,不是因为醒来时有不可侵吗?” 五条悟比划着解释:“不可侵就是个防护罩,又没有去debuff或者治疗的功效。你脱下盔甲时被打了一拳,穿上盔甲,伤害效果还是会在。” 也就是说,她在失去不可侵期间,也没被攻击。 但是……知绘还想反驳,却一时语塞。除了这次,她与漫画咒灵的交集,只有初见伊地知时去村庄那回。可还没到目的地,她就晕了——是五条悟怕她做噩梦后又想画漫画,提前把她弄晕的。 “只是把我的发现告诉你,不用太在意,”五条悟说着,人已经溜达到知绘床边,丝滑地躺倒,墨镜一摘搁在枕边,“我睡一会儿,你不困就去画搞笑漫画。” 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倦意。 但为什么要睡在她这儿啊? 知绘想把人赶去隔壁,但她也四肢沉重,累得不太想动,明明她没做什么体力活。这大概就是宅吧?只要出门,体力条就清零。 她挽起细线,拽了拽,绳子绷直,扯动五条悟颈间的皮质项圈。他睁开眼,眉头微蹙,眼神里混着被打扰的不满,还有一丝……委屈? 他大概是真累了,把整个小镇的人挪走,不知道要瞬移和传送多少次。 但她也很累啊。 她说:“不能把搞笑漫画外包出去吗?我现在跟着你,根本没时间精力构思漫画嘛。” 而且,想到那塞满整个四开门衣柜的惊悚漫画原稿,每本都要配上搞笑版……这得要多久?想想就眼前发黑。 “哈——” 五条悟长长吐气,他抬起双手,一左一右捂住自己的眼睛,隔绝「六眼」无时无刻收取的信息,似乎能让他轻松些。 他说:“不可以,别的作者对漫画的理解和你偏差太大,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你之前提出搞笑漫和H.漫的建议,又说后者传播得更快,我就让人去找了后者的现象级作者。” “我先让他改编《富江》,以为富江本来就设定美貌,所以朝这方面改会有优势。” “但是——” 五条悟找到的是一位男漫画家。 那位漫画家觉得《富江》的恐怖之处在于,「富江是个不受男人控制,蔑视男人,美到毁掉男人生活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女人」。 他消解这份恐惧的方法,就是让富江变成「柔顺听话,崇拜男人,任其摆布的女人」。这样一改,富江受伤分裂的特性,都变成可以人手一个富江,人人开富江后宫的神级属性。 这对男读者来说是爽了。 但对于女读者,《富江》的恐怖之处,还在于富江分裂时宛如分娩的血腥,人们杀害富江时的猎奇,以及因为富江性格跋扈又美得魔性,所有人就能心安理得虐杀她的观念。 这位男漫画家的改编,不仅延续对富江的伤害,还彻底剥夺她的性格和能力。和原版一结合,反而显得更加恐怖窒息。 会觉得,「啊?现实里那群男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最后,富江还是出现了。五条悟是隔着很远,用术式把她们轰得渣都不剩。 “懂了吧?要是对人群的恐惧理解得有丝毫偏差,效果只会适得其反。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能看见别人心底噩梦的。” 五条悟翻身,捞过知绘那床蓬松柔软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巨大的彩色茧蛹,又卷成球,只露出几缕支棱的纯白发丝。 他面朝下说:“睡了。” 知绘肩膀垮下来,姑且是被说服——但仅限于画搞笑漫画这一点。 她又拽了拽细绳:“别霸占我的床。左边房间空着,你去那边。” 五条悟球没动:“那是女生宿舍。” “我这里就不是女生宿舍了吗?” 五条悟一动不动,声音隔着被子透出点促狭:“我误闯女生宿舍,你可以把我赶出去嘛。比如,你可以把我端起来,扔出去。” 知绘起身,走到床边。隔着柔软的被子,她精准地捏住五条悟肩膀,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拽! ……纹丝不动。他还是个完整的五条悟球。 但不能再这样下去,这家伙以前就爱赖在她这里,要是再纵容,她永远都别想有独属于自己的 床,永远别想有私人空间。 明明这个人连句喜欢都不肯说! 她今天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但靠武力是不行的。知绘细细回忆过去,上次五条悟落荒而逃,是她说「都七十好感度了,他也喜欢她吧?」。 知绘摩挲着下巴,目光在五条悟身上停留,深思,纠结……看着被霸占的床,她心一横,豁出去,反正她不亏。 膝盖压上床垫,使其陷下去一小块。她俯下身,一只撑在他身侧的床铺上,另一只手犹豫片刻,还是搭在那团被子上,靠近他头部的位置。 她低头凑近他:“sa、五条。” 本来想叫名字,临到嘴边还是卡住了。 “嗯——?”闷闷的回应从被中传来。 知绘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刨开他脸侧的被子,露出他小半张侧脸和散乱的白发。 她指尖颤抖着,捏住他的下巴,往自己这边掰。同时,她的脸也凑上去。 “喀。” 细微的声响,是牙齿撞到牙齿,但嘴唇碰到的另一片,却出乎意料的柔软,温热,带着绿叶碾碎的清香。 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弹开,心脏在肋骨下乱蹦。目光却紧紧锁住他,等着看他像上次一样仓皇逃跑。 然而,预想中的落跑没有发生。 那双亮色的眼睛愕然睁大,眼瞳都暴露出来,像受惊的薄荷糖,困意全无,清晰地倒映着她有些慌乱的脸。 但紧接着,一股睡意席卷上来。 第32章 32秦王绕柱。 铜铃在低鸣,一声又一声,拖着湿冷的尾音,钻进耳朵。 知绘又来到梦中的五条家,循着铃声过去,五条家的人都聚集在一处,整齐排在一座院落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都看不见我,都看不见我。」 这么想着,知绘踮起脚尖,混入人群,进入被包围的院落。 天未明,石灯笼吐出幽黄的光,枯山水像是灰白色沙浪。 五条悟站在木廊上,黑白的日式礼服裹住少年人的身架。他看起来比知绘所熟知的矮一些,样貌也更加幼态,大概十四五岁。 他身边的两位侍从上前,一左一右,慢慢拉开和室的门。室内有两排烛火,橘红地映入他的眼睛,像是一圈金针扎在瞳孔边缘,却不改变他本身的颜色。 他进入室内,大半张脸都埋在像是围巾的缎料长布下。但知绘觉得他大概没什么表情,像小时后的他一样,态度冷淡。 知绘跟着进入其中,线香的气味钻进鼻腔,混合着老房子深处,木头、尘土和岁月一同沤烂的霉味。 她的感官没有如此灵敏。 这应该是五条悟当时的感受。 室内正前方,族老们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嘴唇开合,吐出冰冷的祝词,夹杂着他们衣料上熏染的檀香,陈旧得发苦。 这场活动冗长,知绘又听不清看不懂。等结束后,她才从人群模糊的声音中明白,她所看见的,是五条家给五条悟提前举行的成人式,之后他就是五条家家主了。 她跟在五条悟身后,想着「我是幽灵,我是幽灵」,想多看一会儿。 但这个梦中的时间并非线性,下一瞬,她就来到别处。 和室内,五条悟背光坐着,面孔陷在阴影里,纯白的发梢染着光的淡金。 他对面,是五条家的前任家主。前任家主身上,全是流动着的东西,像混浊的溪水,遮挡五官。 这大概也是五条悟的感官,是六眼看见的咒力吗? 前任家主说起血脉传承的事,说要五条悟去见一位同龄女子,来自同为御三家的加茂…… 还未说完,“叮——”的脆响将其打断。 五条悟拿指尖敲击瓷碟,不合规矩地斜躺下,捻起一块和果子咬一口,他说:“现在我才是家主,你该听我的话,而不是我听你的。” 叛逆期诶! 他的语调初具长大后的嘲讽,但表情还是冷淡的,眼神空而透,映着物,映着人,却像冻了千年的冰湖。 五条悟和前任家主之间的矮桌上,放着张画像,画着前任家主中意的相亲对象。五条悟抬起手,用中指指尖弹到画像边缘,将画弹飞到前任家主怀里。 “你觉得我会喜欢这些无聊的家伙吗?而且好弱啊,结婚的话,会像是我在欺负弱者吧。” “而且我的直系亲属里,也没有六眼吧。以后的六眼,和我播不播种也没有关系。时机到了,自己就会想方设法出现在五条家。” 这句话之后,知绘眼前的景色又变换,这次的梦竟然都是片段。 大概是她……五条悟之后,他惊到停下不可侵,还瞬间出现好几种负面情绪扰动咒力,于是她就梦见对应的片段。 她现在站在某处石穴里,烛火在壁面上跳动,拉扯出一人的影子,不属于她。 她回头,少年五条悟靠着石壁,拿着卷散开的竹简,眉头紧皱着,像是在困惑。 「他在想什么?」 念头刚闪过,她就被吸走,进入五条悟身体中。 竹简上,绘着长有四臂的剪影,祂身周是撕裂的天空和焦黑的大地。 剪影旁边写着字,像是汉字的古文,知绘认不出,但透过五条悟的视角,她就能看懂是写平安时期的「两面宿傩」如何为祸人间。 在她走神到去听烛火噼啪声时,五条悟的声音从嘴里响起。 “那个时代没有六眼吗?” 他自言自语地提出疑问,但下一句就是在心中作答了。 「啊,当时的两面宿傩是人类吧?所以按平衡规则,他属于人类方,不算灾祸。平衡只会让灾祸方加强,不会让同是人类方的六眼诞生。」 五条悟继续向下看,他来忌库,是来找过去六眼留下的记录,学习他们的心得,练习术式。 上一个六眼出现在五百年前,上上个出现在……飞快看完记录,五条悟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人都没活过三十岁。 「对哦,也是因为平衡的规则,灾祸方的最强被消灭,人类方的最强也该消失。」 他屏住呼吸,烛火熄灭,石室内一片黑暗,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从后背到头皮都窜起一股奇异的麻痒。 “哈……” 短促的气音从喉中滚出,不知是笑,还是什么。他抬头,冰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不再只有冷淡旁观的审视,还带上一种纯粹的光亮。 嘴角弧度一点点向上扯开,越来越大,像是小孩子找到有趣的事物。 「也就是说,如果能活过三十岁,就是最长命的六眼了?」 「那之后,第一个游戏就是活过三十岁,第二个嘛……再想想,先和老橘子们作对吧。」 睁开眼睛,知绘就蜷起身体,大声喘气。她捂住心口,总觉得里面的东西快要被挤碎。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细密地敲在她的心上。雨水的气味渗进房间,本该清新,此刻却是沉重的,像把浸完烫水的纱布塞进气管。 隔上好一会儿,她终于平复心情,坐起身,发现她就在她房间中,五条悟却不见了。 她下意识摸索到手边的细线,正要拉动,却想到他不见了也正常。 一是,他之前就因为类似原因逃跑过。 二是,他可能察觉一瞬间脑中都过了哪些情绪,想起哪些记忆,知道她全都看见,就有种秘密暴露的尴尬。 三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巨大的责任,而且大概率早死,所以比较抵触亲密关系? 呆坐片刻,知绘还是爬下床,穿上拖鞋,顺着细线走出房间。 这根细线不知是什么材质,像是加粗版的光滑蛛丝,会根据二人的距离调节长度,极限长度是二十米。 细线正连向她左边的房间。 结果五条悟还是来左边的房间了嘛! 早点听话不就好了! 不不不,幸好没听话,不然她不 会脑抽亲他,也不会知道这家伙还藏着这么多秘密。 “叩叩叩。” 她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再怎么敲都没有回应,她贴在门上,但什么也听不见。 五条悟肯定是故意不回应! 知绘沉思片刻,回到房间,拉开窗户,脱掉拖鞋爬出去。光脚站在冰凉的窗沿上,她看着离她极远的地面,双腿打颤。但她依然抬头盯向隔壁的窗沿,猛地一跨—— 在一半就垂直坠落。 但不等她叫出声,身下突然出现一股推力,像是她和地面是同极相对的磁铁,让她浮回三楼的高度。 她在空中挥舞手脚,试图翻正身体,好一会儿才掌握技巧,飘到五条悟所在房间的窗外,扒在窗沿向室内看—— 空无一人,也没有细线,但床上有乱七八糟的被子。五条悟刚才绝对在这里,只是现在出去了。 知绘又故技重施,翻滚着飘回自己的宿舍窗外,翻窗进入。手腕上的细线通向走廊。她赶紧去到走廊,却发现细线又连向左边房间。 五条悟又进去了。 跟她玩秦王绕柱是吧? 太气人了!偏偏她还没办法! 没关系,明天五条悟要带着她出门做任务,中间可就没有大柱子了! 第33章 33我死掉啦,不能动啦。 被强吻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条悟套着不可侵,习惯性地以为能保持安全距离,连躲都懒得躲。但两个人套着同一个不可侵,默认为一体。 所以被碰到很正常。 所以被强吻也很正常……毕竟他很有魅力嘛! 但是嘴唇刚碰到,脑子里的念头就炸了锅: 「为什么会被亲到?因为知绘也有不可侵」——念头卡住,脑子一抽,不小心关掉不可侵。 「亲到了啊,但在一起会很麻烦吧,我是五条家家主,族人很难搞的」——好麻烦,要解决的事好多。 「我被要求过去相亲,虽然我没去,但如果知绘知道了」——有点慌,麻烦的事又变多了。 「万一我活不过三十岁怎么办?这个就像癌症患者骗婚吧」,感觉不可以呢,虽然他现在其实…… 这些念头挤在脑子里翻滚,带出情绪,又搅动咒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不过是被亲了一口,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东西呢? 而且,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知绘全都能从梦中看到! 知绘合上眼睛,身体软软地朝他倒过来。他伸手接住,想也没想,掀开被子跳下床,又把晕过去的知绘塞回被窝里。 手指抓住她手臂时,隔着厚实的呢子大衣,能觉出下面身体的柔软,像藏在硬壳里的贝肉,温温热热。 他松开手,几乎是冲出房间,才留意到两人之间还连着那根细绳。 重新开启不可侵,加大咒力输出,让知绘多睡一会儿。而他,就暂时驻扎去隔壁房间。 但深夜时分,知绘醒了。他听见她走路的声音,敲门的声音,但屏着呼吸假装没听见。她从窗边坠落时,他用术式捞起她,在要见到面时,又躲开。 可他躲着知绘做什么? 照平时,他应该凑上去,带着笑容调笑她:「在我完美的光芒之下,你迷恋我,迷恋得无法自拔了吧?」 本该如此的。 第二天清早,五条悟就蹲进知绘的房间。 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他想,亲吻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只是嘴唇相碰?大猩猩会亲吻吗?啊,他看过鸟类嘴对嘴是在喂食…… 脑中像点起烟花,东边亮起一点,西边闪起一片,正胡思乱想时,知绘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蝴蝶将要起飞…… 脑中的画面还停在蝴蝶与花朵上,手却先动了。他伸手盖住她的脸,咒力几乎是本能地调动起来,知绘又晕过去。 * 知绘醒来时,人在夜蛾校长的办公室里。 她从沙发上撑起身,看到办公桌后的夜蛾正道,第一反应是去摸手腕。皮质的腕带不见了。 “校长,”她问,“请问你有五条悟的电话吗?” 夜蛾正道按着太阳穴,看上去有点头痛:“你们……算了。” 夜蛾正道叹气,五条悟把人扔他这儿跑路前,特意拜托过,说过不能交出他的联络方式,手机号和邮件都不行。 他更惊讶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没交换联络方式? 但细想,也有道理。这段时间,悟都没有去骚扰其他人,除做任务外,几乎都跟伊藤知绘在一起,这两人确实不需要电话邮件联系。 只是…… “咳咳。” 夜蛾正道把拳头抵在唇边,清清嗓子。杯里苦涩的茶香,这会儿闻着倒有丝清甜。他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推到桌边。 “有误会就说开,多沟通是好事。” “谢谢。” 知绘起身过去,在自己手机里存下五条悟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时,却又停住了。 她该说什么? 他躲着她,又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亲吻?还是因为被看见不愿示人的过往? 冷白的灯光落在知绘手上,显得她皮肤有些透明。按在拨通键上的手指挪开,知绘又转向夜蛾正道。 “校长,请问你知道什么是「平衡的规则」吗?” 夜蛾校长沉着脸,因为脸黑几乎一直都沉着脸,显得他深沉又严肃:“你是说「用人」的方法?” “不,不是。” 知绘也叹气,指了指阳台,示意她要去那边。得到校长同意后,她就去到阳台,拨打电话。 秋风卷着片枯叶,啪地贴在她心口。她将它捻下来,这片叶子的中心偏左有个洞,不知道是不是虫蛀的。它归于泥土后,大概也会从这点开始腐烂。 那个什么平衡的规则,大概是只有五条家这种大家族的高层,才知道的秘辛吧? 嘟嘟两声后,电话就接通,她说:“Gojo——” 第一个音节刚冒出,电话就被挂断。她回到室内,又跟夜蛾正道要五条悟的邮箱。期间,夜蛾正道看她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不需要在意我,”夜蛾正道说,“你加油。” 刚才还觉得冷的白光,这会儿烤得知绘脸颊发烫。她不过就是、不过就是、不过是想好好把话说清楚! 知绘躲开夜蛾正道的目光,快步回到阳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编辑邮件,发给五条悟。 【限你一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 一分钟爬过去,两分钟也溜走了……风都快把她手指吹僵,尬尴像是小虫子般,从脚底蔓延到她脸上。 怎么不理她? 但都已经这样了,她检查一遍收件人,确定没错,继续发邮件: 【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看不见的话,以后都别看了。】 短短一分钟,三封邮件发了出去。她知道这像催人秒回一样不讲理,尤其对方还是不久前被她强吻过的人。 可五条悟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跑?那个平衡的规则是真的吗?总得给她个说法,不然他就永远闭嘴吧! 长叹一声,知绘按灭手机屏幕,揣回兜里,转身往室内走。 视野却突然变灰,像被巨大的影子罩住,影子还在扩大。她抬头,一片床单大小的白布朝她盖下来!白布后面,阳光勾勒出一个大大的人字形黑影—— 有人扒在白布后面! 白布兜着狂风,越逼越近,吹得她发丝乱飞。她闭紧眼睛,蹲下身护住脑袋。 头发丝被什么刮擦一下,白布兜头罩下,一股力量猛地一扯,她歪倒在白布上,手往下撑,却只抓到软塌塌没形状的布料。 地面呢? 白布盛着她摇摇晃晃,她伸手向前摸索,指尖触到布料下结实的脊背。 她被套麻袋了! “五条悟!” 把她当装袋甩在肩后的人开口:“我没办法 一分钟内回来啊,直接瞬移在你旁边的话,你会晕倒的。” “这和你套我麻袋有什么关系!” 五条悟不说话,只一味扛着她跑。 等终于停下来,停在不知道哪里,可能是某个教室。知绘感觉她被放在一个倾斜的平面上,斜度像是课桌。 她找准白布被抓紧的地方,那意味着开口,双手伸过去扒拉。但五条悟将那处捏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难不成,是不好意思见面吗? 这个家伙这么害羞?衬得她好不矜持……但事已至此。 “你跑什么?”她声音闷在布里,“嗯?你不喜欢那样突然被……凑近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就不会再那么做了。是我不对,对不起。” “……” 昏暗的光透过布料,分布得极不均匀,一块暗一块亮,斑驳混乱。外面的人不说话,他的心思隔着布料,也叫人摸不着边。 “如果你是觉得被看见,不想被知道的事,”她顿了顿,“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嗯,我想和你谈谈有关六眼和那个平衡的事。” “……” 五条悟不说话,她也没继续,食指隔着布戳了戳他,不确定戳到哪,他应该就站在课桌边。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前方传来,像是面对面:“说那个做什么?” “我感觉你在担心那件事。” “也没有吧,都是明知道的。” “知道了,又不代表接受,难道你决定好就顺其自然了吗?” 世界又安静一会儿,直到密闭空间内的气体变得闷浊,光斑的位置也挪动。 “……但反正,”他说,“我总是要去解决问题。” “解决完之后呢?你想过要怎么做吗?” “……没有办法吧?”他说,“大概像《死神来了》一样,我尽量躲开就行,躲不开也没办法。” “那一直要躲着,不累吗?” “那不然呢?” 知绘看不到四周,空气也闷得人胸口疼,头似乎有些晕。她慢慢摸索去开口处,隔着厚厚的布料,找到五条悟紧攥着的手。 她拍拍他的手,然后双手握住,因为喉咙有些发痒,于是声音略微颤抖。 她说:“没必要一个人去解决啊。” “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我来制造咒灵就好了……我来成为下一个大灾害。” 那只手似乎松了,但很快捏紧。 她说:“而且,我本来就觉得,我没办法放弃恐怖故事。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体会到弱者的感受,体会到弱者害怕的东西。就算没有我,那些怨念日积月累起来,也会形成咒灵吧?我只是把它们加快加强……”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证明她正好能解决他的问题,正好。 却发现五条悟那边一点声息都没有,不知听没听进去。 她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死了。”五条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什么?” 白布上阴影色块陡然变大,一个重物整个压在她身上,沉甸甸还带着体温。 五条悟说:“我死掉啦,不能动啦。” ……真让人没脾气。 窒息之中,搁在她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不知转向哪边,贴靠过来。 “五条老师,您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地问道。 第34章 34应该确认一下关系? 有人来了! 陌生的少年男声钻进耳朵,知绘不认识来人,但他显然和五条悟相熟。环抱她的力道却不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知绘抵住五条悟的胸口,无声表达推拒。 等身周的束缚终于松动,她趁机深吸一口气,温热的空气涌入,呼吸都顺畅不少,下一秒却又噎住—— 五条悟绕去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像个超大号扩音器似的,声音从她头顶砸下: “这位,是要从世界恶魔手中拯救「五条公主」的「灭世恶龙」!” 这都什么跟什么? 知绘脚趾蜷紧,感觉无法呼吸。她第一次庆幸有布罩着她,别人就看不见她的脸。 可脚底光线一亮,五条悟的手指探向布边,像要把布掀开,把她展示出来炫耀。她手脚并用,赶忙把白布边缘攥住,塞进身下,压得严严实实。 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是谁了吧? 但是—— “啊,知绘姐姐。” 熟悉的童音响起,是悠仁!他怎么没有去上学?啊,对了,今天是周末。 知绘抱紧双膝,脸深深埋进腿间,感觉自己已经脱水,恨不得缩成干瘪的水宝宝,被忘在小角落。 悠仁“唔”了一声,没再说话,大概是看出她的窘迫。 话说回来,他一个非术师小学生,怎么和咒术高专生玩在一起? 知绘撩开布帘一角。悠仁仗着个头矮,正弯着腰,歪着脑袋朝她瞧。视线对上时,他嘴角咧开,眼睛弯成两道暖融融的橘子瓣。 这笑容没持续一秒,五条悟压着知绘的背,越过她,手臂一伸,把悠仁也提溜上桌。 五条悟直起身,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高专的学生说:“我在食堂遇见他,他一个人,所以……” 一个人? 知绘朝向悠仁的方向。只能一个人玩对小孩子来说,是有点残忍。他远离仙台市的亲朋好友来到东京,平时去学校读书还好,周末在高专,就只能遇见些年龄比他大几岁的人,还大半都是自傲的术师。 “唔,”五条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说,“惠呢?又去他姐姐家里了?嗯——要不然,我开个幼儿班吧?” 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 五条悟一左一右捞起两个人,对高专生说:“拜,我去找校长,下次再见哦。” “等等啊,五条老师,”高专生望着五条悟的背影,“你多久回来给我们上课啊!”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可能要一两个月。” 五条悟说着,就带着两人冲回校长室,将想开办幼儿班的事告诉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坐在办公桌后,两手十指交叉撑起,垫住下巴:“悟,你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根本不懂怎么教育学生。带高中生还行,毕竟高中生还算懂事,但小学生?” 夜蛾正道对五条悟带孩子的能力深表怀疑。孩子越小,就越需要用正确的方式,进行正确的引导。 校长室内,知绘终于敢摘下白布,她忍不住插嘴:“他应该能和小学生玩成一片。” 夜蛾正道:“……确实。” 很多高中生爱装成熟深沉,反而会觉得五条悟幼稚。 夜蛾正道问:“那其他学生和教师呢? 五条悟说:“我会去找。应该有不少像硝子一样,从小就被发掘术式,被老橘子圈养的小术师吧?其他老师就按普通小学的标准招,五条家会出资。” 夜蛾正道提醒他:“这样的话,五条家会被指责垄断人才。” 五条悟摊手:“是他们自己狗眼看人低,看不上非世家出身的术师。” 说着,他弯腰抱起悠仁,把悠仁直直站着放在办公桌上。 悠仁看着木桌上的脚印,一脸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夜蛾正道额角青筋直跳,刚要开口训斥五条悟,他已经扛起知绘,炮弹似的冲出办公室。 “帮我带带小孩啦——” 两人一路回到宿舍,门关上后,知绘轻锤五条悟的背,闷声说:“我要下来。” “嗨~” 下一秒天旋地转,头发好像倒立飞起,知绘感觉自己像被过肩摔一样,却在过肩后轻拿轻放,轻飘飘躺到床上。 视野一片白茫茫,带着凉意的布料,绵绵软软盖着皮肤。 她又被罩住,以太平间尸体的模样。 没等她生气,脸上的白布“唰”地被拉开,五条悟撑在她上方,嘴角弯起。 这个笑容和刚才悠仁的有点像,是偏阳光的,但过于精致的眉眼和冷调的配色,冲淡了暖意。 他支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项圈和手环。 他说:“这次该轮到你带项圈。” 什么? 知绘要坐起来,却被迫躺下去。五条悟的膝盖正压着罩布边缘,跪在她身体两 侧。整块布,像极宽的绳索一样将她牢牢捆在床上。 “我不!” 知绘手臂用力弯曲,硬是从布下挣出双手,抓向五条悟手里的手环。抢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套上自己的手腕。 她说:“我就带这个。” 五条悟鼓起脸:“我之后要托人把两边都改成项圈,这样你就没得选了。” 那干嘛不都改成手环!就一定想看人带项圈吗! 知绘眯起眼睛,盯着五条悟,怀疑他是故意这么说。 这个家伙像有点烦人的猫咪。他无聊了,就蹿过来给她两下猫猫拳,然后跳开,停下,回头瞅着她,就等着她追去还手。 如果不追过去整治他,隔一会儿他就又要奉上两团猫猫拳。 知绘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项圈,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她忍不住抖了抖。她抬起手,把项圈抵到他脖子边,摸索着搭扣,将其解开—— 五条悟也没动,就这样撑着,低头盯着她。眼眶没有睁大,也没有眯起,就普普通通地睁开,时不时眨一下,像是云朵慢悠悠划过天空。 知绘移开视线,手臂绕到他脖子后面时,因为臂展不够,她不得不把他拉近些。对她来说,摸瞎给皮带上扣,还是有些难度。 等她反应过来,可以将皮带扣转到脖子前面,并飞快扣上时,咔哒声响后,视野被突然挡住。 干燥柔软的事物落在她唇上,轻浅含住她的下唇,又飞快松开,快得像是担心含化一粒雪花。 像小孩子想品尝新事物,却不确定是甜是苦,湿润的小尖探出来,初尝花瓣一样点过她的唇瓣。 和闻着香,但嚼起来苦的花瓣不一样呢。 知绘的脸颊旁散开果味甜香,是从五条悟刘海上沾到的。热度窜上脸,那香气仿佛也蒸腾起来,飘进嘴里。明明没有碰到,舌尖却像是已经尝到味道。 但没容她害羞,就又经历一次死亡翻滚。 “唔唔唔唔!”她被迫转动着,好不容易从五条悟胸口抬起头,手指抠紧他的项圈,“停下,不许滚!” 来回转动缓缓停下,他抓住她身体两侧,把她向上挪。 她刚看到五条悟的嘴唇,浅粉的,就浑身一麻,刚才过于短暂的吻像是已经烙在记忆里,裹着她的被单都会自发热。 她挤出声音:“任务,任务,我叫你回来之前,你是在做任务吧?耽搁这么久没关系吗?” 这话题站不住脚。五条悟是个负责的人,如果有紧急任务,不会跟她耗这般久。 但没办法,她急需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幸好,五条悟也是个注意力发散,容易跑题的人。 他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上一个任务搞定啦,下一个任务……啊,下一个任务做完,我准备去升级领域。低价租房的咒灵出现了,有几家都可能是,我让人全都租下来,准备挨个去看看。” “那就好,那就好,一定要小心哦。” 嘴上说着「请小心」的客套话,知绘心里却在庆幸转移掉五条悟的注意,不然顺着亲吻做下去,可能会发生……可能会发生未知的事,果然未知的事才是最可怕的。 知绘捂住脸,手心好烫。 但五条悟容易跑题,却也可以同时解很多道题。 他说:“知绘,那只咒灵很危险吧?我去里面很危险,不能带你,你单独在外面也很危险。” “是吗?”知绘声音飘忽。 “当然啦。”五条悟又翻滚半圈,把她压在身下,自己坐起身,回到最初的姿势。 他说:“一般情况下,在去做危险的事前,要有点仪式感吧?像是赛前鼓励,吃大餐之类的。” “嗯嗯。”知绘点头。 “你看,”五条悟突然跳回原点,“你亲了我,我亲了你,我们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关系?” 说出这句话时,五条悟视线挪开。 没等知绘反应过来,五条悟大概觉得他说得不够直白,扒去床侧,朝床下看,手伸到床底下,不知从哪摸出一本漫画。 他指着封面上依偎的男女,说: “能做这种事情的关系。” 第35章 35比邀请当床伴要更害羞的事。…… 「是不是应该确认一下关系?」 「能做这种事情的关系。」 五条悟捏着本漫画,用色俗丽,外包装的塑料膜反着光,在他修长的手指下微微凹陷。 知绘定睛一看,封面上有个与五条悟配色相同的男角色,他表情也如五条悟一样不羁,正光裸着上身,手正放在女角色仅存的布料上,就要将其勾下。 这是H.漫啊! 知绘屏住呼吸,目光滑开,飞去天花板,她能感到自己的耳廓在发烫。她没有去看五条悟,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一动不动,像是十分镇定。 怎么可能!这个人明明不久前还因为一个吻落荒而逃,还因为亲她一下就在床上打滚! 而且,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甚至算不上真正的亲吻,只是快得抓不住气息的一次触碰,快得像恍惚的一场错觉。 但怎么就要快进到会有各种play的H关系了啊! 被某人坐的地方越来越热,积蓄着,生出一丝被压迫过久的细微刺痛。 慌乱,羞窘,还有种被推得太快的恐惧,让知绘举起双拳,锤在五条悟大腿上。力道不重,却带着明显的发泄意味。 “起开!”她声音闷闷的,带着细微的鼻音。 几乎是同时,她手腕一紧,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干燥得灼人,指节有力地压在她腕骨上,将她的手臂拉过头顶,按在床上。她的身体被迫向上拱起,像一张绷紧的弓,脊背离开床铺,悬停在半空。 五条悟的气息笼罩下来,很近。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平静得有些刻意。 “是你之前馋我身子,还问我要反应,我只是体贴你才主动提起。” 蓝眼睛打量着她,试图捕捉她的表情。他像在为自己离谱的话找理由,一个能让他显得正常的理由。 知绘深吸一口气:“少来!明明是你自己想……那个吧!” 她目光扫向放在她胸口的漫画:“这个就是我们去animate时,你买的吧!” “哈?” 五条悟像是被踩中尾巴,目光瞬间从知绘脸上弹开,投向房间角落,他虚起眼睛,满脸不屑。 他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对和你做这种事感兴趣?肉.体,不过是蛆虫未来的食物。” “……你眼睛移开了,”知绘盯着他侧过的脸,他下颌线绷得很紧,“你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吧。” “很说得过去啊!”他立刻反驳,声音又快又急,着急慌忙地回过头。 “……” 知绘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始终凝视着他。那目光平静,却要剥开他层叠的伪装,看透他的核心。 沉默的注视,却比任何言语都有压力。 几秒钟后,五条悟也死死地盯住知绘。两人目光对峙,眼神都坚定得有如要推翻幕府的攘夷志士。 知绘不信五条悟能突变成情场高手,轻飘飘地对她提出成人邀约。 那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 除非背后藏着他更不想承认的东西。 知绘望着他,试探着,每一个字都放得很轻:“你……该不会其实是想说,想当我男朋友?” 她看到五条悟的喉结滑动一下。 她继续说:“只是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又没法把吐出来的话再咽回去,一时情急才掏出这本漫——” 话音未落, 她的脸颊被一只手捏住,那触感温热,带着他掌心微微的潮意。 他迫使她看着他:“我怎么可能不好意思,你看我脸都没红!” 知绘被他捏着脸,口齿不清:“那是因为你天生脸皮厚!等等……” 她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破绽:“所以你是想当男朋友的吧!” 五条悟眼睛睁大,细密的睫毛飞快抖动几下,泄露出近乎天真的慌乱—— 他竟然是觉得,「请求交往」比「邀请上床」要更令他害羞。 也对,知绘忽然想通,她想到大河剧里的古代贵族家庭,肉.体上的纠葛司空见惯,情感上的内容却始终被压抑。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离奇的发现,就眼前一黑,是五条悟的手掌盖住她上半张脸。 “……” 知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仰躺在床上,双手依旧被按在头顶上方。视觉被剥夺,其余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听见他呼吸清浅,近在咫尺。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带着干净的气味。一个温热的触感落在她唇上,笨拙地停留,再试探着碾磨。 那不是熟练的吻,更像是无声的问询。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她能分辨出每一次细微的迟疑与靠近,他在试图寻找更合适的角度。 紧密而长久的磨蹭,带来绵延的湿润。当她们分开一丝缝隙时,唇瓣间仿佛还牵连着温热的潮气,像清晨叶尖上两滴将融未融的露水。 五条悟他……好像有些情感上的表达障碍。 知绘之前也梦到过这类人。 他们在外人面前能随意吐露亲昵的话语,像是「宝贝」「亲爱的」「我喜欢你」「我爱你哦」,但面对真正想说这些话的人时,话语却像被锁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因似乎是,年幼时就不被允许表露真实情感。 不知过去多久,五条悟的声音在她唇边响起,带着些许不确定: “知绘,那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知绘故意问。 室内又安静下来,知绘依然被蒙着眼睛,按住双手,像只被捕获的鸟,却没有挣扎的欲望。 颈侧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是五条悟把额头抵在她颈侧。 他说:“你觉得呢?” 五条悟又把话题抛回来,就是不肯亲口回答,这让知绘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吸气,颈窝处的绵软发丝蹭得她皮肤发痒,心也就软下来。 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动树叶,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平日里有些聒噪的声响,此刻听来却异常平和,像温柔的潮汐,一层层涌上来,又退下去,每一片叶子都在应和她即将出口的话语—— “我很喜欢你哦。” 她的声音很轻,语调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说「草木需要阳光雨露才能生长」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 话音落下,空气里散开一种崭新而微妙的甜香,来自枝头悄然绽放的花蕾。 “……知绘。” 颈窝处传来含糊的声音。她的名字被他轻轻念出,他埋得更深了些,呼吸扫过她的皮肤,钻进衣服里。 正在此时,电子铃声响起,从五条悟口袋里传出。他却没有动,继续埋在知绘颈间。 “接电话呀。”知绘说。 他说:“肯定是伊地知,他在催我去做任务,因为我和他约了在十分钟后见面。” “那你——” “我和杰换个任务好了,”他打断知绘的话,“换个明天才需要去做的。” 说着,五条悟撑起身体,知绘终于重获光明。 模糊的视线里,五条悟趴在她身侧。他摸出手机,飞快给伊地知和朋友发邮件,发完也不等回复,看都不看就把手机塞回衣兜里。 他解释道:“我带你出门,给你开不可侵的话,目前你还是要晕几个小时才能醒,我们就等你醒来再做下一个任务。” 所以,是想带着清醒的她一起出门? 五条悟的手再次伸过来,又盖住她的眼睛。知绘明白,他这是要给她施加不可侵。 她顺从地闭上眼,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看到他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他俯身靠近,气息贴着她的耳朵。 “反正,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哦。” 第36章 36别过来。 知绘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眼前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她被五条悟圈在怀里,稍微抬起头,发顶就被他下巴抵住。他很安静,也没有动弹。她凝神细听,怀疑他是在装睡。但指尖在他臂弯处停留片刻,终究没有戳破,只是一寸寸从他的束缚中退出来。 赤脚踩上地板,她悄无声息地走去浴室。 温热的水流分散着淋下,哗哗的水声落在耳边。知绘看着水流抚过皮肤,想起五条悟的不可侵屏障—— 空气和洗澡水这种无害的必需品,可以穿过屏障,但攻击却会被隔开。要时时刻刻分辨这两种接触的差别,五条悟的大脑要一直高速运转吧? 这让她联想到一本叫《魔法禁书目录》的轻小说,她七八年前看过一点,里面有个叫「一方通行」的角色,也是白发,也是大脑高速运转。 只是一方通行身形单薄,耗尽所有养分给大脑供能,而五条悟…… 她看向浴室门,仿佛穿透门板,已经看见床上的躯体——他的肌肉线条在薄被下隐约起伏,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是让人很想画某些图的身材。 虽然没亲眼看过,但她已经靠着丰富的想象力想象出来了!这是漫画家的基本素养!通过想象她就满足了! 水流声停歇,她擦干身体,吹干头发,梳着长发走出浴室,目光投向床铺。 五条悟不知何时醒来,正倚着床头,手里翻着那本漫画。他似乎看得饶有兴味,听到动静才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 他晃晃手中的漫画:“你好啦,我们要不要试试这个?” “你又在说什么!” 知绘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那本漫画,将它狠狠塞进床垫底下,用力压了压,让它再见不得天日。 她抬眼,撞进五条悟含笑的眼里,那笑里却没有情欲,只有纯粹的快乐。 他总是这样,在情感未被真正触动时,嘴里什么话都蹦得出,只有想不到,没有他说不出。但一旦真刀实枪,触及真情,他就开始害羞。 ……不,等等,万一他真的觉得这种身体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内心毫无波澜,是真的想尝试呢? 这个念头一起,知绘别开脸,声线紧绷:“任务,我们该去做任务了!” “那做完任务之后?”五条悟追问她,像万圣节追着讨要糖果的孩子。 “那之后,你还要升级你的领域呢!” “万一我死在租房里面了呢?” “别瞎说,解决掉大灾难,解决掉我之前,你不会死的。” 这样斩钉截铁的拒绝,登时让五条悟歪倒在床上,如被霜打的娇花。他双手捧心,眼角挤出光泽,端着少女含怨的腔调: “呜……知绘,你好冷漠哦——” 他好做作啊! 知绘抬手推他一巴掌:“说到底,你为什么想那样啊?别纠结那个了。” 五条悟立刻收起泫然欲泣的模样,笑着摸出手机,飞快划拉几下,把屏幕亮到知绘眼前。 他说:“因为啊,我搜了,网上的大家都这么做哦。”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搜索记录: 【日本的男女朋友都会做羞羞的事吗?】 空气瞬间凝滞。 知绘在那行字上看了两秒,又看向五条悟。他歪着头,一直盯着她。他分明是绕着弯子,再一次试探她们之间那层尚未点破的关系 知绘既不否认,也不想就这样承认,她说:“好吧好吧,我们该去做任务了。” 五条悟当她是默认也行。 他终于开心,跳下床,飞快跑去洗漱。三分钟后,他就冲过来,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带她跳出窗外。 下一秒,空间扭曲,压缩,再展开,身体快速下坠。等知绘敢睁开眼时,耳边是人潮喧嚣,从小巷外传来。 她负重前行。说是负重,是因为某个人挽着她的手,像没骨头般,整个人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小巷外,路标写明这里是东京六本木。两人站在光洁的街道上,抬头就是高耸入云的塔楼,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都市特有的浓郁尾气味。 五条悟还压着她,他变本加厉,从知绘身后把他的两只手臂都架在她肩膀上,下巴搁在她头顶,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知绘被他压得一个踉跄,不得不绷紧身体稳住重心,艰难地撑着这只赖皮北极熊,引得路人连连回头。 “咔嚓。” 她听见有人拍照了! 她刚看过去,头顶就传来喊声:“那个人,你过来把照片发给我——” 五条悟如愿以偿得到照片。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滑到路边停下。 伊地知推开车门,见到叠在一起的两人时,脸颊抽搐一下,又迅速恢复成公事公办的模样。 伊地知向二人说明情报: “五条先生,伊藤女士,这次事件与漫画无关,受害者是女演员广濑优子。” “「窗」的某位成员是她的粉丝,在线下见面会上,察觉到她身体状况异常,身上缠绕着咒灵的咒力。私下联系后,据广濑小姐本人陈述,她的身体总是莫名失控。” “这个任务不算紧急,已经经手过一级术师,却找不到问题根源,所以才交给夏油先生,又因为交换,这个任务落到我们手上。” 伊地知一边讲解,一边领着二人进入塔楼,电梯上升,抵达目标楼层,他上前按响门铃。门内一片死寂,连续按几次门铃都没有回应。 “我看里面没有人,一点咒力都没有。” 五条悟拉下墨镜,终于肯独立行走。他刚与知绘脱离,就抬腿一蹬—— “砰!” 一声巨响,坚固的门锁断开,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室内光线昏暗,客厅内部一览无余,空气里弥漫着久未通风的气味。 里面没有人。 伊地知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电话。等电话接通,他低声交谈几句,脸色变得古怪。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两人:“广濑小姐说她没事了,让我们不必担心。” “哦,”五条悟双手插进衣兜,“那——我们就下班啦?” “等等,”知绘说,“这不是很像悬疑恐怖片的开头吗?查下去说不定会发现大问题。” 说着,知绘从五条悟身旁钻进室内。 她走到餐桌前,半蹲着身体,用手机电筒照射桌面,上面铺了层薄薄的灰。再继续检查,无论是客厅的茶几、电视柜,还是房内的书架、书桌、梳妆台,所有的台面都均匀落着灰。 这房间,至少大半个月没住过人。 伊地知说:“但广濑优子告诉我,她常住于此,所以才约我们在这里见面……我去查监控,还有她名下的其他房产。” 伊地知迅速离开去安排,很快,监控结果反馈回来:最近一段时间,广濑优子根本未踏足过此处。 “总之,先找到她人在哪里吧。” 五条悟让伊地知把其他地址发给他,他带着知绘,在城市各点穿梭,一处、两处……全都没人。 终于,在位于市郊的某座别墅前,五条悟停下脚步。别墅窗帘拉得紧闭,他站在庭院外,目光穿透门窗和墙壁,紧盯着其中一处。 “里面有个人,”他眉头皱起,“但是没有咒灵的咒力残秽,里面只是个普通人类。” 大门形同虚设,五条悟又踹开一道门。客厅笼罩在阴影里,只有几缕光线从窗外挤进,很是微弱。 他们刚看清室内,一侧的房间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睡袍的身影冲出,背对着他们,直直朝着走廊深处逃窜。 五条悟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走廊尽头,精准拦在那人面前。 他面色一愣,对那个人说:“别回头。” 他又提醒知绘:“别过来。” 那人僵在原地,肩膀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种怪异的声响,像是嘴巴被什么东西封住,声音就只能在喉咙深处翻滚。 第37章 37要看身体就正大光明地看。…… 「别过来。」 听上去,五条悟像是遇见棘手的事。 知绘停在原地,别墅里只剩那个女人的怪异声响,像是一种湿漉漉的,被堵塞住的声响。 她意识到她所处的这栋别墅,也可以被称之为「洋馆」,是恐怖故事中的典型场景。身后的门,仿佛会随时砰的一声关上,一只深紫皮肤的畸形怪物会冲过来,追着她满洋馆跑。 这是青鬼的剧情。 她背心发凉,渗出冷汗。但五条悟让她别跟过去,她就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强行压下想找人抱团的恐惧。 五条悟朝她走来,他的脚步声轻到听不见。她又脑补出新的恐怖场景,比如像鬼妈妈一样,这个五条悟其实已经不是真正的五条悟。 当五条悟靠近时,一股温暖而坚实的气息笼罩她。随即,他摘下她用来看咒灵的眼镜,手撑开一个黑色眼罩,给她戴上。 视觉消失,听觉和触觉就变得敏锐。她能感觉到他掌心在她耳侧的温度,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他说:“我的眼罩,暂时借给你戴。” 她平时怎么没见他戴过? 五条悟牵她的手腕,领着她走路,大概是来到那个人旁边。他的声音像剥离了所有情绪,向那人询问: “你的脸呢?” 是指物理上的脸。 那个人发出闷响。 他说:“没有嘴所以回答不了啊。” 五条悟跟伊地知打电话说明情况,正要挂断电话时,伊地知喊出“等等”。 片刻后,伊地知说:“五条先生,广濑优子……她现在正在直播。就在不久前,她的官方账号开始直播,宣传一部新剧,正在和粉丝互动。” 为了让知绘听到声音,电话开着免提。在听到电话中的消息后,无脸人发出闷吼,手指怼着地面,着急慌忙地试图写字。 五条悟念出来:“我才是广濑优子?” 那现在就有两个广濑优子,一个有着完美的脸,正在与公众见面,另一个在郊外别墅里,是个没有脸的身体。 “有点意思。”五条悟说,继续念出无脸人比划出的字,“它把我的脸偷走了。” 知绘陷入深思,不由想到《道林格雷的画像》,那个故事是讲画像替主人承担所有的丑陋和衰老,主人则永葆青春美丽。 但现在情况反过来,五条悟说这个人身上没有属于咒灵的咒力,也就是说她才是广濑优子本人。而广濑优子的「画像」活过来,把广濑优子本人扔掉。 这个画像是指广濑优子的脸,也是指广濑优子的公众形象。 知绘说出猜想,补充道:“很多人都要花费心思打扮「脸」,而忽略会饿、会累、会有各种欲望的「身体」,甚至厌恶「身体」。这种普遍存在的负面情绪,催生了这只咒灵吧?” 知绘说话时,五条悟又挂在她身上。知绘推他也没推动,只能说,幸好广濑优子现在看不见。 “我知道了。”五条悟说,“能顶着人脸和人交流的话,像是特级咒灵。总之,要从那边下手解决。” 五条悟找伊地知要地址,等伊地知将地址发回后,对广濑说:“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就捞起知绘离开别墅。下一秒,世界天翻地覆。两人出现在一栋楼的楼顶,很快就找到「广濑优子」的所在地。 进入公寓前,五条悟拉紧知绘戴着的眼罩:“不许偷看哦。” 知绘把眼罩拉下来:“你让我跟着你做任务,不就是说,我可以借此收集素材吗?” 刚才就不让她看,但总不能全程不让她看吧? 他说:“那可以看一点点。” 五条悟喊着,“FBI,openthedoor”,就踹开今天的第三道门,带着知绘冲进去。 客厅里,广濑优子懵住一瞬,但立刻就察觉到眼前男人的强大咒力,警惕起来。 五条悟先破坏掉直播设备,再 对顶着广濑样貌的咒灵笑,像是态度十分友好。 他说:“要怎么解决你,让你还脸是个问题呢?你是特级咒灵吧?听得懂人话,也就是说可以威胁你?” 这只咒灵,知绘不用戴特制眼镜也能看见它。它疑似流着冷汗,不知道是模拟出来的,还是咒灵也天生会流汗。 为防止错过细节,知绘还是戴上特制眼镜。 但这只咒灵被吓到话都不敢说,更别提展现它的能力。 见知绘满脸失望,五条悟摘下墨镜,抬起右手,中指弯到食指前,那是佛教的「无尘手印」。 他说:“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世界的声音消失,世界都被定格。 但什么都没消失,什么都没定格。只是一切都存在着,一切都运动着,但一切太多,是宇宙诞生与终结之间的全部。无法看清祂们的人,就以为一切停止。 庞大到能让任何生命都崩溃的信息量,在知绘周围奔涌。她感觉自己在风暴中心,而五条悟就是那个风眼。他站在她身边,为她撑起一片安全区,将所有信息流挡在外面。 她所看到的,就只有像泼墨画一样定格宇宙,和一动不动的咒灵。 知绘环顾四周,观察得起劲,但五条悟一把拉起她的眼罩,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 黑暗中,五条悟的声音响起。他声音冷得像冰,又带着些随意,对咒灵说: “你很在意这张脸吧?” 她听见咒灵惊恐地抽气,声音离她很近。不知何时,五条悟已经捞着她来到咒灵面前。 咒灵的方向,传来嘎吱嘎吱声。 “我会把这个捏爆哦。”五条悟的语调平常,“唔,不行,这张脸我要还回去,还不回去的话……那不如把你杀掉。本来,还想把你封印起来,看看有没有别的用处。” 这套说辞让知绘想起很久以前,五条悟也是这样威胁她,说不停止画漫画就折断她的手。而她当时顶住压力,他也没有真的动手。 但现在,他对面是咒灵,可不会手软。 黑暗里,轻微的开裂声“咔嚓”响起,紧接着,是咒灵压抑得不成声的哀鸣。 听着像是人声,像得让知绘有些心惊。 “你知道吗?”五条悟对咒灵说,“人类的脑花,比果冻还要Q弹哦。像水一样,稍微用力摇一摇,就会散掉。” 咒灵的痛嚎向上升,像是五条悟把它提高了些,直接……捏着脑袋吗? 她好像听见什么滴在地面的声音。 咒灵像是终于明白,藏在人类的皮囊里没有用。这个白发男人,会把它连同这副皮囊一起虐杀。 一声尖利的啸叫,紧接着是爆破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穿,然后是风声,熟悉的瞬移感,知绘被放下,脚踏实地,鼻尖是郊外别墅的潮湿气味。 可以看了吧? 她抬手,想将眼罩拉开。但五条悟按住她的手,还是不让她看。 随后,广濑优子,真正的广濑优子开始尖叫,十分歇斯底里: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是刚才五条悟对咒灵做的事,也反应到还回去的脸上了?大概是五条悟把别人的脸搞坏了。 知绘说:“活下来就不错了吧?而且,你就是因为太在意这张脸,才会被咒灵选中。” 说着,她戳戳一言不发的五条悟,仰起头问:“硝子能治好她吧?” 当然可以,所以五条悟懒得搭理广濑,这种人他遇到过很多。他带人回到高专,把广濑优子交给硝子后,两人就离开医务室。 干净空旷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洗刷掉城市里的灰尘味。 五条悟摘下知绘的眼罩,揣进兜里。他面对面挂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不复刚才的冷淡。 他语气拖得长长的,像是撒娇:“她怎么能怪我呢,我已经很努力了。” 知绘摸摸他的头发:“她可能一时没控制好吧?不是真的想怪你。对她来说,脸就是一切,她只是太焦虑。” 五条悟在她身上挂着,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拉开一点距离。 走廊明亮的灯光下,他盯着她,眼睛里有更深的东西沉淀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 一个认真的,安静的吻。 知绘愣住,嘴唇上是他柔软的触感。犹豫片刻,她闭上眼,稍微抬头,与他更贴合,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但吻的时间不长。 五条悟退开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忽然,他举起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在她面前摇摆手掌。 “这个捏了咒灵的头,”他说,“我要洗手。” 知绘点头。 于是,他拉着她回到宿舍。一进门,他就径直走向浴室,一边走,一边脱他自己的外套,脱完外套,就单手解白衬衫。 问题是,他没放开知绘。 “你干什么?”知绘硬生生刹住脚步。 五条悟回过头,理直气壮地说:“你今天早上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偷偷看我,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嘛。” 是她想到「一方通行」和五条悟的身材对比,想拿五条悟画涩.图的时候,但…… “你怎么知道!”知绘的脸瞬间涨红。 “第六感,视线很强烈,这种程度都感觉不到的话,会被偷袭哦。” “我不介意你画我,”他朝她眨眨眼,“我肯定是最好看的模特。” 五条悟继续解扣子,露出线条硬朗的上半身。他的肤色光洁均匀,暗色块只出现在肌肉块之间的沟壑阴影处,顺着胸腹部沟壑向下…… 知绘下意识捂住眼。 下一秒,又一个吻落下来,他含住她的嘴唇,不久后退开。 他声音带着笑意:“网上说,女朋友闭眼,就是要接吻的意思。” 第38章 38你要给我拍照吗? 什么「女朋友闭眼,就是要接吻的意思」,她只是太过窘迫,不知所措才捂住眼睛! 周身是他的体温,带着干燥的热度。 知绘的手指挪开一条缝隙,指缝间的视野狭窄,晃动,只框到他敞开的衬衫领口,项圈,还有线条分明的锁骨。 她再次捂紧眼睛,世界一片漆黑,只有他胸腔里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她得缓一缓。 却被轻轻捧起脸颊。那双手很大,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锻炼留下的痕迹。 没来得及睁眼,唇间湿润,清冽的气息像雨后嫩叶,又如藤蔓般悄然探入齿间,再往里生长。她摒住呼吸,抓住五条悟的手臂,气息却渐渐不畅,只好再张开些嘴,想吞下一丝空气。 这个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刚想到这里,堵住呼吸的温度便退出去。她终于舍得睁眼,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白色发顶。紧接着,身体腾空,是五条悟蹲下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整个抱起。 非常破坏氛围的,眼前景象一闪。 明明只有三米的距离,这个家伙竟然带着她瞬移。她被安放在盥洗室的洗手台上。台面是大理石制,隔着厚实的长裤,依旧传来冰凉之感。 五条悟站在她面前,又对她举起自己的手掌,晃了晃,语气平常地说:“洗手。” “你都摸过我的脸了!” “其实早就擦干净了,”他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充斥小小的空间,“但是心理上还是想洗。你要是介意,也可以洗洗脸。” 知绘沉默。 她嘴里似乎还残留有他的味道。 但她看着他。他的眼神相当纯净,仿佛他什么都没对她做过,只带着些许快乐,像是夏日吃完一支甜味恰好的冰棒,有那种恰好解渴,嘴里弥漫着清甜的满足。 「日本的男女朋友都会做羞羞的事吗?」 「网上说,女朋友闭眼,就是要接吻的意思。」 五条悟他,该不会是在到处搜罗学习,正在认真扮演「男朋友」这个角色吧? 水流声中,他洗得很认真,按照贴在学校墙上的标准洗手步骤,搓手心,洗指缝,连拇指根部都细细清洗。白色泡沫在他指间堆积,又被水流冲走, 消失在下水口漩涡里。 他洗完手,抬眼看过来。灯光下,那双眼睛有种剔透感,像是玻璃糖纸包裹的糖果,让人想含进嘴里尝尝味道。 只是他赤.裸的上身过分扎眼,肌肉线条凌厉,与那张漂亮的脸有些不搭。还有那个铆钉款式的黑色项圈,总透着一股凶悍,像是恶犬才会戴的东西,但五条悟本人…… 知绘忍不住开口:“我觉得你更适合浅色的,没有尖锐装饰的项圈。” 配饰可以是铃铛,可以是蝴蝶结,也可以是镶嵌着蓝色或粉色宝石的款式,随着移动闪闪发光。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可爱。 五条悟眼睛睁得偏圆,里面映出她的影子。他故意歪着头,嘴角弯起:“哦,你想看。” 知绘低头,捂住发烫的脸。 不到五秒,她听见衣柜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五条悟的气息重新靠近,带着献宝似的雀跃。 “知绘你看。” 她抬起头。 他脖子上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那是用她的浅粉色蚕丝巾系成,柔软的布料遮住项圈,在侧颈打了个饱满的结。丝巾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配上他那张脸,怪和谐的。 太可爱了! 他对她眨眨右眼,对她比个「耶」的手势:“你要给我拍照吗?” 说着,他不知何时已经拿到她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她问:“为什么要拍照?” “你上次和灰原就是这么玩的。” 五条悟凑近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台面上,将她圈在怀里。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她的脸颊。 他说:“你也可以把我拍下来画我啊,你手机里都没有我的照片。” 她上次根本没来得及拍灰原,但…… “好吧。”知绘摸着被他亲过的地方,心里肯定,五条悟像应试一样,跑去速成了一整套恋人相处小连招,正在实践中。 她问:“这一招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漫画啊,”五条悟抱着她,整个人贴上来,挤进她两腿之间,严丝合缝地紧贴,“女性向漫画里的细节,确实比男性向要多很多。” 他说完,又觉得不够,松开她,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口中所说的漫画。 知绘面无表情。 漫画只教会他什么时候贴贴!什么时候亲亲!但没告诉他,亲亲的时候突然说要洗手,贴贴的时候突然瞬移去拿漫画,很破坏氛围啊! 五条悟翻开漫画,指着其中一页给她看。那一页上,近乎赤.裸的男女主角,正以她们在洗手台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只是,这个画师对人体结构和透视的理解似乎不太够,知绘总觉得这画面有点问题。但她毕竟没画过这类题材,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看的好认真,”五条悟的声音再次贴近,他又一次卡进她腿间,体温透过衣物传过来,“要不然,我们照着这个画面拍一张吧。” 什么?! “咔嚓。” 她还未来得及拒绝,五条悟已经拿过手机,高举手臂,对着二人拍下一张。他把手机屏幕凑到她眼前—— 照片上,他赤着上身,脖子上系着大号的粉色蝴蝶结。而她则坐在洗手台上,发际线抵着他的下巴,一脸愕然。 看到照片的瞬间,知绘好像明白那本漫画的构图问题出在哪里。 “相机离得太近了,”她说,“能不能拿远一点,那样画面的畸变会小一些……要去找人借个自拍杆吗?” “不需要哦,”五条悟说,“我可以设置延迟拍照,按下快门后,把手机扔到指定位置,用术式固定住它。” 知绘点头。 可就在两人摆好姿势,五条悟扔出手机后,她意识到:有种说法是,手机相册里面的照片可能会被人盗走,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她紧贴一个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半.裸男的照片,可能会在网上到处传播! 她当即捂住脸。 “咔嚓。” “知绘,你为什么要捂脸!” 两人贴得很近,知绘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听出他声音里的不满。 他说:“这样就不像原图了,而且你都不肯露脸……” 她辩解道:“本来就不像,我们还都穿着……总之,我怕照片会被人偷走啦!” 五条悟握住她身体两侧,把她提起来,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说:“不行,我要拍照,至少要让我看得出来是你才行。要是泄露出去,我会顺着网线过去处理的。” “你连我的漫画盗版都处理不了。” 或许是无法反驳,五条悟鼓起脸,眼中隐隐有水光,让那片蓝色更亮了些……这家伙怎么越来越会装可怜了! 她捏住他的脸,向两边拉扯:“总之,我是绝对不会露脸的!” 但五条悟不肯放下她,一副非要拍到为止的架势。 她得吓退他! 她说:“好哇,你一定要追求露脸的话,那我也要追求还原,方便我参考。漫画里,虽然女角色穿着内衣,但男角色可是什么都没穿!” 好歹是封建大家族出来的少爷,总不能接受拍裸.照吧。 但五条悟眨眨眼,只安静一秒,就放下她,声音里带着奇异的兴奋:“好啊,男主角还立着呢,我也可以哦。” 沉默震耳欲聋。 知绘彻底傻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条悟说的都是什么,而且那个东西,是想那个就可以那个的吗?!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紧她。他抬起下巴,在她发顶上蹭蹭,又低下头,把脸埋进她颈间的发丝里,轻嗅。湿润的呼吸钻进来,她不由得微微耸起肩膀。 随后,就感觉腿根处抵着,和坚硬冰凉的大理石台面有些不同的触感。 他捏了捏她的腰,声音闷在她的发间。 “我准备好了。” 第39章 39我在这方面也是天才哦。 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坚硬。 前所未见的场面,让知绘也想破坏氛围,以毒攻毒,说不定会让这个奇特的场景变正常呢? 她深呼吸,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试图用一个问题,把脱轨的现状拉回变得严肃一些。 她看着他,板起脸:“为什么你能……那么快地进入状态?” 结果,五条悟像是被夸奖一样,尾音微微上扬: “一般的男性稍微被贴一下,身体的反应会快过头脑,无法靠意志力消退。我就不一样,当我想的时候,我只需要专注。当我不去想,一切就归于平静。收放自如。” 他就像在说:我在这方面也是天才哦。 知绘把脸埋进他肩窝。视线边缘阵阵发黑,被抽象得有点眩晕。 但她仍然没有放弃挣扎,试图让他放弃拍露脸照:“我们不是刚刚才遇到广濑小姐的事吗?她为了扮演公众形象,总是忽略身体感受。你没有必要为了扮演男朋友,就做自己不习惯的事哦?” 五条悟直起身,松开她,向后退些。 她周身的压力与燥热瞬间消散。只是他歪着头,视线笔直地落在她身上。那股紧张感,又从她的腹部深处,一点点爬上来。 他说:“做出行动时是有扮演的成分,但知绘的反应很有趣,我想多看看你呀。”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肩颈,或是身体的其他地方?他的墨镜早就不知道跑去哪,湛蓝的双眼完全暴露出来,像大海、像天空那样,能将人整个包裹。 知绘忽然意识到,她一直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即便两人贴在一起时,也只有她看不见他,但他可以看清她暴露在外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 “现在也很可爱。” 五条悟说着,单手捏住她的双颊,使她稍微抬头。 他笑弯了眼:“突然被捏住脸的反应,也很可爱。” 知绘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坐在这里,感觉有千万只眼睛,都是五条悟的眼睛,在盯着她。 这个家伙,他似乎确实对正常的两性关系 不那么感兴趣,却对观察抱有执着……这算什么癖好? 他捏着她的脸,轻轻啄她一口:“知绘,你要看我吗?随便看哦。” 下方,衣料窸窣声传来,有布料落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知绘立刻仰起头,声音从他虎口挤出来:“不许掰我的脸。” 五条悟松开手,一脸失望:“那拍照吧……” “你拍啊,反正我不看,我也不参考这张照片画画。” 这个家伙,不仅喜欢观察她,似乎也渴望被她看,那么,她可以…… 知绘闭起眼睛,故意不看他,也不流露别的表情,不给他看到任何新的状态。 “咔嚓。” 快门声回响,然后是他的叹气声,十分悠长。 “知绘,你真的不看吗?对画人体有帮助。” “不看。” “……那我把这几张你露脸的照片删掉,再拍你不露脸的,你会看吗?” 她抱起双臂:“我考虑考虑。”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一轻,被他抱起来。她坐上一个结实、弹性又带着体温的事物,背后有什么东西正抵着她。是五条悟也坐上洗手台,把她抱在怀里。 她睁开眼,眼前却还是一片黑,一只大手覆盖她整张脸。 “这样算不露脸吗?”五条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除了手势,这也是漫画里出现过的姿势。唔,不过这样有点挡住我了。” 他似乎想换个姿势,知绘立刻按住他的手臂。 “这样挺好的,我喜欢这个!” 至少,他被她挡在身后,没有那么暴露。 “那,知绘,反正你都不露脸,”他的指尖伸进她衣服下摆,点在她的肚子上,“我可以像漫画里那样,摸摸你吗?” 知绘来不及反应。 “咔嚓。” 快门声和他的笑声同时响起。 “哈哈,你眼睛睁得好大,睫毛蹭得我好痒。” 他又在观察她。 知绘虚起眼睛,身体有些脱力。眼前是被捂得严严实实的黑暗,反正不会被拍到脸,她就没有制止他。 但他说话不带停,声音低沉,却净说些幼稚又直白的感慨,带着探究般的好奇。他描述着她皮肤的温度,她身体的触感,她呼吸节奏的变化,每一个字都像落在她皮肤上的火星。 有些时候她不想回应,有些时候是他故意按住她的嘴,让她无法回应。她的双手也被眼罩和细绳绞起来,缚在身后,动弹不得。 但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当他的手指探到,她被融化成一片薄雾时,她张开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掌。 “哇。” 五条悟松开手。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她闭上眼睛。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着她的耳垂,解开她的双手。 “不可以继续了吗?我早就没有拍照了,而且,我想看你变成这个样子嘛。” 纸页哗啦啦翻动,知绘睁开眼时,那本漫画飘浮在两人面前。书页上画的内容,和他刚才对她做的几乎一样,只是男主角不会发出奇怪的感慨。 而女主角,她满脸潮红,双眼失神…… 知绘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手臂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那你怎么不先这样给我看,给你自己拍单人照。” 头顶的下巴在她发间蹭蹭。他抱着她,身体左右摇晃。 “好呀~” 五条悟双手将她圈在怀里,手机举到身前,打开自拍镜头。屏幕里,他的脸完整出现,而她只露出一个头顶。屏幕里的他,对屏幕外的她笑。 他身体向下滑,背靠着冰凉的镜子,半躺下去,又把知绘向上抱了抱。晃动间,知绘看见一抹深粉。他抓住她的手,按过去握住。 知绘的脸已经烧得失去知觉。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有种感觉,像是她向前迈出一步,五条悟就开着推土机,连地皮都铲掉,冲过来九十九步。 她就在这堆土里安息吧。 但安息不了。 五条悟觉得不满意,他停下来,把她转了个面,让她面对着他,坐在他腿上。然后重新握住她的手,继续。 知绘看着他。 他的面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粉,呼吸节奏加快,嘴唇微微张开。他仰起头,颈间的蝴蝶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逐渐松散,露出下面的项圈。绷紧的身体渗出汗水,皮肤变得粘黏。 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拂过他的脸颊。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落,张开嘴,含住她的指尖。深红的舌尖出现一瞬,又消失。 她能看见他的细微变化,能看清他喉结的每一次滚动……她好像,逐渐理解他喜欢观察她的快乐。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心跳的节拍。 不知过去多久,知绘开口。 “悟。” 没有姓氏,只是他的名字。但栗子花汁染上指尖,整个舒展开来。没等她再说什么,他将她拉近。他的手覆盖上她的,手指有力,掌心有茧,带着发烫的体温。这次,轮到她变得仓促。 不像她只是用手,他的嘴唇落在她颈侧,每一次吐息都像电流,让她皮肤下窜起一阵酥痒。 空气潮湿,沉重,混杂着他身上的香气。那是雨后森林里松木的清冽,在那之下,还有更浓郁的,如麝香般的味道从他皮肤中散发出来,让她头晕…… (插播一条无关的种花tips: 种百合花的话,土的透气性一定要好,所以要经常翻土。初次种下花种时,第一次浇水后,不要天天浇水,要等干了,再大量浇水。要记得定时松土和浇水哦。勤劳的小猫会记得的。) (再插播一条无关的猫猫剪指甲tips: 让小猫伸出爪子,捏住肉垫,指甲就会伸出来,剪指甲时不要剪到血线,剪完再打磨打磨,洗洗吹干,肉垫捏起来就会更舒服。捏完爪爪要擦干净哦。花花点头。) ……许久之后,当一切都平息下来,两人依旧相拥。知绘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有种未体会过的安宁。 她抬起头时,他垂着眼,长长的白色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只剩下平静。 他察觉到她的注视,那双苍蓝色的眼眸看过来,清澈得像一片无风的海,温柔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轻吻她的额头。 “知绘。”他低声念,声音有些沙哑。 又过片刻,他抱着她,站起身,走向淋浴喷头。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洒下,冲刷着黏腻的皮肤。水声哗哗作响,掩盖寂静。知绘闭着眼,任由他为自己清洗。 水流停止,他用浴巾将她裹住,抱出浴室,放在柔软的床上。 房间都不需要开灯,正午的阳光穿透窗帘,室内格外敞亮。 大白天的,他躺在她身边,侧过身,看着她。不为这一刻停留,他直接问: “下一次要是买了t的话,可以更进一步吗?” 知绘无力的手,啪一下抵住他的额头:“下次再说。” 第40章 40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吹风机的声音在这个时间响起,格外突兀。 高中校园里,现在本该是极其安静的午休时刻。这声音带着隐秘的亲昵,像是把夜晚才会发生的事偷偷挪到白天,有种说不出的背德感。 知绘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五条悟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温热的风拂过头皮和后颈,带来沉沉困意—— 本该如此的。 但她脑海中不断回放之前的画面:高中宿舍的盥洗室,镜子映出她们,她被按在洗手台前,手机摄像头对准两人…… 她觉得自己像个叛逆期的不良少女,在教学场所,在光天化日之下 ,和五条悟做了那些,本该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发生的事……幸好五条悟安静下来,没有再跟她搞抽象。 也不是。 她回头,正好看见他拈起她一缕长发,慢慢凑到唇边,用嘴唇轻轻抿住那缕发丝。 随后他睁大眼睛看过来。 是故意的。 他像是把她当成个新奇的玩具,要试遍所有的按钮,看看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就像现在,他在观察她会不会因为这个动作而脸红,会不会生气,会不会…… “干嘛啊。”她嘟囔一声,语气里带着嫌弃,但没有真的生气。 他松开那缕头发,手指顺着发丝滑下:“你的头发真长。” “嗯?” “从这里——”他的指尖点在她后颈窝,那里格外敏感,她不由自主缩了一下。他又顺着她的脊椎慢慢下滑,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触感,“一直到这里。” 他的手停在她腰际:“感觉打理起来会很麻烦。” “还好。”知绘重新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主要是我不太喜欢出门,就很少去理发店。” 不久后,吹风机的声音停了。房间陷入寂静,困倦感终于袭来,她的眼皮开始打架。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抵上她的后颈,带着刚吹干的温热,和他身上的味道。 “嗯?”她含糊地哼了一声。 “下一次……”他的声音很轻,“你要不要看我穿女仆装?也可以拍照哦。” 知绘愣住。 五条悟……穿女仆装? 她不受控制地开始想:黑白相间的女仆装,木耳边的围裙,白色过膝袜,如果再加上猫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然后他的身材再娇小一点…… 不行不行不行。 那不就是她在日记上画过的理想型吗? 知绘把整张脸都闷进枕头里,耳朵红了。 但这家伙说的话不能信。 今天不也是这样吗?明明说好是要拍他的不雅照片,结果变成她被蒙住眼睛,她被捂住嘴巴,她被绑起来拍照,还有那些…… “知绘。”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兴趣?” 一只手挤进她和枕头之间,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转过头来。然后他也侧在枕头上,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更要命的是,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像一床过分沉重的被子,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动弹不得。这是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一如他嘴上说着让她怎么怎么样,实际上却是他软磨硬泡,一定想把她怎么怎么样。 她伸手,一巴掌推到他脸上。 力道很轻,连声响都没有。 但他立刻捂住被“打”的地方,顺便把她的手也按在他脸上,露出可怜的表情:“好痛啊。” 骗人。 知绘想抽回手,却被他用力握住,含住指尖。湿热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接着他整个人都压上来,重量几乎要把她的肺挤扁。好在他很快侧过身,改为从侧面抱住她。 他说:“升级领域前,我需要一个激励,万一我在里面失去斗志怎么办?” 穿女仆装拍照就能让你有斗志吗! 知绘在心里疯狂吐槽,但最终还是妥协:“行吧。” “耶——”他夹着嗓子欢呼,像是已经进入女仆角色,“那知绘酱休息够了吗?休息够了的话,我就带你去找夜蛾校长了哦~”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教学楼下。 阳光中,知绘眯起眼睛。五条悟很自然地移动位置,用身体为她挡住大部分光。 他们边走边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按照设想,那个租房咒灵的领域刚好能克制他的领域,在里面悟道可能需要不少时间。这期间,知绘的安全就要拜托给夜蛾正道。 “毕竟盯着你的人太多了。”五条悟的语气变得认真,“羂索、咒术界的老橘子们,说不定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刚踏进教学楼,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知绘姐姐!” 是虎杖悠仁。 小男孩抱着一袋薯片,像只粉色小狗一样跑过来。他身后跟着伏黑惠,黑发男孩的步伐沉稳,与悠仁很不相同。 悠仁的速度快得不像九岁的孩子,在知绘只有一步时稳稳刹住脚。即便如此,知绘还是习惯性伸出手,担心他摔倒。 悠仁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如幼时那般,下巴一伸,身高正好合适,能把下巴搁在知绘的手心里,对着她笑得灿烂:“你是来看我的吗?” 这笑容太过纯真,让人不忍拒绝。知绘另一只手揉揉他的头发,手感有点硬。 她说:“是的呀,悠仁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话音未落,一只手臂就揽在悠仁肩膀上。 “小孩子出门在外要小心。”五条悟亲热地揽着悠仁,另一只手已经伸进薯片袋子,拿出一片塞进嘴里,嚼得咔嚓咔嚓。 他一边吃一边说:“尤其不能突然冲到不熟的人面前。” 他又抓了一把薯片:“哪怕这个不熟的人,比如我,旁边跟着熟人,也要保持警惕,知道了吗?” 不然就会被险恶的大人抢走零食。 在他第三次伸手的时候,知绘挪开放在悠仁头顶的手,去拍开他的手。悠仁也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薯片袋。 已经快见底了。 五条悟却把手放在悠仁头顶,亲昵地摸了摸:“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变得很熟悉啊,悠仁~” 不顾知绘,五条悟一手揽着悠仁的肩膀,一手抢占悠仁头顶的位置。这种姿态,就像五条悟在和知绘抢小孩,但实际上…… 知绘松开托住悠仁下巴的手,后退一步,就见五条悟把悠仁抱起来,像是父亲抱孩子那样,姿势相当亲密。 悠仁整个人都傻了,若不是已经九岁,大概已经伸手够向知绘,想要她抱,以逃离怪叔叔。 而知绘,知绘不想解释什么,感觉说出真相会更丢脸——这家伙怎么连这种醋都吃呢? 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悠仁说:“他只是很喜欢你,想和你成为好朋友。” “啊?”悠仁睁大眼睛,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时,伏黑惠也走过来。黑发男孩看着眼前的场景,表情变得非常微妙。 知绘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五条悟该不会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惠吧?明明惠才是他名义上的被监护人,如果看到监护人对别的孩子这么亲热,而对自己却总是漫不经心…… 她和悠仁同时看向惠。 惠被这眼神怪到停住脚步,不解地望向这三人,随后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我对这种事无所谓……” 话还没说完,知绘就弯下腰,轻轻牵起他的手。 男孩怔住,飞快地别过脸。 “咳,”知绘清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这是……交换被监护人的游戏。毕竟悟临时把你交给我,所以他也想接近我的邻家弟弟。” “……嗯。”惠小声应道。 悠仁明显松了口气。他这段时间和惠一起玩,已经知道惠和五条悟的关系,刚才还在担心会不会影响他们。 而五条悟,在听到知绘那声自然而然的「悟」之后,全然没了搞事的心思。他抱着悠仁凑到知绘旁边,毫无预警地低头,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 “啊?”悠仁张开嘴。 “嚇。”惠吓出声。 知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这个人都在小孩子面前做什么! 惠难得不稳重,满脸「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惊声道:“你们,该不会在……” “没错!”五条悟抢答,炫耀着说:“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恋~人~哦~” 他故意拖长音调,像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 “以及,惠——”他的表情又立刻严肃起来,说起两个话题时,一边完全不影响另一边。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暂时回不来,你和悠仁不要乱跑,顺便……”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知绘身上:“要帮我保护好你的监护人哦。”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40-50 第41章 41好久不见,你们两个都是。…… 教 学楼中。 五条悟放下悠仁。 两个成年人带着两个孩子,沿着楼梯向上走。下午的太阳西斜,透过窗子,把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才走几步,五条悟就不安分起来。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时不时蹭蹭知绘的肩膀。有时突然停下脚步,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伏黑惠翻个白眼,加快脚步往前走。只有悠仁还好奇地回头张望,粉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走路就好好走路。”知绘推推身边的人。 “可我马上就要走了诶。”五条悟继续挂在她身上,声音赖皮极了,“我至少要花半天才能解决那个咒灵吧?网上说,情侣分别前要多贴贴。” 半天也算分别吗? “……你到底看了多少奇怪的网站?” “我看的可都是正经的恋爱指南。”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夜蛾正道正在缝制咒骸,针线在他粗大的手指间穿梭。看到两人进来,准确说,是看到五条悟像树袋熊一样挂在知绘身上的样子,他的表情变得相当微妙。 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 他竟有种欣慰感,五条悟竟然不是通过包办婚姻嫁出去的! “咳。”夜蛾正道清清嗓子,放下手中的布偶,“悟,你确定要现在去找那只咒灵?” 他知道事情原委。 “当然。”五条悟终于站直身体,但手还搭在知绘肩上,“我要尽早夺回最强的宝座,现在的最强可是知绘哦~”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你离开的话,羂索和高层很可能趁机做点什么。” “我又不能因此停滞不前。”五条悟耸耸肩,“所以,这不就来拜托校长了嘛。不过是24小时守护在知绘身边,顺带保护一下悠仁,我相信夜蛾老师一定能做到!” 他突然祭出学生时期的称呼,语气里带着信任。夜蛾正道叹口气,这小子,还是这么会拿捏人。 “我知道了。”夜蛾正道应下。 他知道,目前只有他能接下这个差事。 理论上,把知绘和悠仁托付给夏油杰才最安全。可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任务需要夏油处理。五条悟离开期间,他的紧急任务,只有同为特级术师的夏油杰能接手。 比起保护「可能」被拐走的两人,当然是救那些「正在」被死亡威胁的人更重要。 好好活着才是最优先的。 五条悟又交代了些细节,像是晚上让知绘和悠仁待在一间屋子,要布置三层结界,里里外外都不许进出。 说完这些,他转向知绘,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分别」的悲伤,脸上又恢复笑容: “三天之内我会回来的。三天就能变强,我很厉害吧?” 日光从窗外洒进来,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明明在笑,眼神却比平时认真。 “嗯,厉害。”知绘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但办公室里还有三双眼睛看着。她的手稍微抬起就停住,最后只是轻声说,“要小心。” 五条悟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取下她手腕上的皮带,然后像个即将远行的少年,轻松地挥挥手,从窗户翻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得飞快。 悠仁和伏黑惠则结束午休,去上五条悟安排的高专小学班。知绘则留在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里。 毕竟她脑中有羂索留下的术式,一旦脱离监视,很容易被操控着跑出高专的保护范围。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手腕,熟悉的重量消失了,皮肤上还残留着闷热的触感。 办公室很安静。夜蛾正道在处理文件,知绘坐在沙发上,画搞笑漫画的分镜草图。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传来翻页声。 画得腰酸了,她起身活动筋骨。视线扫过书架,发现角落里多了个半人高的黑色木盒。 上次来时还没有。 注意到她的视线,夜蛾正道说:“那里面,是上次交流会上,京都校校长输给我的赌注。据说是能加固建筑物的咒具,建筑受到的攻击,如果咒力值低于某个临界点,建筑就不会损坏。” “高专经常被破坏吗?” “这几年还好,差不多每个季度大修一次。”夜蛾正道揉了揉太阳穴,“但悟读书那几年……每周都要重建点什么。” 看来五条悟的破坏力从学生时代就很惊人。 “这个还没启用,布置起来挺麻烦的,所以一直放在这儿。” 夜蛾正道似乎看出她和五条悟的关系,话也多起来,没有像上次那样闭口不谈。 他讲了不少五条悟学生时期的趣事,比如把教室天花板轰掉,说是“晒晒太阳更健康”,又比如和夏油杰打赌,结果把整个训练场炸成废墟。 听上去比现在还要欠揍。 时间在闲聊中流逝。知绘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轻笑。直到膀胱传来的压迫感提醒她:该去趟洗手间了。 “我去一下盥洗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夜蛾正道稍稍沉默,他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知绘虽然尴尬,但也理解这份谨慎。 从办公室到洗手间,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可就在这短短的路程中,知绘却感到一丝不安。 也许是习惯了五条悟的保护,他不在身边,连空气都变得陌生起来。 不对,不只是心理作用。 鼻尖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白花的味道,清雅却让人眩晕。高专的走廊上,会有香氛吗? 夜蛾正道似乎也察觉到异常,放缓脚步。走到女厕门口时,他掏出手机,设置一个三分钟的倒计时,拿给她看。 知绘也拿出手机设好倒计时,两人同时按下开始。她推开洗手间的门,随便选了个隔间。 速战速决。 知绘想到,就算是羂索想操控她离开,也不会让她尿着裤子走吧? 大概? 于是,她故意等到两分五十秒,才结束,清理,提裤子起身。 刚刚穿好裤子,困意袭来,眼皮不受控地慢慢闭上,怎么撑都撑不开。 有人在附近用咒力了。 她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黑暗降临的瞬间,脑中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把钢针插进太阳穴,又猛地抽出。 再睁眼时,世界变了。 她站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四周堆满清洁用具。推开门,外面是色彩浓郁的洋馆走廊。墙纸是深酒红色,地毯厚得没过脚踝。左边没有出口,右边有扇门,像动画中的板状巧克力。 可她记得,进来时洗手间的门在左边,右边是窗。 知绘想往左走,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转向右边。每一步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该到三分钟了吧? “啪啪!” “伊藤知绘!” 额头被拍了两下,眼前的幻象如镜子般碎裂,她重新回到现实。 夜蛾正道正抓住她的肩膀,站在她面前,神色凝重,确认她视线聚焦后,才松开她。 “有内鬼,是学生,我的咒骸在楼下抓到接应的学生,应该是想等你跳下去后,想办法带你藏起来,再把你偷运出去。” 他说:“千万注意防备,我觉得不只有这一人。” * 傍晚时分。 夜蛾正道把知绘安排进一间双人宿舍,悠仁也在。既然对方的人已经渗透进高专,那悠仁也需要保护。 待两人洗漱完毕,通知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站在门口:“那我开启结界了?房间内外一共三层,都不允许进出。” “请等我先躺去床上。”知绘戴上特制眼镜,想看看所谓结界。 淡蓝色的光幕缓缓升起,像是倒扣的玻璃碗,把整个房间罩在其中。光芒若隐若现,带着一定的韵律。 美得像萤火虫的光。 她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 知绘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寂静,悠仁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可有什么不对劲. 窗外的月亮是红色的。 血一样的红,妖异而不祥。所 以,她还在梦中? 她坐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夜蛾正道的咒骸在外边巡逻,脚步规律。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撕裂夜空。 “有咒灵袭击!”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映红半边天。 夜蛾正道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望向骚乱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么巧合的时机,明显是调虎离山。 他掏出手机快速拨号,来回踱步,但并没有离开这栋宿舍楼,大概是派其他人过去。 夜蛾正道绕着宿舍楼检查一圈。确认结界完好后,继续守在楼下。 身后传来窸窣声。悠仁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发生什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知绘却睡不着了。她走进盥洗室,想用冷水清醒一下。 却见镜子里,她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时间到了。” 镜中人开口,声音却是香织的。 她在做梦,一定是。 知绘咬了下舌尖,疼痛感真实得可怕。她又试图酝酿尿意,这才是最快醒来的方法,可惜睡前没多喝水。 镜中的她露出的笑容,她也感觉到脸颊拉扯。 下一秒,她的身体动了。 不是她想动,而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像提线木偶般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 停下来! 她在意识深处呐喊,拼命想夺回控制权。可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的大脑。 “知绘姐姐?” 是悠仁的声音。他不知何时醒来,正疑惑地看着她。 快阻止我! 知绘在心里呐喊,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手按在结界上。本该阻挡一切的结界,在她面前如同无物,轻易就让她通过。 等等,知绘确定了下鼻梁上的重量,特制眼镜还在,可结界的光芒不知何时消失了。大概是她在盥洗室的时候? “等等,知绘姐姐!” 悠仁跳下床追上来,他也相当顺利地穿过结界,结界真的已经消失。 他追着她去到门外,过去抱住夜蛾正道的大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但夜蛾正道像是没感觉到他一样,步伐如常地行走着。他去原本有结界的位置,探查是否一切安好。 夜蛾正道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们,也没有发现结界消失。 怎么回事? 知绘瞥见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烁,像是蛛网,又像是藤蔓,从办公楼的方向延伸出来,覆盖整个高专。 大概就是这个东西让夜蛾正道变得奇怪,可能是产生了幻觉? 但这是什么,怎么进入高专的? 那个位置……是那个黑盒子里的东西。所谓的「加固建筑」的咒具,其实是制造幻觉的陷阱。 “知绘姐姐!” 那边,悠仁发现叫谁都没用,立刻追上她,脸上满是焦急。 但知绘脚步不停,她试图开口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要晕过去,可身体还在机械地前进。 她试图停下,她拼命抵抗着,手指微微颤抖,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很快,她来到高专大门前。 夜色深沉,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悠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醒醒!” 男孩的手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可她还是停不下来。 “悠仁,知绘。” 温润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火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他穿着和服。棕色的长发扎成马尾,额头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缝合线,让那张脸显得格外诡异。 他微笑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好久不见,你们两个都是。” 第42章 42需要人耐心地引导。 月光洒在高专大门前的石阶上。 见到来人的瞬间,悠仁本能地将知绘拉到身后。 他小小的身体紧绷,掌心渗出细密的汗。五条悟曾叮嘱过他,额头上有缝合线伤疤的人,就是羂索。 他的母亲。 千年前的诅咒师。 占据他人身体的怪物。 羂索站在路灯昏黄的光里,唇角挂着温和的笑。他不急不缓,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欣赏两个孩子的惊慌。 “别紧张。” 他的声音柔和得过分,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我只是来迎接你们,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袭来。 悠仁眯起眼,朝热源看去。那片空气在扭曲,在颤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人汗毛直竖。 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能感觉到,却看不见。 羂索微微侧首,对着虚空说话。 “朋友,不必着急。” 他的语气像在品茶时的闲谈,不紧不慢。 “在这件事上,我们目标一致。” “我可以提供人类世界的便利,让她更好地……发挥作用。” 他在与看不见的存在交涉。悠仁听得出来,他们在商议知绘的去处,像商议一件货物的归属。 最终,羂索似乎得到满意的答复。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悠仁身上,补充道: “顺便,也得带上虎杖悠仁。” 悠仁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侧传来一阵刺痛。 世界坠入黑暗。 * 咸湿的海风拂过脸颊。 悠仁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寻找知绘。 这里是一片海滩。白沙细腻如粉,海水蓝得不真实,像融化的宝石。这像是电影里才有的美景,却因为浅海中的畸形怪鱼,以及沙滩上用贝壳和白骨搭建的建筑,透出一股说不清的邪恶。 他发现了她。 知绘坐在一张沙椅上,身体僵直。羂索在她对面,含笑注视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得意的作品。 除了他们三人,四周空荡荡的。 悠仁屏住呼吸,决定先观察情况。 但他醒来的瞬间,羂索便察觉了。 知绘也发现了。她艰难地转动眼珠,与他对视,然后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别轻举妄动。 悠仁读懂她的意思。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僵坐在原地,死死盯着远处的两人。 而在知绘的视野里,情况远比悠仁看到的复杂。 羂索身边,站着数只咒灵。 火山头的独眼咒灵,在高专大门前就出现,和羂索争议她的归属。 另一个咒灵长相过分接近人类,清秀的脸上布满缝合线,像个破碎后被粗暴拼凑的玩偶。 缝合线脸的咒灵突然凑近。 太近了。 他几乎贴着她的脸颊,在对她低语着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到嘴型。 他靠得太近,伸出手,似乎是想摸她,呼吸间的恶意化作实质,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一股热浪袭来,将他推开。 火山头开口:「她还有别的用处,不是你的玩具。」 「嘁,无聊。」 缝合线脸的咒灵撇嘴,双手抱在脑后,满不在乎地走开。下一秒,他突然回身,偷袭了火山头。 两只咒灵扭打成一团,在沙滩上翻滚,并没有动真格。 羂索这才开口,语气带着丝歉意:“请原谅我不能完全解除对你的控制。” 他朝那两只打架的咒灵指了指,姿态从容:“不然,你会因为他们的咒力晕过去。” 知绘只有脑袋能动,跟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像火山的那位,是从人对大地的恐惧中诞生的「漏瑚」。这位,是从人对人的憎恶与恐惧中诞生的「真人」。” “让你见笑了。他们都刚诞生不久,像孩子一样精力过剩。” 羂索轻声说:“需要人耐心地引导。”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说起来,「引导」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专长。” 这句话让知绘想起从前。 香织。 在她最迷茫的时候,是香织肯定了她的梦想,引导她走上惊悚漫画家的道 路。那些温暖的午后,那些充满鼓励的话语,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羂索的笑容更深了。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得让人心悸。修长的手指绕起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拨到她耳后。 那是香织做过的动作。 知绘浑身僵硬。 “你看,你又露出这种表情。” 羂索的声音里带着怀念。 “每次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感到不安的时候,都会这样。” 他的目光温柔得可怕。 “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就没变过。” 话语间的亲昵,像是看着孩子长大的母亲。可说这话的,是一张男人的脸,一个占据他人身体的千年怪物。 “为了让你更舒适地生活……” 羂索凝视着她的眼睛,像在商量一件稀松平常的家事。 “知绘,告诉我。你喜欢我用哪一具身体与你相处?” “是现在这一具,还是香织的?” 空气凝固了。 羂索耐心地等待,然后将问题剖析得更加明白: “哪一个更能让你感到安心?更能……激发你的创作欲?” 知绘的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把眼前人的脸换成香织,她或许真的会觉得,这只是体贴的关怀。可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是羂索。这具男性躯壳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只让她感到生理性的恶心。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恨恨地瞪着他,用目光表达厌恶。 “呵呵,是这个反应吗?” 羂索已经得到答案。 “看来,还是现在的身体更能激发你的情感。那正好,我也更偏爱这具身体。” 他继续说着,像在分享秘密。 “除非是为了创造生命,否则我还是觉得男性的构造更实用。足够简单,也方便战斗。” “两种身体各有各的好处。要选择哪一个,完全取决于你究竟想要『创造』什么。” 『创造』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这既是指他自己,也是在暗示,他需要她为他创造某些东西。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羂索的声音再次变得温柔。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顶,就像香织曾经做过的那样。 “创作者需要灵感,孩童需要引导。” “我可以同时扮演好这两个角色。” 知绘歪过头,避开他的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吐槽,她都二十四了,当什么孩子? 好吧,她在千岁的羂索面前,或许确实是孩子。 “看来你还是喜欢保持一点距离。” 羂索不在意地收回手,从沙椅旁拿起一个工具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手绘工具,但每一样,知绘都很熟悉。 “虽然大部分画师都紧跟时代,开始用数位板了。”他的语气体贴入微,“但我记得,你更喜欢纸张的触感。” 他将工具一样样展示给她看。 “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些。看看,都是你习惯用的牌子吧?” 熟悉的品牌,熟悉的型号,连她偏爱的笔尖粗细都分毫不差。他了解她的一切喜好,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这种细致入微的了解,反而让她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身体。 怀中被塞满画具。知绘瞟向远处的悠仁,男孩正看向这边,眼中满是茫然与警觉。 她必须想办法。 必须带着悠仁脱离这种局面。 不能被动等待五条悟来救援。羂索既然敢在五条悟离开时动手,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她的漫画能传播出去,他也会筛掉所有可能暴露位置的信息。 但唯一的生机,或许也在漫画上。 他要她制造恐惧,制造咒灵—— 一个点子从脑中冒出。 羂索让她画,她就画。她可以通过漫画,为这个世界创造出新的咒灵。那么,她是不是也能通过漫画,亲手为自己…… 捏造出一个五条悟? 羂索很怕他吧? 可要怎么瞒过羂索的眼睛? 她握紧手中的画笔,羂索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以为她听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他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第43章 43等很久了吧? 海水的声音永不停歇。 知绘推开笔,揉揉发酸的眼睛。窗外,那片湛蓝的海洋闪着刺目的光。 美得让人想吐。 她站起身,木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这间小木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透着温馨,墙上挂着贝壳风铃,桌角摆着干花。 只能说,羂索不愧是说拿下悠仁的爸爸就拿下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这片海滩是咒灵的领域,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正被囚禁着,她或许真会觉得这是个好地方。 就像小时候,家长精心布置的儿童房。粉色的墙纸,毛绒玩具,还有永远锁着的窗户。 「保护」这个词十分有意思。 幼时,虽然明白自己幸福,被家长保护着,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家长很讨厌。 为什么总是管束我呢?为什么总是限制我呢?为什么意见相悖时,我只能放弃自我呢? 这大概是因为被保护着,就要付出自由作为代价。 虽然明白这点,但还是会恨。每每想起被迫放弃的东西时,会有股不知道该冲何处去的恨意。 长大之后,会发现这样保护哪里都有,小到恋人,大到社会制度,甚至一栋房子保护你不受风吹雨打的同时,也要你终日为它付出代价。 有了它,你的工作地点就会受限,你的人生和之前相比就更框定在某个范围,心情也会因它的房价波动时好时坏…… 知绘重新坐下,手指转着笔。 前几个月,五条悟是在保护她,于是她大部分时间都被丢在高专,每天画画无聊了,就对着窗户发呆。时不时她也会想,想要是没有咒术界就好了,要是没有遇到五条悟就好了。 这一个月,是羂索和几个特级咒灵把她关起来,日复一日,要求她画制造咒灵的惊悚漫画。 她低头看向桌上的画稿,这是她正在创作的第二个故事—— 主人公就是一个常见的、被家长管束的孩子。她家的花园,因为疏于打理长出许多杂花杂草。 每当她觉得父母很讨厌时,便会去院子里,与花草诉说那些无处发泄的恨:「虽然我知道他们很好,他们也有自己的情绪,但我就是……」 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从某一天开始,主角的父母对她有些过于「好」。不管她说什么,父母都会答应,像是不想去上学、想要钱去整容,这些她原来都不敢说出口的事,父母全都支持。 但她和母亲牵手时,母亲的手摸起来很是冰凉,像带着细绒毛的植物表皮。她看过去,又一切正常。 应该是错觉吧? 只是父母总觉得她会遇到危险,为了保护她,与她待在一起,她们辞去工作,不仅是白天,每个夜晚也守在她身边。 某天早上,醒来时,主角发现自己的左手和父亲长在一起,右手和母亲长在一起,她们渐渐融长,变成一颗肉色的花苞—— 这篇得修改一下。 表面上看,这得是个充满肉.体恐怖的故事。不能让羂索看出来,故事的核心是别的东西。 是依恋,是怨恨,是那种想要挣脱却又渴望被包裹的矛盾。 她需要把会诞生的咒灵藏起来:一个植物形态的咒灵,它会拟态成目标心中的那个人,那个既是保护者又是束缚者的人。 对她来说,那个人是五条悟。 忽然,一阵困意袭来。 不对劲。 知绘的手指僵在半空,笔尖的墨水滴落纸上,晕开一团黑色。她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逐渐模糊。 梦里是一片血红。 四周的肉壁有节奏地收缩着。每一次跳动,都有黏稠的液体从头顶滴落。她想要逃跑,脚下却陷在柔软的组织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远处传来咀嚼的声音,湿润而规律,像某种生物在进食…… 醒来时,第一感觉是有人在看她。她现在昏睡的原因只有一个,咒灵带着不加收敛的咒力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调整一下被压歪的眼镜。桌子对面,一张苍白的脸正打量着她。 真人。 这只咒灵就像个好奇心过剩的孩子,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头观察她的反应。 知绘坐直身体,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刚才的噩梦还在脑中回放——那个血肉构成的空间,那种被吞噬的恐惧。这会是很好的素材,可以用在其他故事里。 真人似乎对她的镇定感到满意。他抬起右手,十根手指在空中张开。 恶心的一幕出现了。 他的指尖开始膨胀,皮肤像充气的气球一样鼓起。肉色的表面浮现出凹凸不平的纹路,那些纹路慢慢组合,形成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能把人改造成术师」 那些文字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上蠕动着,紧接着它们缩成一团,新的文字长出: 「但漏瑚不让我动你」 「怕我把你现在的能力搞没」 最后几个字出现时,真人的表情带上期待: 「会吗?」 知绘脑中冒出被「改造」的画面——骨骼错位,肌肉撕裂,意识在剧痛中支离破碎。 “会。”她用最平淡的语气回答。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但「改造」听起来就不太妙,她不想尝试。 真人的表情立刻垮下来,像个被不给糖果的小孩。但他很快就恢复兴致,挥挥手示意她继续画画,自己则趴在桌边,继续盯着她看。 知绘拿起笔,在刚才的噩梦激发下,开始创作第三个故事。她的肩膀因为长时间作画而发酸,但她不能停下。每一个故事都是计划的一部分,要用表面的恐怖把羂索骗过去。 等她放下笔,活动着僵硬的肩颈。真人立刻凑过来,手指又开始变形。 「你是不是相当于」 「用恐惧从每个人身上削下来」 「一部分灵魂整合成咒灵」 「这么想的话咒灵都是这样的」 「人类的边角料再合成?」 「你也能制造出我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知绘愣了一下。 “或许?”她一边捏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说道,“但人对人的憎恶和恐惧比较宽泛,包含太多东西,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只挑一个很细的感受描绘。” 比如现在这个植物咒灵的故事。表面上是恐惧,但核心是那种对保护者的复杂情感。依赖又想反抗,想逃跑又无法割舍。 真人的脖子突然拉长,像橡皮筋一样伸过桌面。他的脸凑到画稿前,眼睛几乎贴在纸上。 知绘屏住呼吸,他在看植物咒灵的故事。 新的肉字出现了: 「这种弱小的恐惧」 「本来应该再积累千万年才诞生的」 知绘在心里松了口气。真人只看到了表面——一个孩子对束缚的厌恶。它没有发现这个故事真正的机关:当咒灵诞生时,它会拟态某人心中那个保护者的形象,完美地复制,还会去寻找被保护的人。 而且,一旦死亡,它就会像蒲公英一样散播种子,在有相似情感的地方生根发芽。 但五条悟说过,她催生的咒灵似乎不会攻击她……但那是她不想受到伤害的情况,现在她—— 求求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咳,”知绘清清嗓子,“反正咒灵多了,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吧?倒是羂索,说不定会为了他的目标,刻意限制你们成长。” 「我知道,但是他太弱」 「拿我们没办法」 「人类中,对我们有威胁的」 「就只有天克咒灵的咒灵操使」 「六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漏瑚说她十分钟就能击败」 知绘:“……” 十分钟打败五条悟?真的假的? 这群咒灵似乎自大又无知,先不谈漏瑚和五条悟到底谁强。它们竟然不知道羂索会换身体,实力会变化,也不知道宿傩的事。 “羂索他……” 正当知绘准备出卖羂索的情报时,舌头突然不听使唤。一股力量控制着她的口腔肌肉,强行终止她的话语。 是被操控了。 羂索在监视这里。 从多久开始?真人来时她晕倒了,证明那个时候还没被操控,那就是在那之后。 真人显然注意到异常。他的手指伸过来,指尖碰到她的嘴唇。那触感冰凉而光滑。 下一秒,知绘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狠狠咬向那根手指。 真人及时躲开。他脸上的天真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了然的笑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真人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从桌边滑落,消失在地板的阴影里。 知绘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后背。但她不能浪费时间。她开始修改植物咒灵的故事——尽量把内容带偏,从对保护者的复杂情感,带向对监管的恐惧,能让知情人想到她现在被羂索监管的恐惧。 然后,她把画好的每一页藏在稿件最下面……还是放在第二个吧,不然太此地无银三百两。 时间在焦虑中流逝。 羂索回来时,依然是悄无声息。 “这一格,你想表现的是主角在监视下,那种深入骨髓的窒息感,对吗?” 他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令人不安的笑意。 知绘握紧笔。表面上保持镇定,心里却在疯狂计算:他看出什么了吗?植物咒灵的故事安全吗? “你的构图很好,用俯视视角强调了主角的渺小和无助。”羂索俯下身,“但是,你还是太克制了,知绘。你没有完全释放出你内心的恐惧。” “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一旦释放,它就会变成真实的东西。” 他说得对,但理由错了。她克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篇本来就不只是描绘恐惧。 但她必须配合。她拿起笔,把画面改得更加黑暗扭曲。 “很好。”羂索满意地说,“继续。” 一个半月后,三篇漫画终于完成。 知绘把它们交给羂索时,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腔。植物咒灵的故事被她精心伪装过,看起来就像另一个关于过度保护和被监管的恐怖故事。 羂索翻阅着画稿,表情难以捉摸。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终于,他把画稿收起来。 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她每天在海滩上散步,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实际上,她在寻找任何可能的征兆。蒲公英的种子会不会飘到附近?天空会不会出现异常?她种下的希望,到底有没有生根发芽?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 这片海滩依然风平浪静,美丽得令人绝望。 知绘开始怀疑自己计划失败。也许咒灵没有传来就被术师全灭,也许她制造的咒灵就是不会和她有牵连……或许五条悟也死在租房咒灵那儿,她成了名副其实的最强…… 或许她真的要在这里待到死。 直到那一天。 2013年1月的某个清晨。 知绘正在沙滩上画沙画——这是她打发时间的新方式。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 她抬起头,看到天空出现一道裂缝。 不,不是裂缝,是破口。 领域的边界被人从外面打破。透过那个不规则的洞口,她看到外面真实的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乌云。 一个身影出现在破口处。 柔软的白发在风中飞舞,那人悬浮在半空中,逆光的轮廓模糊不清。 是他,还是「他」? 慵懒的姿态,漫不经心的表情。那个人缓缓降落,距离越近,细节越清晰,他有着五条悟特有的笑容,那种有点欠儿的轻佻。 “哟,”他开口,声音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等很久了吧?” 知绘站在原地,手中的树枝掉落在沙滩上。 “知绘?”他歪着头,露出关切的表情,“你还好吗?”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这是真的五条悟,还是假的五条悟? 她完全分不出来啊! 第44章 44她好像闯大祸了。 她没有晕倒。 突然,知绘意识到这点。 如果面前的人是真的五条悟,那她该在他破坏领域的瞬间,就因为他的咒力而陷入昏迷。可她还站着,清醒得可怕。 尽管看起来一模一样,但这个人不是五条悟。 准确来说,它不是人。 一瞬间,心跳仿佛停了。 明明早有猜测,可她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时,还是感到一种错乱的恶心。 她僵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瞳孔却微微放大。一滴眼泪滑落,砸在手背上,带着她的体温。 希望羂索看见她都挤出眼泪,会相信这是真正的五条悟。 她望着面前身影,嘴唇张开,低声说: “……悟?” “五条老师!” 悠仁冲向这边,他眼中全是喜悦,像是终于等来救世主。 五条悟到知绘身边,轻巧地把她扛在肩膀上。它的视线落到悠仁身上,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心的轻快: “别怕,超级英雄已落地。” 战斗爆发得猝不及防。 “不可侵,不可侵。”知绘小声提醒,以防她因为战斗时的咒力晕过去。 “嗨~”他回应得漫不经心,就像真正的五条悟会做的那样。 知绘:“……” 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如果是真的五条悟对她使用不可侵,她还得晕上一段时间适应。反而是这个假的五条悟,她一点都不晕。 这个顶着五条悟面孔的咒灵战斗时,同样的闲庭信步,同样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甚至连微微歪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漏瑚的岩浆如末日天火,砸向她们,灼热的气浪带着硫磺的臭味冲来。五条悟甚至懒得回头,就有看不见的墙隔绝所有热浪,挡掉所有攻击。 下一瞬,空间扭曲。 她们出现在漏瑚身旁,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他抬起一只脚,像踩碎一颗过熟的番茄,将火山头颅的特级咒灵踏进黄沙里。 “原来人们大地的恐惧,就只有这种程度~” 漏瑚在沙地里剧烈挣扎,四肢疯狂刨动,想要挣脱这屈辱的姿态。 五条悟抬起空闲的手臂,食指指尖凝聚起光芒。 轰—— 近距离的爆炸如烟花绽放,漏瑚整个都不见了。 这就是十分钟打败五条悟的实力吗? 莫名的,知绘有种欺负年幼咒灵的感觉,很荒谬。 “太强了!五条老师!” 悠仁紧紧抓住她的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就像是看见奥特曼发射光线,小孩子的整个世界都被点亮。 知绘默默摸了把他的脑袋,他以为这是真的五条悟。 脱逃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真人和羂索只在停留不到一秒,在看清现场的瞬间,他们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光速拖家带口撤离。 知绘犹豫片刻,缓缓探出手,指尖轻触五条悟的手背。是那种带着植物绒毛的触感,表皮冰冷而坚硬,没有活人的温度与柔软。 她状似什么都没察觉,收回手。 这个家伙可能也不好得罪。他完美复制五条悟的所有能力,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放松,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像一只寻求庇护的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在离开结界的瞬间,知绘回望。羂索和花御站在远处,羂索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观察一场有趣实验。 该不会,植物咒灵的漫画,是羂索故意给她通过的吧? 但为什么? 月下的楼顶,风很大。 五条悟放下她们,转身时,他侧脸对着清冷的月光,对她们露出安抚的笑容: “没事了,知绘。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的。” 和真的五条悟比起来,这个五条悟有些过于强调「保护」。 虽然她感觉脊背发凉,但眼下,这个五条悟确实是最好的帮手。照漫画设定,他会满足被保护者的所有要求。 她清清嗓子,说:“我们去五条家,去问租房咒灵的在哪里,去找真、去那边办事。” 她没有戳破谎言,因为不知道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他歪着头,动作可爱:“为什么要去那边?我刚刚从那边离开呀?” “不用管为什么,”知绘加重语气,“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了。” 他表情变了。 脸颊像个孩子般鼓起,他突然扑过来,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蹭在她颈边。 “你好凶哦~你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不要。” 为什么这个家伙不听她的要求? 就在知绘迷惑时,一个响亮的喷嚏打破僵局。 “啊啾!” 悠仁揉着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搓着手臂:“外面有点冷啦,知绘姐姐你也觉得冷吧,我们去买两件厚衣服穿吧。” 知绘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五条悟爽快应道: “好啊。” 五条悟松开她,转而揉揉悠仁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认识了很多年。 知绘愣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到一个可怕的推论。 对悠仁来说,五条悟是什么? 是那个突然闯进悠仁平静生活的人,说要保护他,就把他带去东京,关在高专里的人啊! 是保护者,也是……囚禁者。 “嚇——” 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想到她的漫画内容—— 故事里,孩子对父母既依赖又怨恨的矛盾情感,催生出一株诡异的植物。植物会模仿父母的样子,代替父母,满足孩子的所有要求,最终与孩子融合成一个巨大的肉色花苞。 她看向悠仁和假五条悟,仿佛已经看到花苞的雏形。 不行,必须马上切断这份联系! 她快步走上前,抓起五条悟的双手,那双手的构造十分逼真,但握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对,像握着两截莲藕。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声音轻柔,“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们。” 他眨眨眼,露出一个困惑的笑:“哈哈,你今天好奇怪,我们之间还需要这种正式的道谢吗?” 她继续抓着他的手,脑中飞速思考。她和悠仁待在一个地方,悠仁被植物咒灵缠上,她却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创造的咒灵,至少在最初,不会伤害她。 那么…… 知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那双湛蓝的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但是……你不是他,对吗?” “不是他?”五条悟皱起眉头,眨眨眼,满脸困惑:“什么意思?” “姐姐?”悠仁也愣住,不安地望着她。 知绘没有理会五条悟,她必须在事态失控前采取行动。她松开那双冰冷的手,转身蹲下,与悠仁平视。 “悠仁,你听我说。”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的体质很特殊……见到真正的悟使用咒力,我就会像死机一样,控制不住睡着。我还醒着,就说明……” 她轻轻抚摸着悠仁的头发,活人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具体情况有些复杂,你只要明白,如果你再跟这位接触会有危险。” 悠仁的眼睛瞪大,下意识后退半步,又强迫自己站定。他看看知绘,又看看那个五条悟,眼中的天真一点点褪去,露出不符合年龄的体贴。 “所以……”悠仁问,“他不是五条老师?”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知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你向他提出要求,就说,之后他必须听从伊藤知绘的所有要求,并且不能再接近虎杖悠仁。” 她站起身,目光朝向那个五条悟时,能看见他面上的茫然—— 不知道 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身份被点破?还是因为即将失去被保护者?还是他真的相信他就是五条悟,正在为这个指控感到困惑? “悠仁,”她重新转向悠仁,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就算我说的是假的,你说出那个要求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快点,好吗?” 悠仁沉默了。 他在知绘的恳切,和五条悟的茫然间犹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一切都超出理解范围,但是…… 知绘姐姐不会害他的。 “我明白了。” 他对这个五条悟说:“从现在起……你要听伊藤知绘的话。她说的,就是一切。然后不许靠近我。” 空气突然凝固。 那个被称作五条悟的咒灵静止,完全的静止,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 他抬起手臂,揪向自己的白发,蓝眼睛转向知绘,又转向悠仁,像是被主人背叛的小狗。 他说:“要这样做吗?” 两个创造他的人,都在阻拦他完成使命。 他叹了口气,那个叹息太过真实,让知绘有些憋闷。然后,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像等待主人牵引的乖巧人偶。 知绘看着那只手,沉默片刻,然后也伸出手,轻轻握住他。 那触感冰冷,不像活人。 但确实是她和所有与她有共鸣之人的造物。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和以往她无意识制造的咒灵不同,这位是她为了自救而故意催生的。他似乎有近似于人的感情,她还对他态度这么差…… 罪恶感缠上来了。 “你先把悠仁送回高专,”她开口,声音平静,“再回来带我去五条家。” 说出这句话时,知绘突然意识到,悠仁把五条悟当限制他的保护者,诞生了咒灵。 那其他人呢? 伏黑惠眼中的五条悟是什么?五条家那些人眼中的他又是什么?咒术界的高层呢? 好像,有不少人把五条悟当保护者,同时还烦他,或者把他当怪物。 嚇! 她差点叫出声来。 羂索的笑容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带着看好戏的恶意。 她好像闯大祸了。 第45章 45晚安。 某酒店标间,知绘坐在窗前。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她正抓着头发打电话,面容尽显焦虑。 “麻烦您了,夜蛾校长,事情就是这样。如果高专那边出现一直跟着某人的五条悟,可以让那个人命令他立刻到我这边来,听我的要求。对,用命令的语气就可以。” 她顿了顿,补充道:“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如果已经有人知道了,请务必让他们看看我的漫画……尤其是结局部分。我造成的那几次事故,想必大家都还记得。” 知绘挂断电话。 手机冰凉的外壳贴着脸,听筒里,夜蛾正道的叹息仿佛还在耳边。那声叹息里,有太多未说出口的担忧。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至少,她在努力补救。 “为什么要让那些假货过来?” 身边的声音,和她记忆里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正带着不安。她转过头,那张脸,那头白发,那双苍蓝的眼瞳,每一处细节都分毫不差。 他俯身将她圈进怀里,手臂收紧,像坚韧的藤蔓,要把她整个人都缠绕起来:“有我在这里,不就够了吗?” 她伸出手,轻轻梳理他柔软的白发,动作温和,声音也放得很轻:“因为我们需要集结所有的力量,去解决一个大麻烦。” 她的麻烦,就是这些植物咒灵想要达成的使命。 想到这儿,她有些心虚,她正在利用这些咒灵对造物主的优待,和它们拟态出的五条悟对她的喜爱,去破坏它们的终极目标。 环抱着她的手臂放松一些,但没有放开。 知绘的指尖轻触他的脸颊,哄他:“而且,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 他似乎被安抚到,像只猫咪,脸颊在她掌心轻轻磨蹭,安静下来,不再吵闹。 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高专那边,一口气赶来三个五条悟。夜蛾正道在电话里说,这些都是高专学生无意中催生出的,至于五条家和其他地方,他还在紧急联络。 这三只咒灵五条悟几乎是同时抵达。他们一个从窗户翻进来,一个踹开房门,还有一个竟从天花板的灯座里冒出来。 “哟,我第一个到的吧?”窗户边的那个问,笑容自信又嚣张。 “偷腥猫!”踹门的那个说,语气里满是不爽。 “你们都太慢了。”天花板上的那个总结道。 知绘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滑向一部无法控制的恐怖喜剧。 然后,他们看见彼此,尤其看见知绘身边那第一个五条悟。气氛凝固不到一秒,激烈的争吵轰然爆发。 “你是谁?竟敢模仿我的样子。” “你才是假货吧?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才是真的。” “真的?真的会从天花板里钻出来吗?” “你管我从哪儿出来!” 知绘被四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围在中间,像是误入大型手办展,结果手办全都活过来,还吵成一团。更可怕的是,他们吵架方式都一模一样,自大,吵闹,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孩子气。 声浪在她耳边轰轰作响,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简直是地狱,平时一个五条悟就够吵了,现在是四倍的量,四倍的自恋,四倍的聒噪,这太恐怖了。 “都给我闭嘴!”她忍无可忍,捂着耳朵趴在床上,破罐子破摔地喊,“第一个来的当老大!你们都得听他的!不许内斗!” 世界安静了。 四双蓝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然后看向第一个。虽然都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但竟然真的没有再吵。 她立刻联系夜蛾正道,要来一栋郊外别墅。这个小房间显然容不下即将到来的「人群」。 当天下午,当她领着四个五条悟抵达别墅时,夜蛾校长口中,「五条家的五位」和「咒术界高层的九位」也陆续抵达。 来自五条家的那五个,姿态倨傲,睥睨众生,仿佛在看一群卑劣的凡人。而来自高层的那九个,则画风偏阴沉,光站在那里,就让整个客厅的温度下降好几度。 十八个五条悟。 十八个。 齐齐盯着她。 知绘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感觉自己像是被猫咪包围的老鼠,快要窒息。 但总归,数量够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装出威严的样子,“我要给你们分配任务。” “你,”她从左到右扫视一圈,随便指向一个咒灵,“去五条家,查清楚那个租房咒灵的具体位置,进去调查真……那个五条悟的情况。” 她指尖扫过接下来的十二个:“你们,去解决所有因我的漫画诞生的,你们的同类,尤其是五条悟。找到他们,然后用群殴的方式,务必在不波及普通人的情况下,高效解决掉。” 肯定有些人,觉得自己能操控利用这些咒灵五条悟,于是没有把人赶到她这边来。 “那个,”接下来的问题,她问得很心虚,“有没有处理你们……死亡后残余种子的办法?” 本以为会等来一片寂静,但还没问完,就有人立刻抢答:“散开的一瞬间,开个超小型领域罩住,再全部用茈销毁就行。” 说完,他还轻佻地嘲讽其他五条悟:“你们不会没想到吧?果然我才是真……” 眼见又一场骂战要被点燃,知绘赶紧阻止:“安静安静,不许吵架!” 起此彼伏的「嘁」声响起。 但总有更会撒娇的。 一个身影闪现在她面前,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语带委屈:“他好过分啊,我只是想等你问完才回答,他打断你问话,一点都不尊重人。” 一句话未说完,这个五条悟已经抱着她瞬移好几次,是在躲避其他人的闪身袭击。 救命!知绘捂住脸,就算这些五条悟听从她的命令,但她就一张嘴,根本管不过来! “好了好了!”她大喊,“没有安排任务的最后五个,负责保护我!肯定会有人想趁机干掉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知绘感觉自己像是开了家五条悟专属幼儿园,而她是唯一的保育员。 园童:五条悟×5 保育员:知绘×1 营业时间:24小时无休 当她铺开画纸,他们会安静下来,从四面八方围观。五双蓝眼睛,带着如出一辙的好奇与审视,让她感觉自己像在街头卖艺。 “这个线条不够流畅。” “背景太空了,加点东西。” “为什么要画别人?画我啊,我可以给你摆任何姿势。” 她第一个遇见的,来自悠仁的那个五条悟,总是挤到最前面,趴在她的画桌边,用那双漂亮又坦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起初她很烦躁,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但后来,她发现他们之间一些微妙的不同。 他们是他的碎片,是不同人眼中「五条悟」的投影。 比如,和本尊比起来,来自悠仁的五条悟有点像大型犬,坦率又亲人。可能是受到悠仁影响?悠仁眼里,大概所有人都和他相似,像小狗一样友好吧。 某个深夜,她因噩梦惊醒,独自坐在客厅发呆。另一个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给她递来一杯温水。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看窗外的月亮。 他应该是来自某个安静温和的人,那个人看待其他人,甚至看五条悟也觉得有温和安静的一面。 他的身体没有温度,但递给知绘的这杯水是温热的。 “睡不着?”他轻声问。 “嗯。”她小口抿着水,“做了个噩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她顿了顿,“梦到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到处都是植物,没有人类。”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不是我们想要的世界。” “嗯?” “我们想要的世界,”他转过头看她,月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是有你在的世界。” 知绘的心重重一跳。 这些五条悟有着细微的差异,来自不同人的认知和情感投射,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把她当成恋人,当成造物主。 当交给他们的任务都完成,十二个五条悟都回到别墅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他们像一群等待嘉奖的鸟类,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己的战绩。 只有那个被派去调查租房咒灵的,始终没有回来。 起初她没太在意,毕竟调查需要时间。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 知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不敢去想那个可能性——她画的租房咒灵,不会真的把…… 那他会在黑暗中死去,无声无息。 耳内嗡鸣,知绘深吸一口气,努力甩开这个想法。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她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 客厅安静下来。 像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他们不再吵嚷,只是看着她。 “你担心的话,要我也去看看吗?” “假如他死了,我都没办法吸收取代他了。” “取代他干什么?我才是真的。” 越是听这些五条悟关心她,在乎她,知绘就越觉得喉咙发干。因为她一定要消灭掉这些咒灵。 她要命令他们自戕。 并且,要他们自己清理后路,连残留的种子也要彻底抹除掉。 只是这样的命令哽在喉咙里,沉重得压住她的声带,让她有些说不出。 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手指抠着抱枕的边角,直到抽出线头。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为难,某个五条悟走到她面前,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想让我们消失吗?”他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狡黠,“那就不消失好了。” “谁想消失啊。” “这是恶女谋杀亲夫~” “别去找那个家伙。” 他们七嘴八舌地缠着她,没有说嫉妒,只是本能地,隐隐表露出共同想法——不想死去,不想被抛下。 知绘抬头,看着那些一模一样的脸。 她不只应该为对社会造成的麻烦负责,还应该为这群因她而诞生、因她而被利用、最终还要因她而去死的咒灵负责。 “如果,我想要你们消失,让你们这类咒灵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她听到自己说话,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作为交换,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要你陪着我。” 但是,她还答应过五条悟要成为未来的大灾难呢。虽然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了。不过,五条悟现在了无音讯,生死不知,需不需要她这个灾难,还要另说。 他们说:“我不会伤害你。” “那要怎么陪着……” 脸颊有些痒,她低下头,一个绿色的叶片正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绿莹莹的藤蔓从他们的身上蔓延出来,轻轻缠绕在她身上。 “一段时间就好。”他们说。 她被带到无人知晓的深山里。 月光如水,流淌在林间空地上。空气中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还有清甜的花香。 这群「人」在她面前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碰碰她的头发。然后,一个个的身体变得透明,像是被月光溶解,化作无数光点,在她周围盘旋飞舞。 是只为她一人的萤火虫之舞。 光点汇聚,最终融合成一个巨大的花苞。 花苞静静悬浮在半空,花瓣缓缓展开,露出柔软得如同天鹅绒的花心。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她托起,缓缓放进去。 花瓣像是枯萎一样,慢慢合拢,包裹住她的身体,像最柔软的羽被。她眼皮越来越重,逐渐陷入黑暗,恍惚听到无数声音融合成的轻语。 “晚安,我的……知绘。” * 克服感官剥夺,五条悟只花费半天。 这比他预想的要快,果然,他就是天才。 心识是个奇妙的东西。即使一无所感,他依然知晓周围的一切。风的流向,尘埃的轨迹,万物的脉动。 像是打开新的感知维度。 从租房里出去时,五条悟碰见和他长相一样的……咒灵?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术式,无下限、六眼、苍、赫、茈,甚至连他刚领悟的升级版领域都会! 什么时候咒灵能这么精确地复制人类了? 解决掉这个棘手的冒牌货,花费他整整一周。不是他变弱了,而是对方太了解他的战斗方式,和他一模一样,最后,他是靠着临场发挥的新招才险胜。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知绘搞出来的东西。 但她有画过类似的漫画吗? “呼……”他活动着肩膀,看着被焚毁到连咒力都不剩的残渣,“回去问问她吧。” 他心情不错,直接一个瞬移回到高专,熟门熟路地翻进知绘的窗户,准备跟她炫耀只用半天就成功升级,顺便讨要说好的奖励——给穿女仆装的他拍照。 然而,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和一地灰尘。 他皱了皱眉。 人不在很正常,大概在校长室。 但灰尘?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掏出手机,准备拨打夜蛾正道的电话,却在屏幕亮起时,看见网络自动校准的时间—— 2013年4月。 他盯着那个日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后打开日历,反复确认。 他在领域里待了半天。 外界已过去整整半年。 第46章 46白色的项圈。 2013年4月,富士山麓。 红光如刃,划破天际。 前方百米的森林连同土地,瞬间被剜成深坑。热浪倒灌而来,吹动五条悟额前的白发。 他没有后退,依旧立在原地。 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线被吸入一个点,周围的一切都在向内塌陷,悄无声息。 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百米之外。原本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球形空洞,连尘埃都消失。 战斗已经持续五天。 五条悟的呼吸难得紊乱,汗珠也顺着下颌滑落。他的动作不像平时那样游刃有余,只剩闪躲,格挡,反击,每个动作都追求最短的路径,最少的咒力消耗。 他站定的瞬间,指尖传来极细微的颤抖。他立即握紧拳头,掩盖这个破绽。 敌人是三个。 三个和他有着同一张脸,同一副身躯,同一种术式的咒灵。 它们非常无赖地在围攻他。一个从正面猛攻,每一拳都裹挟着斥力,逼迫他不断防守,另外两个游走在战场边缘,如伺机而动的狼群,寻找着他的任何一个疏漏。 “嘁。” 五条悟咂了下嘴。 每当他试图靠近困住知绘的花苞,这些咒灵就会从花苞中生长出来,围攻他。而当他想要远离,试图调虎离山时,它们又会立即融回花中,像守护巢穴的兵蚁。 他没办法找外援。 能扛住「他」的,只有他自己。 但他知道一对三的难度,像平时一样进攻不可能获胜,他需要找到一个破绽。和单打独斗的他比起来,这三个自己配合中,一定会有瞬间的失调…… * 一周前,咒术总监部。 和室内,线香与朽木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让空气变得粘稠。屏风后面,十几道黑影端坐着。 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经「窗」确认,伊藤知绘为特级咒胎「万相之花」的母体。其存在本身,已经威胁到咒术界的根基。” “兹决定,对伊藤知绘及咒胎,执行秘密死刑,即刻销毁。” 五条悟站在房间中央。 他沉默片刻,抬起手,扯下遮住眼睛的黑布。 苍蓝色在烛火映照下格外明亮。 他扫过围绕他的每一道屏风。忽然间,他想起初次见面时,他要求知绘停止画漫画时,她拒绝他的模样。 “但是,我拒绝。” 他语气平淡,没有她当时那样热血。 “五条悟!”黑影厉声呵斥,“若你执意包庇此人,咒术总监部将视你为叛徒,归入诅咒师之列!” 他笑了。 “你们可以试试看。”他摊开双手,姿态闲适,“我不介意让各位老东西亲身体验,什么叫罪大恶极的诅咒师。” 他没有释放咒力,但房间里的烛火却齐齐矮了下去。 黑影们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五条悟转身离去,将那片腐朽的黑暗彻底抛在身后。 …… 意识像浮萍,漂在无波的湖中,懒懒晒着太阳。 知绘蜷在花心深处,身下是云朵般的柔软。她做着一个绵长而甜美的梦,梦里有笔尖擦画纸的沙沙声,有墨水干涸时散发的淡淡香气,还有窗外永不落山的太阳。 在这里,时间失去意义。她甚至忘记如何思考,只想永远沉睡在这份安宁中。 直到一线光芒,刺破这片宁静。 天亮了吗?但她不想起床,于是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试图继续这个美梦。 “勇者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声线很低,带着些许沙哑,“公主殿下快起床。” 语气轻松得像在开玩笑,但声音深处…… 她慢慢睁开眼。 光线太过明亮,她不得不眯起眼睛适应。逆光中,一个人影渐渐变得清晰—— 是五条悟。 他正在用力掰开层叠的巨大花瓣,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他脸上有几道暗红色血痕,没有墨镜的遮挡,那双标志性的六眼爬了些血丝,但瞳孔依旧湛蓝如冰,钉在她身上,一眨不眨。 “……悟?” 她念出他的名字,抬起手,就要去触碰他的脸颊。 但手腕一紧。 翠绿的藤蔓从花心深处探出,表面温润如玉,轻轻缠住她的手腕。力道并不重,像是恋人温柔的挽留,却让她的手臂无法再向前伸。 缠住她的瞬间,巨大的花瓣开始剧烈颤动,要将五条悟甩出去。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那根藤蔓上,嘴角向上牵动:“啊,还有一个。” 他语气轻描淡写,像在开玩笑:“你到底在外面找了多少野男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身进入花苞内部,对着她身后挥出一拳。 无声的一击。 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就感觉身下突然一空。如同小山般厚实的花苞,在这一拳之下瞬间解体。它们先是化作漫天飞舞的絮状物,继而变成极细的尘埃,在光线中闪烁着消散。 失重感袭来。 但只持续一瞬,一双手臂便稳稳接住她。 天地翻转,视野重新稳定时,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气味,是哈密瓜味的空气清新剂,妈妈最爱用的那种,清甜可口。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她的房间,仙台老家的房间。墙上还贴着高中时代的海报,书架上摆满漫画书,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等等—— 刚才他们瞬间移动了,但她却没有晕倒? 她抬头看向抱着她的人,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贴上他的脸颊。 是温热的。 她将整个手掌覆上去,仿佛能感受到他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她又把手移到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衫,从他胸腔里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好像是心跳声? 是真的五条悟诶。 可为什么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晕倒?在那个出租屋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她? 无数问题从心底冒出来,她张开嘴,刚念出他的名字:“悟……” 他低下头。 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回去。 他的唇压下来,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手指没入她的发间,让她无法躲闪。 口中是蛋糕的甜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他的牙齿磕到她的嘴唇,像是能磕出红印,让她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咬破。 接着,她突如其来地向后倒,像是要倒在地上。她闭上眼睛,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下一刻,后背触到床铺的柔软。 他的重量压下来,不是全部,他用手肘撑着身体,避免压坏她。但他们的胸前紧紧相贴,两人的心跳交错响起。他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覆,像夏日午后的雨,热而湿润。 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或许疲惫,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他退出去。但额头依旧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一下下拂过她微肿的嘴唇,痒痒麻麻的。 “你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他的声音很轻,手指压住她肋侧的皮肤。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推开他一点距离,仔细端详他的脸。 他看起来瘦了些,脸上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圆润消失,线条变得更锋利。 还有那道从颧骨延伸到鼻侧的血迹—— 照着习惯,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湿巾还放在老地方。她撕开包装,抽出一张,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是受伤了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视线先是落在她擦拭的手上,然后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缓慢无声的,像春天河面上的冰层解冻。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整个胸膛都因此而起伏。 然后他松开她,手从衣服里出去,稍微撑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他打开日历,将手机举到她眼前。 白色的光,照亮她茫然的脸。 日历最上方,有一行数字。 2018年6月。 2018……她盯着那个年份,脑中一片空白。 “你睡了五年。” 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清理睡美人城堡外的荆棘,花了我不少时间。你刚才想问为什么没晕倒?大概是我在花苞外面动 静太大,让你提前预习了吧。” 五年。 「一段时间就好。」 知绘想起那些咒灵的话,他们口中的一段时间似乎有些久,但那也是她答应的事。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后颈处一阵冰凉。 她低下头。 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她颈前,拿着一个白色条状物,是柔软的皮质材料,正在套上她的脖子。 那是个纯白色的项圈,没有额外装饰,只有金属搭扣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冷光。 咔哒一声,搭扣合上了。 他仔细调整松紧,确保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然后,他的指尖沿着项圈的边缘缓缓游走,手指上的薄茧擦过她敏感的皮肤,她不由耸起肩膀。 他俯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她的发间。 湿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她听见他说话,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我觉得,你适合白色。” 第47章 47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知绘能感觉到脖颈上的重量。 柔软的皮革贴着皮肤,不算紧,但每次吞咽时都能清楚感觉到。五条悟还埋在她发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她抬手摸上项圈,皮革很滑,正前方的金属环凉凉的。这种装扮让她觉得自己像……被拴上链子的宠物。 她大致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但…… “我不想戴这个。”她小声说。 “不行。” 五条悟抬起头,手指勾住他的衣领,缓缓拉开,一个没有铆钉的同款黑色项圈环在他的脖颈,十分显眼。 “你没得选,我把两边都换成项圈了。”他说着,拨弄两个项圈之间那条细如蛛丝的线。 这家伙竟然真的这么做了,知绘想吐槽,却又想到她只是睡了一觉,但对五条悟来说,已经过去五年。 五年啊…… “这五年。”她开口,又停下。 该问什么呢?问他过得好不好?但这种问题也太空泛,听起来像是敷衍的客套话。 他接上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就是找你花了点时间,那些咒灵把你藏得很深,大概埋在地下一百米吧?六眼都看不见。” 这是骗人的。实际上,那朵花苞正大光明长在地面上。但如实相告有些丢人—— 毕竟这些咒灵,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战略性撤退」的滋味。 最初,他找到花苞时,只有三个咒灵围攻他,他找机会杀掉一个后,仗着它们不会离花苞太远,拉开距离调整。再回去时,就见到五个他,他只好撤退……之后更是越打越多,他也不断地撤退。 衣领被拉住,他顺从地俯下身。 她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很轻,像雨点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只是一个印子。 他身上混合着灰尘和血的味道,是战斗的痕迹,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你……”知绘开口想问,但若他不愿意说,那就不愿吧,她话锋一转,准备让他去洗澡。 但敲门声响起。 “叩叩。” “谁在里面?”是伊藤家大姐的声音,“我听到动静了,回话!又是你?” 知绘抬手推五条悟,他却稳稳压在她身上。他俯下身,捏住她的双颊,吻下来。不是刚才的轻触,而是深入内里的,带着令人难堪的轻巧吮.吸声。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你——”大姐的声音戛然而止,又立刻放大,“你在我妹妹的床上做什么!” 五条悟终于放开知绘,唇上还泛着水光,就慢悠悠撑起身,露出知绘,看向门口傻掉的姐姐:“她回来了。” “知绘?”大姐如梦初醒,快步冲到床边,“你真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外国的救援组织最近在缅北那边大扫荡,”五条悟代为回答,“她和诈骗团伙在一个园区,就顺便被救出来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知绘听得一脸懵,都没空去羞耻在大姐面前亲吻的事。 却见大姐眼眶已经变红,开始唠叨:“谁让你当初听信什么可以在东南亚把漫画翻拍成电影,就被骗去国外,真是太天真了。” 说着,大姐就伸手要来拉她。 但五条悟侧过身体,挡开那只手,然后,他当着大姐的面,双手捧起知绘的脸,又吻了下去。 是小鸡啄米般的连续轻吻,一下、两下、三下……幼稚得令人发指。 “你这个——”大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伸手去拉知绘,又被五条悟挡开,她忍不住骂道,“人渣!” 夹在两人中间,知绘有些无语,她推推五条悟的肩膀:“我想跟姐姐说说话。” “不要,”他直接覆在她身上,把她整个盖住,只留腿在外面。他的下巴抵住她头顶,脸埋在枕头中,声音闷闷的,“我困了,要睡觉。” 大姐瞪着这团赖在她妹妹身上不肯起来的大件货,见妹妹也不帮她说话,恨恨地跺脚:“算了,你们就腻歪吧!” 门砰地一声甩上。 房间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空气中还残余着刚才的吵闹。知绘意识到,五条悟似乎和她姐姐已经相识? 她从五条悟身下钻出来一点,环顾房间。椅背上搭着件高专的教师制服外套,床头有个不属于她的杯子,还有个不认识的充电头。 “你这五年都住在这?” “嗯。”五条悟又把她拽回身下。 “我家里人没赶你走?” “赶不走~” 知绘沉默了,轻轻摸着他的头发,纯白的发丝在指缝间滑动,像流水一样顺滑。五年的时间,他就这样住在她的房间里,睡她的床,用她的东西,和她的家人一起等她回来。 “……其他人怎么样了?”她轻声问,“悠仁,还有惠?” “都挺好。” “那你呢?” “我也挺好。” “……困了?” “嗯。” “那睡吧。” 日光落入窗内,给两人染上一层淡金。项圈之间的细线,在光中若隐若现。知绘熟门熟路摸到空调遥控器,滴的一声后,她闭上眼,再过一会儿,五条悟就变成舒适厚重的大棉被。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精准地在楼下熄火。 知绘睁开眼睛,五条悟也醒来了。 “妈妈回来了。”五条悟说,语气肯定得,像他才是这个家的孩子。 “你怎么也叫妈妈。”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楼下,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大姐告状的声音:“妈!知绘回来了!就在楼上,那个白毛还缠着她不放呢。”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敲门声响起,沉稳而克制。 没等来人说话,知绘从五条悟的衣兜里摸出眼罩,套在脖子上挡住项圈,推推身上的人:“把线藏起来,然后起来,我妈在外面。” 他叹口气,翻身躺到一边:“行吧。” 等一切收拾妥当,知绘起身去开门。妈妈站在门外,表情复杂。她上下打量着知绘,像是要确认这是真人还是幻觉。 “妈妈。”知绘轻声叫。 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妈妈的手臂收得很紧,带着洗衣凝珠的气味,让人心安。 “回来就好,”妈妈说,“下次不许在乱跑了。” 短暂的拥抱后,妈妈松开她,视线越过她,看向已经站起身,还在伸懒腰的五条悟。 “五条君。”妈妈的语气恢复平静。 五条悟站直,表情难得正经,犹豫片刻,还是跟着知绘叫:“妈妈?” 妈妈并未反驳,只是说:“辛苦了。” “先下楼吧,”她转向知绘,“你爸爸和二姐也快回来了。” 客厅里,知绘被家人围在中间。爸爸反复问她在外面的情况,知绘硬着头皮编造缅甸风光,二姐抱着她抹眼泪,大姐和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餐。 五条悟坐在知绘旁边,偶尔帮她圆上几句谎,但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知绘。 晚餐很丰盛,知绘的餐盘里,有她喜欢吃的 所有菜,堆成小山,足够她再吃上几顿。 “还是家里的菜最好吃。”知绘由衷感叹。 话音未落,一双筷子伸过来,理所当然地从她盘子里夹走一块照烧排骨。 知绘看向始作俑者。 “你又吃不完。”五条悟说。 这种过于自然的互动,让一桌子人安静下来。 “你们俩……”二姐欲言又止。 “早就说了呀,我是知绘的男朋友嘛。”五条悟大大方方地说。 “竟然是真的。”爸爸嘀咕着,又转向知绘,“你消失的这五年……” 他总觉得不对劲,问知绘缅甸的情况时,知绘说得支支吾吾。 “说来话长。”知绘含糊地打断他。 毕竟,咒术界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咒灵的人越多,负面情绪越多,反而越有助于于咒灵诞生。 “总之,人回来就好。”妈妈一锤定音。 饭后,知绘帮妈妈收拾碗筷。厨房里水声哗哗,妈妈小声说:“我看他像是世家望族出来的,以你的性格,去这种家庭的话,会适应不了。” “我也觉得。”知绘点头,对此深有体会。 “那你……算了。” 妈妈大概是考虑到她的未来,想劝分,但又想到五条悟这几年强行住进她家,一直等着她,就不好说出口。 知绘关掉水龙头,水珠在指尖闪闪发光:“……说不定,他能住进我们家?就像现在这样。” 妈妈若有所思:“也是,愿意出来就行。” 回到房间时,知绘呼吸一滞,忍不住闭上双眼。 五条悟已经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穿着她的睡裙! 浅粉色吊带睡裙! 肩带被撑得变形,胸前的两块三角布料绷得紧紧的,裙摆堪堪遮住大腿。这本是条宽松舒适的蚕丝睡裙,现在看起来像奇怪的情.趣装束。 五条悟大方地朝她张开手臂,又抓起裙摆在他手臂上磨蹭:“这个料子真舒服啊。” “五条家的衣料更好吧!” “没你穿过的好。” 他的声音靠近,手臂带着沐浴后水汽环过她的腰。她睁开眼,就是怼在鼻尖的……男人胸口之间的那道该叫什么? 第48章 48知绘的体质很适合…… 知绘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面前是一道清晰的阴影。五条悟顺势按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埋进去。温热的皮肤贴着她的脸颊,竟然有种甜味。 他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满是得意:“怎么样?是不是顶级?” 她瞟到那抹微微反光的粉色绸缎。 “你快把它脱下来!”知绘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全反到她自己耳朵里。 “真的吗?”五条悟松开她一点,跃跃欲试,“你好主动哦,你真的要看我脱吗?” 他说着,手指已经勾住细细的肩带,粉色的布料颤了颤,下滑一寸。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按住他的手。 “知绘真小气,”他扶额叹息,像是大人遇见小孩子无理取闹,“你都戴着我的眼罩,却不让我穿你的衣服。” “眼罩多小一片!这能比吗?” “那我也给你穿多一点我的。” 他转身走到衣柜旁。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声音。粉色的裙摆在他腿间晃动,露出结实又有些辣眼睛的肌肉。他打开她的衣柜,从最里面拿出件白衬衫,抖了抖。 那尺寸,明显是他的衬衫。 知绘看着那件衬衫,又看看他,一时语塞。 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但还没来得及辩解,肩膀就被按住了。她被按着向后推,后背压着他的手,“咚”的一声撞上门板。 紧接着,腰间一紧。 她整个人悬空。 双脚离开地面时,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他轻轻松松就把她抱起来,让她和他平视。 吻落下来。他的唇很软,带着些水汽。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清凉的草莓味在口腔里蔓延,这是她常用的牙膏口味。他像在品尝她的味道,一寸一寸探索。 “换不换?” 他稍稍退开,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呼吸扑在她脸上,痒痒的。他又蹭过来,脸颊蹭着脸颊,像只撒娇的猫咪。 “你不换,我就帮你换了哦。” 知绘说不出话。 她的心跳得太快,咚咚咚,像要跳出胸腔。 他的眼睛微微泛光,明明不用移动眼珠就能看清一切,但他目光从她的眼睛开始,慢慢下移,滑过鼻尖,嘴唇,下巴。在脖颈处停了停,又继续往下,锁骨的凹陷,还有被他抱起后稍稍散开的衣领。 领口松了,里面…… 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轻轻抚过她的皮肤,所及之处都像被烫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颗粒。 从耳垂开始,烫意一点点往上爬。 她抬起手,遮在他眼前,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视线。掌心却碰到他的睫毛,软软的,像羽毛。他眨眨眼,睫毛扫过她的掌心,痒得她差点缩回手。 “……你先出去。”她指着门口,小声说。 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她同意换,但绝不能当着他的面。被六眼一寸不落地盯着换衣服,光是想想就…… “你要我穿成这样出去吗?” 他歪着头,满脸无辜,扯扯胸前的布料,原本就紧绷的裙子被拉得更紧。缝线发出承受不住的声音。 ……那不行,不能这样出去。 要是被家里人看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虽然被骗去过缅甸园区的现在,她也挺没脸见人的。 她沉默了。 最终,她还是妥协,从他怀里滑下来,脚尖刚碰到地面,腿就软了一下。她站稳,一言不发地爬上床,一头扎进被子里,像只鸵鸟把自己藏进去。 薄被罩在身周,隔绝了光线,黑暗让人安心,好像也隔绝了他的视线。 但这份安心持续不到一秒。 皮肤开始发痒。 不是真的痒,而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依然在看着她。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太强烈,让她浑身不自在。 当她换衣服时,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脊背上,那里的皮肤开始发烫。当小腹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那里的肌肉都不自觉绷紧。 她套上那件属于他的白衬衫。衣服很大,是干净的,除了他身上常有的奶油甜味,还带着她家里的洗……发水味? 好吧,她能想象到他为了方便,就在洗澡时顺便洗衣服的模样。 袖子太长,超过指尖一大截,下摆能拉到大腿。她蜷在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无处不在的窥探。 可她刚整理好衣领,头顶的被子就被掀开。 “咔嚓。” 快门声清脆。她茫然抬头。五条悟正举着她的手机,他把手机转过来,屏幕怼到她眼前。 照片上,她穿着宽大的衬衫,领口大开,锁骨和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她跪坐在床上,双腿并拢,脚趾蜷缩着。最扎眼的是脖子上的白色项圈。在昏暗的光线里,那圈皮革显得醒目。 “删掉!”她伸手去抢。 “不要。”他把手机举高,等她扑过去,他就往后仰。她追,他就躲。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你!” “咔嚓。” 又是一张。 这次他不躲了。他凑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他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塞进黑色项圈下面,让她勾住。 咔嚓。 合照。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照片是什么样子,就被推倒。 后背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他撑在她上方,身体的重量若有若无,既让她无法动弹,又不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知绘。” 他的声音很轻,手按在她的手上,手指一根根地插进她的指缝,逐渐收紧。 “我们可以做比上 一次更深入的事吗?” 两秒后。 脸轰的一下烫起来,她当然知道更深入是什么意思。 呼吸乱了一拍。手指收紧又松开,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只是避开他的视线,又别开脑袋。 “我还没洗澡。”她小声找着借口。 “我洗了就行。”他答得飞快。 “在家里,会被听见的。” “我可以布一个隔音的帐。” “但那样……我会晕倒吧?”她脑中源源不断冒出新问题,“距离你使用咒力时有段时间,我肯定又不适应了。” 五条悟的动作停住,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难住。 就在知绘松口气的瞬间,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种奇异的光,像是发现新大陆般,他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词,有点好奇,就去看了相关的漫画。” “结果发现画得不太对。你想啊,那里面的人,没被下药,就是很普通地睡着了,还能被深入,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很不合理。” 他摇摇头,一脸学术研究的认真表情。末了,他停顿一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但是,”他一字一顿地说,“知绘的体质,很适合被这样吧。” 知绘心跳停止,不自觉止住呼吸。 他说的是睡…吧! 这个词她知道,在某些不可描述的作品里出现过,通常伴随着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 “怎么样?” 五条悟微笑着,俯下身,故意在她耳朵边说话:“陪我玩一下嘛?这样你也不用担心发出声音了……虽然,我还是更喜欢你醒着的样子,会更有趣一点。” 他撑起身看着她。 眼神太过专注,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的视线变成实质,正隔着薄薄的衬衫,一寸寸地抚摸她的皮肤。 她犹豫了。 如果只是睡一觉,最多醒来时身体有些感觉……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行?至少,她不用清醒地承受羞耻感。 毕竟五条悟绝对会做些让她羞耻的事! 她几乎就要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就在这时—— “嗡嗡——嗡嗡——” 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划破粘稠的空气。 五条悟的眉毛拧成一团,栽到知绘怀里。他叹口气,极不情愿地伸长手臂,从枕头边摸到手机。 是伏黑惠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只好坐起身,确保摄像头是前置,对准他自己才接听。 屏幕上出现惠的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眼神里有明显的焦虑,旁边还有一撮粉色头发。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挤进画面,声音有些心虚,尴尬地挥手,“那个……你刚洗完澡吗?” 知绘这才注意到,五条悟还穿着粉色睡裙,领口大开,锁骨和胸肌都露出来。 五条悟浅浅叹一口气。他把手机挪开,对准墙角的一片黑,然后转向知绘,脸颊鼓得像个河豚,以示对现状的不满。 知绘忍不住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脸。 软的。 他顺势咬住她的手指,不疼,只是含着,舌尖轻轻扫过指腹。 麻麻的。 她缩回手。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回去,回到镜头前时,又是为人排忧解难的从容样:“是啊,怎么了?” “悠仁他……”伏黑惠的声音很沉重,“有人喂了他宿傩的手指。” 画面里,两个少年的表情都很凝重。惠握紧拳头,悠仁不安地抓着头发。 “就这点事啊看,担心什么。”对着两个学生,五条悟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抚他们,“麻辣教师马上就到。” 他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淡下去。 又一头栽在知绘身上,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下来,把她压进床垫里,脸埋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带小孩好麻烦啊。”他说,“但要想整顿咒术界的风气又必须带小孩,唔,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小孩吧。” 见他的思续又开始乱飞,知绘揉揉他的头发:“你的努力会有成效的,总之,我们这边先暂停?” “嗯。” 他起身换衣服,粉色裙子在他身上滑稽又可爱,但知绘移开视线。 “我很快回来,马上给你开不可侵,放心睡,暂时没空对你做什么了。” 语气里有明显的遗憾。 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啊,对了,忘了跟你说。这几年,我把你漫画搞出来的咒灵都清理得差不多。所以,你不用再画那些搞笑漫画。大概,也可以放心画惊悚漫画。” 知绘愣住。 随后,她坐起身说:“那我先给你画绘本?还需要吗?” “要。” 回答得毫不犹豫。 说话间,五条悟已经穿好高专教师的制服,黑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可靠许多。他大步走到床边,俯身,吻落在她唇上,很轻,一触即离。 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就要对她施加不可侵。 知绘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施加不可侵,意味着他要带着她走。但她还穿着他的衬衫,一旦晕倒,谁来给她换衣服? 她张嘴想问,但术式已经发动,世界迅速褪色,陷入一片无垠的黑暗。 * 再次醒来时,知绘身周仍是一片黑暗,她几乎以为她还在做梦。 但这黑暗之中,又有时不时晃动的光,是从上方传来,就像乌云密布的天,时不时因云层流动,而从间隙里漏下一缕微光。 耳边还有缓慢的咚咚声,像是心跳,但声音大得从四面八方传来。 就在这时,远远的,有几个苍老又干涩的人声响起。 “……那是宿傩的容器,必须立刻执行秘密死刑!” “五条悟,你这些年包庇的危险人物还少吗?从伊藤知绘,到乙骨忧太,现在又来个虎杖悠仁!” “这是对整个咒术界的威胁!” 这些人严厉极了,声音还很大,听得知绘心揪起来。 然后,她听见懒洋洋的熟悉声音,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紧张。 “怎么?你们还想怎么样呢?”五条悟说,“不过,我还是给你们一个正当的理由吧。比起现在杀掉只回收一根手指的虎杖悠仁,还是等他吃完十九根再杀,这样更划算吧?” 外面的争论声,一下子消失。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所在的空间轻微晃动。 “知绘。” 五条悟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光线突然变亮,刺得她闭上眼,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像什么东西被拧开。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她睁开眼,一点点适应光线。 然后,她看见一张巨大无比的脸。 五条悟的脸填满她全部视野。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可见,每一根睫毛都像束小花。他正低着头,隔着透明的玻璃墙看着她。 那双眼睛。 每一只都有半个她那么大。蓝得透明,像两片纯净的海。她在里面看到自己—— 很小。 像拇指姑娘。 第49章 49他爱吃狗粮就吃呗。 “惊喜吗?知绘,至少这次不是当弥豆子了。” 五条悟说话时,她感觉身体一斜,便向一个方向滑去,身下的地板实在光滑,她根本抓不住。 下一瞬,她像是被倒出的豆子,身体悬空,世界在变小,或者说,她在变大。胃里的东西隐隐往上翻。但还没来得及惊慌,就有人勾住她的腿,拦住她的背,有人接住她。 绕过她膝弯的那只手向上递了递,他指尖捏着只有五厘米高的小玻璃瓶。 “怎么样?”五条悟语气中很是得意,“这个咒具叫「芥子纳须弥」,这种空间型的咒具很难找呢,它本来是不能装活物的,但我改造了一下。本来是传说中能装须弥山的特级咒具,现在牺牲容积和防御,但能装你了。” 她点点头,觉得是要好些,至少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从箱子里掏出来。 她环顾四周,是茂密的树林,地上铺着石板路。她和五条悟正在一处路灯下,看样式是高专的路灯。 低头时,她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变了,不是五条悟的衬衫,而是她衣柜里一套普通的短袖短裤。 虽然猜到是五条悟给她换的,但她还是再想确认。 她抬眼看向他,他正盯着她,也注意到她刚才的视线。她还没问话,他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衣服嘛,当然是你亲爱的男朋友换的……”说话时,他凑到她耳边,吹得她耳朵痒痒的,像是故意 调戏,相当之剑。她眯起眼睛,刚要抬手,他就语气一变,变得像是平时那样轻松欢快,“绝对能将公主殿下服侍周到!” 她懒得跟他计较,反着早就互相看过。但未经允许还是有些……她抬手捏住他两边的脸,向外拉,同时,问起更重要的事。 “悠仁是什么情况?我刚才听到外面有人说,要对他执行秘密死刑?” 她有些担心,大概,曾经要求五条悟处决她的,也是这么一群人。 五条悟面上的笑容消失:“那群老东西就是很烦啦,脸上的皮皱巴巴的,内心也皱巴巴的,缝里都臭了,我都叫他们烂橘子。” 吐槽着咒术界的高层,五条悟放下她,牵起她的手,在校园里走动,他的手心很暖,像是要把安慰传递过来。 “至于悠仁那边……”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这五年她错过的东西太多。 “你睡着时,我去见了惠和悠仁。两周前,悠仁的爷爷寿终正寝,他最近正在处理爷爷的后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被人抓住机会,被喂下宿傩的手指。” 知绘不自觉收紧手指,寿终正寝这个词,代表她家对面总是出现的暴脾气老人,再不会以原本的模样出现。 但人总是会死的,寿终正寝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五条悟大概是见过太多死亡,没有在意这点就继续往下说,他捏着下巴感叹: “这一点,我还真没想到,悠仁居然能完全免疫两面宿傩的毒性。吞下宿傩的手指后,常人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宿傩的受肉.体,被他夺舍身体。悠仁却能完全压制宿傩……很有天赋诶。” 知绘点头:“这大概就是羂索生下悠仁的原因?但目的是什么?” “不清楚,可能就是想把宿傩放出来为祸人间?他们都是千年前的术师,早就相互认识也说不定。” 为祸人间。 知绘想起,之前在梦里看到的四臂剪影。两面宿傩是平安时代的灾难,却同时也是人类,平衡机制只会加强咒灵,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当神供起来。 现在,如果不想伤到悠仁,她们似乎也不能对宿傩做什么……唔,有没有可能通过漫画搞定他? 刚想到这里,她额心一痛,是五条悟弹了她个脑瓜崩。 “悠仁的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别想通过画漫画解决。” 不然,她可能不小心干掉悠仁。 就像这次,若不是那群咒灵不会远离花苞,他可以拉扯、可以跑路,面对大群想取代他的他自己,他早就在围攻下凉透了。 “好吧,”知绘点头,“……所以,根本不是找了我五年那么简单吧?” “就是那么简单~” 五条悟嘴硬,捏捏她的手心,又停下脚步,对着她。 “反正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升级了,”他抬起手,作出无量空处的手势,“我现在都不是第二阶段,而是第三阶段了哦。” “第一阶段是灌输信息,第二阶段是剥夺感官,第三阶段是……不解释。” “嗯?为什么?” 五条悟凑到她面前,对着她上下左右的打量,犹豫片刻后,说:“我怀疑,羂索能从你这边看到些情报。” 什么? 是通过她的眼睛? 那她平时的日常——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不用太在意,只是我的猜想啦,他爱吃狗粮就吃呗。” 说完,他就轻轻吻在她的额头,还故意朝她抛了个有些腻的媚眼。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她怎么感觉,五条悟有些暴露癖。 他说:“虽然不能解释,但我能稍微给你看看哦,新阶段可以做到很有趣的事。” 他抱起她。她眼前的世界变成搅动的水彩,一下子混乱起来,眼皮也变沉,她不由慢慢闭上眼。 大概,是五条悟取消了不可侵,又使用咒力让她睡过去…… 一片阳光中,她慢慢飘落地面。 她仍然在高专,在高专的中庭,阳光明媚得很,天蓝的像十年前污染少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她以往做的噩梦。 花坛旁,长椅上,五条悟坐在那里。他穿着高专的黑色制服,但不是教师的样式,墨镜也是圆的,不是扁的,身形似乎也要纤瘦些。 这是十六、七岁的五条悟。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按动游戏掌机。在她靠近时,他却忽然抬起头,朝她挥挥手。 “哟,你来了。” 他怎么会和她打招呼? 知绘低头看自己的手,这确实是她的手,不是别人的,意味着她没有借用梦中人的身份。那她对于这个五条悟来说,该是个陌生人才对。 “这就是第三阶段能做到的有趣事哦~”少年五条悟笑着,朝她晃晃手指,“怎么做到的我就不说啦。” 他站起身,把游戏机插进兜里,环顾四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刚才的情绪,对应的是这段记忆吗?” 他拉着知绘在高专散步,给她解释:“这应该是2007年的夏天,因为我学会反转术式、全自动不可侵和远距离瞬移,变成名副其实的最强,然后咒灵就都跟着变强,任务也越来越多,我打游戏、看漫画的时间都没有,就感觉很烦。” 他感慨着:“现在想起来,这是压榨童工啊!” “确实,”知绘跟着点头,“然后一直被压榨到现在?” 五条悟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她,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上,全是不满,显得十分委屈。 知绘抬起双手,贴在他脸颊两侧揉了揉:“你比十年后要可爱,但十年后更帅气哦。” 他情绪立刻变好,又继续说话。 “反正,我现在更强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悠仁的事,比起他和宿傩,你应该更担心我们才对。” 他指了指自己,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假如,以后你画不出能威胁到我的漫画,世界上没有能和我平衡的灾难,我可能会被世界本身处理掉哦。” 说着,他正面压过来,紧紧抱住知绘,夹着声音说:“人家的命,可是捏在你手里了哦~” 她点点头,这件事情她早就想过,手心却又出了层薄汗。 五条悟朝她伸出手:“你想看看我这个时候的生活吗?我带你看看。” 她手要搭上去时,他却突然落下手,笑嘻嘻地,又抬起另一只:“之后再带你看啦,现在我们去处理悠仁的事。在去见老橘子前,我已经去见过惠和悠仁了,悠仁现在还被我关着呢。” 他握住知绘的手,梦境搅动成一片,如漩涡般,将她的意识,慢慢卷上水面。 醒来时,她侧躺着,面前是高专的森林,还有起初的路灯杆子。她正枕着的,似乎不是枕头。 她撑起身。五条悟正作她的枕头,也侧躺在长椅上,对她挥挥手:“怎么样?以后我可以去你梦里了。” “厉害。”知绘抬手与他击掌。 “我带你去见悠仁,他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一堵沉重的金属门前,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到处都是贴着的符咒,悠仁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被红绳子绑起来。他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身材变得结实,眼下像是多了两道对称的疤,知绘都有些认不出他。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见到知绘时,他眼中先是见到亲友的喜悦,但那光亮只持续一瞬,便迅速黯淡。 “知绘姐……” 他声音有些沙哑,称呼也有些别扭,大概是多年不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符纸在风里颤动,上面画着许多双 眼睛。 她看着悠仁,想起悠仁小时候,之前不觉得,她现在看见人长大这么多,才发现时间真的过去这么久。 “啊,来喝点水。”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杯水,相当贴心地递上去,还亲手给人喂水。 但真的贴心,就该给人松绑。 她手指蜷了蜷…… 立刻就看出她的护短,五条悟解释:“我怕我不在的时候,这边出事嘛。” 但现在不是在了吗? 在知绘的眼神下,五条悟给虎杖悠仁松绑。 绳子落地时,悠仁的肩膀往下沉了沉。 她这才发现,他一直绷着身体。 第50章 50天才啊知绘! 知绘看着椅子上的虎杖悠仁。少年的手腕上还残留着红痕,明明没有束缚,却依然乖巧地坐着,他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在等待审判。 五条悟绕到悠仁身后,双手按在他肩膀上。 “好消息,”他语气轻松,“上面那群老橘子决定给你「无限期缓刑」。” 悠仁抬起头,眼中迷茫:“缓刑?” “就是暂时不杀你的意思。”五条悟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能控制住宿傩,继续吃掉他的手指,他们就会一直「考虑」下去。” 悠仁的手指抓紧,抓住腿上的布料,点头:“我明白了。” 知绘走到悠仁面前,并腿蹲下。现在的情况,让她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她同样被咒术高层下达过处决令,同样在五条悟的庇护下活下来。 “悠仁,”她轻声说,“我当初也被咒术界下过处决令。” 悠仁眼中满是惊讶。 “也是五条老师救下我哦,”知绘笑着说,“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还好好的吗?所以完全没问题,我们有很多时间去寻找解决办法。” “为什么你也叫我五条老师,你该叫我悟……” 五条悟的抱怨还没说完。 悠仁脸上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张狰狞的嘴巴: “真是大言不惭,女人——” 这声音格外低沉,还傲慢,明显不属于悠仁。 这声音也还没说完,五条悟的几根手指已经插进那张嘴里。他五指张开,向四周用力撑大。 “唔——”宿傩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嘴巴被撑得老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见状,五条悟语速飞快:“我有不可侵的哦,没有沾到口水,知绘你不要嫌弃我。” 知绘完全没想到嫌弃他,她看到那张嘴的第一时间,就想到《火影忍者》里的迪达拉,那个手上长嘴,嘴巴嚼嚼泥巴就可以制造炸弹的忍者。 她说:“悠仁,下次这张嘴再敢出来,你抓泥巴塞他嘴里。” “诶?”五条悟立刻就接上话,他眼神一亮,手指还撑着宿傩的嘴:“天才啊知绘,但为什么要塞泥巴?塞屎不是更——” “停!”知绘打断他,“临时去哪找?难道要悠仁用手碰吗?万一蹭到脸上怎么办?” 宿傩的嘴巴无声息地消失。 善良的悠仁挠头:“这……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一点也不过分。”知绘认真地说,“他只是吃吃shi、泥巴,你可是差点被他夺舍呢。” “就是就是。”五条悟兴奋地拍拍悠仁的脸,“这还能锻炼你的反应速度!我决定了,这就是你拥有咒力后,第一个特训项目——要在宿傩出现的瞬间,掏手机录像,并精准投掷泥巴!” 悠仁瞪大眼睛:“为什么还要录像?” “当然要录像,”五条悟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悠仁抱着脑袋点头,目光专注,过了会,他眨眨眼说:“我觉得宿傩想和我打好关系。” “唔,”五条悟说,“他在你脑子里求饶吗?” 悠仁摇头:“他只是说可以教我很多失传的术式。” 一听到失传术式,五条悟就来了兴趣:“那行啊,学几招,再教给老师我。” “不可以!”知绘拍打五条悟的手臂,“悠仁才十五岁肯定玩不过千年老妖怪,他说什么都别信,当他是你的幻觉就好了!” 三人又掰扯一会儿「如何对付两面宿傩」,就决定一起回宿舍。 悠仁站起身,拉伸身体,活动坐僵的四肢。知绘这才发现,他已经比她高出一些,再也不是那个小豆丁。 “知绘姐,”悠仁摸摸后脑勺,也不太习惯现在的身高差,所以他才一直坐着,“现在不太方便让你摸我的头了。” “没错,”五条悟插话,人也插进两人之间,一手揽住一个,“都已经十五岁,不需要摸摸头了。” 这话说的…… 知绘把手高高举起,伸到五条悟脑袋边。五条悟非常自然地把头靠在她手上,还蹭了蹭。 “二十八岁了,”知绘拍拍他的白毛,“也需要摸摸头呢。” “那不一样,”五条悟说,“因为我是你的宝贝~” 悠仁笑出声来,两个成年人的幼稚行为,冲散刚才还略显紧张的气氛。 一行人走出地下设施,夜色涨起,夏季的风,都像温热的水。 “不瞬移了,”五条悟提议,“一起走回去吧。” 这种天气,还不赶紧回去,是为了多给悠仁和知绘一些相处时间,因为悠仁最近才失去仅剩的亲人。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在月光下亮出水般的波纹,像会发出布灵灵的声音。 窄路上,悠仁让五条悟和知绘并肩,独自走在前面。他时不时转身回头,蹦蹦跳跳地走路,介绍着说: “这两年,高专来了很多学长学姐,实力强大,人也都很好。” “那很好呀。”知绘接话。 “真希学姐很厉害,”悠仁比划着,“她的体术强得离谱,不过脾气有点……呃,比较直接。狗卷学长只能用饭团馅料说话,但性格很好!” “饭团馅料?” “对,海带是打招呼,金枪鱼蛋黄酱是表达强烈的情绪,鲑鱼大多时候是肯定……” 悠仁掰着指头介绍完这种奇特的语言体系:“哦对了,还有熊猫学长!” “熊猫?” “真的是熊猫哦!还会说话!”悠仁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有乙骨学长,已经是特级术师了。五条老师说他会变得比他还强,他正在国外执行任务。” 趁着悠仁不注意,五条悟凑到知绘耳边:“我跟所有有点天赋的学生,都这么说。” 说完悄悄话,他立刻拉开距离,大声道:“悠仁,你以后也会超过我的!” “诶,我吗?” 五条悟点头:“你吃了宿傩的手指,就能使用他的咒力。等吃多了,或者宿傩在你身体里待久了,你说不定会拥有他的术式哦,应该是最强的术式吧,像什么大玉螺旋丸、四千连弹,你说不定都能打出来。” 悠仁的眼睛都快变成星星,转头去独自幻想,头顶都要冒出气泡。 知绘拉着五条悟,让他弯下腰来,她也说悄悄话:“那前些年的学生呢?” 比如,她曾经见过的那些。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漫不经心:“前段时间,有两个问题儿童被停学了。再之前的话,东京校主要是接收普通人家庭出生的术师,都不是很有天赋,他们在咒术界活不长久,我就把他们都送回普通人的社会,或者劝他们去做辅助监督。” 他顿了顿,继续说:“除此之外,就是保守派扔过来监视我和东京校的……可以说是弃子吧,最后也不会留在这边。” 他话语里有些无奈,但很快转好,又变得轻快起来。 “但最近几年,大家可能是发现我当老师当得还不错,一些边缘的咒术师家庭,就把术式强大的孩子送过来,刚才悠仁提到的狗卷棘就是。” “说起这个,”他竖起手指,头顶像是亮起个灯泡,“还有个来自咒术师家庭的学生,我后天去接她。” “悠仁!”五条悟喊道,“后天跟我去接你的新同学,回宿舍时,你记得通知惠,叫上他一起,之后「第七班」就成立了哦。” “新同学?” 悠仁转过身,倒退着走路。 “新同学叫钉崎野蔷薇,”五条悟解释,“她五月底才找到高专的网址,说想来上学,大概是消息比较闭塞吧。”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男生宿舍楼下。 楼外,饮料贩卖机前,站着个少年。少年的衣领高得挡住他半张脸,比五条悟的衣领还高,他也是白发,发丝柔顺地贴着脑袋长。 他听到脚步声就看过来。 “啊,狗卷学长。”悠仁礼貌地打招呼,又转头跟知绘介绍,“知绘姐,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狗卷学长。” 这个名为狗卷棘的少年,发色比五条悟要微微泛点灰,眼睛是暗灰紫色。就算挡着脸,知绘也看得出他面容清秀。他身高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在男性中应该算是娇小的一挂……是标准的美少年呢。 想画。 “海带。”狗卷棘朝她点点头。他的声音也相当美少年,不粗不细,不高不低,有种轻灵感。 完全就是精灵的感觉嘛! 根据悠仁之前的讲解,他是在说你好吧? “你……” 知绘正要回应,头顶和肩膀就压上熟悉的重量。五条悟又退行回五年前,在五年后,第一次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她的腿都在晃,膝盖软骨在颤抖! 头顶的下巴一直戳住她,他故意拖长的声音:“这位是你的师母哦~” 说完,他立刻巴拉巴拉地补充:“这个称呼好古老,但我想不到替代词,你想称呼得现代一点的话,可以叫她「五条老师的恋人」、「最喜欢五条悟的人」、「伊藤知绘最喜欢五条悟」……” 五条悟还在报菜似地报称呼,全都是跟他扯上关系的称呼。 狗卷棘的眼睛已经瞪圆,忍不住喊道:“金枪鱼蛋黄酱!” 情感波动之剧烈,那表情分明是:五条老师居然能找到对象?! 五条悟把知绘箍在怀里,箍得更紧:“什么嘛,有这么惊讶吗?” “鲑鱼!” “好吧好吧,”不想再和小孩子们纠缠,五条悟扒着知绘,嘴巴开始赶人,“两个小孩快回去睡觉,不然长不高哦。” 悠仁抗议:“我已经一米七三了,狗卷学长也、也不算矮吧。” “但棘要努力长到一米八,咱们咒术师就是要高大强壮!”五条悟强调着,又煞有介事地说,“如果睡不够,又想长高的话,就得学会反转术式,使用反转术式能促进生长激素分泌。你们看,我就会反转术式。” 这话一出,狗卷棘紧紧盯着五条悟,悠仁也激动得握住拳头。 悠仁问:“真的吗?那我可以学反转术式吗?” “骗你的,我不知道,你去问硝子。” “五条老师!” 最后,两个学生垂头丧气地走回宿舍,知绘忍不住勾起嘴角。 五条悟松开她,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参观参观我的宿舍。” “教师宿舍吗?” “不,学生时代的宿舍,还保留着,因为高专学生太少啦。”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知绘脸前,露出坏笑,“里面有很多我学生时代的东西,都很有趣,想不想看?”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50-60 第51章 51真真正正的情侣游戏! 尽管知道五条悟会做出些炸裂的事,但知绘还是跟过去了。 五条悟推开门时,房间里飘出一股电子产品的气味,是刚买后,新开包装的味道。 “我毕业后,这边就是族人在打理,是用术式保持的,所以一点灰都没有,不用嫌脏哦。” 他做出展示的手势,又邀请她进去,像是邀请朋友进入秘密基地。 房间不大,书架上,基本都是游戏盒和漫画,整齐排列着,墙上还贴着几张海报,新得像刚贴上去。 知绘一眼就落到床上,那有只巨大的白猫抱枕,猫咪戴着小墨镜,和之前比赛赢来的那只一模一样。 五条悟走到床边,捧起它,声音拖得老长:“你看,你不喜欢抱它,它就只能代替我,孤零零地守着这间空房子了。” 又演起来了。 但知绘配合他,笑着说:“没办法,我更喜欢抱你本人嘛。” 闻言,五条悟把抱枕往床上一扔,两步跨到知绘面前,弯下腰:“哦?可我还没抱过你,你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这个抱字…… 知绘后退一步:“在家里都不行,男生宿舍更不行!”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在想做什么吗?”五条悟直起身,走到书架前,翻找起来,“我只是想和你玩游戏,你看这些,都是我高专时期的宝贝,里面有不少双人游戏。” 他拿着几个游戏盒走回来,一一介绍它们。 “这个是格斗游戏,当年我和杰经常对战到天亮。这个是恋爱养成,别看我这样,攻略速度超级快的哦。” 知绘努力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但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实在陌生。 “我就知道你不会玩这些。” 五条悟推开游戏盒到一边,手到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本线装书,封面泛黄,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所以,我们玩这个!” 知绘定睛一看,几个墨字格外醒目—— 《江户四十八手图解》,是一本著名的颜色书,讲四十八种姿势。 她的脸烧起来。 “听我说完!”五条悟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晃着那本书,像在展示正经的学术资料,“既然暂时没有合适的地点做,我们不如先做一套卡牌,以后抽卡决定玩什么,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情侣游戏!” 他说得大义凛然。 知绘瞪大眼睛望着他,脑中乱成一团—— 正常情侣之间是这样的吗?大概……不是吧?她不清楚。她只看过漫画,漫画里,男主角总是很强硬,不管女方意愿就强行推进,女主角也半推半就,不知道是真的「不要」还是假的「不要」。 相比之下,五条悟这种看似荒唐但愿意商量的方式,似乎也还行? “好。”她听见自己小声说。 五条悟愣了一下,随即绽开笑容:“那我们开始吧!” 两人在床上盘腿坐下,面对面,中间摊开那本图解。 “要不要撕下来做成卡牌?”五条悟提议,手已经放在书页边缘。 “不要撕书!”知绘按住他的手,“我们到时候抽页数不就好了,做页数卡牌就行。” “也对。”五条悟收回手,“那先过滤一遍,删掉容易让你受伤的玩法。” 知绘点头,表示认同。 于是,五条悟翻开第……二页,为什么是第二页?他应该有他的道理吧,知绘没发出疑问。 第二页上,写着两个墨字「浮桥」,之后除了图解,还详细描写男女双方感受,说是这个姿势女性会舒服一些,因为重心不稳,就像浮在水中摇摆的桥一样…… 知绘忍不住移开视线,就听五条悟点评:“这没什么危险的,保留。” 之后第三、第四通过,到第五页时,女方手撑在地上,双腿被分开提起。 五条悟点评:“这个你支撑不住吧?感觉腰也容易受伤,删掉?” “嗯嗯。”知绘抱着膝盖点头。 再下一页,知绘还没看清,头就被迫抬起。五条悟捏住她的双颊,捏开她嘴,朝口腔里观察,表情严肃地像在做学术报告。 他说:“我看推上的人说,这种玩法对嘴小的人不友好,容易伤到嘴角,还容易导致下颌关节紊乱,除非男方细。” 知绘被捏着脸,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 “第二天,女孩子咽部也容易青肿疼痛,除非男方短,”五条悟松开手,在书页上画了个叉,“这个也删掉。” 知绘揉着脸颊,不想秒懂他在说什么,但……都怪漫画里这种play太多! 偏偏五条悟相当冷静,像在做游戏攻略,还马上要去打比赛一样,他专注地翻着书页:“啊,这个也是要塞进嘴里的……” 他摇摇头,又画了个 叉。 他一本地正经分析,临床医生般的冷静让尴尬感消散许多。知绘也低着头,和他一起研究起来。 只是11页之后,他却直接翻到13页,22页之后,他直接翻到第24页。 12页和23页呢? 知绘想到同样被跳过的第1页,该不会,是五条悟不想她看见这三页? 但为什么不想让她看见?因为她看了会想删除?但如果她没有看见,那之后抽页码时,他就能说是她自己没删,必须要陪他玩。 知绘按住五条悟的手。 “第1页、第12页、第23页是什么?” “你刚刚不是看过了吗?” “没有,你翻过了。” “哎呀,是吗?大概是不小心吧。” 说着,五条悟就要翻去第25页。 “翻回去。”知绘死死掐住他的手背。 五条悟只好翻回第1页。 知绘瞄了一眼图示——是光想象就会羞耻到爆炸的姿势。她立刻伸手挡住图:“这页也删掉!” “为什么啊?”五条悟鼓起脸,歪着头,很不解的模样。 但他要真是不解,怎么会故意跳过! “感觉脏脏的,”知绘模仿他找的删除理由,努力让声音冷静些,“还容易窒息吧。” 其实更重要的是,直接骑在五条悟脸上,有点……虽然不对着他的脸也早就被看完了,但那种角度实在太…… 她说不出口。 五条悟的视线,在图解和她之间来回移动。 他指着图解中男人的位置:“不脏不脏,做之前,我肯定会洗脸,要是喘不过气,我会用手把你抬起来的。” “那还是不行,”知绘说,“我这是为了你好,我都不用嘴,当然不能让你用。” “可是不一样啊,”五条悟凑近她,声音里带上委屈,“不让你做是因为你容易受伤,但这个我不会受伤啊。” “不……” 她还未说完,五条悟就扑过来,把她按到在床上,被子发出闷响。 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抱着她在床上滚动:“要保留要保留!本来就删了几个,不能再删了!” “不行!我不愿意!”知绘在五条悟怀里挣扎。 滚动停止。 五条悟松开手,整个人摊成大字形,墨镜歪在一边,白发凌乱地翘起:“好吧,抽卡奖池又要减少了。” 他满是失落,整个人都灰败下去。 她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试着跟他讲道理:“你想想,假如我对你做让你不舒服的事,就不像是玩游戏,而是惩罚你了吧。” 五条悟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手指抵着下巴,认真思考几秒:“可是,知绘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奖励诶。” 知绘一时语塞。 “知绘难道不这么觉得吗?”他耸起眉毛,像是受到伤害。 知绘有些心虚地别开眼,他这种态度,仿佛她是个渣女。 不对不对,他肯定是故意做出这种姿态。 这么想着,知绘又回头,认真打量他,思考着,她对五条悟做什么,能让他感觉不舒服? 她一定要让他感同身受。 打他骂他? 不行,他面上说着你好凶、你好强势、你不再像以前……但心里,说不定会因为逼出她的另一面而暗爽。 “我……” 我不理你了。 知绘想这么说,她感觉只有无视他,才能让他不舒服。但“我不理你了”这句话本身,可能会肯定到他的贩剑效果,让他爽到。 于是,知绘什么都不说,直接躺下,摸出手机自顾自刷起来。 十秒钟后。 “知绘?”五条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不理他,继续盯着手机屏幕。 “你怎么了?”他凑过来,手指在她眼前摇晃。 知绘索性闭上眼睛,把手机放在一边。 “知绘~”五条悟环住她,开始在她耳边磨蹭,呼吸打在她颈间,“理理我嘛。” 沉默持续着。 “知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凑到她腹部,又强行钻进她怀里,把脸埋到她胸前蹭动,像只被冷落的大猫。 但她坚持不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床垫猛地一震。 是五条悟坐起身,他一拍床垫:“等等,你这不是对我「做什么」,而是对我「不做什么」,禁止这样调我!” 知绘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说:“做「不做什么」,也是做「什么」哦。” 五条悟眯起眼睛,脸上的焦躁散去,唇边慢慢浮起笑容。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 “那既然知绘做了让我不舒服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挠痒痒般划过她的耳廓:“那我也要对知绘做点什么了哦。” “男生宿舍不可以的话,”呼吸烘烤着她,热乎乎的,他按住她的手腕,“梦里总可以吧?也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突如其来的睡意蒙蔽双眼,知绘想要挣扎,但眼皮像被施了千斤重的诅咒,连手指也软绵绵舒张开。 “梦里见,知绘。” 第52章 52不愧是封建大家族。 知绘睁开眼睛时,后背地板冰凉,寒意一路钻进骨头里。 她爬起身,眼前是一条长廊上,两侧的障子门紧闭,只有廊道尽头漏进几缕阳光,在地板上切出明暗的界限。 这是哪? 她试探着向前走,脚下的木板像刚打了蜡,光滑的过分。她只穿着袜子,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生怕滑倒。 走到拐角时,一只手从侧面伸出,扣住她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惊叫,她整个人就被拽进旁边的房间。 “知绘。” 是五条悟,但这个五条悟看起来更年轻,大概十八九岁。他穿着白底黑边的和服,腰带打得规整,一看就是正式场合的装束。 “你觉得这身好看吗?”他低头扯了扯袖子,语气里透着嫌弃,“都家主服了,还只有黑白两色,好无趣。” “你穿什么都好看。”知绘安慰他,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个版本的五条悟眉宇间有种疲惫,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又想到之前五条悟说,要做让她不舒服的事,趁着他还在摆弄衣服,她转身就—— 就被抓住,被转回来。 “哈哈。” 他笑了,这个笑容倒是有熟悉的味道。 五条悟拉着她走到书案前,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拍拍大腿:“坐在这里。” 知绘要坐到他旁边,但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拉进他怀里。因为身高差,就算坐在他腿上,她也比他矮一些。 “平时亲你有点麻烦。”他偏过头,呼吸打在她耳朵上,“但如果身高差方便平时接吻的话,做时就亲不到了。我们其实很适合边做边亲诶。” 说完,他就吻下来。 与以往亲吻时不同,陌生的味道充斥她的感官。 不是青草混着薄荷皂的清冽,而是……极浅淡的栀子花香?还混着水果的汁水,像是饱满的梨,但一口咬下去又变成可可牛奶。 这是什么奇怪组合? 五条悟退开些许,鼻尖蹭过她的发丝:“我的气味好单调哦,是知绘的鼻子不够灵敏吧。” 她愣住了。 这是梦,是五条悟的记忆。那她感觉到的,其实是他感知中她的气味? 而五条悟,似乎也能捕捉到她的嗅觉。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五条悟再次吻下来,更深入,舌尖像被紧紧包裹,无数味道在她脑中炸开——蜂蜜的甜腻、樱桃的酸涩、杏仁的醇香…… 只是深吻而已,为什么五条悟能尝出如此复杂的层次? “唔。” 片刻后,她推推他。 “你竟然会感觉窒息诶,”他轻笑着,手指已经 探进,按住她的小腹,烫得她想要躲开,“这里也会胀胀的,碰到的时候更……” 知绘捂住五条悟那不加掩饰的嘴。 可他在她掌心里继续说话,唇瓣的触感酥麻:“我觉得在梦里做会更有趣,能感受到用眼睛看不出来的东西。刚才那些都是你的记忆吧,我碰过你的地方,你都记得。知绘应该也能感觉到我的?” 知绘点头,平复呼吸。 “那,”他拉开她的手,眼睛亮亮的,“你要不要换身和服?就在这换。用六眼的视角看,会很不一样哦,这样你就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看你了。” “想得美!” 她抬手要打他,可巴掌还没落下,心里就泛起隐隐期待。空气的流动都慢下来,她甚至能听见袖子晃动的细微声响。 掌心碰到他胸口时,只有轻微的震动,像水波一样荡开,一直荡到她心里。 原来之前每次打他,在他的感受里都是这样……软绵绵的,像抚摸。不仅让他爽到,还一点都不痛。 见她无语凝噎,五条悟笑出声,抱紧她,埋在她头发里。他左右摇晃着,要不是周围没有绵软的地方,他又得带着她滚上两圈。 “我们继续正事吧。”他的声音闷在她脖子里,“来抽张卡?” “书都没有,怎么抽?”知绘说,“而且我又不知道每页是什么内容,抽到了,也还是任你瞎说。” 五条悟乖巧地听她说完整句话,蹭蹭她的脸:“有书有书。” 他伸手,从书案下面摸出一本书,正是那本《江户四十八手图解》,只是看起来新很多: “我会选这段记忆,肯定有原因的呀,哈哈。” 知绘看看这本书,又看看他,狐疑地说:“……你平时不是对这种事没兴趣吗?看这种书干嘛?”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语气,怎么像在吃醋?像在质问他,遇见她之前为什么看这些?这也太过霸道。 五条悟眨眨眼,似乎也听出什么,凑过来在她唇上啄一下,笑得眯起眼睛:“哎呀,知绘很在意吗?” “……你回答就行了。” “好吧好吧,告诉你也无妨。”他靠在她身上,慢悠悠地解释,“是因为我一直没有亲密关系,对联姻也不感兴趣,家里的老头就开始瞎操心,觉得是族里的继承人教育太落后,特指春.宫部分。” 他晃晃手里的书:“就更新一大堆这类书让我研读。因为和老书比起来很有趣,我就看了嘛。” 不愧是封建大家族,继承人教育涉及得……如此全面。 五条悟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你想看老书吗?大概是我去高专读书前看的,反正我没学到什么内容,里面基本是男方把女方当工具用,我觉得不太适合我们。” 知绘算了算时间,他去高专前……那不是才十四五岁?好像,他也是差不多那个年纪成为家主。 不等她多想,五条悟含住她的耳垂,含糊断续地说:“我们还是继续吧,你随便报个48以内的数字。” 知绘还记得前面看过的内容,有些不好意思选,便从后面随便挑选一个:“……31?” “31是「手悬」,”五条悟想都没想就说出来,“就是你背对我,坐在我腿上,双手悬空。跟我们上次差不多,只是要进去。要不要换个完全没试过的?” “……你把整本书都背下来了?” “无所不能的五条悟,当然可以刻意过目不忘~” “……” 知绘一把夺过书,闭上眼睛,合上书,准备胡乱翻一个。她特意往后翻,避开前面那些页码。 她记得,这本书有空白页码的「前言后记」,便摸索着避开后记,翻到可能是47或者48页的地方。 “这个吧。” 说着,她睁开眼,却看到最不想看到的骑脸图,只是图像是倒着的。 她刚才闭眼太快,把书拿反了!她想翻最后一页,结果翻到了第一页! “哇哦~” 五条悟按住她想合书的手,做作地感叹:“真是太令人感动了知绘,你为了我,愿意突破自己的底线~” 这家伙!肯定知道她是书拿反了!但是,但是,是她自己翻的……愿赌服输! 她沉下脸,稳住心神,给自己做心理工作。 脸却被捧起来,五条悟与她额头相抵,声音里满是笑意: “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可以先试程度更轻的「立花菱」和「莺渡谷」,就是我另外跳过的两页。” 腿上,书页哗啦啦翻动。 立花菱是她双手撑在身后,坐在枕头上,用枕头垫高……莺渡谷则是,把唇舌比作莺鸟,游走于山谷之间亲啄。前者她是坐着,视野比较高,后者是躺平。 “第一个。”她飞快选择。 “遵命。” 五条悟抱起她走到房间角落。那里的花架上,花盆自动浮起落到地上,软垫飞上来铺好。 “这样你靠着墙就好,不用手撑着,不会累,我也不用趴着。” 他把她放上去,自己跪在前面。先是轻吻,从唇角开始,一点点加深。 他刚接近,她的思维就全被丰富的感官占据。她的手掌似乎也拂过自己腰间,忍不住地握紧。若不是那只慢慢向上的只手稍微粗糙,她都快分不清,是谁在抚摸她。 吻从唇,移到下颌,再延伸到颈侧,每一下都轻得像蝴蝶停留。 “痒……”她缩缩脖子。 “忍一下。”牙齿轻轻咬住那片皮肤。 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想并拢双腿,却被他挡住。 “家主大人,您在吗?” 中年女性拉开本就虚掩的障子门,她穿着的和服是白色,头发梳成传统的发髻,正是知绘在五条悟童年记忆里见过的管家。 知绘感觉血都凉了,她衣衫不整地坐在高处,五条悟还跪在她面前! “嗯,”五条悟头都没回,语气敷衍地回了句,“什么事?” “族老让我提醒您,”管家站在门口,视线仿佛穿透她们,“请务必出席接下来的宴会,加茂家的小姐也会前来。” 五条悟重新直起身,把脸埋进知绘的颈窝,手指轻抚她的脸颊:“别紧张,只是记忆里的片段,她在重复当时说过的话,走走剧本而已。” 说着,他向下去,一路亲吻。 “家主大人,您已经十八岁,需要考虑成家的事。”管家还在门口喋喋不休,“加茂家在咒术界……” 手指勾住蕾丝边缘,慢慢往下拉。知绘想要阻止,但他鼻尖轻蹭,又仰起头,用湛蓝的眼睛望着她:“我不想每次都被打断,但总是遇到很多事。” 于是她松手。 “……而且族老还说了,如果您这次再拒绝,他就要……” 管家的声音变成模糊的背景音。温热的呼吸扫过,落到中心时,她整个人都绷紧,手指抓紧他的头发。 可是…… “奇怪。”他拉开距离,眉头微皱。 “怎、怎么了?”她声音都在发抖。 “没有味道。”他看起来真的很困惑,“什么都尝不到。” 知绘这才注意到,虽然能感觉到……但没有舌头该有触感,而是与上次被用手指差不多。 两人对视着,同时明白什么。 “梦境中的感受,是基于过往经历,”五条悟慢慢说,“没经历过的感觉,就无法重现。” “……” 管家还在门口说着家族责任、血脉传承之类的话,但谁都没在听。 五条悟把她从高处抱下来,指尖轻抚她的脸颊:“看来要先在现实里补全空白,再来梦中交换感受。” 知绘捂住脸,身体隐隐作痛:“……好。” 第53章 53怎么不算正事呢? 知绘睁开眼时,仿佛还浮在梦境边缘。 她趴在床上,丝质床单贴着肌肤,带来一阵凉意。一片湿滑让她不自觉蜷起身子,双腿夹紧。手掌摸索着身侧,空的,五条悟不在。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体温就从背后靠近。两只大手卡进她腋下,将她拉起身。坐直的瞬间,她感觉像坐着一滩温热的水晶泥里,黏腻而柔软。 只是在梦里,就…… 她被自己的状态吓了一跳,愣神时,五条悟已经将她整个抱起。细碎的白色刘海扫过她的额头,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他歪过头,嘴唇贴上来—— “呼——” 一阵凉风灌进口腔,她的脸颊像气球一样鼓起来。这家伙在往她嘴里吹气! 草莓薄荷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清新得让人一个激灵。 他很快移开,眼睛弯成月牙:“刚去漱口了,用的是你喜欢的牙膏,帐也布好了。” 知绘这才注意到房间的变化——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床头的小灯散发着暖黄的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味,是能让人放松的薰衣草香气。 她打量着他。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面色如平日般白净,不像她已经从头红到脚,眼睛也平静如深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怎么这么冷静?”她忍不住问。 五条悟眨眨眼,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无量空处就是会让脑子特别清明。” “……我知道。”她被抱到窗台上,腿下的大理石有些冰凉,背靠着微微透光的棉质窗帘。她双脚悬在半空轻轻晃动,“我也要去清洗一下。” “不用,”五条悟上前一步,卡住她,扶住她的腰不让她跳下来,“洗干净的话,我们就要重新开始,现在湿度正——” “你别说话。”知绘捂住他的嘴。 掌心湿热,他眯起眼睛,舌尖勾住她一根手指,轻轻拉进嘴里。牙齿若有似无地碾磨指腹,然后张大嘴,露出那颗尖尖的虎牙。 “我控制不了,”他指指自己口中,“你要自己想办法堵住它,比如亲亲我。” 灯光落在他的虎牙尖上,泛着湿润的光泽。知绘盯着看了几秒,心跳就漏掉几拍。 ……有点可爱。 她环住他的脖子,指尖擦过他的后颈,低下头,含住那片一直在说个不停的唇瓣,是带着薄荷的清凉,底下藏着一丝甜。 “唔,”即使这样他还要说话,声音模糊不清,“加油啊,知绘。”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背,因为手臂够长,还能绕到前面,按捏她,像在弹奏无声的钢琴。 “要像我喜欢做的那样,”他张开嘴,呼吸打在她的唇上,“进来才行。” 像他那样? 犹豫片刻,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就被他含住。薄荷的凉意爬上味蕾,他像品尝糖果一样吮.吸。她没办法吞咽,潮水就在两人之间落下,泛滥出水声,一部分顺着他的喉结滚动消失,另一部分从嘴角溢出,沿着下颌缓缓爬落,滴到锁骨,继续向下蜿蜒。 当她摸到他后颈开始发烫时,他终于松开她。眼角染上淡淡的粉色,像樱花的花瓣。他从她的衣服中抽出手,食指和中指相触,再分开,就拉出透明的细丝。 “像月光下的海水?”他低头,舌尖轻轻划过手指,“有点咸,有点甜。” “够了,别说,”知绘把脸埋进他的肩膀,想要逃避现状,“你要下去就赶紧下去,我们赶紧结束……” “太快可不好。”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不过我能控制时间长短,你想要多久都行。” “我不是说那个……算了。” 她说话间,五条悟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窗户上。指尖的湿滑触到皮肤时,又泛滥更多。 他向下去:“可以搭在我肩膀上,你想夹住还是……” “你闭嘴。” “哈哈,那随便你,”他说话时,喷洒的呼吸让她止不住抖动,“你按住我的头,不就能阻止我说话、唔……” 发丝从指缝间溢出,像流水一样滑过手背。平时会觉得痒的触感,此刻却完全被淹没。他的鼻梁真的像看起来那样高挺,舌头却比接吻时更热,每一次触碰都像在点火。 她仰起头,后脑抵在玻璃窗上。头顶的窗帘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渐渐地,另一种声音加入,从她的喉咙深处溢出,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 如同夏夜的莺鸟寻到熟透的果实,轻轻一啄,汁水四溅。电流爬上脊背,她不由自主挺起身子,又被温柔地按回原位。过熟的樱桃终于坠落,在唇齿间炸开全部的甜美。 四肢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垂下。可他还在继续寻找,像贪心的蜂鸟不愿离开。 “够了”,她无力地推着那颗纯白的脑袋,“我好了。” “你不行啊,知绘,你好快。” 他不肯起来,继续点燃刚刚熄灭的火苗。柔软的头发蹭着她,痒得她想笑,又被别的感觉冲散注意力。 但这太奇怪了,她想逃,可稍微动一下都会又酥又麻。 “……要不然,”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进来吧。” 动作停住。 五条悟直起身,手指梳过被她弄乱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鼻尖和嘴唇都泛着水光,在等光下闪闪发亮。她挪开视线,一把抓起窗沿上的外套,胡乱擦他的脸。 “轻点嘛,知绘。” 他任由她擦拭,目光却像一直落在她身上。那种打量的眼神让她不自在地扭动一下。他的手按上她的小腹,轻轻挤压,她立刻蜷起脚趾。 “可是你好小只。”他像在自言自语,扫过两人的体型差,“刚才我感觉……”他张开嘴,指着舌尖,“只能这样,用普通方式的话,可能会弄坏你。” 他双手握住她的腰,像玩捏捏一样捏她:“这么细,真的能……” 知绘捏住他的嘴:“那就到此为止。” 他瞪大眼睛,眉毛皱成一团,发出呜呜呜的抗议声。 她松开手。 “那我们试试。”他一把将她从窗台上抱下来。 落到柔软的床垫上,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就被翻了个面。她脸埋进枕头里,熟悉的洗衣液香味包围着她。她刚想翻身,肩膀就被按住。 “这样方便些。” 五条悟俯身压上来,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她抬起头,正好看见他在眼前拆开包装,仔细地给手指做准备。 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我看科普说古代有落红的说法,是因为女方年龄太小,男方又太粗暴,如果女方是正常成年女性,男方又技术好的话,是不会出血的。但我们体型差有点大,所以要循序渐进,等你习惯了再……” 他到底什么时候查的这些! 知绘把脸重新埋进枕头,在黑暗中感受着脸颊的灼热。她感觉五条悟怪异极了,又觉得好像这样也不错。 耳边是没完没了的解说,从生理构造到清洁问题,再到各种品牌的优劣对比。 直到他说出“知绘,你里面真”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侧过通红的脸:“你过来。” 他乖乖凑进:“你觉得现在还适应吗?要再加、唔。” 她扣住他的后脑,吻住他,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呼吸交缠,两人的气味在她身周蒸腾,热乎乎的,让她眼睛都只能撑开一半,所有感官都移到别处。他的气息清冽,像是能让她暂时冷静,让渐渐失序的大脑保持清明。她不自觉地靠得更近,想汲取那份清凉。 “够了够了,极限了。”当无名指也要加入时,她像前半身舒展在地上的猫咪,软软地叫停。 他又吻了她一会儿才退开:“那就这样适应一会儿,你想怎么解决我的问题?在你身上,还是 我自己下去。” “……别问我。”她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随便你。” 低沉的轻笑在耳边响起,比平时的声音多了些暗哑。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 他坐起身,没再不停说话,要专心于别处,不只是帮她适应,还要在她们之间解决他自己的问题。过了许久,久到她彻底融化,她才感觉银河落在后腰。 他从背后抱住她,带着她侧躺,呼吸打在耳廓上:“满意了吗?” 她闭着眼睛不想回答。两人之间黏糊糊的,混合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织成一张绵密的网。 “满意了。”他替她回答,又为之后的安排做好计划,“那明天再适应一下,后天或者大后天就能试试动真格的页码——啊,好像还是我去接新学生的那天,双喜临门!” “……不要把这种事和正事说到一起。” “这个也是正事嘛,”他埋在她颈窝里,嘴唇贴着皮肤说话,故意发出啵啵的亲吻声,“做这些会让我觉得跟你更亲密,怎么不算正事呢?”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五条悟瞬间绷紧身体,原本慵懒的气息变得锐利。 “麻烦死了,”他说,“但总算没被打断,不然就算是夜蛾校长,我也会生气的。” 第54章 54这是囚禁吧 深夜,咒术高专寂静无声。 禅院真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只毛茸茸的大熊猫,熊猫站立行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白牙。 任务比预想的棘手,两人都有些疲惫。 “等等。”熊猫突然停下,黑豆眼紧盯着男生宿舍楼,“真希,你看那里。” 真希顺着他的爪子看去,五楼的某个房间被黑色的球形结界包裹着,整栋楼像是在那里缺了一块。 “帐?”真希推推眼镜,“这么小的范围,技术很不错嘛。” 熊猫搓着下巴:“深更半夜,在宿舍里张帐是为什么?我记得五楼是没住人的。” “试试看就知道了。” 真希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掂重量,用力朝结界扔去,石头直直飞上五楼。 石头穿过结界后,就悄然无声,该是砸在了墙壁上,却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沿着墙面又落回地面。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隔音结界,还隔绝咒力。”真希的声音满是凝重。 “绝对是在密谋什么,”熊猫压低声音,“说不定有人想要暗害高专,在策划什么阴谋。” “又或者……”真希眯起眼睛,“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 两人越说越离谱,气氛也越来越诡异。 就在此时,结界突然散去,紧接着,窗户哗地一声拉开,一个白色的脑袋探出来。 月光照在那头白发上,也照亮一张写满无奈的脸。 是五条悟。 但他没戴那个让人想吐槽的黑色眼罩,白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额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你们真烦」的感觉。 “悟?”熊猫的嘴张成O形,“您怎么会在这里?” 五条悟刚要开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他顿了顿,用食指抵在唇边:“嘘——老师也是需要个人隐私的哦。” 说完,窗户啪地关上。 真希和熊猫站在原地,像两尊石像。夜风吹过,熊猫的毛发随风飘动。 “刚才……发生了什么?”熊猫挠挠头。 “不知道。”真希说,“但肯定不简单。” * 第二天早上,二年级学生不像以往那样都在打瞌睡。 他们在讨论昨晚的事。 熊猫坐在桌子上,真希靠在窗边,狗卷棘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下巴枕在手背。 “然后他就啪地关上窗户了!”熊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差点把旁边的椅子扫倒,“太可疑了!绝对有问题!” 狗卷棘静静听完整个故事,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然后把手机转向他们。 备忘录上写着一行字: 【五条老师,大概是和女朋友在一起吧。】 “女朋友——!?” 真希和熊猫的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窗外的鸟都扑棱棱飞走。 “那个悟?”熊猫不敢相信,黑豆眼几乎要瞪出来,“那个成天戴着眼罩的悟?” “谁能受得了他的性格啊?”真希皱起眉头,回想着五条悟的种种行径,“动不动就消失,上课迟到,还喜欢捉弄人……” 熊猫陷入沉思,过了两秒,他就想通:“不过仔细想想,悟确实条件顶级,又强又帅,还有钱。” “被喜欢上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真希点头,但表情还是很纠结。 狗卷棘听着两人的结论,想起曾看到的场面——五条悟像个大型挂件挂在女友身上,很是……大鸟依人。 他嘴角抽了抽,表情变得微妙,总觉得,那个人不是喜欢熊猫说的那些。 “棘,你见过她吗?”熊猫突然凑近,大脸几乎贴到狗卷棘面前,“悟的女友是什么样的?能拿下他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狗卷棘往后仰,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黑发黑眼,长发,身高比我矮一点。】 “这说得太笼统了,”真希吐槽道,“这种描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但能拿下悟的,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狗卷棘歪着头想想,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 【好像是普通人,咒力微弱。】 “普通人——!?” 这次的音量更大,熊猫激动得从桌子上跳下来,整个教室都震了震。 “普通人怎么可能!”熊猫的想象力狂飙,“那肯定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人?或者是哪个我们不知道的御三家大小姐?” 狗卷棘摇摇头,他继续打字,这次的描述更加详细: 【不是五条老师那种一眼惊艳的类型。虽然是好看的长相,但更像是……怎么说呢,让所有人都感到舒适安心的脸?就是那种,看着很顺眼,但不会印象深刻的类型。而且不像是大家族出身。】 教室里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熊猫握紧拳头,眼中燃起火焰:“这位师母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必杀技!今天一定要见识一下!” *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操场上热气蒸腾。 按理说实战课应该两点开始,但现在已经两点十分,某位老师还是没有出现。 真希靠在墙边,用竹刀轻敲地面。熊猫站在操场中央,不停转头张望。狗卷棘最淡定,找了个阴凉处坐下,但他的视线也时不时扫向入口。 “在找什么呢?” 声音突然从熊猫背后响起。 “哇啊!” 三人同时被吓到。 五条悟不知何时候出现,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 但今天的五条悟和以往不同—— 他没有戴标志性的黑色眼罩,只带着副时尚的圆扁形墨镜。墨镜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形状完美的嘴唇,白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人像时尚杂志里的模特。 真希小声感叹:“他居然放弃cos羽毛球了。” “因为他也知道那样不好看吧,”熊猫压低声音回应,“所以在女朋友面前就戴墨镜……” 他顿住:“等等,在女朋友面前?” 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传说中的师母。 五条悟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他推推墨镜,笑得灿烂:“不要随便八卦老师的私生活哦,不过——” 他故意停顿,等着学生们好奇地望过来才继续。 “你们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好了。”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变得无比认真,“我是伊藤知绘最爱的人。” 三个学生:“……” 之后,五条悟给每个人布置不同的练习内容,自己则悠闲地走到观众席坐下。 一个透明玻璃瓶浮在空中,绕到他身前。阳光透过玻璃,在瓶身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对着瓶子观察,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 三个学生一边训练,一边用余光偷瞄。 只见五条悟站起身,走向操场边的自动贩卖机。硬币叮当作响,咔嚓一声,一盒巧克力牛奶掉下来。 他拿起牛奶盒,走回座位,把那个明显比瓶口大几倍的牛奶盒放到瓶口上方,手指轻轻一推,牛奶盒瞬间缩小,无声掉进瓶子里。 三人目瞪口呆,却见五条悟开口,像是在对着瓶子说话。 没多久,五条悟出现在熊猫面前: “有空白草稿本吗?借我一下。” “啊?哦、有……”熊猫还在消化刚才看到的画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本子已经被抽走,放到瓶口。它旋转着缩小,飘进瓶中。 “你们不是很好奇我女朋友吗?”五条悟笑眯眯地举起玻璃瓶,“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三人凑近一看—— 瓶子里有个拇指大小的女人。 她黑发披散,穿着宽松的T恤,正趴在迷你书桌前画画。桌上摆着刚才的牛奶盒和纸张,旁边还有更小的画笔和颜料。 她画得太专注,完全没发现外面三张巨大的脸。 “木鱼花!”狗卷棘惊得后退。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然后把手机怼到五条悟面前: 【老师,你这是囚禁吧】 第55章 55像个无能的丈夫。 “囚禁?”五条悟摇头,晃晃食指,“这可是最高级别的保护。” “那也是囚禁吧。”真希吐槽。 五条悟假装没听见,用指尖敲敲瓶壁:“知绘,休息一下?” 瓶中人刚抬头,就看见四张巨大的脸。 她眨眨眼,大概是画得太投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她手一抖,手里的笔吓掉了。 她慌忙捡起笔,抓起旁边的画板画了三个问号,高高举过头顶。 “我在给学生上课哦。”五条悟对着瓶子说,“你可以喝牛奶,巧克力口味,桌上还有刚放进去的草稿本,不想浪费画纸的话可以用那个。” 知绘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盒牛奶,旁边还有草稿本。他总是趁她专心画画时,偷偷放东西进来。 她拿起牛奶盒,将吸管插进去,小口小口地吸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 “好可爱……”熊猫说出声。 知绘的动作停顿,她抬头看了眼熊猫,就瞪向五条悟。 【别让人看我了!】 她在草稿本上用力写着,举起来。做完这些,她抓起椅背上的开衫往头上一套。米白色的毛衣太大,帽子垂下来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握笔的手和散落的黑发。 真希扶额:“这样确实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五条悟满脸无辜,“她在里面可开心了,有吃有喝,还能安心创作,简直是艺术家的天堂。” 他把瓶子放在掌心,用术式控制它稳稳浮起来:“而且你看,防震效果一流,绝对不会晕瓶。隔音效果也一流,只要我想,绝不会让她被人打扰。” 瓶子里面的小人专心致志地画着,似乎完全忘记外面的世界。 熊猫拉过真希,用爪子遮住嘴巴说:“我觉得这就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吧。一个喜欢把人装进瓶子里,一个居然也不生气,反而画得很开心……” 他看着瓶中安静作画的知绘,若有所思:“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造地设?” 说完,他转身对五条悟竖起大拇指:“你们真般配!” 五条悟也揽过他:“不愧是我的学生,一眼看清事物本质!” 狗卷棘歪着头:“大芥?” “当然没问题!”熊猫信誓旦旦,为五条悟保证,“你没看到师母画画时的表情吗?那种专注,那种投入,分明就是在享受二人世界!” “好了,八卦时间结束!”五条悟拍手,“训练继续!要是再心不在焉,我就把你们倒挂在树上,拍丑照群发哦。”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三人重新投入训练,态度认真。 当夕阳把天空染成橘色时,训练结束。五条悟挥挥手,赶走还想继续围观的学生们。 等操场上只剩他一人,五条悟才对着瓶子说:“等一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知绘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在本子上写:【我还要画完这一页。】 “你也是个工作狂啊。”五条悟摇头,向自动贩卖机走去,“那先吃点小零食吧。” 就在这时,一个粉色身影风风火火冲过来。 “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冲到他面前:“等等!如果这里有卡比乐薯条蜂蜜黄油味的话,可以让给我吗!教学楼的贩卖机里卖光了!” 咔哒一声,黄色的包装盒落下。 五条悟弯腰,从出货口拿出薯条,在虎杖面前晃了晃:“哎呀,悠仁也喜欢吃这个新口味吗?” “嗯嗯嗯!”虎杖连连点头,双拳握在胸前,眼里闪着星星,“超级好吃,甜甜咸咸,口感特别棒!” “那真是太可惜了。”五条悟叹气,把薯条举到虎杖够不到的高度,“这是买给知绘的,她和我都喜欢这个口味,一天能吃三包呢。” 虎杖的肩膀垮下去。 “哈哈哈!” 看着学生可怜兮兮的样子,五条悟忍不住笑道:“骗你的,贩卖机里还有呢,自己买,没带钱的话可以找老师借哦。” “太好了!” 这时,伏黑惠也走了过来。 五条悟叫住两人:“记得明天准时去原宿站接你们的新同学,千万别迟到。” “然后你就能迟到了是吧。”伏黑惠说。 “不愧是惠,真了解老师~但这是因为我明天有重要的事要办。” 所谓重要的事,就是第二天,在处理完紧急任务后,五条悟将知绘从瓶中倒出,接住—— “坐太久对身体不好,”他放下她,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走,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没等知绘说什么,周围的景色就变了。 秋叶原的电子音乐钻进耳朵,空气里飘着可丽饼的甜香。她们走出小巷,就看见一家粉色招牌的店。 招牌上画着可爱的猫耳女仆,橱窗里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女仆装。 “等等,”知绘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办正事,我们要为今晚做准备。”五条悟推开店门。 “主人,欢迎光临~喵~” 两位女仆齐声问候,在看到五条悟时,她们的营业笑容变成真心的。 知绘本来想逃跑的,但现在……她立刻跟紧五条悟。 “请问几位?”一位女仆红着脸问。 “我们不是来用餐的。”五条悟环顾四周,“请问店长在吗?” 很快,一位干练的女性走出来。她穿着裁剪考究的西装,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她的笑容专业热情:“您好,我有什么能做的?” 五条悟掏出手机。 看到屏幕的瞬间,知绘早有预料——那是她在日记本上画过的理想型,不知何时被五条悟拍下来! 五条悟说:“我看你们店员穿的女仆装很像这款,想问在哪里可以买到类似的?” 店长接过手机,屏幕上,娇弱可爱的男孩子穿着猫耳女仆装,裙摆蓬松,蕾丝层层叠叠,脸颊绯红,眼神羞涩。 店长看看图,又看看知绘,露出了然的笑容: “哎呀,您女朋友真有眼光!”她热情地说,“我们店的女仆装都是特别定制的,所以没办法直接买,不过店里有全新的,尺码正好合适,美女身材这么好,穿上一定很可爱!” 知绘刚想解释,五条悟已经开口。 他摆摆手,指着自己:“不是给她穿的,是给我穿的。” 店长的笑容僵住,她的视线在五条悟一米九的健硕身体上来回扫视,又看了看图上娇小可爱的男孩子。 “先生……您确定?”声音有些飘忽。 “当然。”五条悟认真起来,“要我的尺码。蕾丝要用柔软亲肤的材质,裙撑也要结实一点,毕竟我比较高,普通的可能撑不起来。” “……” 不愧是在秋叶原混的店长,她很快平复心情,一眼盯中五条悟的墨镜,随即意识到,这个男人钱包很 鼓啊。 “咳咳,”她清清嗓子,重新露出专业的笑容,“既然是客人的需求,我们当然要满足。但我需要联系定制衣服的店,而且男士的尺码需要特别定制,价格会贵一些” “没问题。”五条悟挥挥手,“只要效果好就行。” 知绘已经懒得去阻止什么,她坐在角落,像个无能的丈夫,等妻子看遍所有衣服,任由五条悟和店长热烈讨论女仆装的版型。 “裙摆要做成公主式的吗?” “当然,最好是走路会轻轻晃动的。” “那蝴蝶结呢?要几个?” “背后一个大的,裙摆上点缀小的……唔,背后的改到脖子后面吧,头饰的猫耳要做得立体一点。” “袜子是选择过膝袜还是连裤袜?” “过膝袜吧,白色,要有蕾丝花边。” 她们聊得投机,完全把知绘晾在一边。知绘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构思新的恐怖故事。 “知绘!”五条悟突然叫她,拿着两套普通码的女仆装,“你觉得选黑色还是粉色?” 知绘忍不住地想象:五条悟身上的某些部位是粉色,如果再穿粉色就会掩盖重点,还是黑色更能对比突出……她为什么想象力这么好! “知绘,你怎么不说话?” 她捂住脸:“……黑色。” “好!”他重新转向店长,“一个下午能做出来吗?” 店长笑得合不拢嘴:“只要钱到位,那就是多找几个人同时制作的事,到时候您穿上,一定会让女朋友惊喜的!” 从店里出来时,知绘整个人都恍惚。 “怎么了?”五条悟牵着她的手,“是不是太期待了,已经开始想象我穿女仆装的样子了?” 是,但—— “下次这种……你还是在网上订吧。” 不要亲自过来,还拉着她一起啊! “网购哪有现场定制好?”五条悟说,“而且我想让你看着实物选,要是有适合我的码,就可以现场换给你看,真可惜。但今天是晚上你就能——” “啊,已经中午十一点了,”盯着大厦玻璃幕墙的反光,五条悟拿出手机看时间,“接学生迟到了。” 知绘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很靠谱的人,却总是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让别人对他印象不好。 “走吧,”她笑着说,“都迟到了就要尽快过去。” 第56章 56听说那样更浪漫一些。 原宿街头,知绘拉着五条悟躲进街巷转角。她踮起脚尖,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隔着马路,三个高专学生都在。 悠仁靠在围栏上,脑袋像小鸡啄米,随着店铺飘出的音乐打拍子。钉崎野蔷薇坐在铁栏杆上,两条腿晃来晃去,对路人穿搭品头论足。惠站着,他双手插兜,面上冷酷,眼神却飘向远处,没有聚焦。 “小玻璃瓶呢?”知绘缩回脑袋,仰头看五条悟,“我要进去。” “为什么?”他弯下腰,鼻尖几乎碰到她的。 知绘后退半步:“我过去不太好吧?” “为什么?”他又凑近一分。 知绘有些回答不上,她只是感觉这样似乎不太好——五条悟迟到就算了,还带着她去见学生,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但他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出巷子,大大方方走向学生们。 知绘脚步踉跄一下,只好小跑着跟上他。 “五条老师!”虎杖第一个发现她们,手臂挥出残影。 野蔷薇转过身,视线从五条悟的笑脸滑到知绘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两个都是老师吗?”她偏头问。 “不,”惠回答,“是老师和老师的女朋友。” 野蔷薇先是一愣,随后抱臂,挑起眉毛:“先是迟到,然后迟到是因为跟女朋友腻歪,来见学生也不分开?” 她啧了一声:“是不是太不把学生放眼里了。” 知绘正好听见这句话。 偏偏五条悟也不解释。他一如往常地做着介绍,末了还比了个火影忍者的手势,把头发向上推:“卡卡西老师,参上!” 野蔷薇对他翻了个白眼啊! 知绘轻拍五条悟的手背,他低头看她,手指松开了些。她趁机抽出手,悄悄绕到野蔷薇身边。 “你好?”她小声问。 野蔷薇回头,看清是她后,神色似有软化:“怎么了?” 知绘瞄了眼那三个男性,他们都没看向这边。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字给野蔷薇看: 【很抱歉,我也跟过来了,这本来应该是你们几人的初见……】 “什么啊。”字还未打完,野蔷薇一把拉住她,把她拖到一旁:“你不用在意,我不是针对你。” 她压低声音:“是那个白毛他迟到了,就算你没来,他也迟到了。” 知绘点点头,先尽量说好话:“我知道,你看上去就和名字一样美好,我知道你不是怪我。” 她顿了顿,视线落回五条悟身上,对野蔷薇提出请求:“但悟其实也是因为我的体质、呃,身体不好,才一直带着我,所以……” “是、是吗?”野蔷薇的声音突然变轻。 知绘以为她是回应最后一句话,原谅了五条悟,却听她说: “我还以为我的名字很土气。” 她完全沉浸在第一句话中。 知绘就顺着她说:“怎么会?野蔷薇多好听。蔷薇本身就很美,再加上野字,就相当灵性,有带刺的感觉,立刻有了生命力,自由又坚强。” 野蔷薇的嘴角止不住上扬,连五条悟凑过来重新牵起知绘的手,她都没再板着脸。 “聊什么呢?”五条悟从背后环住知绘,下巴搁在她头顶。 知绘有些头痛,但幸好,野蔷薇没再不满。 五条悟转向学生们,声音欢快:“为了庆祝大家相处愉快,我决定组织迎新活动,带你们去游乐园!” “真的吗?”悠仁很是激动。 野蔷薇也望着五条悟,心中满是对东京的期待,芥蒂消失无踪。 只有惠和知绘交换一个眼神,都觉得不对劲。 果然。 三十分钟后,黑色保姆车将一行人送到游乐园,但是是暂停营业的游乐园。整个大门广场都空旷,连垃圾和落叶都没有。 野蔷薇的笑容一寸寸消失,她指着游乐场:“所以我们不是来玩的?” “正确!”五条悟打个响指,“迎新活动就是,寻找并清理游乐园中的咒灵,这里都是些低级货色,很适合你们练手哦。” 野蔷薇的拳头握得咔咔响。 “加油~”五条悟挥手,拉着知绘上车,“我和知绘去隔壁的水上乐园等你们,搞定了给我打电话。” 车门关上,三人站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面面相觑。 野蔷薇扯扯嘴角:“呵。” * 水上乐园外面,也是空无一人。为了防止咒灵逃窜伤人,这里也暂时关闭。 “我们进去玩吧,”五条悟说着,指向门口的限高泡沫板,“开园时,这里只允许身高一米四到一米九的人进场呢,我平时都进不去。” 他正要往前走,知绘拉住他:“你今天这样不太好。” “嗯?” “迟到,给人建立期望又破坏期望,野蔷薇会讨厌你的。” 五条悟伸手捏捏她的脸颊:“但喜欢我的人够多啦,不差一个。” 他转个圈,双手张开:“知绘你还记得那群赝品吧?那群制造了他们的老头子,就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那又不是喜欢和爱,”知绘说,“他们只是把你当保护伞,想利用你,一旦你失去现在的能力就会扔下……”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抱起来。五条悟把她举高,在原地转上一圈。她的头发落在他脸上,被他噘嘴吹开。 “知绘对喜欢的要求太高啦,”他把她放下,依然抱着她,“但大家都是谁强就喜欢谁,谁帅就喜欢谁,谁能送来好处就喜欢谁啊。” “在我这里那不算喜欢,”知绘说,“不然我早就放弃喜欢漫画,也遇不到你了——” 说着说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们偏题了。 她晃晃脑袋:“别岔开话题!我们在说你对人的态度有问题,导致大家对你印象很差的事!” “那无所谓啦,”他抱着知绘,坐到花坛边缘,脑袋搁去她肩膀上 ,“要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也太麻烦了。” 知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确实,他完成每天的任务就很累了。 “你从花苞里出来前,我见过重病的虎杖倭助,”五条悟说,“后来,悠仁跟我提到他爷爷的遗言,你猜是什么?” “那怎么猜得到?你直接说。” “他对悠仁说,”五条悟压低声音,模仿老年人沧桑的语调:“你很强,要去帮助更多人,要在众人簇拥下死去,别像我一样孤独终老。” 说完,他皱起鼻子:“这句话很适合悠仁,也适配我的目标,因为悠仁听了很有干劲。但我本身不喜欢这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强就该去帮助别人?我帮人,也不是因为害怕孤独。” 知绘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我平时,只是看到有人莫名其妙死掉,心里膈应,就出手了。” “有时候作战,只是手痒,想战斗爽。” “当老师培养学生,也是因为一个人处理所有破事太麻烦,所以想找到一堆人帮忙,但找不到,就只能自己养。” 他停了停:“比起什么崇高理想,我只想活得舒服。时刻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也太难受了。” 知绘沉默片刻,然后笑了。 她伸手,揉乱他的白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嗯?” “我在意别人的看法,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让我舒心,但对你来说是麻烦。你做让你舒服的事,我做让我舒服的事,我们刚好互补。” 五条悟也笑了,他的睫毛叠起来,在阳光下是金色的。 “不过,”他突然站起来,“我不想去水上乐园了。” “啊?” “我想去坐摩天轮,还有旋转木马,”他一本正经地说,“听说那样更浪漫一些。” “好。” * 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时,是赏景的好时机。但厢内的两人,同坐在一侧,让整个车厢歪斜,仿佛摇篮。她们靠在一起,闭着眼睛打瞌睡。 但五条悟的手机响起来。 他睁开眼睛,接通电话:“喂?任务完成了吗?那我来接你们。” “任务完成了,五条老师。”虎杖的声音很小,像做贼,想隐瞒什么。但没有用,只要他说话,他身体里的存在就会知道,“我有事要说。” “说。” “宿傩……他看到惠的十种影法术后,好像很感兴趣。”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在最高处,五条悟推开摩天轮的门。黄昏的风吹进来,带着暖融融的橘红,照亮知绘深色的眼睛。 他向知绘伸出手:“走吧,回归现实生活。” “嗯,”知绘刚睡醒,站起身时,浑身都有些没力气。她握住他的手,“记得还原设施,关掉电源。” “知道啦。”他捏捏她的手心。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夕阳里,摩天轮继续转动,直到停止。 第57章 57术师们的牺牲总该留下些痕迹。…… 将三个学生都送回高专,五条悟带着知绘去到横滨中华街,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说是这里有家茶餐厅很好吃。 店里有些暗,空气中混合着黄油和咖啡的香气。墙上贴着港漫海报、褪色的明星照片,角落摆放着老旧的手办。 五条悟挑了个靠墙的卡座,知绘刚在他对面坐下,他就站起身,过来坐在她身边,黏人至极。 知绘:“……” 她挪了挪身体,给他多让些位置,习惯就好。 菜单上的菜名花里胡哨,带着很多汉字,知绘看得眼花,索性把选择权交给五条悟。 很快,一份冒着热气的漏奶华端上来。金黄的煎吐司上,可可粉像层柔软的绒毯,炼奶从中溢出,淌成小片乳白色湖泊。 “知绘,这个好吃诶。” 五条悟切下一块,叉子直接递到她嘴边。 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知绘顺从地张嘴咬下。吐司松软,内里的奶馅烫得恰到好处,瞬间融化在舌尖。 还没等她咽下去,五条悟的话题就跳出十万八千里:“你觉得宿傩为什么会觊觎十种影法术?” “唔……有点甜,我想吃得健康些。”知绘拿纸巾擦掉嘴角的棕色粉末,含糊不清地回答,“你先告诉我十种影法术是什么?” “那你吃西兰花。” 他又叉起一团翠绿的西兰花递过来: “就是在调伏(制服)后,就能随时召唤的十种式神,最厉害的叫「虚魔罗」,能适应一切攻击,还会反制。不过,历史上用这招的术师,都没能成功制服它,最后都是召唤它出来跟敌人同归于尽。上一个六眼,就是这么被禅院家家主杀死的。” 知绘咬住西兰花,快速嚼完咽下:“宿傩可能是想用它来对付你?但他干嘛非要对付你?就因为你提议给他喂sh……” 话没说完,一块油光锃亮的叉烧又堵住她的嘴。 “蔬菜和蛋白质一比一更健康哦~” “你不要喂我,让我自己吃!”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把递到嘴边的肉吃下去。咸甜适中,肥瘦相间,五条悟在吃上的品味确实很棒。 “我只是想分享我觉得好吃的东西嘛。”五条悟拿起一根锯齿状薯条,塞进嘴里,嚼得咔嚓响,“这个薯条表皮炸得又脆又厚,里面又粉又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薯条。蘸这个特色牛肉汁,味道更好。” 他又拿起一根,在酱汁里滚一圈,送到知绘嘴边。知绘放弃抵抗,张嘴吃下,口感确实和他描述得分毫不差。 “但宿傩也得不到虚魔罗吧?惠又不是他的受肉.体,在我的优良教导下~也不会听他的话干坏事。”五条悟继续刚才的话题。 知绘也被带得习惯这种跳跃思维,她拿起一根薯条,也塞进五条悟嘴里:“受肉.体是什么?” “有关一种失传的秘术。术师把自己的部分身体做成咒物,死后若被合适的人吞下,就能夺舍重生。” “那个合适的人就是受肉.体,百年难遇一个,几乎可以看作是术师的转世,能为术师提供身体作为容器。” “既然悠仁是宿傩的受肉.体,那之后百年,应该都不会有别的宿傩受肉.体。” 趁着他长篇大论解说,知绘总算能自己动筷子。她看准一盘番茄牛腩,夹了一块……肉腥味有点重,不太好吃。 “哈哈,我没夹给你,就证明它不好吃嘛。”五条悟把手边的冻奶茶推给她,让她去去嘴里的腥味。 知绘喝上一口,清甜冰凉,带着浓郁的奶味和茶味:“照你说的,受肉.体会被夺舍,悠仁的情况不算被夺舍吧?” “可能是巧合,或者悠仁的天赋异禀。”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连你这个六眼都是应规律而生的。”知绘擦擦嘴,放下杯子,“话说,悠仁算是自然诞生的吗?” 毕竟,他是被羂索刻意生下。 “有没有可能,”知绘的思路清晰起来,“羂索就是为了利用宿傩,才生下悠仁。并且为了制约宿傩,他特意让悠仁不会被夺舍?这样悠仁就不叫宿傩的容器,而是宿傩的牢笼,而真正的宿傩受肉.体……另有其人?” “比如惠?”五条悟抽了张纸巾擦手指,随即捏住下巴,“哇哦,不是没可能。宿傩感应到了,所以对惠感兴趣。” “这个看起来有些焦,但意外地很香诶。”知绘夹起一片黑乎乎的肉片,递到五条悟嘴边。他一口咬下,嚼了两下,眼睛亮起来。 “那羂索为什么要放出宿傩这个不稳定因素?”五条悟自问自答,“因为他想杀掉我和杰,这样就没人能阻止他了?但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清楚,有更多的消息吗?” 直到一顿饭吃完,两人也没搞清楚羂索的真实目的。 但五条悟翻出手机里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个男人,打着油伞,穿着和服,额头上有着和羂索一样的缝合线疤痕。 “这是加茂家的先人,活跃于明治时期。羂索用这具身体,对体质特殊的人类女性做实验,堕下九个咒胎。他可能就是想进行些咒灵有关的实验?” 五条悟继续分析: “我觉得他的目标,主要在你和杰身上,你们和咒灵的关联性更高。但杰太强,你又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没法下手,所以一直藏着不露面。” “那要不要故意卖破绽?把他引出来?”知绘问。 “当你说这句话时,他或许就知道了。” “但他知道也得来,不然没别的机会。” 五条悟把奶茶吸管塞进知绘嘴里:“我再考虑一下,除了这个,也可以通过他身边的咒灵找他。他自己很能藏,但那些新生代咒灵就不一定,它们本来就对人类抱有极大的恶意,忍不了太久。” 知绘抱着奶茶点头。 饭后,五条悟把知绘装进芥子纳须弥,自己则去处理几个附近的任务。 瓶中的世界自成一体。知绘打开迷你台灯,暖黄色的光铺满书桌。她没有别的事做,便拿出画本,构思给五条悟的绘本。 她想准备两个故事。一个当作生日礼物,另一个,则当作记录或者是传记? 咒术界的事不能公之于众,但术师们的牺牲,总该留下些痕迹。如果她要画,主角当然是五条悟。 笔尖在纸上勾勒,一个通体纯白的小精灵跃然纸上。 祂没有五官,整体散发着柔和的荧光,有着圆圆的脑袋,脑袋边缘是类似幼年五条悟发型的毛绒。祂手中还握着一根宝石法杖,宝石是湛蓝色。 故事的开篇,是大祭司对祂说,森林正遭受侵害,需要祂去寻找传说中的秘宝来拯救世界…… 时间在创作中流逝,知绘刚画好小精灵们的初稿时,瓶口光线一暗,她被五条悟从瓶子里倒出去。 一如既往的公主抱。 环顾四周,她身处一间陌生的大平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璀璨的夜景,摩天轮的霓虹灯像一圈星星,在夜色中盘旋转动。 “你不是总担心在家里或者宿舍会被人听见吗?”五条悟说,“我拜托人送了套房子,据说隔音很好,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吧?” 知绘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繁华,脱口而出:“万恶的有钱人……” “哦?”五条悟低头,鼻尖蹭着她的额头,“那我们去没钱也能去的地方?比如公园?或者森林?” 她刚才画的绘本,为了让小孩子体验大自然的曼妙,主要场景也是森林,如果去实地考察的话…… “会有很多蚊子吧?”她说。 “哇哦,你居然真的在考虑!”五条悟笑出声,抱着她就向门口走去,“不愧是知绘!那我们立刻就去!” 第58章 58躲猫猫。 “我没说要去森林,我只是突然想到去森林取材的话,会遇见什么状况而已!” 知绘抓住五条悟的项圈,他的体温还留在上面,烫得她松开手指:“我们就在这里!” 五条悟停下脚步,却没松开她,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她在他怀里,像只嗅到危险就想钻洞的小老鼠,让他忍不住用爪子按住。 “有不可侵就不用担心蚊虫,”他说,“在家里确实枯燥,森林会很方便我们玩游戏。” 什么游戏? 知绘心头一跳,双臂相交,在胸前比出大大的叉:“不玩。” 肯定让她羞耻的游戏。 五条悟却无辜地眨眨眼:“躲猫猫而已~” “什么?”知绘睁大眼睛,“我们不做……” 她咽回后半句话。 “为了防止你肯定输,我们可以制定一个规则,让胜负概率对半分,怎么样?” “……比如?” 他终于放下知绘,让她自己站稳。 “首先,我当躲猫猫的猫。”他偏过头,手在脸边蜷成爪子的形状,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喵~” 知绘登时倒退两步,视线却粘在他身上脱不开。那只猫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反而……很想让人把脸凑过去蹭一蹭。 他扯扯连着项圈的细线:“游戏故事就设定成——” “你是个去森林采风的漫画家,却撞见林中的妖怪。一旦你看见它,它就会袭击你。但只要你移开视线不看它,它就只能退开,最多退到这根线绷直的距离,如何?” “袭击是指……咳咳。” 算了,不必问,她猜到是什么。清清嗓子,她试图理清规则:“可你抓到我一次就算赢,我却要成功躲避很多次,早晚会输的。” “那游戏时长就定为十次。”五条悟说,“它靠近你的机会,只有十次。” “我赢的话,有什么奖励?” “随便你对它提什么要求都行。” “话说,为什么要用它?那不就是你吗?” “角色扮演当然要全身心代入,”他朝她眨眨右眼,“我去换衣服,等我出来,我就是它了。” 知绘陷在客厅的沙发里,等那扇卧室门打开。 她记得他定制的那身女仆长裙,是英式古典款,配着高跟绑带长靴。她忍不住在脑中勾画:一个无比高大的身影,胸肌会撑开白围裙的木耳边肩带……她捂住脸,却透过指缝不停瞟向卧室门。 当她再次看过去时,黑暗降临。 她被蒙上眼罩,陌生的香气靠近鼻尖,甜中带着一丝麻,像是毒花才会有的味道。宽大蓬松的裙摆蹭过她的小腿,布料的细密柔软,有些冰凉。 它站在她身前,在往她头上戴什么。 知绘抬手摸摸,是绒布发箍,上面有两只圆圆的茸毛耳朵。 比平时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略微沙哑: “游戏要开始了,小老鼠。” 知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就悬空。五条悟就抱起她,只是双手握住她的肋骨抱起她,不与她贴近。 失重感后,她踏在地上,脚底松软。腐烂的落叶与湿冷的雾气,一同钻进鼻腔。 “到了。” 它在她耳边说。 随着这句话,风穿过林间,带起整座森林的呜咽。有什么东西,轻轻掉在她的脚背上。 “这里是青木原树海,日本最有名的自杀森林。据说走进来的人,就再也出不去。” 它按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声响。 “睁开眼时,说不定一抬头就能看见树上挂着风干的尸体。” 它取下她的眼罩。 明明是夏季,她却感觉眼前皮肤冰凉,有些不愿睁开眼。 直到颈间的皮圈收紧,窒息扼住喉咙,它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一直闭着眼也不行哦,数到十秒,我就过来抓你,一、二、三……” 她睁开眼,慢慢适应光线。 眼前的古树,姿态扭曲,黑乎乎的树洞,像是拉变形的眼眶和嘴。树冠上,似乎真的挂着什么人形的东西,在风中来回晃动。 她心跳暂停一瞬,呼吸都停滞。 轻笑声从背后传来,响指却在前方响起。 她本想看向它的反方向,却判断不出它的位置。 她赶紧又闭上眼。 无温度的呼吸吹到脸上:“你被吓到了吗?” “你该后退了。”她说。 “四。”声音绕到背后。 “五。”声音又出现在右侧更远的地方。 在它快要数到十时,她睁开眼睛,既不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看向反方向,她瞥向与声音呈直角的方向,快速睁眼又紧紧闭上。 它又向后退去。第一步的落叶声,离她极近,就在左边。但它明明能做到悄无声息,这脚步声是故意的。 这次,它没数数,她分不清十秒有多长,在自己数到七时,就忍不住睁眼,又立刻闭上。 那股陌生的香气,几乎就在鼻尖。她低着头,它就停在她身侧,再次退远。 接下来的几次,也是这样,她每次睁眼都在赌,赌他不在她所看的方向。有一次,她看见一角蕾丝裙边从眼角冒出,便立刻闭眼。 第十次时,她干脆蹲下身,脸埋在膝盖间,对着地面。它总不能像红鼻小丑,单出个脑袋在 地面上对她笑吧? 她快速眨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结束了。 连接两人的细线一松。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笑:“好了,十次结束,你赢了。” 知绘长舒一口气,她赢了!她站起身,望向声音来处。 它穿着那身繁复的女仆装,站在一棵树下,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视线与它对上的瞬间,它的笑容无比灿烂。 它伸出一根手指,对她摇摇:“现在才是第十次哦,也可能是第九次?” 下一瞬,高大的身影撞在身前,将她死死压倒在地。 她整个人陷进落叶堆,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之前,有一两次我根本没靠近,只是用声音吓唬你。” 他勾起她的项圈,将她的头颅从落叶中提起:“你赢了,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那么我赢了……你是不是也该什么都听我的?” 他低头,吻住她,或者说是咬,在她下唇外留下淡红的齿痕,便飞快直起身,苍蓝的眼在黑暗里闪着非人的微光。 他伸出右臂到她面前,展开,纯白的花边袖口上,黑色布料将他紧紧包裹:“把腿勾上来,一边就行。” 什么? 知绘愣住,看向身上的人时,感觉有些不认识他。 五条悟依然压在她上方,俯视着她,声音低沉又清晰,让知绘想起他战斗时……但他瞳孔微微扩散,似乎以往还要兴奋得多。 “愿赌服输哦,我再说一遍,把你的左腿,勾到这里。” 他直直盯着她,像盯着落网的猎物。她也像受惊的兔子那样,一动不动,滚烫的羞耻感浇遍全身,将皮肤都烧得无知无觉。 她缓慢、非常缓慢地,抬起左腿,弯曲膝盖搭在他的右臂上。他手臂下压,将她膝盖压到胸前,强行将她张开,她羞耻地蜷起脚趾,韧带处传来酥麻的痛。 他歪了歪脑袋,头顶猫耳尖也跟着晃动,像是十分满意她的顺从。接着,他抓起自己宽大的女仆裙摆,像铺开一张餐布,将她完全笼罩。 黑暗与他的气味一同包裹她,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她抬起头,朝着头顶那点光挣扎,但身下一涩,她整个僵住。 “听话,”他的声音在裙外,“别乱动。” 她只能垂下头,被迫适应黑暗,适应裙摆下因呼吸而逐渐闷热的空气,也适应撑开的三只手指。她看见他的蕾丝长袜,绸缎蝴蝶系在紧实的大腿上。 再挤入一只时,她想合拢,却只有一边能动。身体记忆快过大脑,它想起前两天的舒适,浪般的轻拍下,比之前更快湿润。轻笑声从外面传来,他掀开她脸上的裙摆。 凉风扑面,却吹不散漫开的潮红。翻搅下,连林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连绵不断的麻痒,混着他身上有些陌生的花香,让她喘不过气。 脑中闪过一片白光后,她停下来大喘气,女仆下达第二个指令:“主人,另一只腿也放上来哦。” 她掀起眼皮,他正笑着,除了脸颊的红晕和微乱的呼吸,神态和语气都像极白天见过的女仆。 他还在角色扮演。 顺从勾上他的左臂,她被完全敞开。这个姿势让她有些不适应,像是很危险,很容易被伤害,仿佛随时会被贯穿。她忍不住挣扎,想换个更安全的姿势,至少并拢一些。 但他压下来,抓住她乱动的手腕,将它们按进头顶的落叶里。他沉下身,呼吸变紧。她细细呜咽,手指握紧树叶,将它们也挤得发出声响,进而碾得粉碎。 心跳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抖动她的身体。落叶不再是落叶,而是无边无际的叶海。叶浪带着腥涩的气味,来回拍打,撞出沙沙的声响,隐约间,像是变成真正的浪涛拍岸,打出水沫开,但很快,又全都被树的声音盖去。 直到虫鸣消失,飞鸟远遁,湖泊变得干涸时,两人分开。 他恢复平时的语调,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我玩得很尽兴。所以,作为回报,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哦。” 知绘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感觉从里到外被翻开,又被彻底撑满。她靠在他怀里喘息很久,才凑到他耳边,用微哑的声音说:“……今晚,你去仙台最大的公园裸奔,不许被任何人看见。” 第59章 59在五条悟裙底。 让五条悟去裸奔,纯粹只是想报复他。 知绘靠在五条悟怀里,嗅着森林中淡淡的青草香,回想晚上发生的一切。分明就是五条悟设下圈套,趁她被女仆装迷了眼,一步步诱导她听话。 就算是厚脸皮的五条悟,在公园里光着身子狂奔,也会感到不适吧? 她的身体还残余着酥麻,像是提前陷入冬眠,不太想动弹。但她还是挪动身体,试图在他腿上找到不碰触她敏感处的位置。她拉起两人之间的厚厚的裙摆,遮住身体,隔绝他的视线。 “嗯……是有点挑战性呢。” 他回应时也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她能提出这种要求。很快,他手指轻轻敲打着她的腰侧,自顾自分析起来: “在公园跑一圈,避开行人的视线很简单,但说不定会被卫星拍下来,登录谷歌地图,然后,唔,想象一下,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五条老师的英姿?” 说话时,他突然拉下裙摆。凉意瞬间袭来,知绘缩起身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进他敞开的衣领里。 脸部的触感弹性又温热,衬衫上的银纽扣泛着冷光,他身上的花香萦绕四周。这气味,肯定是他为在躲猫猫时突出陌生感,专门喷的香水,让她有些晕眩。 “知绘,你生气了吗?” “没有。” 她回答着,伸手又把裙摆拉起来,严严实实盖住自己。女仆裙内侧的布料十分柔软,比豆腐还要细腻,像是不会在任何事物上留下痕迹。 “为什么要遮住?”五条悟拽裙子,“这里头顶都是树,卫星根本拍不到哦。” “别问为什么,”知绘深吸一口气,“有本事,你先去公园体验一下就好了。” “好啊。” 她话未说完,五条悟就答应了,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答应去便利店买个饭团。 “等等,你不是怕被谷歌……” “毕竟是主人的命令嘛,喵~”他夹出甜腻的声音,捂住胸口,“为了让主人消气,我做什么都行哦,喵~” 这家伙居然真的敢去做!而且还在角色扮演! 知绘一下子就冷静了,那些许不满消失得无影无踪,脑中全是肌肉男在公园狂奔乱甩……太辣眼睛了! 要是这画面真被上传到谷歌地图,被她的家人看见,被高专的人看见,被全世界看见…… “算了,”知绘慌忙摆手,“你别去跑了。” 她坐直身体,想起身,离这个不知羞耻的恶魔远些。可刚一动,他的手臂就勾住她的腰。她又跌回原处,结结实实坐在他小腹上,能清楚感受到他腹肌的线条。 他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回胸口,不让她起来,带笑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得她脸有些麻:“把要求说出口,就证明潜意识里是想看的,乖女仆一定会满足主人的愿望~” 这是什么强制主人的女仆啊! 知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脚并用,可下一秒,世界再次颠倒。他将她举起来,翻了个面。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整个人趴在他屈起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简直羞耻到极点!除了她头顶朝上外,像极婴儿急救法! 他两只手捏住她,指尖轻轻按压,像在揉大号糯米团子:“我在想 ……” “我不该把芥子做成瓶,应该做成「捏捏乐」包装袋,你捏起来特别解压,软软的,弹弹的……” 他顿了顿,语气遗憾:“唔,但那样你就没有地方画画了。” 知绘扯开他的手,想从他身上爬下去。可刚爬出去一点,后背就被按住,她像条在案板上挣扎的鱼。 但她坚定地说:“你不许去!总之你别去公园了!” “主人,请直面自己的欲望,”他勾住她后颈处的项圈,让她呼吸有些不畅,“既然你都说出来了,就证明你肯定在脑海里幻想过这个画面~” 他压低声音:“而且,你要亲自牵着我哦,不然的话……我们就继续在这里玩之前的游戏?” 说话间,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的作为从腹部缓缓下滑。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 “好吧!”她妥协,停顿片刻,还是提出要求,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那、那至少你要穿个围裙?还要戴口罩。” 至少要把最辣眼睛的挡住,再把脸遮住!这样就算被拍到,也认不出是谁了吧? “可以。”五条悟总算是稍微后退一步。 知绘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她又拉起他的裙摆前侧,盖在自己背上,像披了条毯子。下巴搁在五条悟的膝盖上,她能看见两人身下铺开的,是女仆裙摆的后侧,细密的白色内衬泛着柔和的光。 话说,她这样……其实算是在五条悟裙底吧 摇摇头,她不愿多想,伸手去够落在裙摆上的衣服,刚碰到布料,就被一只大手抢走。 “我来帮你。”他说。 反抗是无效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知绘没再做无用功,只是捂住脸,耳朵红得滴血。 他把衣服塞到她身前,试图着把她装进去。起初有些手忙脚乱,不太熟悉内衣的构造。但一秒不到,他就反应过来,一手撩起她的长发,另一只手单手扣上衣扣,再调整前面。 那动作行云流水,比她还熟练得多。 “啧,我真是天才女仆。”他自夸着,又给她套上T恤,一件件地帮她穿好,还细心地整理好衣角。 知绘终于获得自由,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活动着发麻发软的腿脚。没过半分钟,五条悟也扣好衬衫纽扣,站起身,优雅地对她行礼。 他穿着高跟靴,看起来比平时更高大。平时,她还能平视他胸口,稍微踮脚,头顶就能碰到他下巴。可现在,她只看得见他胸口下缘。那里有一条凸起的线,透过白衬衫,被围裙勒得格外清晰。 “喜欢吧?” 他忽然开口,不等她回答就单手将她抱起,让她靠在他肩膀上。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手臂上。黑色布料下,肌肉高低起伏,稍一用力,原本的柔韧就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随便捏哦,不要害羞,”他在她耳边吹气,“这可是撞穿十堵墙都活蹦乱跳的身体,是一般人得不到的战斗女仆~” 知绘的脸颊烫得厉害,但…… 确实,这个身体真的很不错,想画,想把他现在这个样子,每一个细节都画下来…… 但不行!不能再顺着这家伙走!不然就真的要去公园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清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经一些:“话、话说回来,我们还有正事没解决吧!” 五条悟抱着她,在原地晃晃,对她突然转移话题感到不满,但还是抬手,帮她把歪掉的灰耳朵发箍扶正,又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既然你知道宿傩觊觎惠的身体,”知绘让自己专注在正事上,“那你准备怎么办?还有悠仁的事……总不能真的等他吃完十九根手指,再杀掉他吧?” “这个啊……”他呼出一口气,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 “告诉你也无妨。”他的声音沉稳许多,“宿傩在悠仁的身体里待得越久,他的术式就越有可能刻印在悠仁的肉.体上。到那时,悠仁就能成为真正的术师。” 他顿了顿,勾起嘴角:“我会等悠仁获得术式之后,再解决宿傩,不会伤到悠仁。至于具体方法……暂时保密。” 知绘皱起眉,觉得他有些理想化了:“那万一悠仁一直没获得术式呢?直到吃掉十九根手指都没有呢?” “那也没关系,”五条悟咧开嘴,笑得自信满满,“别忘了,我可是最强。区区十九根手指的宿傩,轻松解决,小菜一碟。” “漏瑚在见到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知绘想起真人对她说过的话,“她说十分钟就能干掉五条悟。” “漏瑚是谁?” “就是那个火山头的诅咒……” 知绘把在咒灵领域的经历简单说明——如何从咒灵口中听到那番豪言壮语,又如何被假冒的五条悟救出:“她自信十分钟就能干掉你呢,却被假的你秒掉了。” 五条悟难得沉默。睫毛在他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流露出些许凝重。 或许是有些动摇? 她凑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他的皮肤很凉,又光滑,像是果冻。 她盯着他的眼睛,颜色像天空般澄澈又包容,她说:“你别去赌,你不是一个人,要是你不小心死掉,我怎么办?肯定会被咒术界抓起来欺负的。” 她停顿一下,声音更轻: “而且……如果悠仁知道你的想法,他肯定也不会同意的。比起获得什么强大的术式,他更想要的,一定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悠仁是个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抗风险,来换取自己的力量? “我们要想个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第60章 60无所有处。 “知道了。” 说话时,五条悟耷拉下脑袋,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不过这样一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让悠仁吃下几根手指,我啪地一下解决掉,之后再让他吃,这样分批次解决……” 他比划着手势,最后手一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结果完全可以预料,过程也毫无波澜,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很枯燥、唔。” 知绘一把揪住五条悟的脸颊,另一只手也揪上去,两手同时发力,使劲揉搓。 “唔唔唔——” 他的脸在她手里变形,被揉得像个包子,白皙的皮肤很快泛起粉红,不是他害羞,只是她太大力。 “你怎么舍得这样对待这帅气的脸?”他抗议,捂住双颊,连带着把她的手也一起捂住。 知绘不理他,两只手继续往里使劲,把他挤成金鱼嘴: “你这么喜欢不可预测的结局,这么渴望变数的话,你可以拜托我趁你不注意,结结实实给你几拳,每次都是惊喜。” 她嘴上说着,脚下也没闲着,抬脚跺住他的脚背。 “哎呀,我有注意到啦~”他的声音被挤得含糊不清,眼睛却弯成月牙,“只是不想躲而已~” 知绘:“……” 拿他没办法,她只好松手。 他立刻戏精上身,双手交握在胸前,像教堂修女在祈祷,仰头望天,眼神迷离: “噢,为了我最亲爱的知绘,这点枯燥我可以忍受。神啊,请您大发慈悲,让她不要再伤害我这脆弱的心。啊,不行,我感觉头又开始晕了……” 他一手抚上额头,一手按住心口,身子摇摇欲坠,演得惟妙惟肖,莫名茶香四溢。 知绘被他逗得没脾气,浑身泛起的恶寒,也化作一声叹息。 她踮起脚尖,仰起头,本想在他脸颊上亲一下以示安慰,但身高差了一截,只能落吻在他的小臂。 五条悟定住,所有夸张的动作都停止。他低下头,看向手臂上不存在的唇印。过了两秒,他才重新晃晃身子,厚重 的裙摆也一跳一跳,像雀跃的小鸟。 他说:“那我们现在就去解决问题?还是你想先休息一下,睡个觉?” ……不用去公园了吗? 她刚流露劫后余生的喜悦,五条悟就笑眯眯地补充: “你想溜围裙小猫的话,我也可以配合哦~” “不想!” “真可惜,那我们去干正事吧!” 两人先回到宫城县的伊藤家。  熟悉的环境让知绘放松下来。她在浴室里洗完澡,擦干身体,伸手去拿事先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却发现衣服被掉包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她手中,是条浅蓝挂脖连衣裙,布料软得像云,款式别致,露出双肩,但遮住后背。裙子没有收腰,十分宽松,像一朵倒挂着、将开未开的百合花,从腿部开始逐渐向外蓬开,能让她活动自如。 她穿上裙子,走到镜子前,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件衣服确实很适合她。她提起裙摆一角,翻开里面的水洗标,果不其然——不可机洗,只能在指定水温下轻柔手洗。 她撇撇嘴,这就是她只爱穿便宜T恤和运动裤的原因。 “我觉得这件超适合你!” 门外传来五条悟的声音:“很宽松,不会让你不舒服,颜色衬你的肤色,最重要的是,超级可爱!” 知绘拉开门,五条悟正靠在墙上等她。听他说这些话,那点嫌麻烦的心思便烟消云散。 他也换下那身焊在身上的教师制服,穿着宽松的黑色廓形T恤,显得肩宽腿长,休闲又帅气。 他扯扯衣领,抱怨:“在你那件裙子隔壁的男装店买的,男装的样式真是单调,翻来覆去就几个款。” 知绘从衣柜里拿出条黑色发带,在他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刚好挡住他的项圈。 她问:“怎么不穿制服了?” “反正都和老橘子们撕破脸了,而且说实话,那套衣服的裤子确实丑,太紧身了,每次蹲下都担心会崩线。” 知绘忍着笑:“……原来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我是故意那么穿的。” 说着,他坐去她床上,两手插进头发里向上一推,满头白发根根立起,像颗精神抖擞的羽毛球。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要是不刻意扮丑,学生肯定会爱上我。到时候,无德恋童癖的名声传出去,我还怎么招揽被家长爱护有加的好苗子?尤其是招揽不到女学生了!” “唔,有道理。”知绘走过去,拨开他的手,帮他把翘起来的头发理顺,然后像安抚大猫一样拍拍他的头顶,“意外地很有职业素养呢,五条老师。” 他脸颊鼓起来:“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实质性的坏事哦,没有操控他人,更不会去控制弱小。” “知道知道,你最好了。”她弯下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两人又腻歪一会儿,等知绘吹干头发,收拾妥当,她们动身回到咒术高专。 大半夜的,这两个人,一个几乎不需要睡眠,一个白天就在瓶子打瞌睡。两个精神奕奕的夜猫子,从窗户翻进悠仁的房间。 悠仁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口水。 五条悟拍拍他的脸:“悠仁,起床了~月亮晒屁股了~”。 悠仁睁开眼睛,脑子发懵。 但等五条悟三言两语把情况说明白,他很快就抓住重点,没有犹豫就点头。比起赌觉醒术式的可能,他更想立刻消除宿傩这个隐患,保护大家的安全。 “最后,我会留下五根手指,直到你获得术式为止。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久。”五条悟补充说。 悠仁连连摆手:“不,老师你不用在意我这边,尽快解决就……” “悠仁。” 五条悟打断他,自己说: “我是想着,等悠仁你拥有最强术式,老师我就可以光荣退休,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出任务,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和知绘到处旅游,可以……” 他一手揽过知绘,一手重重拍在悠仁肩膀上:“我和知绘的养老生活就靠你了!加油啊悠仁,你一定会成为最强的!” 知绘抽了抽嘴角,这家伙又在给学生画饼。 偏偏这招对热血男高极具杀伤力。悠仁怔住,眼里燃起熊熊火焰,整个人都充满干劲:“我会努力的!” “很好,那我们开始吧。” 五条悟笑着,把知绘塞回小瓶子里,揣进衣兜:“接下来的场面,你暂时不许看。” 房间里只剩下师生两人。五条悟对着悠仁,比出无量空处的手势:“不用抵抗,会快到你都察觉不了吧。” 领域无声展开。 无量空处第三阶段,观想世间一切皆无所有,连「空」和「识」本身也是虚无,破除一切概念,是为「无所有处」。 抹除「术式」的概念。 抹除「受肉.体」的概念。 抹除「特级咒物」的概念。 那盘踞在少年灵魂中的手指,就变成普通的、无法消化的异物,出现在胃中。五条悟的手臂快得看不见,一拳洞穿悠仁的腹部,将手指打出去,手指在半空中就化为粉末。 领域关闭。 时间只过去千分之一秒。 五条悟收回手,站回原处,连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悠仁眨眨眼,只觉得老师的手势很帅,但肚子鼓涨涨的,像是血在泵动。 他低头,就看见碗口大的窟窿贯穿他的身体,透过洞口还看到身后的墙壁。 血液这才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搞定!我们去把硝子叫醒。” 五条悟抓住悠仁的肩膀,无视他惊恐的表情,带着他从窗户跳出去,直奔女生宿舍。 把新鲜出炉的重伤员丢给硝子,五条悟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知绘从瓶子里倒出来。 之前,他也是这样先瞬间抹除掉概念「梦是人的幻想」,再将领域降到第二阶段「识无边处」,观想心识无边无际,超越空间,进入知绘的梦中。 知绘见到五条悟时,还有点懵,她感觉自己刚进瓶子,没两分钟就出来了。 “结束了?” “嗯~搞定了。”五条悟伸了个懒腰。 “啊?那悠仁呢?” “挨了点无伤大雅的小痛,现在已经被硝子治好了。”他摆摆手,“嘛,别问这些无聊的细节啦,睡觉睡觉。” 他说着,直接倒在床上,把知绘也拉倒,像抱一个抱枕一样,紧实地抱住她:“明天做完任务,再上完课,我们就去找羂索的情报。” “今天晚上,”他蹭了蹭她,“去你的梦里,我给你看我的高专时代。”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60-66 第61章 61好好活下去。 知绘醒在春日的高专。 她站在走廊里,樱花像粉色的雪,悄悄飘进来,落在木地板上,编成一条蜿蜒的小径,引导她前行。 她顺着花瓣向前走,走廊尽头,一扇教室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白光。 她轻轻推开门。 硝子靠在床边,短发刚好齐到下巴。她看起来比现实中年轻许多,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她拿着本厚重的医学书,却没在看,而是侧过头,与身旁的黑发少年低声交谈。 那个少年,知绘认出他,是她曾见到过与五条悟说悄悄话的人。他大概就是五条悟传说中的挚友,夏油杰。 而教室中央,白发少年趴在课桌上。 他肩膀微微塌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知绘从没见过五条悟这样。 “悟?”她轻声呼唤。 少年抬起头,冲她笑了笑,一扫刚才的低迷,将她拉到他腿上坐下。 “悟,你在做什么?”夏油杰问。 五条悟没有理会记忆中的挚友,只是在知绘耳边解释:“欢迎来到2007年的春天,这段时间的我不太好过,总是做噩梦。” 说着,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向后翘起椅子。知绘感觉重心不稳,下意识抓紧桌沿。 “我总梦见杰会在九月屠掉一个村庄,杀掉家人,然后叛逃说,要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窗外的樱花 还在飘,一片花瓣吹进教室,吹得有些过远,恰好落在知绘手背上,轻若无物。 “杰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朋友诶……”五条悟的声音变得很小,小到知绘要努力才能听清,“总之,拉你进入这段回忆的情绪是这个,熬过这段时间,我就好了。” “因为我和杰并没有决裂。” 他握紧她的手,目光投向窗边的夏油杰:“话说回来,我怀疑这家伙是重生者。他好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提前救下了本该死去的灰原。” 夏油杰正按动手机,与恋人发着邮件,目光专注,神情柔和。 五条悟鼓起腮帮子:“还有,这家伙十岁就遇到他女朋友,这个时候就已经谈恋爱谈了七年,现实更是已经十七年了!” 他不再翘板凳,而是坐稳,用蓝得清凉的眼睛盯着她:“知绘,我们不会坚持不到七年之痒吧!” “啪!” 知绘一巴掌拍到他头顶,不算重:“能不能说点好的!” “但是社会调查的出轨率……” “啪!” 知绘又拍他一掌:“那个是集体统计数据,又不代表个人,再说了,你觉得我们俩之间是那种很随便的感情吗?” 五条悟摸摸被拍的头顶,笑起来:“有道理,走,带你参观高专。” 他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春日的阳光正好,操场上有学弟学妹在训练,隔着很远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希望,”他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身影,“我教出来的学生,以后也能像我们一样,好好活下去。” 梦境在这一刻散去。 知绘睁开眼,高专的宿舍里很安静,晨光透进来,洒在身前的手臂上。五条悟正侧躺在她身边,单手支着头,静静看着她。 “醒了?”他问着,拂去她脸旁的乱发,“那生活要继续咯?” 六月底,炎热的风能把人烘干。 训练场上,悠仁挥拳,重重砸在咒骸身上,棉絮炸开又迅速合拢。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一滴,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瞬间就被蒸发。 “悠仁,你重心太高了。”五条悟说。 他靠在树上,嘴里叼着棒棒糖,看起来悠闲,但一直在观察学生,帮他们找漏洞。 伏黑惠的玉犬从侧面发起突袭,与悠仁联合夹击咒骸。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不需要言语交流,就能预判彼此的下一步动作。 另一边,野蔷薇手中的铁锤落下,咒力裹着钉子飞出,精准命中靶心。 “很好,野蔷薇的准头进步了。”五条悟咬碎棒棒糖,“不过咒力输出还可以再精简一点,太浪费了。” 训练持续到黄昏,三个一年级生累得直接瘫倒在地上。五条悟走过去,拍了拍手: “为了奖励大家今天的努力,老师请客!去吃A5和牛烤肉!” “真的吗!”悠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五条老师万岁!”野蔷薇也重新焕发生机。 只有伏黑惠还躺在地上,用手臂遮住眼睛:“我想先洗个澡……” 这期间,知绘待在「芥子纳须弥」中。这个小小的玻璃瓶,就是她不被打扰的创作天地。 她正为五条悟的绘本上色,桌边,堆着他偷塞进来的奇异小零食,像是芥末味巧克力、能给舌头染色的跳跳糖、会变色的棉花糖、汽水味薯片…… “知绘。” 他叫她的名字,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倒出来,站在地上。 他说:“你坐太久了,该活动活动。” “我才坐了两个小时。”知绘揉揉眼睛。 “两个小时零十三分钟,”五条悟纠正道,“医生说久坐对腰椎不好。” 这种日常对话已经成为习惯。有些时候是知绘管五条悟,有些时候是五条悟管知绘。知绘也不再总为他的炸裂发言脸红,只是习惯性往他身上拍一下,然后继续手头的事。 某天,她正与网友岸边露伴视频通话,讨论不同漫画分镜,适用于什么样的内容。 “这个跨页的张力还不够,”屏幕里,岸边露伴指着分镜稿,“你想表现被窥视的压迫感,但现在的构图太平,试试倾斜的视角,从下往上。” “啊,当时忘记了,”知绘快速记笔记,“那怎么处理阴影更好——” 沙发突然下沉,五条悟坐过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他看了眼屏幕对面穿着奇异的岸边露伴,凑到知绘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 “怎么又在和那个狐狸精聊天?” 他说话声音极小,岸边露伴是听不见的。他明知道岸边露伴不是狐狸精,也知道这是正常的研讨,但就是想表演。 知绘忍住笑,同样小声回击:“又怎么了?猫咪精。” 五条悟就顺着她,真像猫咪一样,直接趴在她腿上,头发蹭得她有点痒。 “抱歉,露伴老师。”知绘对岸边露伴歉意地笑,试图把这个巨型挂件从身上推开。 “没关系,我正在研究恋爱题材呢,上次画的内容大失败。” 七月初。 知绘和五条悟去了水族馆。 巨大的水母缸前,五条悟看得入神。它们的触手在水中飘荡,水箱中,蓝色的光打在他脸上,让本就澄澈的眼睛更加清透。 知绘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拿出速写本—— 他挺直的背脊,微微仰起的头,放松垂在身侧的手,然后是细节,领口松开的扣子,被空调吹得飘动的发梢,映在侧脸上的波光。 最后是水母,一只,两只,三只……它们围绕着他,仿佛他也是深海中的一员。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走动,顺着展缸慢慢往前走。知绘专注于画画,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细线正在慢慢绷紧。 直到,五条悟的脚步突然顿住,脖子上传来拉扯感,他已经到离彼此最远的距离。 他回头,知绘还坐在长椅上,沉浸在创作中。她挥动指间的铅笔,时而快速勾勒,时而停下思考。她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纠结如何处理某个细节。 五条悟没有出声,安静地走回去,在她身边坐下。 七月中旬,梅雨季的尾巴。 铅灰色的云低垂着,酝酿着暴雨,知了叫得更响,在做最后的挣扎。 五条悟处理紧急任务时,电话铃声响起,但没一秒就停下。 电话来自悠仁。 五条悟直觉不对,立刻赶到三人组的任务现场。 他们的任务地点,本该是一片工地废墟,却长出新鲜的树木,植物汁水混合人血的气味,又腥游涩。 悠仁跪在地上,满身是血,右臂反折着,完全断裂;野蔷薇躺在不远处,左眼血流不止;伏黑惠看起来已失去意识。 “五条老师……”悠仁垂着头,声音嘶哑,说话断续,“是羂索身边的……特级咒灵。它突然出现……还给我喂了宿傩的手指……” “先不管手指的事。” 五条悟出现在悠仁身边,深吸一口气,弯腰捞起几个学生,回到高专,直奔医务室,语速飞快地给硝子交代情况,又立刻离开。 他回到他们的任务地点,寻着咒灵的咒力残秽找过去。在东边树林深处,名为「花御」的咒灵正悠闲地走路,似乎完全不担心被追上。 “来得有些慢。”花御转过身,言语怪异,常人听不懂,但五条悟听出它的语言,就是把人类的发音整个倒置,“你是去忙着救人了吗?” 五条悟没有回应,下一秒,花御的整个上半身消失。下半身因它快速遁地得以保存,树枝和花朵在截面处疯长,试图重构身体。 声音从它腹中发出:“看来你也体会到一样的生气,明明人都还活着,也没——” 第62章 62伏魔御厨子。 「为什么要袭击我的学生?」 这种问题,五条悟懒得问出口,答案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为了理想,为了计划,为了同伴blabla……据知绘说,这群咒灵很有同伴爱。 但杀灵前,可以诛诛心。 谁让它们来招惹他呢? 五条悟双手插兜,歪着头打量这只特级咒灵。它的身体在花丛中央逐渐长 全,肩膀上的花朵盛开,在风中轻轻摇曳。 “哎呀呀,”他掏掏耳朵,“你好像很生气?啊,你有同伴被我杀了吗?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说着,他还专门向旁边走上一步。 咔嚓,滋滋滋—— 他踩在茂盛的草地上,故意碾了又碾,抬脚,青草的汁液泛着光,像是绿色的血。 这只咒灵,肩膀开花,头顶的角是木制,怎么看都与植物啊、森林有关。 有同伴爱是吧? “就像这样,”五条悟展示鞋底的草浆,声音愉悦,“踩死一堆草,谁会记得哪根是哪根?” 花御的木犄角发出咔嚓声,向上窜了窜,外露的牙齿边肌肉抽动,拳头也握紧,但很快又松开。 最终,它用温柔成熟的女声说道: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死?” 刹那间,五条悟闪现花御面前。 蓝色。 它的四面八方都被蓝色占领。 磅礴的咒力挤压它,比深海万米之下的水压还重,要把它挤成一个点。 花御仍想遁地逃脱,但脚下的泥土却坚硬得破不开,是五条悟将那处的空间与物质压实。 上方,咒力如天空塌下,裹挟着空气中所有物质挤下,摁碎花御的身体,压扁、压扁、再压扁,直到化作肉眼看不见的原子。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花御整个消失。 五条悟也是。 为什么花御要在那里等着他,明知死路一条?是羂索的要求吗?让花御拖延他回高专的时间。 他回到高专时,高专已经不能称之为高专。 之前,还是齐整的日式建筑群,躲在森林中央。现在,就只剩下一片木屑的海洋。每一片木头都被切成指甲盖大小,均匀平整地堆满一地。 所有事物,都像被刀子细细剁碎。 在五条悟出现时,另一股恶意的咒力便消失。 是宿傩的咒力……不,是惠? 五条悟面色冷下来。 心识让五条悟知道,远处,已经离高专有段距离的地方,惠的身体在飞快逃跑。那具身体中,流动的分明是宿傩的咒力。 他想起去救三人组时,惠失去意识。大概在那之前,就有人暗中给惠喂下手指,明面上却又喂给悠仁来误导他……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真是经典。 五条悟面向宿傩的方向,要追吗? 他没有迈步。 木屑下五米深处,硝子展开「弥虚葛笼」,暂且保护下身边的伤员,悠仁和野蔷薇都在。 三、四年级的学生不在校内,二年级的棘和真希也外出,只剩熊猫在校长身边,也被保护下来,埋在高专的正中间。 刚才,应该是宿傩展开了领域,像是无差别攻击的类型。 如果他追上去,与宿傩在这里开战,可能会波及高专的友方。但如果追着宿傩跑远,羂索又可能趁虚而入…… 最佳方案的话—— 五条悟去到夏油杰的办公室。 夏油杰正在喝茶,看到他后,眉毛微微上扬:“怎么了……” “借你用一下。” 没等夏油杰问完,五条悟打断他的话,抓住他的肩膀,拽着他翻出窗。下一瞬,两人出现在高专的废墟上。 高级木料的碎屑,在阳光炙烤下,散发出阵阵香味。 此情此景,夏油杰也不需要问什么,便向五条悟挥挥手。 “羂索可能会来,”五条悟说,“有什么恩怨你正好可以……” 话未说完,五条悟就朝宿傩的方向追去,在空中飞掠。 胸前的口袋中,玻璃瓶微微震动。 “悟?”知绘在芥子里说话声极小,“发生什么了?” 她在瓶子里待了两个小时,照以往,她该被强制活动了。 五条悟散掉芥子周围隔音的咒力,一边追踪宿傩,一边快速说明情况。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该有的信息一个不少。 玻璃瓶里安静几秒。 “我觉得,”知绘说,“如果惠的身体里只有几根手指,你不要着急解决他。可以先逼出宿傩所有招式。不然,万一还有下一次,就只有他专门针对你,你针对不了他。” “嗯。” 之前,与赝品战斗时,五条悟已经充分体会到,了解自己招式的敌人有多麻烦,不再轻易解说技能,但是—— “如果他开启虚魔罗的多人调伏仪式,我就只能尽快杀掉他,不然虚魔罗会适应。” 谈话间,五条悟已经追上宿傩,却是在城市中央。 涩谷中心,十字路口,人群聚集在街上,而宿傩就站在路口正中央。 惠秀气的脸爬上咒纹,面相都变丑,笑得吊眼嘴斜,发型也立起,像突然上了发胶,完全破坏惠平时的美少年感。 看到五条悟出现,宿傩张开双臂: “哟,来得真快啊,现代的最强。”他发出惠的声音,环视还在拍照的路人,“要在这里开打吗?还是等下次,找个专门的地方正面对决?” 顺着宿傩的视线,人群注意到凭空而立的五条悟,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兴奋地举起手机,也有人感觉到异常的氛围,悄悄后退。 五条悟打量宿傩,他看上去只有六、七根手指的强度。 如果放宿傩走,等到下次……他现在已经破坏悠仁体内的一根手指,再加上最初收集的五根,最多也只剩十四根,十四根手指的宿傩—— 没问题,能赢。 “悟,”知绘的声音在瓶中回荡,“你上次清理悠仁体内的手指,他应该看到了,要是放他走掉,和羂索共享情报,一起研究你的能力,那……” 确实,要是羂索知道了,更是阴招频出,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暴露多余情报。 只是,想在不伤害平民的情况下解决宿傩,还是得速战速决。 几乎是下一瞬,宿傩察觉他眼中的战意,双手交合。 “领域展开——” “六根你不行啊,太慢了。” 五条悟的声音在宿傩侧方响起。下一瞬,宿傩整个被踹飞,像炮弹一样射向西南方,那里有片地下停车场。 轰隆隆! 宿傩的身体砸穿几层水泥地面,嵌在最底层的地面中。 地下停车场没有人,只有几辆停着的空车。 宿傩从地里爬出来,吐出一口血,那是惠的血。他擦擦嘴角,眼中也燃起兴趣,双手再次交合。 “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两个领域同时开启。 伏魔御厨子是开放式领域,无数无形的斩击如暴雨倾泻,每一道斩击都能轻易切碎钢铁。 而无量空处是封闭式领域,范围比伏魔御厨子小,按理说,开放式领域应该能击碎封闭式领域的壳,但—— 所有的斩击都消失,像是直接被抹去,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接着,两个领域同时消失。 宿傩沉下脸,想不明白为何? 之前,他在悠仁身体中所看到的,可能是一种无效化的能力? 通过作用于他,让他的能力无效化,但为何这次五条悟的领域也消失了?上次五条悟的领域虽然开的短暂,但并未一同消失。 ——是将「领域」的概念抹去,所以,连他自己的领域也消失。 五条悟给嘴巴拉上拉链,在心里解说。 两人都进入术式熔断的状态。 宿傩双手握拳,伸向前:“布瑠部……” 他是要用惠的十种影法术,召唤虚魔罗进行调伏仪式。 赶在宿傩召唤之前,五条悟修复脑中的生得术式:“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这次,先抹除掉「召唤」的概念。 第63章 63我就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这次,除了地下停车场管理方,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哦~” 这话是说给知绘听的。 五条悟扫视四周,钢筋水泥七零八落,扑起粉尘一片,但周围的车却毫发无损,整整齐齐停在原位,没有一点划痕。 “只有零辆汽车受到伤害。” 知绘虽看不见外界,但能听出五条悟话语中邀功的意味,他是在说:我没有像上次一样毁掉房子哦。 “嗯,你最棒啦,但不要掉以轻心,快认真对敌。” 知绘说话时,五条悟就已经关注着宿傩。宿傩被打断召唤,思考稍许,就再次双手合十要开启领域。 “虽然五条家不缺钱,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少赔点更好吧?” 所以不能让宿傩再开出领域。 五条悟自语着,眼神一变,依然选择上次用过的策略,直接抹去受肉.体和特级咒物的概念。既然没有这两个概念,惠就不是受肉.体,宿傩的手指也不是特级咒物,那么—— “五条老师?” 咒纹从惠脸上褪去,少年茫然地望着白发教师,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五条悟的拳头已经打穿他的肚子。 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角溢出鲜血。那表情太过震惊,像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哎呀,不要这样看着老师,悠仁都不跟你分享日常吗?”五条悟挠挠头,语气轻快,“马上就带你去治疗,希望杰已经把硝子挖出来了吧?” 他说话时,手指微动,操控着惠伤口周围的气体,将那些看不见的小分子凝成一层比纱布还薄的屏障,堵住惠的伤口,止住血,也防止内脏掉出来。 惠咬住牙齿,没有叫痛。 “安心,”五条悟拍拍惠的脑袋,“马上就到了。” 下一秒,两人便回到高专。 硝子正跪在地上,白大褂沾满血迹和木屑,头发乱糟糟的。她的手覆住野蔷薇的伤口,正在施展反转术式。 旁边,夏油杰正在指挥咒灵清理废墟,看到五条悟,问:“解决了?” “那当然,”五条悟把惠放到硝子身边,“我是谁啊。” 硝子看了眼惠的状态,本来就死气满满的眼睛更死了,工作量再次增加。 五条悟朝几人挥手,正要离开,想去找羂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明明是现代的最强,却将自己局限在保护者的角色中,真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所有人看向声音来源。 是悠仁……脸上突然裂开的嘴。 那笑容一看就是宿傩。 悠仁呆呆坐在地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多日的训练成果在此刻展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地上的木屑,精准塞进宿傩嘴里。 “唔、咳咳、呸!” “噗——” 硝子笑出声,她一边治疗一边笑,肩膀都在抖。 “呵,”夏油杰也笑了,等压下笑容,他抬起头,垂眸看向那张嘴,“悟想做什么,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 玻璃瓶里,知绘听着外面的动静,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那滑稽的场面,在瓶中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他是被秒杀后,就想玩攻心战术搞策反吧?” “大概?”五条悟歪着头,回应瓶中的知绘。 然后,他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揽住硝子,又一把搂过杰,不顾这两人的嫌弃。 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灿烂:“你管我~我就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硝子和杰浑身不自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但他们都没挣扎,只是任由五条悟勾着脖子。 “而且啊——” 五条悟声音愉悦,轻飘又荡漾,像是在人面前扭起屁股说「打我呀」: “宿傩,你追求的不就是随心所欲吗?这么简单的事,只要放肆就能做到,你却没能在百年内满足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欠揍: “以至于要等到千年之后,等好不容易复活,却还是要寄人篱下,连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啧啧啧。” 宿傩的嘴剧烈颤动,嘴里的木屑还没吐干净。 “我就不一样啦,”五条悟继续说,“随心所欲对我来说太简单,简单到无聊,所以我决定做点有挑战性的事。” 他松开两位老同学:“比如,不用暴力手段改造咒术界,这可比你那点小目标难多了。” 不等人回应,五条悟摆摆手,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不说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我要去办正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悠仁脸上的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就消失。 五条悟在废墟上溜达。 碎木片在脚下喀拉响,偶尔他能看到熟悉的物品,教室的黑板碎片,上面还有板书、课桌的桌板、碎掉的课本、还有……写着夜蛾名字的便当盒,竟然完好无损! 他给便当盒捏碎,不然有点不吉利。 他四处寻找羂索的痕迹,但并未找到,连咒力残秽都没有,只有一个稍微有些陌生的咒力。 可能是羂索派来的合作者,而羂索本人没有过来。 要不要追过去呢?又是调虎离山?但这里有杰守着? “……” 犹豫片刻,他暂时抛开这个问题,掏出胸前的玻璃瓶,看着里面小小的身影。 知绘在里面待太久,是时候出来走走。 看着满地厚木屑,他脑中闪过有趣的想法:把知绘埋在木屑堆里,她会不会像仓鼠一样?探头探脑地扒拉,还向他求救? 正当他要付诸行动时,那股陌生的咒力停在五公里外,大概自以为藏得好,隐隐有想返回的迹象。 不逃了?他可是给过机会了。 压缩两点的距离,他瞬间出现在那处,撞断路径上几棵过高的树。 那人是他曾在照片中见过的。 “冰见汐梨。” 他打量她的身体,这家伙也是受肉状态,也是被老东西夺舍。 五条悟把芥子揣回胸前的口袋。 速战速决。 他抬起手,食指与拇指构成枪的形状,对准见到他后,就又逃出半公里的老东西: “biubiu——” 这是他口头配音。 两道弱化版的「赫」闪出去,击中目标,穿过她双腿膝盖。 五条悟瞬移过去,还是老方法,破坏掉冰见汐梨身体中的咒物,然后把失去意识的人拎回来,交给怨气深重的硝子。 “悟,你怎么又……” “那没有办法啦,”五条悟摊开手,一脸无辜,“要帮人解除受肉状态,还有更好更快捷的方法吗?” “……”伏黑惠躺在地上,望天沉默。 悠仁摸着后脑打哈哈:“我觉得也还好啦,确实很快……” 却见硝子看向他,悠仁立刻起立,九十度鞠躬:“对不起,硝子小姐,您辛苦啦!我这就去帮忙清理废墟!” 悠仁说完就跑了。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悠仁身后,坐着一直没参与过话题的夜蛾正道。 自从他被夏油杰从地下掏出来,就一直盘坐着,双目无神,望着被夷为平地的校园,嘴里念念有词: “要怎么申请补贴……幸好是周末,普通老师不在……预算、补贴、报告、重建要多少钱……文部省……” 五条悟蹲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校长?校长?还活着吗?” 夜蛾正道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现在知道我和杰的好了吧?”五条悟继续在夜蛾正道面前晃手,“有对比,才能彰显真正的好人。我们每次都只破坏一小部分呢,多贴心!”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那么,校长,我还有正事要办,就先走了哦。” 话音落下,五条悟的身影便消失。再出现时,他已在五条家上空,落去知绘曾住过的院落。 知绘从芥子瓶里出来,脚刚沾到地面,就发觉眼前景象怪熟悉的。 是五条家。 她有些不解:“来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家主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家主大人,已经派人去通知族老!” “家主大人——” 这腔调十分耳熟,是知绘在五条家外从未听过的,瞬间激起 她不好的回忆。她身体一僵,向后一缩,整个人躲进五条悟身后,完全藏起来。 是那群封建迷信的伪人啊! 呸,现在不带迷信,但这些还是很离谱的一群人。 五条悟就这样挡在她身前,双手向后环住她,姿势怪异至极,但总算没让她暴露出去:“没事的,有我在。” 第64章 64伊藤悟和五条知绘? 知绘抓住五条悟的手臂,轻轻下压,把他的姿势摆得正常些。 “我自己会躲啦。”她小声嘀咕着,从五条悟身后探出半个头,望向门的方向。 “叩叩叩。” 敲门声很轻,很规矩。刚才还声势浩大的人群,此刻却安静下来。 “家主大人,方才我等实在失礼,”有些老态的女声,大概是管家在说话,“是因许久未听闻您的消息,众人一时情急……” “我的消息,去高专打听一下不就能知道?”五条悟抱着双臂,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进来,带我去见族老。” 门推开,知绘刚想缩回脑袋,躲回五条悟背后,就发现这群人根本不抬头。这和上次完全不同,上次,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但现在,为首的管家低着头,身后的仆从们也都垂着眼,视线钉在地面上。 不是邪教,但胜似邪教啊。 五条悟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路向外走去,穿过那片沉默的人群。 离开院落,脚下的石板路逐渐消失,变成厚厚一层灰白碎石。每走一步,石子就发出喀拉喀拉的脆响,声音十分明显。 五条悟捏捏她的手心,给她解释: “你之前住的地方是后来翻新,但五条家大部分建筑,都保持着几百年前的样子。” “地上铺石子,是因为古代会飞的术师不多,几乎都在地上走。要是有刺客夜袭,这些石子就是警报器。” “不过现在嘛,纯粹是为了折腾人,鞋底薄了硌脚,鞋跟高了崴脚。” 知绘被他逗笑,五条家沉闷的气氛似乎散了些。她也开口说话,小声问: “我们是要去干嘛呀?” “马上你就知道啦。” 说话间,五条悟望向远处,抬起另一只手点着:“八个、九个……” 知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夜色中的屋檐与树影。但她知道,六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远处的人。 “人齐了,”五条悟点点头,“走吧,好戏开场。” 知绘眼前晃了晃,他们就站在一座长屋前。 纸糊的拉门大开着,古旧的熏香气味飘出来。屋内两侧,十个老人跪坐着,须发皆白,身形枯槁。他们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头微微低垂,也不看向五条悟。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 五条悟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打破肃穆的氛围: “我家的老头子,头发都白得很快,就算出生时是黑发,等四五十岁头发也差不多全白了。” 坐在近门口的某个「老头子」嘴角抽了抽。坐在最深处,地位最高的「老头子」,眉头已经皱成川字。 五条悟肯定比知绘看得清楚,但他半点没在意,拉着她大摇大摆走进去,停在最深处的中间,在家主的座位前,就这么站着。 “我要调人。”他开门见山:“十个术师,一二三级都行,擅长侦查和隐匿的。” 离他最近的族老开口,声音沙哑:“敢问家主大人,有何用处?五条家除六眼外,向来隐世,以保证血脉延续。” “派出去当保镖。”五条悟说得理所当然。 族老也拒绝得干净利落:“不可。” 五条悟叹了口气,叹息拖得很长。他侧过身,亲昵地挽住知绘的胳膊: “那真是太可惜了。毕竟我是个十分善良的人,要是恋人家中出事,不小心少了个姓伊藤的人……” 族老们的呼吸都停一拍。 “那就只能由善良的我,成为「伊藤悟」去填补空缺了。” 好几个族老都没坐稳,身形微微晃动。 五条悟还在继续说:“Ito和Gojo,发音也差得不太多嘛,我觉得我已经适应了。” 死一般的沉默。 终于,为首的族老深深吸了口气:“家主大人,请您一定要履行身为五条家主的责任。” 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相对应,我们会满足您的要求,不过是找来十个术师。” “要五条家本家的术师,”五条悟补充,“外面的我信不过。” “……行。” 达成目标,五条悟心情大好,在族老们惴惴不安的视线中,他盘坐上家主的座位,还想把知绘拉到腿上抱着。 但知绘早有防备,拍开他的手,坐去他背后的地上。她还没有厚脸皮到,能在十个长辈面前秀恩爱,而内心毫无波动。 于是,五条悟转过头,像河豚一样鼓起脸,瞪着她以示不满。 那群族老也看过来,知绘连忙抬手,把五条悟脑袋掰回去。 “咳,”有位族老清清嗓子,试探着开口:“家主大人,关于您刚才说的……您当真会履行家主的责任吗?” 五条悟挥挥手,板起脸:“怎么,你们觉得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家伙?会扔下五条家,会跟着恋人跑路吗?” 族老抚抚胸口,缓缓舒出一口气—— 五条悟话锋一转:“当然会啊,如果你们太讨人嫌的话。” 族老又哽住。 “我们先来明确一件事。” 五条悟手撑着下巴,眼睛半阖着,昏黄的灯光下,幽幽泛光的蓝如磷火,扫过这群人。 “家主的责任,是保障五条家的安全和地位,可不包括联姻,更不包括传宗接代。” 族老抬眼,想看向知绘,但在触及五条悟时又垂下,周旋道: “确实,家主大人,时代已不是以往,我们不会干涉您的感情生活。但既然您已有恋人,理应负起责任,给她五条家的名分,给她一个孩子。毕竟,女人都需要安稳……” 知绘人都听傻了,槽多无口。什么五条悟不让她换姓、不给她孩子就是不负责任?好像完全没考虑她的想法…… “停。” 五条悟的声音冷下来。 “自己是猪脑子,但别以为人都是猪脑子。到底是你们想要她成为五条,是你们想要孩子,还是我想和她想?” 知绘在五条悟身后连连点头,悄悄鼓掌,她怎么就骂不出这些话呢? 五条悟站起身,俯视这群老头子:“还有,你们是不是被水灌过脑袋,脑浆都被冲干净了?” “我记得我解释过六眼的出现规律。我再说一遍,五条家未来的繁荣,与我无关,下一个六眼的出现,也与我无关。” 说完,他弯腰,一把捞起知绘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明天早上八点,把人招齐。” 走出长屋,离开院落时,已是黄昏,远处传来鸟鸣,还有风铃清脆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起来。 五条悟放下知绘,脸上的冷意消散得干净,他指着天上金黄的云朵:“像不像美味的油炸食品?你饿了吗?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还有谢谢。”知绘鞠躬到一半就被拦下,她说,“我是觉得羂索,确实可能会对我家里人下手。” “嗯,回五条家就是这个目的,但谢谢没必要吧,”五条悟又把她抱起来,让两人的视线平齐,“说谢谢感觉好生疏。” 知绘看着他的眼睛:“是吗?” “是,”五条悟眨眨眼睛,想到什么,“你不如帮我搞定你大姐?她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啊,你被她讨厌了啊……” “何止是讨厌,简直是深恶痛绝。”五条悟夸张地说,“我明明这么优秀,为什么会被讨厌呢?” 知绘忍住笑:“因为你当时,就是莫名其妙霸占我房间的陌生人啊。” 两人说笑着往回走。 “对了,”五条悟突然问,“晚上你想住哪?你之前住过的小院 子,还是我的院子里?” “你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吗?”知绘承认自己很好奇,“上次在梦里去的是哪里?” “书房,”他笑着说,“我的院子很大,有很多你会觉得有趣的地方。” 穿过几道门,眼前景象让知绘微微一怔。 与她曾住过花团锦簇的院落不同,五条悟的住处,意外地有些古朴。 很大的庭院,但没有花圃,一朵花都没,只有大片的青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几棵百年老松立在院中,枝干遒劲如水墨画。灰黑的鹅卵石铺成岸边,围着一汪清澈的湖水。 整个院落只有绿、黑、白、棕四色。 “怎么样?”五条悟问。 知绘张望着:“很古典。” “漫画素材加一了吗?” “嗯嗯。”知绘点头。 饭后,侍女们端来洗漱用具。 看到那些熟悉的物件,木盆、毛巾、各种瓶瓶罐罐,知绘僵了一下。 上次在这里“做客”时,每次洗澡都有四五个侍女围着她,说是服侍,实际上是监视,拒绝都拒绝不了。 “等会儿我自己洗就行,”她对这些人说,“你们别跟着我。” “是。” 侍女们齐声应答,然后真的退出去,没有半分迟疑。 知绘刚松一口气,五条悟拉住她的袖子,眼神亮晶晶的: “我来服侍你洗澡怎么样?” “不要。” “诶?为什么?”五条悟张开嘴,震惊的样子,像是她的拒绝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 “……生理期快到了。” “生理期?”五条悟歪头想了想,“我记得还有两三天吧?” “……” 知绘脸颊有些热,极小声地解释:“虽然还没来,但是……但是这段时间,如果、如果太激动的话,肚子会痛。” 五条悟托着下巴,上下打量她,像在研究什么珍稀物种: “只是洗澡也会兴奋吗?” 知绘拍他一巴掌:“因为你肯定会做什么!” 五条悟双手撑在榻榻米上,左右摇晃:“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既然知道你会不舒服,我当然就不会乱来了。” 说着,他手臂一伸,扛起知绘:“走,去洗澡。” 第65章 65摸摸我。 五条悟的浴池,大得离谱,像个浅些的小型游泳池。 热气蒸腾,整个浴室笼罩在朦胧中。知绘坐在池中,水刚好没到她的脖子,波浪带起四肢摇曳,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 “发什么呆呢?” 五条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湿漉漉的白发蹭着她的脸,有点痒。 “在想这一池子水好浪费。” “……很好的关注点。” 说着,他抬手在岸边拿起一盒薰衣草浴粉,往水里倒。 “这个……不是要人下水前放吗?”知绘不确定地问。 “是吗?但应该也没问题吧。” 他倒完一整盒,伸手指着未散开的粉末,水流就旋转起来,将粉末搅散,搅出泡泡,几分钟后,就厚厚一层铺满整个水面。 知绘不得不向上撑浮,免得泡泡糊嘴。五条悟发现这点,把她抱去他腿上。 之后,他当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玩起泡泡。 他把雪白的泡泡糊在她鼻头。她盯着鼻尖那摇摇欲坠的小白球,刚好一出气,就吹起个大泡泡,在空中晃两圈才破掉。那画面太滑稽,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好玩吧?”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软毛巾,沾着泡沫帮她擦洗,“看吧,我多温柔体贴,绝对是专业侍女的级别。” “侍女可不会跟客人一起进浴池。”知绘忍不住吐槽。 “那不一样,我喜欢贴贴嘛,贴贴很舒服。”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手也环住她,把她抱得更紧,连心跳都传过来。 他拉过她一只手,拉出水面一根根把玩她的手指,然后穿过她的指缝,与她交握。又捏着她指甲两侧,用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印下一个小弯。 “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这么做。”说着,他又用她的指甲印下一条曲线,和上条连在一起,变成小月牙。 知绘不由盯着他的手臂。顺着月牙印记向下,线条流畅,肌肉匀亭饱满,浸在水里,皮肤白得晃眼。 五条悟注意到她的视线:“你在看我,好看吗?” “……嗯。” “那你转过来看看我?”他凑到她耳朵边,低声撒娇。 知绘稍微回头:“那你不许作妖?” “好~我会很乖的。” 他扶住她的腰,她就顺着他的力道在水中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水波荡漾,他湿透的白发贴在额前,被他撩去头顶,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锁骨的凹陷里。 他这会儿显得很乖巧,那双苍蓝色眼睛盯着她,时不时眨巴一下,水汽染上睫毛,显得白色更加厚重,像是有多层睫毛的雪地大猫。 突然,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喉结上。 “摸摸我。” 指腹下,脖颈的皮肤很是纤薄,随着他说话上下起伏,轻轻振动。知绘的手缩回一些,又忍住害羞按下去。 反正早就看过,她只是摸摸自己的男朋友,像安抚求摸摸的小猫咪一样,多正常。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向下,划过锁骨,路过中心沟壑,到一半时没入水下,在纵横的小山包间,沉到水深处。 他也抓住她另一只手,放到唇边,含进嘴里,温热的舌尖舔过指尖,然后是指腹,指间……知绘配合地在他嘴里搅弄,时不时碰到牙齿,会被他轻咬一下。 用拇指擦去他嘴角的水痕,但那水又不会凭空消失,便顺着她的手指,流到虎口,又继续向下。水深处,她碰到只过大的鱼。 她抬起眼,对上他半眯的眼睛,小声问:“要……帮你吗?” 他含住她,再开口:“你不难受的话。” 水下的触感有些奇特,水流会不懈地卷进她的手掌与他之间,弄得她手心痒痒,有时又会晃荡着拍打她。水的乱流旋转着,阻力比想象中大,让她有些费力。 他问:“要我从水里出去吗?这样你会很累。” “不用。”知绘紧握着摇头。 水下看不清,反而让她没那么害羞,一切都变得朦胧,有种模糊的梦幻美。 她的节奏缓慢又不稳,但五条悟的呼吸还是变乱,手扶在她腰上,指尖收紧又放松,似乎想把她拉过去,压向他,但又克制住,手臂上青筋都冒出来。 他的视线从她胸前晃过,移向一边,干脆闭上眼睛,喉结不断挪动着,全身肌肉都绷紧。 “知绘……”他突然开口,声音喑哑。 “嗯?” “你想听我叫吗?” “……什么?”这没由来的话让知绘愣住,动作都停下来,这才发现手好酸。 “就像你被上时那样叫、唔。” 知绘一把捂住他的嘴:“你闭嘴!” 羞恼之下,她松开了手。五条悟耸起眉毛,装出可怜的样子。但下一秒,他就抓住她的腰,两个拇指按在她小腹上,像是能像曾经,摸索出他的形状和温度。 他埋进她的肩窝,蹭着她湿润的皮肤,声音闷闷的:“想进去。” 不等她回答,他就轻轻咬住她的脖子,牙齿细细磨着。 “我知道不行,”他含糊地说,“让我咬咬就好了,我自己解决。” 水声哗啦哗啦地响起。 他的动作比她快多了,也更粗暴。水花溅起,溅到她身上,他的身体在颤抖,呼吸越来越急促。 “……你不是能控制自己下去吗?”知绘忍不住问。 “那是我转移注意力,给自己灌输别的信息的情况。”他的呼吸在她脖颈间游走,但始终没落下去,手挪到她胸前,也硬生生移开,“但现在我感觉到处都是你啊。” 这种进退两难的样子,莫名地可爱。 而且是他自己作的。 知绘偷偷笑着,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提问,你之后准备怎么找到羂索?” “……好问题。” 这个问题,成功浇灭他的兴致。 “没有办法主动找,但总之,他也别想搞什么小手段,我找术师盯着你的家人和悠仁他们,一旦有异常就会通知 我赶过去。” 说话间,他停下动作,抱着她站起身,水流哗啦啦淌下。他把她带到淋浴处,打开花洒,如在雨中冲刷身体。 知绘视线晃过,忍不住问:“你不管它了吗?” “懒得管,”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听到羂索就没心情了,过一会儿它自己会下去的,就像平时早上一样。” 他表情嫌弃又不耐烦,但身体却诚实得翘着,割裂得像是属于两个人。他似乎能将灵与肉完全分开,互不影响。 她思考时,一直盯着他。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五条悟被她看得有些疑惑,动作一顿,随即低头吻住她,含混地说,“我又有心情了。” “……你还是继续没心情吧。” 看来,灵还是能影响肉的。 * 得到羂索的线索,是在知绘生日那天。 那天,她一大早就被五条悟从被窝里拖出来,说是她最棒的男朋友,要带她去过最棒的生日约会。 她似乎也被传染欠揍属性,忍不住问:“那我还有第二棒的男朋友吗?” 他沉默片刻,把夜晚活动提前到早上,直到中午两人才出门。 难得游玩,最开始她挺兴奋的。 游乐园、水族馆、购物中心……五条悟像个永动机,报了一长串地名,要拉着她到处跑。 但两个小时后,还没走出游乐园,她的能量就彻底耗尽,整个人都蔫了。 她瘫在路边长椅上,五条悟在她耳边叭叭不停。 隔了会儿,他给她塞了盒蛋糕,围着她转圈圈,旁若无人地大唱生日歌,让她成为整条街的焦点。 知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始作俑者本人……他帽子压得很低,墨镜遮住半张脸,下半张脸还蒙着黑色面罩,把自己裹得严实,像游戏里的覆面系肌肉男角色。 他会穿成这样,是因为上次和宿傩打架被人拍下来。 官方为掩盖真相,通报说那是在拍特效电影,而他是即将出道的新人演员。拜颜值所赐,他瞬间爆火,现在去人多的地方,必须全副武装,不然寸步难行。 就在知绘尴尬得脚趾抠地时,五条家的术师打电话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严肃,说是在一个下水道里,察觉到特级咒灵的咒力。 第66章 66不需要捆绑在一起了? 两人离开人群中心,就要去电话中的下水道察看。 一如既往地,五条悟将知绘放进芥子里。但知绘下落时,两只小手扒住瓶沿,上半身挂在外面,两条腿在空中乱蹬。 现在的她,脸蛋只有米粒大小,挥舞着胳膊,努力让声音响亮些: “我可以围观吗?不要把我放衣服里。” 因为身形变小,她的声音也小得像挠痒痒。 五条悟被痒的弯起眼睛。 他凑去瓶口,在她“你走开、你走开”的驱赶声中,用嘴唇抿住她的脑袋,像吹蒲公英似的,噗地一下,将她吹进瓶中。 他压低声音:“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曾经一度被巨人所支配的恐惧。” 她浮在瓶中,打了好几个滚,摆正身体,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落到底部:“你多久看了《进击的巨人》?” “没有看~”五条悟耸耸肩,“刚才有个路人边走边刷手机,正好在看这个片段,我就看到了。” 说着,他让玻璃瓶浮在身前:“欢迎来到IMAX3D影院,您的专属VIP观影席已准备就绪。” 话音刚落,电影画面切换,直接从东京的东北边,切到西南边,目的地几乎在高专的对角线上。 她问:“这是为了躲开你吧?” “嗯,我的威名从九州到北海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又是什么梗?” 知绘以为自己到处收集漫画素材,知道的梗比绝大部分人多。但五条悟是天赋型选手,六眼随时随地摄入周围的信息,玩起梗来信手拈来。 “「你的恶行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自游戏《十字军之王》,爱尔兰和契丹是欧亚大陆的东西两端。我玩过第一代,第二代出的时候太忙没时间——” 五条悟突然止住闲聊。 “怎么了?”知绘紧张起来。 “果然,羂索能通过你的眼睛看到这边,他给下水道的咒灵通风报信,咒灵在逃跑。” 五条悟的感知中,前方五百米的地下,有只特级咒灵爆成一地肉块,肉块,循着不同的管道四散奔逃。 “真会苟啊。” 他没有立刻去追,而是找到最近的井盖,掀开跳下去。 恶臭味扑面而来,应急灯勉强照亮通道,墙壁上爬满苔藓,地面积着发黑的污水。 他没向里深入太多,就停下脚步。 “怎么了?”知绘把脸贴在玻璃瓶上,想看清外面的景象,但只看得清附近,再远处,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五条悟沉默片刻。 前方的黑暗中,是一群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人类。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鼓胀扭曲的肢体,错位的器官,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叫声。 “是个能改造人体的咒灵,”他轻描淡写地说,不准备让知绘看到那些画面,“它的术式很特殊哦。” 他深吸一口气,但腐臭味太重,他做出干呕的假动作,又对着知绘笑了笑: “如果能反向运用这只咒灵,说不定能减轻硝子的工作量呢,她总是抱怨加班。” 知绘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没有拆穿。 五条悟退出下水道,重新回到地面。那只咒灵已经逃到三公里外,正在重新聚合身体。 他先是把地址发给七海,然后拨通电话:“这里有群被改造的人,先不要伤害他们,把他们控制起来。” 挂断电话,他无缝衔接地拨给了另一个人: “杰~大概五分钟后,我带你去抓个好东西,准备好哦~” “你别——” 不等夏油杰把话说完,五条悟就掐断通话,身形一闪,朝着咒灵的方向追去。 咒灵再次分散逃跑,显然,羂索又在远程指挥。 但无所谓,他正好不想立刻祓除它。 他浮在半空,像在散步一样。 “看着啊,知绘。” 他举起双手。红和蓝的能量球在他掌心凝聚,然后缓缓靠拢。空气开始震颤,连玻璃瓶都在微微发抖。 “虚式,茈。” 光柱冲出去,轰向肉块最密集的区域。刺目的紫光爆开,又迅速黯淡下来,光芒过处,连一粒尘埃都没剩下。 而他本人,早已追去另一方向。 肉块越来越分散,但越是小块,它们的速度就越慢。 他结印:“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皆尽祓楔。” 漆黑的帐笼罩半个大田区,这个结界专门针对那只咒灵,仅限制它的出入。 似乎意识到无路可逃,咒灵停止逃窜,反而向五条悟聚拢,但很狡猾,只有几小块靠近,其余的依然分散,避免被一网打尽。 “我有那么可怕吗?” 五条悟摸着下巴,给一头雾水的知绘解说现状。 几块拇指大小的肉块,出现在视野中。它们的形态逐渐变化,最后凝聚成一个个缩小 版的人形,面容清秀,脸上却布满缝合线。 五条悟把瓶子举到眼前,指着外面对比道:“哇,和你一样是迷你版诶~” “认真点!我见过它,它叫真人,是能通过改变灵魂形态,改变□□!千万别——” 知绘还没解释完,本已躲开真人冲撞的五条悟,像是忽然来了兴致,反手朝那小东西挥过去。 他惊讶地发现,这小东西能穿过他的不可侵屏障,直接碰到他的手指。 他飞快松手,拉开距离,但举起手——噗的一声轻响,他的食指像吹气球迅速膨胀,皮肤拉伸到半透明,变成南瓜形状的肉球。 连用反转术式都修不好,因为灵魂形态已经如此。 “啊咧啊咧~”他甩甩手,饶有兴趣地观察手指,“原来灵魂被触碰是这种感觉,像喝完热水立刻吃冰淇淋,牙齿被惊到的感觉。” “啊啊啊啊!”知绘抱头尖叫,“你在干什么!这要怎么办!” 五条悟躲开真人的又一次攻击,还有闲心跟知绘聊天。他把手掌放到知绘面前,四根手指被那颗南瓜挤得叉开老远: “你看,像不像四根筷子夹着一个肉包子?” “别开玩笑!” “那我换个严肃的问题,”他神色忧郁,“我的手一辈子都要丑丑的,知绘会嫌弃我,会甩掉我吗?” “不会!” 知绘快速回答,但眼看五条悟十分松懈,只是险险避开真人的攻击,她急得直跺脚,忍不住锤玻璃: “谁让你去碰他啊!没有下次了,下次你再做危险举动,我一定把你甩掉!” “……真的假的?” 知绘眯起眼睛:“我感觉你还会再犯,算了,现在就分手吧!免得我伤心!” “等等等等!”五条悟连忙说,“我能治好的!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只是想体验一下灵魂被触摸的感觉!” 一边说,他控制着帐收缩,将无数真人的分身向内逼近,又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连续发射「赫」。 真人的分身越来越少,最后被压缩到只有篮球大小,被困在同样大小的帐里。 知绘的视野闪了又闪,等她看清时,她们已经落在街道上。 夏油杰就站在旁边,一身墨绿和服,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他手里也拿着一个小型的帐。 “杰,”五条悟指着自己手中的帐,“你看,我为你抓了只特级咒灵,你赶紧收服它,然后治好我吧。” 夏油杰揉着太阳穴:“能不能别突然把我传送走?” 虽然这么说,夏油杰还是施展咒灵操术。真人在他手中变成女孩拳头大的黑球。他背过身去,又转回来,那个球就消失了。 “怎么样?能治好吧?”五条悟双拳握在身前,睁大眼睛看着夏油杰,满是期待地晃晃食指。 夏油杰后退两步,面带嫌弃:“你怎么回事?有点恶心了,不要做出那种星星眼的表情。” “杰,你恶劣的一面被我女朋友看到了哦。” 五条悟拿起胸前的瓶子。 知绘在扒着玻璃,盯着夏油杰。这个人总是带着微笑、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果然符合「眯眯眼都是腹黑」的定律吗? 又有新素材了。 “……”夏油杰沉默不到半秒,就挂起温和的笑容,“刚才突然移动有点晕……无为转变啊,确实是个好能力,这次就原谅你打扰我了,伸手。” 真人重新出现,但是,是出现在夏油杰身边。它眼神不复之前的灵动,像是被操控般,抬手轻碰五条悟。 只听一阵咕叽咕叽声,肉球像漏气一样迅速瘪下去,重新变回修长的手指。 五条悟活动全新的手指,凑到玻璃瓶前:“知绘,你看,修好了。我本来就是要让杰收服它,再给我治伤的,所以不算作死哦。” 说到这里,他转向夏油杰:“杰,你和七海联络一下,那边有一群被改造的人,你看能不能把他们变回来。” 夏油杰点头,还带着职业微笑:“既然都见面了,你顺便帮我个忙?这个东西,你应该能处理。” 夏油杰撤去遮蔽用的帐,五条悟便看清其中内容。 羂索的脑子? “啊?”五条悟凑近打量。 白花花的,布满褶皱,一动不动地泡在某种液体里,像是陷入沉睡,百分百是羂索没错。 它还陷入他曾见过的状态,它将自身变成特级咒物,就无法被消灭。 五条悟指着这脑花:“你怎么找到它的?” “它最近太活跃,被监控拍到好几次。翠子还锁定他的电话号,黑进服务商,找到它的通话地点。” 翠子是夏油杰的恋人,十多年前,夏油杰就是这样找到并逮捕羂索。 但十多年前,他们还太弱,都解决不了特级咒物,就只能将它封印,藏起来,但现在不一样了。 领域展开、抹除概念、灰飞烟灭、关闭领域……只用了不到半秒。 眼看着一切搞定,知绘有些恍惚。 羂索,纠缠他们这么久的反派,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那她,是不是……不需要和五条悟捆绑在一起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THE END 第67章 67我们会永远相恋。 “我们,是不是不需要再绑定了?” 又过了几天,当宿傩的绝大部分手指被解决后,知绘问出这个问题。 知绘趴在枕头上,睫毛有些湿润。她刚从梦里醒来,她梦见她和五条悟各自取下项圈,回归原本的生活,她偶尔会恍惚想起曾经遇见过一个白发男人,却分不清是真还是梦。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他覆住她的身体,把她困在怀里,声音含混不清,像在梦中呓语: “你是说项圈吗?我觉得挺好的,为什么要取下来?” “因为感觉没必要了?” “有必要啊,”他的手指卡进她的指缝,握住,按向她的掌心,轻轻磨蹭,“戴着它,我会很高兴。” “……那就继续戴着吧,至少我不会随便晕倒,但我要去见朋友时,要把项圈取下来哦?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嗯。”五条悟闷闷地应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像只大猫在撒娇。 她转过头,吻在他鼻梁上。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 到十二月时,知绘和五条悟回到宫城县。 天空是干净的铅灰色,知绘怕冷,明明是初冬,却已经裹上薄羽绒服,整个人变得更加好抱,于是五条悟时不时就捏她一把。 七号那天,悠仁、惠和野蔷薇也来到宫城。三个少年挤在虎杖家的窗户后,冲两人用力挥手,把玻璃哈出白雾。 “五条老师!我们都准备了礼物哦!” 虽然叫着老师,但悠仁几乎和惠一样,自小就被五条悟教大。 “要过去看看吗?”知绘拉住五条悟的袖子。 “可以啊,”他拖长调子,懒洋洋地应着,眼神却瞟过来,“你的礼物呢?今天可是我生日。” “我的晚上再给你,你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 “为什么?”五条悟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指着她,“你不会想用钱打发我吧?说好的绘本呢?我可是忍了大半年没偷看。” “不是啦!”知绘走过去,拉住这个闹腾的家伙,抬手捏捏他的脸蛋,“是我妈妈要。我们家不太过生日,基本就是往卡里打钱,不会太多,对你来说就更少了。” 五条悟眨眨眼,清澈得像是冰川湖泊,他扭头亲在她手上,又猛地扑倒她,抱紧她在床上滚上一圈: “我收到的钱,会比你生日时收到的多吗?”他压在她身上,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笑意。 “会吧?毕竟是第一次?” 他抿住她一缕发丝,轻轻扯了扯:“那你大姐会嫉妒吗?” “……你别在她面前炫耀就行!” “为什么?”五条悟翻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捂紧,“收到钱,就证明我也是家人吧,和姐姐分享一下又有什么?” “悟。”知绘叫他的名字。 “好吧,不说。” 两人商量完,他拉她起来,翻窗子出去,去到虎杖家。 悠仁的礼物是一副扁圆形墨镜,野蔷薇帮忙挑的,理由是时尚杂志最新款,很流行。 五条悟没告诉过悠仁,他的墨镜镜片其实是特制的纯黑,用以隔绝六眼的能力。 “我还没有过这种形状的呢,我喜欢。” 五条悟戴上新墨镜,悠仁一脸开心地跑去端蛋糕。 惠送的是任天堂的新游戏机,还有新游戏,他说 是硝子推荐的。 野蔷薇则送了一瓶香水,说是杂志评选出来「女性最喜欢的男友香」,很适合情侣使用。 等晚上,二人回到伊藤家,暖黄的灯光下,知绘终于拿出她的礼物。 先是那本小精灵的绘本。 纯白的小精灵为了守护森林,去寻找宝物,路上结识许多朋友,也教出许多徒弟。最后一页,祂驱散森林的黑暗,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回到最初的地方,庆祝自己的新生。 画面自然、鲜亮、五彩斑斓。 五条悟正抱着知绘,盘腿坐在床上,绘本摊在知绘的腿上。 他一页一页翻看,翻得得极慢,几乎是抚过每一块颜色。他翻到末尾,又从头翻了一遍。 “你呢?知绘,这里面没有你啊?” “我在这里。” 她从他臂弯下钻出去,伸手去床头,摸到另一个绘本。 她重新坐回他怀里,摊开新绘本。一只大白猫半趴在地上,屁股翘起,专注地盯着一只灰老鼠。小老鼠浑然不觉,抱着心爱的奶酪啃得正香。 下一页,白猫叼走小老鼠,说它偷了奶酪,要惩罚它。小老鼠辩解,说奶酪是感谢礼,是它给别的小动物讲故事换来的。 白猫不信,但又没有证据证明奶酪是偷的,只好把小老鼠拴在身边监视。 它们起初相处得并不愉快,总是互相使绊子,攻击彼此的差异。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们不自觉从对方那里偷取东西——习惯、爱好、说话方式。 白猫发现,奶酪确实好吃,老鼠的故事也讲得好,大家都爱听。老鼠发觉,白猫的毛摸起来很软,它每天都在为抓坏蛋而忙碌,其实很辛苦。 猫咪学会钻老鼠洞,老鼠学会……老鼠学不会爬树,但在猫咪的帮助下克服恐高。 森林里的魔女说,它们太相像了。 但猫和老鼠怎么会相像呢? 魔女将它们的身体调换。 它变成它,它也变成它。 魔女问话,它们会一起点头。回答问题,一个开口就代表另一个。 猫变的老鼠,咬下奶酪的牙印,与老鼠曾咬下的一模一样。老鼠变的猫,伸出爪子时,指甲长度与之前分毫不差…… 绘本的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有猫和老鼠依偎在一起,望着月亮。它们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书页下方,有一行很小的字: 我们已融入对方的生命,对吗? “是呀。” 大白猫咪合上绘本,轻轻放在一边,将她扑倒在柔软的被褥里。他抱得很紧,要挤掉两人之间的所有的空气。 他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谣言?” “什么?” 他稍稍撑起身体,细心地把她的长发拨到一边,才重新覆下来,嘴唇贴着她的耳廓:“旅鼠会集体自杀。当种群数量达到顶峰,它们会不约而同奔向悬崖,一个接一个跳下去。” “听说过,也听说过是假的。” “但它会被听信那么久,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知绘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那种……违背个体生存本能的感觉让人向往?毕竟反本能的事,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呀。” “对吧?”五条悟的语调向上飘,头却埋得过更深,轻吻她的耳朵,“违背生存本能做出来的事,会让人觉得浪漫。” “说这些……怎么了?”知绘抚上他的后颈,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你好像不太开心。” 他沉默很久,久到知绘以为他不会回答。他只是压住她,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我觉得很烦,”他终于开口,“明明被你妈妈认可了,但我不能嫁过来。毕竟五条家还是养了我,直接抛弃掉不太好。” 知绘听得哭笑不得,明明这家伙在五条家表现得强势极了,却在为这种事烦恼。 她说:“那我可以——” “不行,”他打断她,“那个姓氏太封建了,你就适合当伊藤,你的读者也都认伊藤。” “……所以,你就在烦这个?既不能嫁,又不能娶?” “嗯哼。” 知绘忍不住笑:“那怎么牵扯到旅鼠了?” 他说:“旅鼠谣言吸引人的,除了反本能,还有那之后得到的东西吧?抛却□□后,不会再被种群的生存危机困扰,便获得彻底的自由。我也……” 知绘的眼神犀利起来,五条悟解释:“我不是说要自尽。” “那是?” 他停顿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泰坦尼克号的沉没也很吸引人,不是吗?” 知绘眨眨眼,绕住他的发丝:“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不会停在爱情最美好的时刻,要一起继续生活下去。” “我知道,”他转过她的脸,低头含住她的下唇,厮磨好一会儿才拉开,“但很多人会生孩子,是将孩子看做生命的延续。比如五条家的老头,他们会觉得有后代,就相当于他们自己也活着。” 他顿了顿,凝视着她,浅色眼睛中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我们不准备要孩子,对吗?” “嗯。”她点头。 他笑起来:“既然我们不准备有后代,那相当于……” “是基因层面的一起赴死?”知绘接上话。 “嗯~” 他垂下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这也是一种自尽吧?我们明明可以延续生命,却付出生命这么大的代价,那理应换回同等分量的回报。” 说着,他撑起身,左手摁住她的左手,十指相交。 “契阔。” 他念出古老的词,咒力在指尖流转,红线慢慢浮现,那根线从两人相抵的指尖生出,一圈一圈,缠上彼此的无名指,最终隐没在皮肤之下。 这是以生命的延续为代价,向这个世界换来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永不磨灭的祝福与诅咒—— “我们会永远相恋。”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甚至,直到死亡之后。魔.蝎`小`说 k.m`o`x`i`e`x`s.c`o`m